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 BL 作者:肉书屋
的机会,命你和翔鸾殿的内侍总管双福领伤科御医速往大华岛探视太子,如太子的伤情好转,就迎护殿下回朝。”
“——是!谢陛下成全!”许君翔悲喜交集,眼泪刷地一下溢出眼眶,惨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点血色。
“杜九,你和许提督同行,为他们带路。”武王转眸看向那个杜九,他平凡的脸上带着恭敬,顺从,听到吩咐就立刻跪倒,口中大声应道 “是!”
杜九低垂的眼眸中闪现出一抹狡黠的微光,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当夜,谨政殿西偏殿中,灯烛煌煌,照得大殿通透明亮。西偏殿又名玉鹰殿,只因殿室中有一面玉墙,由一尺见方的暖白玉砌成,玉墙上更有一幅鹰击长空的玉雕,珍奇之至。
此时,武王盘膝坐在榻上,单手抚额,沉思不语,他身后的玉鹰在灯火映照下鼓动双翼,栩栩如生,竟似转瞬便欲脱墙而去,一飞冲天。
“王上,左相刘大人来了。”双寿快步走入,低声通报。
“请刘大人进来。”武王微楞,像是刚刚从默想中转醒。
双寿转身而去,半晌的功夫就引着左相刘季走入西偏殿。刘季本是南楚名士,善谋略,在武王伐蜀时任军师,战后本欲回归山野,却被武王执意挽留延揽,不得已入朝为官,现已官居左相,他虽位高权重,但却办事勤勉,刚正不阿,实为武王倚重的一员重臣。
刘季俯身欲拜,却被武王缓声拦住,“同叔免礼,赐坐。”
双寿早搬了锦凳过来,刘季偏身坐了,抬眸看着武王,眸光温润,“王上交代臣查访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同叔说来听听。”武王上身前倾,眼睛专注地盯着刘同叔。
“大华岛原名离岳岛,现岛主杜华继任岛主后改岛名为大华,杜华乃南岳杜老王爷的远方侄孙,将满十七,比太子殿下年少一岁。他家原本只是杜氏远枝,世代行医,在南岳很有名气,三年前被族中长老寻到,遂继任岛主,人称少岛主。”刘同叔一口气说到此,停了下来,眼中的神色颇为奇特。
“当年先王将那个荒僻的外海小岛赐予南岳王就是存了让他们自生死灭的心思,所以一不设官府,二不征捐税,但近几年那小岛反倒兴旺了起来,这事有点蹊跷呀。”武王斟酌着说,眼睛对上了刘季奇特的目光。
刘季扬扬眉毛,清矍的脸上浮起一丝淡笑,“王上所想确实值得思虑,据说大华岛上开设了若干个干船坞,建有一种称为船排的设施,底带滑轨,方便为各种舰船翻新维修,南楚沿海各州的船行,鱼行都纷纷将船只送去那里检修,就此一项便赢利颇丰。另外,大华岛现有一家大华商行,经营远洋船务,夷洋贸易等多项生意,收益更巨。据南楚去检修船只的船民相传,大华岛上的村镇富足,房舍整齐,岛民生活安逸祥和,好似世外桃源。”
“哦?竟真有此事?”武王眸色一亮,又微蹙起眉头,似乎对这种传言颇不以为然,“就是真有此事也是杜老王爷和那些南岳遗老们的功劳,一个少年郎中能有什么建树?而且,这些年海寇横行,咱们南楚沿海各州府都深受其害,如果这个大华岛真如所传这般富足,那不早就被海寇抢掠一空了?”武王话音刚落,就骤然拧眉,双目大睁,沉声说:“莫非他们与海寇有勾结?那个岛地处外海,却离内陆并不遥远,对敌我来说都是战略要地呀。”
刘季深深点头,心里不禁佩服武王的警觉,“王上,虽然现在我们还摸不透这个杜华的根底,但这次他大力救助太子,又及时派人来报平安,看来应该是友非敌,不过——”
“——不过什么?”武王也想到此节,松口气,从得知明霄的消息那一刻起,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岛就像个巨石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不过任它平白逍遥在外,不加管束,也不妥当,待那杜华成长壮大,就恐有变呀。”刘季眼神闪烁,似乎在暗示什么。
武王沉吟片刻,抬眼注视着刘季,缓声问道:“……同叔……你的意思是……如何管束?”
刘季迎着武王的视线,脸上仍挂着淡笑,声音轻到极处:“先王既然将此岛赐给南岳遗民,如今王上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将它收回,但是,那个拥有岛屿的人,”刘季顿了一下,笑容更加莫测,“那个人,我们却可以将他收回,如此一来,这个岛便也收归王上囊中了,这次太子之事正是一个契机。”
武王眸中火光一闪,身子倏地向前探去,身后玉璧上的鹰鹫蠢蠢欲动,跃跃欲飞,“同叔的意思是……将那个杜华娶回来?”
刘季轻轻点头,“正是如此,如今太子殿下年近十八,但内室依然空置,这两年为殿下选秀之事又多遇阻滞,恐非好事。这个杜华在内陆毫无根基,与南楚各豪门氏族也无瓜葛,又是男子,没有子凭母贵之虞,不怕他日后做大。他人单势孤地嫁进东宫,与大华岛便失去了紧密联络,那些南岳遗老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动,方便王上掌控大华,这真是一举数得之事。不过——”
武王正听得渐入佳境,却被‘不过’二字扰了兴致,不禁皱起眉头,“——不过什么?”
刘季为难地垂下眼帘,似有难言之隐,片刻才又抬眸注视着武王:“——不过,据说那个杜华相貌不佳,他从小生有藓症,满面红斑,不能直面阳光,因此终年脸覆面具,所以……所以就怕委屈了青鸾殿下……”
武王听言也是大吃一惊,沉思片刻,倒微微笑了,“这样不是更好,又不是让他做太子妃,封他一个正五品的承徽即可。根本没有临朝面众的机会,也不必担心有碍观瞻。他本就是男子,又不能传宗接代,相貌丑怪,鸾哥儿更不会对他留意上心,他也就不能持宠而骄,可不正好。”
侍立在侧的双寿听言不禁心内暗叹,如此是好,对王上,对南楚均好,只是可惜了那个南岳少年!
武王这两年为了给明霄选秀简直费尽心机,西内宫三位上夫人各不相让,都想将自己的内亲子女嫁入东宫,更有明浩暗中作怪,为此也使选秀频频出丑,不是定下的备选人被查出腋臭,口臭,就是忽得怪病,不能参选,闹到如今也没个结果,明霄对此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好像此事与他全无关系。
武王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双寿和刘季都瞧得愣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武王如此得意的笑容了,“这个杜华倒真是打破僵局的绝佳人选,他已经够丑够孤陋了,又身处偏僻弹丸小岛,看那些豪族还能做什么文章,哈哈哈……”
武王说到最后竟纵声大笑,双寿心里一抖,拂尘差点脱手而飞,心想:此事王上和左相打算的倒好,可却如何能过青鸾那一关呀?!
第五十六章
明霄幽幽地睁开眼睛,长睫闪动好似倦飞的墨蝶翅膀,脑中还觉浑沌不明,睁开的双眸却已看到一幅美景,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眸,震惊地望向前方,只见十几米开外是一大面琉璃墙,如此通透明澈真似浑然无物,如果不是边沿处悬有纱幕,明霄真要以为自己置身室外。
琉璃墙外扑面而来的是满眼的绿,层层叠叠,苍苍翠翠,无边无涯,绿得沉浓,绿得酣畅,绿得触目生凉,绿得照人如濯,明霄一时凝望出神,仿佛整个天空都被染绿了呢。
正看得如醉如痴,浑然忘我,一声轻咳从身后响起,
“……咳咳……你醒来了……”清脆至极的声音,好像……好像便是自己睡前曾见过的那个女孩儿,明霄转头看去,不觉一阵晕眩,被迫重新闭上眼睛。
“哎,慢点,如果觉得晕眩就先不要摆头,你还没恢复,需要静养。”那个女声立刻出言制止。
过得片刻,脑中的震荡慢慢消散,明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床前站着一个绯红的身影,正是那天在船上为他检查伤口的少女,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
“这是……这是哪里?”声音出口,明霄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如此暗哑低沉。
头侧立刻递过来一只杯子,杯中插着麦秆儿似的一根管子,却是碧绿的颜色,
“吸住叶管喝点水吧。”耳边响起另一个声音,明霄听得心头巨跳,这声音……这声音如此明朗,好似最纯粹的银子,很想回头张望,很想看看声音主人的模样,但是——,
“先别动,不然又要恶心了。”身后的人温言劝阻。
床前的少女弯腰将那碧绿的叶管插入他的口中,“你只能暂时吃流食了,明后天才能正常进食。”
轻吸一口,——唔,好喝!明霄不禁陶醉地微眯起眼睛,身后忽然传来簌簌之声,极轻,好似有情人急切的心跳。明霄顾不得琢磨,只一口接一口地吸吮着杯中的清水,明明只是纯粹的清水,却格外清润,带着一丝丝甜,又不是任何糖饴之味。
“这是什么泉水,如此甘甜?”明霄吸完杯中水,意犹未尽地问。
“这只是普通的山泉水,你伤后口苦所以才觉得泉水润甜。”身后人耐心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丝宠爱,他将喝空的杯子撤走,柔软的布巾又递过来轻轻擦拭着明霄唇边的水痕,明霄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床前少女的眼睛也微微瞪着,眸光闪亮,好似也被这一景象撼动了。
明霄极力地望向少女的眼眸,想从她的瞳光反射中看到那个神秘的身后之人,正愣怔着,不料嘴里又被放入一粒东西,好像片糖,明霄轻呼一声,不待他将那不明之物吐出来,那糖已迅速融化,甘爽清凉,令他烦腻的口腔一下子变得清爽。
明霄心头微震,这种——这种清凉的味道,使他一下子想起久远久远的过去,那些在山中的日子,弥足珍贵,每日清晨,傍晚,景生都带着他一起去洗漱,用的牙盐好像也是这种清新的味道。
红衣少女已转身离去,收拾起远处小桌上的药物,然后快步走出琉璃墙旁的小门,红裙翩翩,忽又探身进来,
“需要什么摇铃呀,我就不打扰了,嗬嗬嗬……”银铃似的笑声越去越远,不知为啥,明霄心里也松口了气,好像并不担心和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同处一室。
“你……别动……我给你净面……”身后人轻声说,同时用手扶着明霄的头侧,指尖儿窜起电流,几不可察。
温热细洁的布巾贴上明霄的脸颊,带着一缕淡香,体贴细致地为他擦拭着浮汗,明霄有点朦胧,有丝恍惚,仿佛置身梦中,好像自己又变成极小的幼儿被人细意爱怜疼宠,他不禁轻轻阖上双眸,享受这片刻的恬适温暖。
小花儿坐在明霄床头边的矮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明秀的脸庞,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梦寐以求的人此时就在他的手旁,小花儿拿着布巾的手不免微微轻颤,真想丢开布巾将阿鸾搂入怀中,但,他如今头伤未愈,情绪不宜激动跳跃,而且,他已是南楚王太子明霄,再不是山中的阿鸾了,即使是阿鸾,也是矜持而高贵,并未对自己表明过心意,早在宝宁寺的大殿前他就清楚地看出了阿鸾的不容亵渎,然后,前一晚,在船上,景生心里苦笑,……呵呵呵……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还是落得个自作多情的下场。
明霄感到了布巾的轻颤,不觉微惊,倏地睁开双眼,眸光斜扫,看到布巾下执巾的手,心里突地一跳,那肌肤……温润的杏蜜色……那是……,明霄急转头想仔细瞧瞧,却被骤然袭来的巨大晕眩击倒,前方的绿意搅成个漩涡滚滚而来,好似要将他吸卷吞噬。
“……怎么了……你怎么了?”小花儿感觉到他的异样,焦虑地急问着。
“晕……头晕……”明霄举起手,挡在眼睛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挡晕眩。
小花儿站起身,拧眉默想,忽然心中一动,忙问:“你,你是不是饿了?”饥饿也会加重晕眩,阿鸾受伤以来就只吃过蜜汁,鸡汤等流食。
仿佛是回应小花儿的问话,明霄的肠胃不争气地咕咕鸣叫起来,他的脸上腾地飞起红云,霞霞绯绯,异常明媚。小花儿一见,心脏不受控制地通通通快跳着,又想起以前草庐里的情形,不禁抿唇笑了,这个小鸾,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禁不得饿呢。
“你再忍忍,我去给你准备吃食去。”说着就闪身奔出床头旁的侧门。
明霄感觉到微风轻摇,知道那人已跑出房间,不免有一丝怅然,心里空荡荡的无依无靠,这种感觉奇异而突兀,好像……好像只有在思念景生时才有这种空虚到极处的茫然,因为知道盼无可盼,所想的一切都无法实现,才更加思恋。
昏昏僵僵地闭上眼睛,明霄又陷入迷梦。不知过了多久,鼻端忽然飘起一股久违的醇醉的奶香,明霄猛地惊醒,睁开双眸,看到那位红裙少女正坐在床侧的小凳上,手里捧着个薄胎雪瓷的小碗,那股醉人的甘香随着渺渺上升的热气飘散开来,沁人心脾。
——酥醪!——这是景生做的酥醪的味道!
明霄震惊地睁大双眼,当即便要撑身坐起来,少女以为他太饿着急所致,赶紧放下碗,为他颈后垫了两个枕头,
“你……你是叫小怡吧?”明霄凝神想了一下。
唐怡点点头,心里暗赞明霄心思敏锐,在那种伤后昏聩的情况下还能记住她的名字。
“这碗中……碗中……是……”明霄的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心早忧急地拧成了绳子,卡在胸中,令人无法喘息。
“是酥醪。”
唐怡看着明霄恍惚的样子,不禁怜惜,瞧这孩子都饿坏了,双眼发直,嘴唇轻颤。赶紧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嘴边,明霄梦游一般张嘴吞下勺中之醪,柔滑醉爽的奶香在口中蔓延开,——那是思念的滋味,他吞下喉咙的,是三年来的分分秒秒,所有的想往,所有的绮梦,梦中所有的欢好,都在这一勺之中了。
“做这酥醪的人呢?”拼尽余力将声音放得平稳,仿佛漫不经心一般。
“呃——,”唐怡抬眸,瞄到侧门处的一角玄色,心中叹息,嘴上却漾起一个暖笑,“就在你的面前呀,怎么?你喜欢我做的酥醪吗?”
明霄只觉得胸腔里空空如也,拧成绳子的心脏瞬间便消失无踪了,无心便不会心疼,这样也好,人被掏空了,脸上却慢慢笑起来,
“喜欢呀,做得很好,从未尝过这种味道的酥醪呢。”说着就又吞下一口,再一口,却无论如何填不满胸中的空虚,“这种酥醪的做法挺新奇的,你怎么琢磨出来的?” 终于吃完了,话也问出口,语气更加随意,好像只是闲谈一碗羹醪。这三年来,明霄天天练习如何避重就轻地说话,如何话里藏刀。
门边的那抹玄黑已经消失,好像蝶翅的剪影,被烈日炙烤,最终化为灰烬。
唐怡猜到点什么,但又不明所以,只得顺口说:“呃,这是南岳的做法,我们大华岛上的酥醪都是这么做的。”这倒真是大实话,小花儿这种酒酿酥醪早已在大华岛普及了,家家都能做上一碗。
“哦,是吗,当真有趣。”明霄垂下眼眸,晶亮的眸光收进眼底,——难道——难道景生是南岳人士吗?他的爹,那个花袭人现在何处?会不会就在这大华岛上呢?
“我们现在就在大华岛上吗?”明霄歪头倚在枕上,这个大华岛他早听许君翔提过,似乎颇有来历,他们造的船也别有玄机,水师一直想找到大华岛的造船师傅,但却苦于无从下手,现在自己居然就置身大华岛了,这——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你的船救了我吗?那你当时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一艘巨型铁甲战舰?”明霄笑着问,话说出口才觉荒谬,如果小怡真的看到那个大海怪,恐怕早已被它的火炮炸沉了。
唐怡看着明霄唇上浅淡的笑,不觉皱眉,那笑意只挂在唇角,淡淡的一痕,似乎随时都会被抹掉。
“对,这里是大华岛的离岛别苑,我和少岛主当日行船至茅峪岛海域时将你们救起的,没有看到什么铁甲战舰。难道真有那种战船吗?”唐怡收拾着碗碟,一边随口回答,心里跳了一下,这位南楚王太子不简单呢。
“那你们的少岛主呢?怎么没见?刚才为我洁面的又是谁?”明霄吃过东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头晕的感觉渐渐消退,又想起刚才瞄到的那一抹杏蜜色的肌肤。
“刚才为你洁面的就是我们的少岛主杜华。当日为你治伤的也是他。”唐怡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望着明霄,发现明霄的双眼蓦然睁大,华彩流转,转瞬又恢复沉静,
“那他为何不来参见?”话已出口,明霄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一个战船管领如何能叫岛主来参见呢,“……咳咳……我是说……那他为何不现身一见呢,我还没有感谢他呢。”明霄偏转眼眸,举袖掩唇轻咳着。
“——他,呃,少岛主从小患有藓症,面有红斑,不喜见人,也不能面光。”唐怡一口气说完,忽然觉得疲倦,她这个局外人尚且觉得辛苦,不知小花儿又是如何忍受的。
“——哦?!”明霄轻叹一声,难道传言竟是真的,有关这位岛主的所有传言都提到他相貌不佳,看见过他真容的人都唏嘘摇头,表示遗憾。现在又听这位姑娘亲口证实,明霄不觉黯然,继而酸楚,为何自己总是不肯死心,徒劳地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寻找景生的影子?这简直是对景生的亵渎。
“那真是可惜了,医人者却不能自医。但貌丑者比比皆是,他也不必如此涓介。”明霄漠然地随口一叹,就将这位曾被自己臆想过的岛主抛到脑后,心里甚至涌起一丝气恼,即是针对自己,更是针对这位神秘的岛主,气恨他令自己无端猜想。
就在此时,琉璃墙外忽然来了一个小男孩儿,十一二岁的模样,头上还扎着总角,笑眉笑眼地冲他们招手,小怡看见,赶紧拿了托盘走出房间。明霄注目去看那琉璃墙,越看越觉得神奇,他在宫中曾见过西夷传过来的琉璃瓶子,虽然通透,但绝没有这般明澈,恍然如无一物,外面的景致看得一清二楚,这——这个大华岛当真稀奇,难不成竟富可敌国?
明霄正想着如何能上前看个仔细,小怡重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明霄抬眸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第五十七章
小怡重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明霄抬眸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小怡的身后跟着走进来一位男子,身形高挺修长,身穿浅墨色窄袖紧身单袍,袍上毫无绣饰,只有翩翩流云暗纹,随着身体的移动隐隐流转,更显得那人仪态洒脱俊逸,只是他的脸……他的脸上覆着一个弯月型面具,非金非银,倒像是层纸膜,近乎肉色,只露出双眼和嘴唇,他光洁的下颌线条完美,宛然向下勾勒出颀长的脖颈没入锦袍的襟口,显得无比高贵优雅。
或许是发现了明霄凝注的视线,他的眼睛直望过去,明霄忽觉一阵晕眩,几乎无法呼吸,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沉静幽深,瞳光深邃,灿若星辰。明霄觉得自己全身心都在那深湛眼神的笼罩之下,渐渐沉溺,无法自拔。
“杜华参见青鸾太子殿下。”银子般纯朗的声音骤然响起,将明霄从那泓眼波中唤醒。只见那人走上前来微微俯身参拜,态度不卑不亢,倒好像是和友人私见,等他直起身时几缕发丝从额际散落下来,滑过面具,不显突兀,反添了一丝丝神秘,明霄只觉目眩神迷,视线向下,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嘴唇,说话开合间,他的唇角微动勾起一抹红润,
“殿下——”轻唤声响起,清清朗朗。
“——呃——”明霄回过神来,立刻转开眼眸,心,却还在大力鼓动。别管杜华面具后的面容是何模样,单只这一眼的印象就足以震撼人心。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是青鸾?”明霄听着自己迟迟疑疑的声音,大为惊诧,为何在此人面前自己竟会如此失态,难道是伤后体弱引起的?心里对杜华有些着恼,此人三番两次引得自己心慌意乱,简直莫名其妙。
“为何刚才不来参见?”明霄的声音变得疏远而傲慢,眼睛冷冷地打量着杜华,满意地发现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微退半步,双手倏地握拳又慢慢松开。
——咦?看来此人还颇有血性,就这么一点颜色他就已经受不了了?明霄心里琢磨,一边继续凝视着他,眸光更加凌厉。
杜华却已恢复了平静,微垂眼眸和声说:“刚才殿下伤情不稳,怕引起殿下情绪波动,就没有现身参见。”
明霄不说话,靠在枕上,下巴微扬,虚盯着他看,神态冷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抵消心中的忐忑不安。懊恼气怒慢慢在心底凝聚,为什么?为什么面对这个小小岛主,自己必须虚张声势?!
“我来是想通报殿下,武王陛下已经派人来探望您了,过几天就可到达。”
小花儿宁定地望着明霄,细细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赫然发现即使他并不了解此时的阿鸾,但他却不介意也并不顾虑阿鸾表现出的冷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阿鸾的情愫早已深植于心,如荒原上蔓生的劲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看着那人儿虚张声势的别扭模样,小花儿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了,阿鸾呀阿鸾,心机虽变得更深沉了,但遭遇危机时果然还是习惯以负面情绪掩饰自己的心情。——嗯,也许,也许自己还有机会,小花儿凝然端立,唇角却微微翘起了,阿鸾可能已经忘记了坤忘山中的小花儿,但他一定会记住大华岛的杜华。
刚才阿鸾进食时唐窦忽然派人来通报,他以为主岛出了紧急事故,只好暂时离开去了解情况,却原来是杜九的飞鸽传书到了,看了传书内容,小花儿立刻决定亲自前来通知阿鸾。
“父王怎知我在此处?”明霄急问。
“我在回航时已派出信鸽通知家里,他们自然安排了人去临州报平安。”
小花儿刚说完便发现阿鸾若有所思地垂眸默想,不觉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破绽吗?
阿鸾迅速在心中默算着时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如今统领海防,熟知各岛屿位置,从大华岛到临州最少需将近五天的航程,可照杜华所说来推算,他派出的人两天就赶到了临州,这——这怎么可能呢?
——啊!航速!小花儿也立刻想到此节,不免一愣,光想着为他报平安,却暴露了他们所造新船的优良航速。没想到这只小鸾越发精细了。
“你府上报信的人莫非会飞?”
冷淡而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花儿心里一激灵,猛地想起三年前大雪后的宝宁寺,那个身裹衮服的少年阿鸾,和那碗被劈手夺去的佛粥。心底最隐秘的钝痛慢慢浮起,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扩大,——阿鸾,等着我,我不会再错过你了!小花儿抬眸直视着明霄,眸光似水,澄澈明朗,
“他自然不会飞,只是他的船航速比较快。”
“——哦?!”果然如此,明霄精神一振,却立刻又被杜华眼中的神色所摄,他的眼神无比沉静却隐含痛楚,似乎已无力掩藏,不知为何,明霄也感同身受,心里绞痛起来。——这个杜华竟会摄心术吗?明霄惊疑不定地想着,紧紧咬住下唇,片刻后才微露笑容,沉声说道:“我早就听说你们大华岛所造之船别有玄妙,正愁无缘一见,如今可好了,少岛主可要不吝赐教,为我们南楚水师的壮大助一臂之力呀。”
一直在旁静听的唐怡忽然‘咦’了一声,脆声笑起来,“少岛主,你可别忘了给青鸾殿下换药呀,不然等宫中来船接了,殿下都未必能启程呢。”
小花儿立刻转身走到桌旁拿起换药的瓷盘,并未回话,明霄不禁恼怒,睃眼看着唐怡,见她似笑非笑地站在琉璃墙前,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插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身为王太子,一言九鼎,话已出口就不能再反复追问,怎么能如此低声下气,明霄一口气噎在喉口,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小花儿转身走过来,一看他的面色,心头万分不忍,想了想,轻声说:“等殿下养好伤了,我们再来商谈此事,杜华一定尽力而为。”
噎在喉口的那口气咕嘟一下顺下肚,明霄松口气,唇角不由上挑牵起一抹浅笑,“少岛主可要说话算数,谨守承诺呀。”
小花儿望着明霄瞬间飞起霞色的脸颊和唇畔那丝柔软的笑意,背上像被细韧的鞭子一下下抽打着,无尽的刺痛一直鞭挞在心上,他记得自己曾对阿鸾说过:“莫怕,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但最终,他没能谨守誓言,那个誓言已经穿越云雾,散落在苍渊下的黑水之中了。
“——好!我必谨守诺言。”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竟微微发抖,小花儿忍住苦笑,回眸望向明霄,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怔怔的,蓦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极轻极浅,转瞬便隐在唇角,明霄墨黑的瞳仁中眸光微闪,潋潋滟滟,似有万语千言,片刻便又静若止水,眼帘低垂。
唐怡站在落地窗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彼此错身而过,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袭上心头,爱人而不被人爱,又永无追悔挽救的机会。窗外的浓碧渐渐沁入眼瞳,隐隐然似有水光闪动。
小花儿坐在矮凳上开始为明霄换药,“可能会有点疼,你且忍一忍,很快就好。”
明霄闭上眼睛不欲再看,感觉到大腿上清凉的抚触,点点涂抹,虽然有点刺痛,但却痒痒的非常轻柔,——这种——这种感觉令人感觉无力又慌张,明霄眨动着长睫悄悄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杜华戴着面具的脸,此时看来并不觉得丑怪,而是——而是有点神秘,再往下看,便是他灵活忙碌的双手,肌肤如暖玉,指节修长有力,明霄心口一颤,竟似被一根轻羽撩拨着,酥麻难耐,赶紧别转头,赌气地闭上眼睛,——真是岂有此理,这个杜华怎么总引得自己如此心慌意乱,神思不属呢?
“父王派谁来接我?”连问话的口气都变得僵硬。
忙碌的手指停了一瞬,仿佛室内的空气也凝固住一般,
“是……是水师提督许君翔。”手指又开始操作,稳定而熟练,没有一丝犹豫。
“——君翔!”明霄轻声惊呼,一下子想起那个无限旖旎的绮梦,心内羞窘。
那微凉灵动的手指再次停下,明霄很想睁眼看看,却只听到‘噹’的一声,好像是金属镊子掉进了瓷盘,
“殿下,抱歉,我离开一下。小怡,你来为殿下包扎吧……”
床前微风轻拂,明霄睁开眼睛,刚来得及看见那翻飞的衣袂消失在门外,像羽墨蝶。明霄惊诧之至地望着他倏然离去的背影,心里轻撩的羽毛倏地化作冰针,毫不容情地扎进了心房,明霄疼得皱紧长眉,
“……他……他怎么就这么走了……怎么……到底怎么回事?!”心里质问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明霄突地红了眼圈,说不出的委屈。——不可理喻!这个杜华简直是不可理喻!
唐怡走过来将他腿上换好药的伤口包扎好,一边轻声解释:“刚才侧门边有人来通报要务,估计和王室来访有关,他得了解清楚,准备接待许提督呀,我们大华岛还没来过官差呢。”
“那他……那他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吧,太无理了!”明霄现在的语气好像一个被冷落的小孩子,唐怡不禁噗地一声笑了,明霄被他笑得脸上刷地一下飞上红云,但却并不觉得如何困窘,反而有一丝丝甜,明霄困惑地审视内心,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情绪中了。
“小怡……是谁……呃……是谁每天为我换衣抹身的?”明霄想起每次醒来干爽清洁的身体,忽然发问,话已出口才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妙龄少女,但不知为何,面对小怡,明霄总觉得自然怡然,好像——好像她是个认识已久值得信赖的朋友。
唐怡坐在矮凳上收拾着绷带,听到问话,略一迟疑,随即抬头咧嘴笑了,“是杜华岛主呀,不然还有谁够资格服侍殿下呢。”
——啊?!明霄脸上的红云飘向耳根,灿若明霞,唐怡看得一怔,哎哟,不得了,小花儿与青鸾,一个精湛似晨星,一个都丽似朝霞,倒确是有缘人的模样。
“其实……这个房间也是少岛主的房间,他每次来别苑都住在这里。”唐怡笑眯眯地看着明霄,欣赏着他脸上越来越艳的霞色。
“呃……那他……他……为什么……”明霄低声咕哝着,偷眼打量四周,空阔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俱,雪白的墙壁上也无字画装饰,只在房间一角设有一张书案,几个直抵屋顶的大书架,这个精洁得近乎简陋的布置非常眼熟,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明霄凝神默想,却毫无头绪。
“他说这个房间采光好,通透明亮,易于养伤。”唐怡悄悄观察着明霄神色的变化。
琉璃墙外碧色交叠,无边无际,开至荼蘼的蔷薇,零零星星点缀其间,更衬得那无尽的绿意热烈而妩媚。——他的房间确实独特,就像他的人,别有气韵。
“这个房间显得比较简陋,少岛主一直担心殿下住不习惯呢。”唐怡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烁着,试探着问。
“呃,这里……挺好。”明霄抬眸一扫,发现自己身下睡的大床式样简单,竟不设帐幕,寝具皆为本色细麻布,干燥清爽,心里也松快起来。
小花儿本来在为明霄换药,却不料一抬头看到床头侧门边闪过一个颀长的身影,不觉吃惊,赶紧放下器械,嘱咐了一声就跳起身三两步奔至屋外的竹林边,只见花袭人正倚竹而站,身上天青色的绢袍沾染了翠竹的碧色,更衬得他的肌肤瓷白明润,双眸幽深莫测,唇角却挂着永恒庸倦的微笑,
“花儿,有了小阿鸾都舍不得回来看爹了?”他的话听似责怪,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欣喜与祝福。
“老大,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小花儿想起刚才的情景,心中悲喜莫辩,忽然哑口无言。
大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边走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此时小花儿的身高已超过了他,可如此被花袭人揽着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花儿,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也完全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他。”花袭人搂着小花儿肩头的手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又立刻稳住了动作,小花儿却觉得他爹的身子沁凉萧瑟,不觉皱起眉头,
“老大,你这次去西川可有……咳咳……可有所得……”小花儿边说边将花袭人拉到竹林后的一角凉亭里,挨着他在石凳上坐下,心中黯然,对老大来说,所得也就是所失,无所谓收获,他的生命就是无可挽回的丧失,像滔滔逝水,奔流而去。
花袭人摇摇头,低垂下眼眸,浓睫在眼下勾勒出青黛的阴影,显得他的神态异常静谧脆弱,“我这次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那位大蜀世子卫元嘉还活着……”
“——什么——?!”小花儿失声惊呼,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那双妖娆的凤眼,在性命攸关的时刻眼中闪现的却是讥嘲无畏的神色,“已经三年了,难道那个‘亦袅’当真没死吗?”小花儿紧盯着花袭人,却见他默然地抬眸凝注着远方,眸光轻闪,
“就是三年前没死,现在离死也不远了。”大花的声音轻而涩,忽然伸手握住小花儿的手,指尖儿微颤。
“老大,怎么回事?你见到卫鸾生了吗?”小花儿顾不上他爹古怪的神色,继续追问。
“我没见到他,只是听说原大蜀败将要归顺大夏,准备仿照上古时的惯例向大夏称臣,纳贡,裁军,遣太子为质!”花袭人一板一眼地说着,语气说不出的干涩。
“那……那就是说他们要将卫元嘉献给大夏了?”小花儿心里猛地一哆嗦,那‘亦袅’当真就生不如死了,天下人都知道大夏掌政的皇太后卫无暇与原蜀王卫恒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他的儿子被送入夏宫,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卫元嘉当日看起来极其嚣张强势,好像……好像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摆布的人。”小花儿凝眉苦思,大蜀残将舍近求远,不去向南楚称臣,倒要绕道陇西与大夏结好,当真匪夷所思,
“老大,你看这里面有什么古怪吗?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且,他……他才只有十八岁……”小花儿心中不忍,却实在无法开口向老大求恳,想当年老大突遭大难时也才只有十七岁。
“十八岁?呵呵呵……我十八岁时已经要照顾你这个小东西了。”花袭人说着就弹指点向小花儿,小花儿不闪不躲,任他的手指抚上额头,异常冰冷细腻的感觉,小花儿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晤在胸前,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这手简直就像冰块了。”
“花儿,我想那人是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任人将世子送去大夏呢,这绝对是有去无回呀。”花袭人怔怔地望着亭外的无边葱茏,仿佛那就是他逝去的青春岁月。
小花儿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定而强韧,“老大,他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你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我想对他来说这十几年的每一天都会体验被你‘手刃’的痛楚。”小花儿停了一瞬,转眸望着竹林后明霄的居室,涩然说道:“思念可杀人于无形,时间就是帮凶。”
花袭人听了全身一震,用力反握着小花儿的手,“花儿,小七怎么说来着,对,该出手时就出手呀!”
小花儿笑了,拍拍他爹的肩膀,“老大,该出手时我可绝不会手软的,放心吧。但咱们也要讲讲策略,不能贸然出手。”心里暗想:当年,那个卫恒就是不计后果贸然出手,结果落得一拍两散的可悲下场。
“老大,我总觉得卫鸾生之事不太对劲,还是要安排人去详查。”小花儿凝神细想,总觉得此事蹊跷。
“我回来后老唐就调派了人马去川西盯着呢,”花袭人松开小花儿的手,拢着袖子忽然提醒道:“对了,花儿,老唐请你抽时间回一次主岛,你写的《五雷各法图说》早印好了,其中的两种轰船雷:悬雷和梅花雷都做出来了,就等你回去试发了,另外三种也已经开始研制了,需要你回去指导说明一下,你看——”
小花儿踌躇了一瞬便点点头,“没问题,我会尽快赶回去的,告诉老唐,那个联环舟也要加快研制进度,我回去之前不要试发水雷。”
花袭人飘身而起,天青的绢袍裹着他修长的身子无比熨帖,“我回去了,花儿,你好自为之吧。”大袖鼓荡,人已去远,清朗的声音还回荡在绿荫葱郁之间。
第五十八章
“——咦,来晚了,来晚了,美人太子在哪里?”
随着一声娇呼,两个浅碧的身影刮了进来,好似一阵春风,明霄大吃一惊,愣怔地望着飘至床前的两个妙龄女子,她们竟长得一模一样,连所穿衣裙都完全一样,只是一个腰系金带,一个腰缠银带。
“四姐,五姐,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唐怡头疼地跑上前,一手拉住一个,“快走,快走,莫要惊扰了病人。”
那对双生女模样甜美,好似一朵并蒂莲,嘻嘻哈哈地抬手轻挥拂开唐怡,“小七,你可太不够意思了,竟私藏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儿也不让我们瞧瞧。”
唐怡一听便急得跺脚
花景生 BL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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