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天下 作者:知白

    第百九十二章后谋君心

    苏不畏知道皇帝有话和方解单独说，所以微微欠着身子请陈博来他们出去等着礼部尚书怀秋功。几位第次来长安城第次进宫觐见陛下的外臣，畏首畏尾唯唯诺诺的出了东暖阁，梦里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行了，别卖乖了。”

    皇帝指了指不远处的凳子道：“在陈博来他们几个面前装这副样子，是不是他们怎么得罪了你？朕没戳破你，是因为你在密牢里关了这些rì子朕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坐下来说话……朕有事问你。”

    方解垂头应了声，心说皇帝竟然什么都能看得出来。从第次见到这个皇帝开始，方解就知道这个男人有着能洞察切的实力。朝廷的大臣们中又不少以聪慧著称的，可他们和皇帝比起来，似乎点儿也算不上聪明了。又或许，皇帝并不是那种天生很聪明的人，而是在后天积累下来了足够的经验和智慧。

    方解没有坐下，而是欠了欠身子道：“陛下面前，臣还是着说话的好。”

    皇帝嗯了声，提起朱笔在份奏折上边批阅边淡淡道：“大内侍卫处的密牢距离朕这东暖阁并不远，若是走快些也就炷香的脚程。朕知道你在牢里是副什么德行，若不是后来卓先生和演武院的丘教授劝你，莫非你真的就那样自暴自弃？真若是如此，朕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处？”

    方解没答话，他知道不需要答话。

    皇帝稍微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冤屈？”

    方解沉默了会儿回答：“不冤，但屈。”

    皇帝停下笔，沉思了会儿说道：“不冤但屈，说的不错。若是你心里真就没有点怨气，朕倒是真该让人重新把你关进去好好的查。佛宗是大隋之敌，是最强大的敌人……相对来说，蒙元对大隋的威胁和佛宗相比都都不算什么了。朕把你立为寒门子弟的典范，予你荣耀富贵，这本是件激励百姓心向上的好事，所以朕不想因为这样件好事，反而成为后世之人讥讽朕的把柄。”

    他抬起头看了方解眼，笑了笑道：“幸好，你总算是和佛宗之人没什么瓜葛。”

    “幸好”

    方解重复了遍，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平之意。

    皇帝没理会他的小xìng子，指了指桌子上的奏折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今儿早送进来的。西北的战事才开打，只是稍有不顺而已。满朝文武就有不少人在劝收兵议和……群猪脑袋的东西，朕把七十万大军调到西北，打仗就议和，他们以为这是过家家？”

    方解知道正题要来了，所以聚jīng会神的听着皇帝的话。

    “朕自登基之初就在谋划进兵西北的事，十二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再为这件事做着准备。开疆拓土固然是其缘由之，其中还有层深意，你可知道？”

    “臣愚钝。”

    方解垂首道。

    皇帝放下朱笔，坐直了身子道：“十二年前，你的师父，朕的七弟，大隋的忠亲王西行杀贼，这件事你可知道？”

    “臣听闻了些，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罗蔚然对臣说的。”

    “嗯，料来他也不会瞒你。”

    皇帝似乎对方解的坦诚很满意，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十二年前，老七带着数百江湖客西行，将蒙元蛮子杀于国门之外。但死了太的人，便是老七也自此没有了音讯，朕曾经度以为他也战死于西北蛮荒……从那时起，朕就坚定了举兵伐蒙的念头。为老七报仇，为死去的大隋义士报仇。朕后来与蒙元的大汗签订了盟约，也不过是为了能好的准备西北之战。”

    “你明白了？”

    皇帝问。

    方解点头：“臣明白陛下苦心……”

    “没几个人能明白。”

    皇帝叹了口气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蒙元太强，佛宗强，朕不愿等到蒙元人来袭的时候再打这仗。如果等到那时候，荼毒的就是朕大隋的百姓。若毁江山，还是毁别人的好。”

    “但……有些人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看着方解问道：“对西北第战如此不顺，你有什么看法？毕竟你在李孝宗手下当了三年的兵，据说你和他私下里关系也不错。”

    方解心想避免这个问题，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方解知道陛下绝不是简单的询问自己有什么看法，若是说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绝难应付的过去。而罗蔚然的嘱托还在耳边绕着，他知道万说错了什么，传出去就是杀身之祸。

    “臣……”

    方解张了张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皇帝看了他眼，随即摆了摆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人出去。除了苏不畏之外，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退到了门外。

    “你还年轻，很年轻。”

    皇帝淡然道：“五年十年之后，朝廷里才会有你的位子。所以现在不是你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时候，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锐意，想说什么就是什么，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既然这样说，其中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

    方解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起头认真的说道：“臣知道陛下对臣的爱护，但臣担心的不只是臣的前程，相比来说，臣个人的荣辱真算不得什么……西北的战事，臣所知有限。但臣也能从中窥到些龌龊的东西，陛下慧眼，自然看的清楚。朝廷里有人不希望西北的战事开始就很顺利，至于其心思究竟是什么，臣不敢揣测。”

    听到这句话，苏不畏下意识的看了方解眼。这个总是沉默低调的太监，看方解的这眼中透着些担忧。

    “所以朕才会找你来。”

    皇帝沉默了会儿说道：“想来想去，有件事也只有你最合适去做了。既然刚才你也说，你个人的荣辱不算什么，那朕就把这差事交给你。朕本来是打算着，等你从演武院出来之后再委以重任，但既然已经逢着这事，索xìng就让你提前出来见见人。”

    这是方解进宫之前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似乎是挣扎了下，然后看着皇帝诚挚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但请陛下给臣道旨意，臣不想在这件事完结的时候，也被当成乱臣贼子。”

    “你信不过朕？”

    皇帝略微不悦的说道。

    “臣信不过的是人言，人言可畏。”

    方解垂首。

    “苏不畏”

    皇帝指着方解说道：“从今rì起，方解就交给你了。这件事要隐秘，所以难免会有人误会什么……至于旨意，方解，朕会给你，但你要记住，西北的战事没时间耽搁在这种龌龊事上，朕对西北动兵的决心也不会动摇。”

    “臣尽快”

    方解俯身道：“不辱陛下信任。”

    ……

    ……

    皇帝到底让方解去做什么，只有三个人知道。皇帝自己，方解自己，还有那个时刻都在皇帝身后的苏不畏。这本是件大凶之事，方解最不愿牵扯进这种事里。在他看来，自己还没有资格淌进这潭深水。而以他的xìng子，深怕这潭水把自己吞进去，万劫不复。

    自古以来，官场权谋淹死了少人？

    所以走出东暖阁的时候方解的脸sè虽然看起来依然平静，但心里却哪里能平静的下来？昨天在红袖招和罗蔚然他们吃酒的时候，方解从罗蔚然的话里就猜到了什么。今天见了皇帝，这猜测得到了证实。

    西北那场战争，远不是人们看起来这么简单。皇帝想凭着这场战争为大隋再次开疆拓土，也想让他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也有许人盯着这场战争想从中获利，而这些人绝不仅仅是为了大隋考虑。这些人，都不是方解现在能惹得起的。

    而皇帝交给他的差事，就如同把他送进了虎穴里。

    看着再次yīn沉下来的天空，方解忍不住摇头苦笑。原本来长安是为了避祸，是为了能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最起码在演武院这三年，能踏踏实实没有任何戒心的生活，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可以不用提防随时到来的杀机。

    但生活又哪里是可以预定的？

    每天都在变化，每秒都在变化。如果有人可以让生活完全按照他的设定而进行下去，那么他就早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他是神，任何个轻易掌控自己命运的人都是神。当然，方解没看到有谁做到了这点。

    真麻烦啊！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笑。

    拼吧，谁的辉煌不是拼来的？

    皇帝坐在土炕上，开了眼窗户外面那个渐行渐远的少年，他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朕从开始就知道这世间最难做的事就是当皇帝，也知道这世间最不zì yóu的人还是皇帝。但朕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了，自己为难自己的已经足够，难道还会允许别人来为难朕？”

    “陛下，或许只是……想分杯羹。”

    苏不畏很难得的插了句，皇帝忍不住笑了笑道：“你很少说话，但每句话都能看到根子里。朕不怕有人想分羹，朕担心的是有人惦记着那羹匙。当然，朕让方解这么早见人还有别的意思……方解是个好苗子，朕现在就调教他，等承乾长大了，方解正是好用的时候。”

    “陛下秋鼎盛……”

    苏不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摆手打断：“秋鼎盛不假，但谁都会死。朕不忌讳这个，该提早安排的就要提早。朕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继承皇位，就算活的再久还有少年？朕希望承乾从朕手里接过去的，是个太平盛世。该做的事，朕在位的时候都做了，他只需踏踏实实坐稳了皇位就行。”

    皇帝咳嗽了几声，嗓子有些干疼。

    “陛下，您已经两rì夜没有休息了。”

    苏不畏提醒道。

    “睡会……朕知道了。”

    皇帝和衣在土炕上躺下来，闭着眼睛说道：“交给方解的事难办也不难办。不难办是因为只要有勾当就会露马脚，方解足够聪明，找出来这些龌龊东西不难。难办的地方在于……他能不能经得住诱惑，有些时候，空头许诺也是美好诱人的。苏不畏……你盯着这事，别让方解被人yīn死在这局里……但如果他该死，你亲自动手就是了。”

    “喏”

    苏不畏轻轻的应了声，动作轻柔的为皇帝盖上被子。

    皇帝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眉头依然皱的很紧。苏不畏极轻的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担忧浓了些。

    他步伐极轻的走出东暖阁拉好房门，抬起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雪已经无声无息的飘了下来。很快，地上就白了层，覆盖住了那少年离去时的脚印。但苏不畏知道，方解不是走出了太极宫，而是走进了个生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