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之春 (NP穿越) 作者:肉书屋
琴音已灭,曲声已渺,他沉默无语坐于高台上,我起身准备退席。
这时候,却忽然见他飞一般的从高高的座椅下来,在众人一片哗然声中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膀问:“你究竟是谁?”指尖痉挛,深深嵌进了我的肌肤。
我抬起头来,虽然有些惊讶他的举动,却毫不慌张,如嫣的脸上不为所动,淡淡的瞥他一眼,樱唇轻启:“爵爷刚刚才问过莫爱的名字……”
“不是!!不是……你说,你究竟是谁?”他紧蹙的眉宇间流露出巨大的疑惑和询问,失魂落魄的眼中满含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看到他如深海般幽蓝的眼睛里出现的期待和惶恐,我本是古井无波的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一荡,却仍强自镇定,身子向后撤开一些距离,面带一丝不悦道: “民女莫爱。还请爵爷先行放手。”
此刻,他似乎被我的淡漠激怒而失去了本性,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用力一带,将我方才拉开的距离变为了零,甚至是负数——比原先更贴合,身子凑到了我的面前,鼻鼻几乎相碰,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语气炽烈狂热:“不管你是谁,我想告诉你,花儿,你是属于我的!”
此话一处,声音无比响亮,四处皆闻,就像半空中炸响了一道惊雷,震呆了大厅内所有的人。
脸上感受到他热切的呼吸,我脑子忽然一片晕眩,想要出声斥责却又觉得浑身无力,他眼中的肆意狂乱和刚才侵人肺腑的霸气让我震撼之余竟然心绪紊乱,百味交集,一时弄不清自己到底应该高兴还是后悔。
正在慌乱间他准备俯身而下吻上我的时候,一个尖锐嘹亮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在大厅门口响起:“国——王——口——谕——”
哗啦啦,听到这个声音周围的人迅速走到正厅内跪倒一片,这才回神的我聚起神志里残存的清明,推开轩辕羽,也随着众人微微伏下身子,然后听见那人大声说道:“国王口谕,宣民女莫爱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什么?宣我进宫??
我没听错了吧?身子一震,惊讶的抬起头,发现那人目光炯炯,此刻正落在我身上。
怎么回事?我不过刚刚才报上自己的名字,爵府与皇宫相隔较远,这么短的时间,轩辕翼如何会知道的?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要急着宣一个小小的歌舞姬入宫晋见?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中出现,偏头一看,轩辕羽此刻脸色非常难看,大约与我一样有着相同的疑惑。
未等我把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消化掉,那个穿青色朝服代宣口谕的人便率着一群侍从和禁军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一个小侍缓缓从桌上捧起我的琴谨慎的抱于怀中;另外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的侍从从旁边小侍手上接过了银狐斗篷小心翼翼的给我披上,然后恭恭敬敬的弯腰抬手,示意道:“姑娘这边请。”
“哗”,随着他的手一指,旁边的人迅速而又整齐的退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心中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能抗旨,于是欠了欠身说:“有劳大人带路!”
“等等!”正欲随他们走人,轩辕羽上前一步说,“国王为什么要见我的人?”
“这……”带路的侍从被突然拦下,一时面露难色。
“你们回去告诉国王,天色已晚,她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说完他欲将我拉入怀中。
身边那位代宣口谕的人不作痕迹的将我挡在身后,不卑不亢拱手道:“爵爷若有任何疑问,明早请直接面圣;我等有命在身,刻不容缓,还请爵爷行个方便……”
瞅着他们说话的当,我暗暗催动内力让金凰出窍,悄悄飞到厅后青竹身边,低声说:“我现在要入宫,你速速回到住处与如花别离汇合,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亦不要走散,万事等我回来再说!”
青竹听到我的低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幸好最近勤加练习,元神可以自由出入且已能通人言,否则此刻被这一行人强行架了去,青竹他们肯定会极其担心,万一冒失作出个什么举动,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传了话,收回元神,发现自己已经被带着走到了外面的皇家马车前,左首小侍恭敬的打开车门,右面另外一个则端来脚踏扶我上车。
皇家的马车果然是豪华,车内铺陈整齐精美,一尘不染。
坐进去的那一刹那,忽然想起门口闪过的那个人影,模糊而又熟悉的身法,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这次,尊贵的枼国国王轩辕翼陛下真是冲着上官飞花而来的了。
是福是祸现在都躲不过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横剁竖剁都是要剁,何况现在谁为刀俎谁是鱼肉还不知道呢,我又何必那么担心。
想到这里,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我舒舒服服的往锦毡上一靠,闭目养起神来 。
又见冰山
好歹算是有机会到皇家宫殿逛一趟,怎么着也应该瞧瞧正宗的西洋景。可天黑路长俺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闭着闭着就睡着了……睡的那个香呐,等到被人轻声叫醒时,发现自己居然就已经在国王的寝宫外头了!
仰天长叹一声,那个遗憾啊……
嗯,不过现在睡饱了,觉得脑子特别清晰,精神也特别好。
我整理容妆,神采奕奕的下车。轩辕翼,出招吧。
雪白的石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我踩得稳稳当当一步步上去。
寝宫的门大开,左右一个人都没有,我抬腿走进去。
汉白玉雕就的梁柱,黑金墨石砌成的地面,宽敞的寝宫看起来无比的整肃华丽,却一点都没有那种感觉……那种温馨的让人可以安然进入梦乡的感觉;反而显得异常的空旷而冰凉。
轩辕翼就睡在这种地方么?冷冰冰的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生气。跟他那个冰山性格还真是配套。
看来这人的意识形态就是不一样,审美情趣也不一样。像我,就喜欢那种小而温暖的空间,有宽大的床,柔软的被,宁静的灯光,梦幻般的色彩……
呃,扯远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人呢?
一眼望过去,大的不象话的空荡荡的寝宫除了桌椅几案宽大的床榻之外,根本没有人影子。
有些疑惑,待我转头,发现外面的人马也走的干干净净,诺大的地方似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咦,怪了,不是急候候的把我招进宫么?怎么这时候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人呢?到哪里去了?
“陛下?陛下??国王陛下???”我轻轻唤了几声,没人作答。
一阵风吹来,寝宫里的轻纱飘飘扬扬,映着影影绰绰的灯火,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咳,请问,这里有人吗?”我提高了一些声音问道。
只听到回音袅袅,还是没人应答。
叫我来,他却不见踪影,靠,玩什么捉迷藏?!我怒了。
“喂,有没有人啊,有人就哼一声,本姑娘还有事要忙着呢,没空玩这种弱智的藏猫猫游戏!喂,有人没有?有就出来!!”
居然……还是没人回答。
好!既然你不出来,我也没那个闲情逸致等。您爱咋滴就咋滴,本人恕不奉陪,拜拜了您呐!
我转身欲走,抬头却远远看到有人站在外面花木扶疏的平台上,月光下身姿挺拔如山,穿着件长袍,长发束在头顶,发梢在风里轻轻飘动。只看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出无限的美好又无形的压迫。
我醒味过来,随即走上前去行礼:“民女莫爱参见国王陛下!”
他缓缓转过身来。
英气的眉,邪魅的眼,挺翘的鼻,冰酷的唇,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轮廓分明的脸……一身优雅随意的素淡长袍却无法掩饰天生的王者之气,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贵胄至尊霸气混和着性感魅惑成熟稳健的英俊风情,让我不由的呆住了。
“你来了。飞花。”
嗯?什么?我回神。这家伙,真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啊。
不过……你喜欢照直了走我却偏偏爱好拐弯抹角……
“请问陛下是在同……民女讲话?”我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飞花你不需要装了。”
他的声音意外的沉静,甚至有一丝说不出的无奈。虽然是我记忆中的那张霸气十足的脸,但却又仿佛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了。
以前的他棱角峥嵘,霸气外露,就像一头极具攻击力蓄势待发的战豹,而现在却像被什么磨圆了许多一样,棱角模糊。
明明知道他应该是和以前一样危险的,我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剔。
皱着一张小脸,我说:“陛下,民女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不要再演戏了,飞花,我知道是你。”
“陛下……民女……”我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眼神无辜的望着他。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飞花,你准备要玩到什么时候?!”
玩到什么时候?我眨眨眼睛,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大家都跳进来了,难道你还想独独站在岸上观望?这么好玩的事情,没道理不拉你下水不是?何况还是你自己找上来门来的……
“玩?……民、民女不敢,民女不敢……就是再借民女一百个胆子,民女也断然不敢冒犯尊敬的国王陛下……”
“上官飞花!你究竟想怎么样??!!”
呃,连名带姓……看看那双紫眸中早已涌动的波涛……没错,他又生气了。
几年不见,这火爆脾气还是没变啊……当初我是怕你要死,可现在么……
“陛、陛下……民女不敢……民女实在是不懂您、您在说什么……”我口齿不清,脚底发软,连身子都微微抖了起来。
“你……!好!很好!!几年不见,你比以前更聪明了……要玩是么?寡人奉陪到底!”他一怒之下拂袖转身朝寝宫走去。
我突然发现,他的自称从“我”变到了“寡人”,这样的语气,就像是在向我宣战,或者是说,已经接受了我的挑战一样。
嗯,先入为主,毫不退让,这才像我认识的轩辕翼嘛!
我抖擞精神,碎步跟上前去。游戏正式开始咯!
“你叫什么名字?”在寝宫宽大的床前坐定之后,他冷冷开口问道。
我叫什么名字?你白痴还是健忘?传口谕的时候知道的清楚这会儿怎么犯起了糊涂?
腹诽完毕,开口作答:“民女莫爱。”
“莫爱?你姓什么?从哪里来?为何见了寡人还不下跪,难道你连一点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么?”
我愣了一下。骄傲强横的他啊,一旦迎战,果然是咄咄逼人。
不过我也在他的提问中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莫爱这个名字不符合这个世界的“规矩”。因为这里的人都是复姓,也就是说最起码完整的姓名应当是三个字,而我的却是两个字。
好吧,既然这样……
“民女从记事起便无父无母四处流浪,莫爱就是我的姓名。民女以卖艺为生没有固定的家,自然也就不好回答陛下‘从哪里来’这个问题。若硬是要作答,民女只能说自己前不久才离开爱沙国踏上枼国这片土地。民女自幼漂泊没有受过什么正统的礼教教育,所以对枼国的礼节多有不知,还望陛下宽容,原谅民女一时疏漏……”一咬牙,我缓缓跪了下去。
他倒是伸一只手过来稳稳扶住我的胳膊,说:“所谓不知者不罪。这礼,今天就免了吧。”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我侧身作福。
好个轩辕翼,恩威并施,还真有你的!第一回合,算你赢!
琴韵
“不过……”轩辕翼将我扶起后又说:“你在爵府报名时可不是这套说辞。若我没记错,好像当时你可是有父有母的大家千金,前后书童随从也带了不少呢!我想知道,这你又作何解释?”
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把我入府的前前后后调查了个清楚,他做事还不是一般的有效率。
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他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我后退数步,屈身跪在了他面前道:“陛下英明,陛下想必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羽爵爷府上广纳歌舞姬的事情。试问这枼国的黎民百姓,哪家的女儿不希望能有朝一日麻雀变凤凰飞上爵府这座高枝?民女食红尘烟火自然亦不例外。但民女自知出身卑微,而爵府地位高贵,民女希望入府献艺博得青睐,却又不愿意让别人瞧不起,所以才谎称自己是名门之女望能得他人另眼相看。陛下明察秋毫,洞悉透彻;民女为一己私欲说谎在先,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我双膝跪地,身子却直直的迎向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惧神色,言语平静,如一枝开放在旷野中的花朵,纤细而坚韧。
小样的,这回我倒真要看看你想要怎么样!是定我欺君罔上即刻拉出去砍头还是定我惑陷重臣打入天牢候审?
见我屈膝,他面色一紧,变得有些僵硬,口中低低诅咒了句“该死的”,而后又提高声音道:“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轻贱的角色里……你之所以说谎,也是因为自卑心理造成的,寡人念你初犯,且认错态度诚恳,不予深究……”
唷?这倒奇怪,你问这问题不就是想要为难我么?现在给了你为难我的机会,你居然又放过我,不觉得可惜么?
“不过……”他双眉挑高,缓缓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身子向前一倾,眼微眯低首注视着我。
现在这个跪地的姿势让我处于极度劣势,仿佛柔弱得没有半点抗拒能力一样。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一股无形的压力将我包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转开目光,微微低头。
就知道不会轻易放过我!说话说半句,不过不过,你这个不过时间也太长了吧?我继续腹诽。
“不过你以后再不要轻易下跪,我不叫你跪,你就不许向任何人跪!”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施力把我提起来,一字一句的说。
“啊?哦……”我一下子有些回不了神。
这个男人不是最享受别人的恐惧与顺服的吗?为什么会主动让我起来?不会是猫哭老鼠假惺惺吧?
不管怎么说,场面上的话还是要的,我于是再次轻轻一福道:“谢陛下宽宏大量。”
“不用,寡人一向大度。”他挥挥手,很拽的微扬下颔。
我……我真的很想说,借我个盆用用。有见过这么夸自己的人吗?我吐。
不等我做任何表示,他又扬眉道:“不过……”
怎么又是不过?他的不过还真多。
“今夜请姑娘来,并不是要兴师问罪。寡人听闻姑娘舞姿蹁跹歌声妙曼,不知能否为寡人奏上一曲?”咋听是一句恭谦的问话,却含有异常肯定的口气。
我微微一笑,“承蒙陛下错爱,民女愿沐手焚香,为陛下献上一曲。”
沐手焚香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叫来了侍女立了琴案,兽炉焚香,放好白玉琴,又捧了盆清水到我面前。
仔仔细细净完手后,我身对轩辕翼端坐于琴前,摒除杂念,准备拨弦。
他却在这时开口道:“姑娘这琴通身雪白,丝弦晶莹,虽无任何雕饰花纹,华光却隐约流动,真不是一般凡品呐!”
看他目光闪烁的盯着我的龙骨白玉琴,知道遇上了行家,这时候谦虚也没用,于是笑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民女就这么一件讨饭的家什,自然不能太差。”我用手指轻轻一勾,一个清音便溢了出来,“蒙陛下厚爱,民女献丑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我悠然地拨动起琴弦来。
初始时琴声恬淡幽雅,如松风拂远,石涧流寒。继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歌之矣乃。曲声飘逸,轻灵出尘,若置身深山幽谷,踏访老木寒泉。
心念一转,手指微动,揉挫拢挑,琴声渐渐变暖,弦音欢快,似有丽日当空,长虹贯顶,万物知春,草木勃勃,百花齐绽,千红俱现,鸳鸯临池,春意盎然。
手上动作逐渐加快,琴声愈拔愈高,转而雄浑激越,仿佛穿怒海登险峰举目眺望,眼前天高地阔风平沙静,碧空万里如洗。一时胸中豪情壮志,汹涌澎湃。
不知是雄浑的琴声撩动了我的心绪还是心绪带动了琴声,这时间我的脑海中逐渐呈现出硝烟弥漫的战场,指下曲子也随之高亢激越起来,宛若天边突然跃出虎狼之师,正在高速接近。弦音起伏跌宕,如闻铁蹄铮铮,烈风来袭。我的手如弦之魂,弦似手之影,凌而不乱,离而不殊,走飞挑推间,峥嵘顿起。金鼓声、弓弩声、马蹄声、铠甲撞击声、士兵嘶喊声纷沓而来。待到琴声飞扬峻直慷慨激昂,穿云裂石直达云霄时,我恍惚觉得自己已置身于沙场之中,周身是两军交战,人马盘旋,时而有智者运筹帷幄,时而有猛士斩将擎旗。杀声震天彻地,凄嚎满山遍野。
惊心动魄的曲声中我的心微微的颤抖,不由的幽幽低声叹息,两军交战,无论谁输谁赢,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想到这里,手下的琴声且低且缓,渐离渐远,逐渐缠绵悱恻,时断时续。犹如倚门眺望的深闺怨妇,正在担心自己从军的丈夫能否平安归来。弦音一声慢似一声,徐徐归于平静。
琴音袅袅,终归于寂。
此时端坐于榻上的轩辕翼沉默无语,眼睛越过我不知看向什么地方,思绪似乎飘了很远。
过了半天他才长出一口气,魂魄归位,神智重回体内,赞道:“不可思议!想不到莫爱姑娘琴艺如此出神入化感人肺腑,当真了得!只是后半段杀戮之气太重了些,似有离经叛道之嫌,不知是何缘故呢?”
我双手离琴,站起来轻轻答道:“陛下过奖了。莫爱不过是想到了这几年国家之间烽烟四起,百姓困顿,流离失所,一时心中感慨,这琴声就有些走火入魔,还望陛下见谅。”
“想不到你区区一名弱女子却有这般悲天悯人的心思,真是难得!”
“人是父母生,心是血肉做,眼见妻离子散哀鸿遍野,自然是心有戚戚焉。”
无暇宫
“几年不见,你的确是比以前成熟多了……”轩辕翼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民女……”
他挥手打断我的话,道:“寡人累了,不想再同你争辩这件事情。你是飞花也好,莫爱也好,在寡人的眼里都一样。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你不愿意承认,寡人也决不会强迫你……来人哪——”
迅速有身影从门外闪入,躬身快步走上前领命。我定睛一看,是之前那位年长的侍从。
“天色已晚,德顺你带莫爱小姐到无暇宫先行休息。”
那个名叫德顺的侍从明显吃了一惊,随后迅速恢复平静道:“是!莫爱小姐请随我来。”他转身对我鞠了一躬,然后到前面带路。
“陛下晚安,民女告退。”我侧身作福,抱起白玉琴,看一眼轩辕翼,他目光深沉。
心里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没了对手,独角戏唱不出任何激|情。
我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否认上官飞花这个身份,为什么在别人明明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还要继续退拒?
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是不想再用别人的名字接替别人的人生继续活着,还是想与过去彻底决裂不再与往日那些情感是非继续纠葛?
究竟是为什么?在离离认出我来的时候能坦然承认却在他们认出来的时候拼命拒绝?
不是说了要来联合他们的么?为什么在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之后却想要改变初衷?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躲避?我在躲避什么?
…………
心思纷繁间听得一个声音说:“莫爱小姐,无暇宫到了。小心脚下……”
这才注意到尽管自己脑中混乱,脚下的步子却没停,此刻自己已经站在了宫殿的台阶前。
顺着在月下雪白发亮的台阶往上一瞧,整座宫殿,精美而华丽,在月光下泛出玉白色的光芒。
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这整个宫殿都是用白玉所建,连台阶都是上好的白玉铺就,琼楼玉宇用在这里竟是一点都不差。
环顾四周,发现这宫内种满了白色的花,样子很奇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似乎已经很久无人修剪了,肆意蔓延,在这样的冬季,开得铺天盖地,更是暗香浮动。那清冷的芬芳闻得令人迷醉,几乎辨不清天上人间。
象银子一样的月亮的光洒满这宁静的像仙境一样的地方,浮光掠影,其辉融融。
难怪叫无暇宫,居然用上等的白玉修建这么一座巨大的宫殿,还真是奢侈。我失神片刻,才举步而上。
这院内的植物应该已经有些年代了,不知道以前谁人住在这里。
心里想着,已步入正厅,发现厅内摆设亦是极尽豪华。
紫色丝缎长帘蔓地,壁上七彩琉璃,一桌一椅皆是无暇美玉雕成。
大厅左右还各有两间房室,左面房间用巨大的青玉雕花屏风挡着,右面则垂着一道珠帘,帘子全是用夜明珠串成,光华流转,晶莹夺目,美如幻梦。
“莫爱小姐,这是嫣红、流翠,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她们说。时候不早了,让她们服侍您早些休息吧。”德顺从我手中接过玉琴放好后说。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两个侍女,面目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居然是当年在山庄里伺候过我的那两个丫鬟。
我点头道谢,德顺退了出去。
“小姐要沐浴吗?”
我点点头:“也好。”
“小姐您先坐一下,马上就好。”嫣红躬身退到了左面的房间里。
我随手撩开珠帘,走进了右面的房间。
房中空旷,灯光朦胧。帘幕无重数后,是宽大的白玉雕出来的床榻,珍珠为席纱为幕,紫色的流苏摇曳坠地。
床前青玉案,案上白玉瓶中插着一枝腊梅,梅花争先恐后的怒放,不动声色的妩媚,开的极盛。旁边还有一只精巧的金猊,吐着袅袅的沉水香,更觉迷离异常。
床的左首边还有一张青玉躺椅,椅上铺着一整张雪狐皮。
而躺椅的上方玉雕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淡墨的画。
画中不是山水,却是一位女子,一位如烟似雾欲趁风而去的女子。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绿,灵动得让人触目惊心。
似袅袅的水气,若翻飞的芦花,像荡漾的柳枝,如展翅的天鹅……长袖当空,衣袂飘舞,虽然看不清眉眼,可单是那份气质,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正是当年百花楼中翩然起舞的我!
心里一惊,百般滋味顿时涌起。
画幅角上还有几行小字:
歌罢烟波碎,琴里暮云追。卷袖翩翩舞,惊鸿迭迭飞。愁思白头添泪,芳菲片片成灰,常相忆难相随,梦断千里不回。
明明是流畅刚劲的笔锋,却又能瞧得出周折困顿;缠绵低回的语调中饱含着倾诉不尽的无奈相思之情,看一眼,让人心里堵得慌……
常相忆难相随,梦断千里不回……唉……
“小姐?小姐……水备好了,请这边走。”流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神,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转身道:“好。”
随她们出了卧室穿过大厅转过左首的屏风,来到一间浴室。
水气蒸腾,花瓣荡漾,轻纱飘摇,这浴池大的简直可以游泳了!
换作平时,我早就奈不住性子往池子里跳了,可今天……
唉,我现在心里惦记着那幅画……那分明是出自轩辕翼的手笔……不知为什么,眼前总是出现他执笔拧眉在落泪红烛的旁边怔怔出神的样子……那双失神的紫眸和消瘦的脸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麻木地让旁边的嫣红流翠服侍着褪去衣衫送入池中,看着她们捧来大堆的瓶子瓶罐罐,一会儿为我搓洗头发,一会儿为了按摩腿背,明明是很舒服,我却没心思享受。不知为什么心里反反复复出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两句诗词,整个人跟木头一样机械的任由她们摆弄。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声。
“…………”
“顺德你给我让开!”
我一个激灵,竟然是轩辕羽!
“爵爷您请回吧,陛下吩咐过了,您别让小人为难呀……”
“他凭什么把我的人留在宫里过夜?你给我叫他出来!”
“爵爷,陛下真的不在无暇宫内,您行行好,还是先回去吧……”
“你趁早给我滚开!见不到我要的人,我是不会回去的!”
“爵爷,您还是回吧!陛下吩咐过了,不准任何人踏出无暇宫半步,否则小人的脑袋不保啊……爵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我要去哪里还没谁挡过,要找什么人还没谁敢拦着,德顺你仗着自己在宫里呆的年头久了资历老了敢出来跟我作对了是不是?”轩辕羽声色俱厉。
“小人不敢呀,爵爷!小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哼哼,你以为听他的不听我的,小命就能保住了么……”
“爵爷……哎哟……”
听起来,他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一掌拍的,不知道那个叫德顺的侍从伤的重不重。
他要是真闯进来,我现在这样子……
“嫣红、流翠,去拦住爵爷,别让他进来!”
我赶快三步两步跳出池子,拉过一边的大块丝布抹干净身上的水找衣服穿。
流翠应了一声出去,嫣红则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披上素描绣丝白绸睡袍,又把用丝帕包起来的头发放下理好,扶我回到卧室里。
慌乱间又听到一个声音响起:“羽,你在干什么?!”
嗯?轩辕翼也赶来了?!
实情
“你来的正好!我要领莫爱回去!”轩辕羽对匆忙赶来的轩辕翼并没有用尊称。
轩辕翼也似乎不已为迕,淡淡道:“天色已晚,她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这么说,她真在母后的寝宫里?”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她已经睡下了,你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呵呵,没关系,她若睡了我去叫醒便是。再说,我爵府的恋花阁不比这无暇宫差!”
咦?原来这无暇宫竟然是先王后的寝宫!难怪当时那个叫德顺的侍从脸上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
据说至先王后红颜早逝之后,她的寝宫一直都空着,老国王没有把它赏给任何侧妃,而到了轩辕翼继位后,则更是不准任何人踏足……
可他为什么会让我住进这无暇宫呢?这宫中为何还挂着我的画像?……
还有轩辕羽口中的恋花阁,又是什么地方?
走了会神,回过头来就听轩辕翼喝道:“站住!羽,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一意孤行的毛病,多替别人想想?”
“哼~你还不是一样,根本不同我商量就下旨招去了我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人?”
“就凭她是我府上的歌舞姬!”
“好!寡人现在就下旨,封她为……”
“尊贵的陛下骄傲的爵爷,别吵了,都请进来吧!”
我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刚刚好让他们听的清清楚楚,也制止了轩辕翼下面要说的话。
从窗口望去,两个手握成拳,像斗鸡一样互瞪的人先是一怔,紧接着马上转身,同时踏上了雪玉台阶。
隔着层层重幕,我披着淡香盈盈的素色睡袍,剪水双瞳清澈明亮,在夜色里宛如天际寒星,静静的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微微侧福道:“请陛下恕我云鬓不整未能远迎之罪。”
轩辕翼明显呆滞了一下,才说:“姑娘不必多礼。”
“谢陛下!陛下,爵爷请坐。”
等他们都在大厅的玉椅上落座后,我姿势优雅仪态万方地斜偎到那白狐皮躺椅上,乌云般的长发自然曳地,一身冰肌玉骨被睡袍遮去了大半,只露出赤裸的脚踝和一小段手臂,倾国倾城的容貌在此刻看起来更加风情万种,彷如百花丛中最娇贵圣洁的那朵,香艳清雅,高贵飘逸,风华盖世。
而对面的两个人隔着珠帘纱幕似乎已经看痴了瞧傻了。
“这么晚了,陛下与爵爷大驾亲临,不知所谓何事?”我吐气如兰,轻声细语,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声音缓缓送出烟雾般的帘幕。
“寡人……”
“我……”
二人本是伶牙俐齿互不相让,此刻却忽然失了言语般,喃喃好久不成句。
“陛下与爵爷不辞劳苦前来探望莫爱,莫爱心怀感激。这夜幕深沉,霜寒露重,陛下与爵爷若是没什么事,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我漫不经心地说着送客的话。
话不多,却似有催眠的效果,轩辕羽听了之后有些失魂落魄的朝门口走,刚走两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回来。
“羽,不得无理!”轩辕翼低沉的声音响起。
可惜还没等他出手阻拦,轩辕羽已经一阵风似的挑开重重垂帘,冲到我面前:“我、我……”却忽然又说不出话来。
我懒懒的把双脚放下来坐正,轻轻蹙眉,问道:“爵爷为何如此冒失?”
“我、我是来接你回府的。”他看着我略带幽怨的眼睛,话语间顿时底气不足。
“这……爵爷,莫爱是奉旨入宫,去留……”帘幕飘荡间我为难的看了一眼轩辕翼,顺势把这记球传到了他的手里。
轩辕羽看到我的眼神暗示,立刻转头说:“我要带莫爱回去,你没什么意见吧?”
轩辕翼深深看我一眼,道:“这几天我与莫爱有事要商议,她还是留在宫中较为方便。”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她留在这里不可?”轩辕羽挑眉问。
轩辕翼沉吟半天才摒退左右缓缓道:“我要同她商议对大熙出兵一事。”
我心里一动,轩辕翼不愧是一国之君,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点即通。
“什么?同她?”轩辕羽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翼又看了看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激动的抓住我的肩膀说:“上官飞花,我没猜错,真的是你?!”
“呵呵,陛下和爵爷深夜造访,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此事。”我不作痕迹的脱离他的禁锢,轻轻抚了抚鬓角跌落的几缕碎发,道,“莫爱早已说过自己不是上官飞花,为何爵爷就是不肯相信呢?”
“那是……那时因为虽然你声音变了,容貌也变了,可是……眼中的那份灵动和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始终没变……”
“始终没变么?”我不以为然的笑道,“那莫爱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可能要爵爷失望了……”
“什么?”
“爵爷先请坐,在说故事之前,莫爱有几事不明,不知陛下与爵爷可否赐教?”
“但说无妨!”这次两人倒是异口同声。
“莫爱斗胆问一句,陛下与爵爷可都是真心喜欢那上官飞花?”
“是!”
“不错!”
“爱她?”
他二人均重重点头。
“为什么会爱上她呢?”
“因为她是我轩辕翼的未婚妻!”他抢着回答。
“陛下,这个原因未免太牵强了些。”
“爱一个人也需要原因么?呵,若是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也不会有那么深的痛了……”轩辕羽喃喃低语。
我心里一震,忽然觉得有些闷。
也许,他们当初真的是爱着上官飞花的吧……可惜,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遇上了自己心仪的人,注定了会是一场错误的爱恋,也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
深呼吸一口,接着问:“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两人迟疑一下,都回答是四、五年前的战场上。
“这么说来,陛下与爵爷爱的都是五年前的上官飞花咯?”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喜欢上她的。”
我轻轻一笑:“这就对了!陛下与爵爷喜欢的都是上官将军之女上官飞花,可莫爱的的确确并不是她!因为当年的上官飞花早已不在人间!”
“你说什么?”轩辕羽失声叫道。
“我说当年的上官飞花在策马堕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之后你们看到的上官飞花不过是一个借尸还魂的女子而已。而那个女子,三年前也在药王谷的绝壁前跳崖自尽了!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上官飞花,有的,是一个名叫莫爱的人!莫爱与那上官飞花,身躯容貌不一样,灵魂更是不同!所以爵爷,您看错了,您口中的什么灵动什么傲气,由始至终根本就是您自己的错觉而已!”
听到这句话,他二人像被雷劈中一样,一动不动愣在当场。
半晌,轩辕羽才艰难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宇文鹤
屋里其暖融融,窗上明亮。我睁开眼,天色大白,推开窗一瞧,外面竟然铺了厚厚的一层雪!
大雪压枝,雪下白色的花朵有些开得极盛,有些却已是正在凋零,片片落了下来,一地的花瓣,和着银白的雪,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小姐,您醒了?”身后传来嫣红的声音。
“嗯。”我转身点头,“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巳时一刻了。”
“哦……”都这么晚了呀,“有人来过么?”
“没有。”
我想了想,也是,刚刚看了院子,深深浅浅出出进进似乎也只有两对小巧的女子脚印,应该是没有其他人来过吧。
可是,他们……
嫣红开始伺候着我慢条斯理的更衣梳洗,我心里头则一直在犯嘀咕。
那些人昨晚吵成那样,今天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人呢?
难道是他们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结束了内讧统一了阵线?
又或者,眼前的沉寂不过是个假象,巨大的暴风雨隐藏在这片刻的宁静之后?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再次回味一遍。
我记得自己昨夜刚刚来了个亮底牌大揭蛊,震得轩辕兄弟一愣一愣的,自我感觉不错,颇有成就感的时候,等不急我回去的三人一鸟不听指挥地呼啦拉从天而降,结果本来可以简单化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该撇清楚的关系反而越描越黑,到最后我耳边嗡嗡响脑子晕乎乎眼皮千斤重,不得不下达逐客令,让他们二对三的阵线,哦,不对,是二对四的阵线高抬贵脚移驾他处,继续他们百年都扯不清楚的话题,不要在这里扰我清梦……
嗯,然后呢?在我心安理得睡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我真的是一概不知,成效怎样结果如何,得出了什么结论达成了什么共识我也完全不清楚……
本以为他们会在第二天一早来报告成果,可到现在了居然连个人影都没出现……太……罕见了……
“小姐,好了。”嫣红清亮的声音叫的我回了神。
往镜子里看去,明珠点绛唇,彩衣衬雪肌。云鬓上那只凤头钗是用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的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光彩
飞花之春 (NP穿越)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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