争霸天下 作者:知白

    第三百十章你就是个猪猡

    当杨胤得知皇帝答应见自己的时候，先是愣了下，然后求狱卒打来盆水。他先是用手指蘸水，将头发仔仔细细的梳理了遍，然后从囚衣上撕下来块布条将头发绑好。对着盆里的水左右看了看，见头发丝不乱这才开始洗脸。

    洗的同样很认真，甚至有些挚诚。

    洗过脸之后，他整理好自己的囚衣，这才跟着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走出去。被萧毁掉的门禁铁闸和墙壁已经修好，密道显得幽长深邃。虽然墙壁两侧点着油灯，可密道里依然昏暗的看不清脚下的路。

    铁镣铐擦着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发出的声音格外的清脆而悠远，在密道里来来回回的飘荡，这里……竟是连声音都逃不出去。

    走出密道的时候，杨胤的眼角被阳光晃的睁不开。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光明，那么刺眼。但他没有闭上眼也没有抬起手遮挡，而是抬起头寻找光明的源头。眼泪顺着他的脸不住的往下滑落，他却白痴样不肯收回视线。

    “原来，能看到天空是这么幸福。”

    他低低的说了句，却没有什么伤感。

    罗蔚然在他身边，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看着那张苍白的毫无血sè的脸，看着那双不断有眼泪溢出来的眼睛，看着他嘴角上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罗蔚然第次觉得这个人虽然罪有应得却值得同情。

    杨胤用袖口擦了擦被阳光刺痛的眼睛，然后笑了笑：“牢里面不知黑夜白天yīn晴**，我每天都会侧耳贴在墙壁上倾听，试试能不能听到风吹过雷响起，我以为自己快要忘了这些声音，原来都还记得……”

    他举步往前走，步子很小。

    镣铐继续发出清脆的声音，杨胤皱了皱眉：“可惜，这声音饶了宁静。”

    罗蔚然沉默了片刻，回头吩咐道：“把他的脚镣去掉，到了畅园外面再戴上。”

    杨胤怔了下，然后抱拳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罗蔚然没再说话，率先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之后，杨胤坐在里面犹豫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车窗帘子拉开条很狭窄的缝隙，透过这缝隙看向外面。大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人。生意人的吆喝声，小孩子的哭声，女人的争吵声……他贪婪的看着外面，就好像个自幼失明的人第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样。

    他看到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下意识的嗅了嗅似乎能闻到那甘甜。他看到有人坐在路边大口吃着包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似乎能品尝到那鲜香。他看到美丽的女子骄傲的挺着胸脯走过，眼神里都是欣赏。他看到小孩子在大街上打闹戏耍，嘴角上都是笑意。

    就这样，他直看着外面，直到马车停下来。

    他是钦犯，而且还是极特殊的钦犯，所以马车直行驶到穹庐外面才停住，这是苏不畏特意交代过的。皇帝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杨胤来过，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见过这个罪人。

    重新戴上镣铐的杨胤脸sè平静，感激的看了罗蔚然眼后迈步下了马车。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畅园里的景sè他很熟悉，作为留在长安城里唯的亲王，他曾经有资格随意走进这里。

    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这园子竟然如此之美。

    穹庐只是排不起眼的木屋，在林子深处。他曾经说过皇帝太矫情，明明是天下至尊却偏偏喜欢装作很清雅。在他看来，那排木屋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皇帝的身份。能与之匹配的，只有太极宫巍峨的大殿。

    现在他却忽然明白，原来皇帝喜欢住在穹庐不是故作姿态。

    只是种掩耳盗铃式的逃避罢了。

    他知道了皇帝为什么要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以前他从来没有这种心境。皇帝也是人，也有厌烦每天始终如的扮演着自己角sè的时候。他应该也会在某个时候厌恶那座大殿那座龙椅，厌恶大殿里的武百官，厌恶堆积如山的奏折，厌恶每天端着架子保持冷静。

    皇帝也想休息，也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

    但他不行，他是皇帝。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过的稍微舒服些。

    皇帝，也挺苦。

    他缓步走进穹庐，没理会穹庐外面那些侍卫和太监们惊诧的眼神。他将身子拔的笔直，走路的步子也放的大了些。

    曾经他发愿，若是自己做了皇帝，第件事就是把自己即将走进的这排木屋拆了，在畅园荷池边建造座宫殿。窗外就是池塘，俯身就能看到荷花，看到游鱼，看到碧波荡漾。现在他的想法是，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这排木屋或许都该留下来，永远。

    ……

    ……

    “罪臣叩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

    他跪下行礼，丝不苟。

    脚上和手上的镣铐有些碍事，所以他跪下去的时候姿势有些别扭。坐在土炕上的皇帝歪着头看了他眼，沉默了会儿后语气平淡的说道：“起来吧老六。”

    老六

    着两个字让杨胤心里荡，他使劲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

    “这段rì子过的可还好？看你身子瘦了不少。”

    皇帝问。

    “蒙陛下惦记着，罪臣在牢里过的还好。”

    “嗯”

    皇帝嗯了声，两个人陷入沉默。

    杨胤抬起头，看了皇帝眼后表情僵：“四……陛下，怎么清瘦到了这样？”

    “没事”

    皇帝将手里的奏折放在桌案上，向后靠了靠，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应冷硬的墙壁，于是他皱了皱眉。苏不畏连忙上前，抱起床锦被垫在皇帝身后。有软的东西靠着，皇帝的脸sè逐渐舒缓下来。

    “罗蔚然说你有事要对朕说，朕就让你来了。”

    “谢陛下。”

    “你虽然罪不可恕，但和朕独处的时候还是可以叫声四哥。罪过归罪过，血脉至亲也是不能否认的事。说实话，朕从来就没因为谋逆而恨你什么。只是切都在情理之的事罢了，到了这个时候，输赢胜负之类的事都可以放放。”

    皇帝说。

    “四……四哥”

    杨胤叫了声，眼圈发红。

    “说吧，什么事。”

    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桌子，苏不畏过去给杨胤倒了杯茶。

    “谢”

    杨胤捧着热茶，手微微颤抖。

    “四哥，罪臣想求见您，是因为心里不踏实。罪臣知道，大隋丢了西北罪臣罪不可恕。若是没有当初的贪念，也不会被李远山利用了。正因为如此，罪臣才想着求见您……罪臣担心，叛军迟迟不进攻，迟迟没有过河，又是存着什么yīn谋！罪臣了解李远山那个狗贼，他心肠太毒！”

    “罪臣进宫之前，看到大街上有不少民勇，这样不妥的啊四哥……民勇可用，但必须严加管制，四哥施之以恩，是四哥宽仁。但若不以严苛军律约束，这些民勇早晚要出乱子……”

    “行了”

    皇帝皱眉冷哼了声：“你这牢狱坐的倒是舒服，朕回头应该问问罗蔚然，大牢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都要五十的向你禀告吗！”

    杨胤脸sè变，慌忙跪下来：“罪臣……罪臣只是心忧大隋……”

    “大隋不用你心忧。”

    皇帝看着他语气冷淡的说道：“那是朕的事，你今rì若是来叙兄弟情的，朕可以陪你聊聊。朕说过，你死罪难逃但终究是朕的弟弟。但朕不是让你来说什么国事的，你没有这个资格……从前朕给过你资格，但你自己没把握。”

    “四哥……”

    杨胤叩首道：“李远山此人心机深沉，且在西北经营年，陛下不可大意啊……而且还有蒙元人在他背后，阔克台蒙家族的人早就觊觎大隋江山。李远山表面上看起来只想守住西北三道，蒙元人看起来只想着掠夺财富，但这背后必然有什么yīn谋诡计，陛下，此番西征，当调遣jīng锐人马，民勇实不可用。”

    皇帝的脸sè越发的难看起来，因为愤怒，嘴角都开始抽搐，他指着杨胤冷笑：“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啊，看来朕砍了三万颗人头还是少了！身处囚笼，竟然对大隋国事知道的清二楚！好……好！好啊，朕的臣子原来跑去效忠你了！”

    “四哥！”

    杨胤边磕头边说道：“和旁人无关，是罪臣求着他们告诉我的。罪臣和李远山勾连年，深知此人用心之险恶。四哥，罪臣已经是必死之人了，怎么敢再起扰乱朝纲的心思？”

    “不要再叫我四哥了。”

    皇帝从土炕上下来，苏不畏连忙跪倒为他穿上靴子。皇帝不等靴子穿好就迈步走到杨胤身前，苏不畏爬跪着在后面为他整理着裤子。

    “朕没心思听你说这些废话……你若真的将大隋放在心上，就不会谋逆作乱毁我朝纲！就不会勾连外臣剥我疆土！就不会笼络异士谋我人头！现在假惺惺跪在朕面前说什么为大隋考虑，说什么为朕分忧……你居然能说得出来？自己心口难道不堵不疼？西北三道，毁于何人之手？七十万jīng锐，死于何人之手？”

    “你！”

    这个你字，声音之凌厉几乎将穹庐的屋顶都震开。

    “你居然还有脸面在朕面前说这些？！”

    杨胤脸sè惨白，额头抵着冷硬的地面哀求道：“陛下……西北之战，不能cāo之过急啊。正因为有那七十万大军的前车之鉴，应该谨慎……”

    “闭嘴！”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怒极而笑：“你来是想告诉朕怎么做皇帝的吗？朕现在改主意了，暂时不想杀你了。朕要带着你去西北，让你亲眼看看，朕是怎么亲率百万大军涤荡那些魑魅魍魉的！当初你和李远山沆瀣气，现在朕就让你看着他，怎么被朕的雄师碾成齑粉！”

    “陛下……”

    杨胤伏地大哭，无法再说话。

    “叉出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这个人自今rì起，朕就赐他个名字叫猪猡，剥去皇籍，每rì喂猪食……不要让他死了，朕要留着他，让他亲眼看看朕是怎么治理大隋平定天下的。”

    “另外！”

    皇帝冷声吩咐道：“去问问罗蔚然，他到底是谁的臣子！大内侍卫处里监管看押猪猡的人，无论什么身份，律杀无赦！谁要是再跟这个畜生说大隋之事，朕就杀了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