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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 完结版第7部分阅读

    长清宫词 完结版 作者:肉书屋

    十一章

    简州实乃秀灵之地,陈水支流绕城过,泽被万里农田;伏龙青山镇地气,荫护百世福态。尤其在现任太守杨嫉木ぞぶ卫硐拢涫亲ぴ乇囊兀桓史被春敛皇渚┏恰h舨皇且恢庇心系谢6禹耥瘢舜Σ皇思湫√焯谩?br /gt;

    初秋晴日,碧空万里,登高眺望,只见脚下屋舍井然,城民来往于市,熙熙攘攘,太平康华。远处,绿意盎然的长堤,杨柳依依,有精致画舫滑过如镜水面,带起浅浅一道水痕,转瞬就散去。

    这般平乐,怎似有战事隐隐待发?

    “韩夫人请看,此处去十三里路,就是韩大人奉命修渠之处。”杨颊疚疑聿啵忠v敢淮Α?br /gt;

    我顺着望去,看不到人,只见一片麦浪,却是一副令人欣慰的景象。不由赞道:“世态清平,可见杨大人真是一方得力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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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他道:“听说皇上有意召你回京,可杨大人居然学韩朗文昔日一样谢印不拜,继续留守边关。你可知道,朝中已经有人流言你持兵自重,尸位素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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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定会揣测杨大人究竟是放心不下这简州的百姓,还是放不下这天高皇帝远的逍遥。”我瞥他一眼。

    “夫人的提醒,杨某记在心上了。”

    我踱上前几步,俯瞰城下,叹息一声:“人言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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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后,已是监国的杨寄舷挛蛉松梗饭囱哉敲虐莘茫胛乙怀嘏杀咂奋铱此薇叩陌姿浚此殉上肮叩钠骄捕诓刈庞怯舻捻樱拖肫鹆苏馊盏那榫啊d囚骠婕压樱挛娜逖牛蹇〔环玻咛咐郏晕蠢闯渎判暮拖d强啪ツ训男闹惺贾占嵝抛约旱睦硐耄贾斩耘匀吮6环菘砣荨?br /gt;

    那日听他这一番话,我就在想:这样美好感性的人儿,是怎么在这尔谀我诈的环境中活过来的?真正不可思议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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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我想我此刻脸上定堆起了皱纹。我说:“我想起当日你在简州城上对我表忠。我知道的,你那时守在那里,是为了等陈弘。连前途都不顾了,命也不要了,就想见他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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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年轻,所以大胆;正因为年轻,所以投入。

    多久不见他那总令我侧目的意气风发的微笑,那总是让我羡慕不已的幸福且满足的笑。我也曾那样笑过的,那段日子里,我必定同他一样,掩盖不住地都是自信和满足吧?

    也都是一场风花雪月。

    都该早知道,金戈铁马下的情,怎经得起踏呢?

    那边,陈焕笑意盈盈地踱了过来,拿扇子指指南方:“杨大人,那边就是祁国吧。当初的大军就是从这个方向压向简州城的?”

    “何止一个方向。”杨家恍Γ暗钕拢笔笔侨姘А!?br /gt;

    陈焕挑挑眉毛,说:“杨大人何等气魄,小王惭愧了。”

    我是觉得陈焕不喜欢杨迹坏蛭瞽〖是陈弘的亲信,还因为杨嫉囊鄄呕3禄啦2欢什牛乓貌拍馨k丫ご螅挥辛擞资倍源u莸母救酥省>腿缢男θ荩涝逗挽闳绱悍纾匆怀刹槐洌ぴ诹成铣闪嗣婢摺?br /gt;

    我眺望南方,山脉起伏,郁郁葱葱,散发着强劲的生命力。风从东面吹过来,旌旗,衣抉,发丝,都在飞扬。

    家书抵着中秋来,我拿着信去找韩朗文。他正在书房,案上凌乱,或图或书,四周五步内都容不下第二个人。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问:“信上写了什么?”

    “苏姑娘一切安好。”

    “其他呢?”

    我摇头,没有其他了。睿都没有给我来信呢。他该是过得很好吧,好到都可以忘了我了吧。我却时刻挂念他,梦里,似乎还梦到他雨夜摸上我的床,依偎在我怀里,柔软温暖的一团,冬天有他,不需暖被。

    我的心头肉。

    韩朗文看我一眼:“睿儿没有来信?”

    我笑笑:“他过得很好。”

    “在你心中,只有他才是亲人吧?”

    “亲情不因血统定。”我淡淡道,岔开话题,问:“夫君这是在画什么?”

    “工程图。”他指给我看,“红渠地形高出陈水近一丈,若随意将两处挖通,落差十分大,行船不易。所以只有退去十里地,再论沟通。”

    我听不大懂。韩朗文笑笑:“四皇子派的人可到了?”

    他指的是陈焕为预防再次有刺杀事件,加派了侍卫给我们。我说:“明日来。”

    “我过几日就要前往工地,到时候夫人一人在家,要注意安全。”

    我嘴一抿,“府内决不比那人多事杂的工地更不安全。”

    韩朗文仍旧低着头看案上的图,看似和我对话地心不在焉,手却一直停着没动。他的心思在我这里。他说:“由段将军负责城内治安,我是放心。”

    我笑了笑,他的话中有话。可转又有点喜悦。不为其他,只为有人放我在心上罢了。单纯地,把我当女子一般看待,除了段康恒,他或许也可以算一个。

    只要我不阻他行动。

    “这几日外面很热闹啊。”

    “杨太守开仓放粮赈灾。”

    “是吗?”我惊讶,“战时供给如同生命,这时放了粮,待到开战,万一军粮不够,怎么办?这罪可不好担当啊!”

    一抹厌恶之色闪过韩朗文的眼睛,他冷冷道:“民乃国之根本,自古凡动摇根基之乱都为民反。若天下百姓都衣食饱暖,战亦无根源,不战也胜了。”

    “这道理我自然懂。”我说,“灾自是要赈,可国誉荣辱胜天,百万将士的命也是命。”

    说罢拂袖而去。

    不是生气,而是惭愧。当初容王对父亲说的那句“攻于计而疏于才”,此刻在韩朗文的蔑视里,成了一记耳光扇在脸上。

    秋日当空,韩朗文却坚持守在工地,兢兢业业,为表为率。上次给他教训一番后,我们关系尴尬,平日我也不过是吩咐下人送去补品衣物。如意笑我俩有点书生意气。可不是吗?都是出生书香门第之人,平日里对话都咬文嚼字,酸腐直冒,更不用说斗气之时了。

    我很失望,因为他不是我的友人而是丈夫。但我又很庆幸,因为我不爱他。

    我在奏折里写:“愚臣妇不能有深授安危之计,当推广贤德,维固大统。天伦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众。杨夹幕巢陨改赴傩眨偷率19苑嫌诨侍煲病f竦笔烙褂苟飞迹芗霸铡?br /gt;

    写着就想起太守府前那长长的队伍,难民们感激涕零地捧着粥,一种沧然和死心塌地。那是对地方父母官的深深爱戴。

    简州不能没有杨肌k迷诖俗颍?br /gt;

    盖上印,叠好,我扬声叫来如意。看这个俏丽灵敏的少女轻快地踏进屋里来的时候,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吩咐她:“上次你做的那个豆沙汤呢?我看着挺清暑的,你做点给大人送去。”

    她应下,转身离去。等她走远了,我才唤:“双儿!”

    一个梳着双鬏的小姑娘匆匆跑来,她是来了简州后收下的丫鬟,我看她聪敏伶俐,就留在了身边。

    我把信交她手上,又塞了一锭银子,嘱咐道:“把信送去楚王府,直接送到楚王手上。注意,别让外人知道。”

    小姑娘聪明得很,问:“连如意姐也不让知道吗?”

    我笑,“对!”

    陈弘在中秋过后率兵来到简州。那日旌旗飞扬,士兵的脚步震得地都微摇。没过几天,韩朗文就从工地回来了,不为其他,只因为太子要狩猎。

    如意抱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秣马逐猎?”

    我还未开口,韩朗文已经先我一步,道:“你懂什么?殿下这是未雨绸缪,激发士气。”

    可见陈弘此次前来,胸有成竹。

    这样的狩猎,一般来说女子是不能参加的。可规矩定的并不死,母亲还未失宠的时候,年幼的我就随她上过几次猎场。父亲抱着我坐他的青骢大马上,给我一副专门定做的小弓箭,握着我的手,教我拉弓。

    幼小的我射出的箭飞不前五米。大人都在笑,宠溺的笑。那时候我是天之骄女,性格张狂,脾气倔强,现在的我并不喜欢那时的样子。

    玉不琢不成器。

    不知是陈弘还是陈焕的主意,送帖子的同时,叫人付上一句话:“郡主上前年曾向太子和楚王殿下要狐皮,可那年二位殿下都没猎到,所以这次要来补呢!郡主若是乐意,还可以亲自前往看擂台。”

    我乐意不乐意不是重点,要看我丈夫韩朗文是否乐意妻子抛头露面。不过他是否乐意并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一如他的我行我素。

    于是三千青丝一束,镜子前一个身型纤细的俊雅公子,秀气得男女莫辨的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笑。白衣胜雪,举止风雅。我一展折扇,煞有介事地踱了几步,看一眼如意,两人都忍俊不禁。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母亲还未去世时,也曾扮过男孩子,和陈弘一道溜出宫去,上元节看花灯,兄长为我买了糖葫芦。那时候陈焕与我还不熟,我只是偶尔见他一个人孤单地和花鸟为伍,听陈弘说,他总是不去学堂。庄皇后放纵他,从不过问他的事,一切交命妇和嬷嬷,由他为所欲为。

    可我知道他是多么孤独。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是个孤单的孩子了。守着别人为这这样那样的目的施舍给他的各种优越的条件,惟独没有人去关心他,去爱过他。于是不止一次看他对着鸟儿自言自语。别扭的小孩。

    我鼓足勇气去问他:“这笼子里的是什么鸟?是不是死了啊?”

    他瞪着我看了很久,好像不相信我在同他说话。后来他说:“这是张飞鸟,关笼子里就扑腾,不放它走,它就会把自己折腾死。”

    很可怕。所以我记忆尤深。

    韩朗文一见我,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呵呵一笑,抱拳在胸:“公子好气韵!”

    我也笑:“韩大人过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颓靡世俗罢了。”

    他又注视一番,我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好话说完,少不了寒碜几句。可这次,他只是沉思着,什么也没多说了。

    陈弘见到我时也是大笑不止。男人的眼光和女人的真是不同,还是他们的表达方式只有那么几种?

    放眼望去,旌旗为墙,将士们挺拔的身躯立于马上,斗志盎然,仿佛眼前的不是狩猎,而是等着去战胜的敌军。段康恒也在列,风吹他胸前的金穗,他看着我,我对他点头示意,却是不敢对他笑了。

    人少时,一个随陈弘自京城来的官员走了过来。他还未开口我就先认出了他,一笑:“这不是李庭李大人!”

    “郡主好眼力!”李庭一拜,“蒙承郡主还记得下官,实乃下官的荣幸。”

    我问:“李大人此次可是随太子殿下一起来的?”

    “正是。不过来找郡主您,是有其他事。”

    “什么事?”我惊讶。

    李庭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奉于我的面前,说:“小侯爷托下官给郡主送一封信。”

    我迅速接过信,“为什么托付你来送信?睿怎么了?”

    “小侯爷一切安好。太后避暑回宫后召了容王妃和侯爷进宫住下,侯爷的起居视五皇子一般,皇上也非常关心侯爷。”说话间,他看了我一眼。

    我怔了怔:“然后呢?皇后怎么样?”

    “皇后态度依旧。”

    “什么是旧?”

    李庭一笑:“楚王殿下该最了解。”

    我凝视他,眼前的男人谦卑恭顺,温和笑着,这笑容,竟也和陈焕有几分像。

    人群忽然欢呼起来,如意也在一旁激动得直嚷嚷:“郡主,发现红狐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男人们倾巢而出,快马加鞭,只见轰隆一阵长响,地动山摇,滚滚尘土,蹄声踏踏。等看得清的时候,大部队早就不见了。

    男人天生对追逐、占有等举动热中,他们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转的。一旦有一天他们停下来了,那他们的人生也走到尽头了。

    人不能没有追求,可过分着迷呢?

    我冲如意使了一个眼色,一拉缰绳,跟了上去。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又有多少次快马驰骋的机会,区区妇道怎能束缚得住我?

    顾忌最多的往往是小家碧玉,而不是大家闺秀。

    起初还可以听到前方有此起彼伏的马蚤动,男人们叫着:“那里!这里!”马在嘶鸣。这些声音都随着那只还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红狐狸越跑越远,没等我加鞭,就听不见了。树林里只余惊后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飞停停,草丛里似有小动物在张望。

    我只管催着马跑下去。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景。秋叶已经开始落了,飘到我的头发上,脉络分明,似不甘心归尘地还带着绿色。秋日特有的暖黄|色的阳光穿过树叶,交织成了一张碎金的网,将我严实地罩着。

    我后来常在想,是不是就是这张迷惘的网,在那一天,那一刻,才真正将我和那个人,这样牢牢罩住。

    谁都想挣脱出去,可谁都不忍心弄破这张网。于是坚持着,宁可要那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感觉,也不要拨开乌云见天日的光亮。

    可这是一场战局啊!谁先狠心从网里挣脱出来,谁就赢了。

    谁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很远,刚才还见跟在身后的如意也不知道怎么,没了影子。树林景色依旧,我听着有泉水声,欲给马儿饮水,于是一夹马腹,往西面去。

    树林掩映下一条清澈小溪跃入眼帘,马儿一过去,惊起地上的鸟儿。静谧的林子里,偶闻野花芬芳。

    我蹲下来,正要把手伸进水里,忽然止住。

    若不是看走了眼,那这水里确实有红色血丝。

    我立刻站起来,侧耳倾听,果真隐约听到上游有金鸣撕杀之声。

    不论在什么地方有这种声音,都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在血拼。我不是江湖儿女,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是最正确的。

    好奇心是致命的,于是我立刻上马,按原路返回。

    可那追喊的声音居然朝着我的方向逼来,我似乎都感觉到了风吹草动的杀意。扬手就是一鞭,马耳撒开蹄子,奔跑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灌木从中一声响动,只觉得身后一沉,一个人已经飞跃上了马背,坐在我身后,一只手也看似随意却是罩着命门|岤地放在了我的背上。

    一个声音轻轻在耳边说:“公子别慌,在下不过是想借你的马逃开身后那帮人,不会伤害你。”

    我握着缰绳的手一抖,险些松落。

    这个声音!

    那已经过往如秋日稀碎的日光的往事刹间拼凑了回来,周遭景物也像变换回了那年的定安王府。

    这如同安排地巧合,还是,注定牵引我人生的绳子?

    慌乱中,男子已经策马奔去了老远。我只感觉背贴他的胸膛,体温直接传递过来。不习惯与异性接触的我不由浑身僵直,寒毛倒立。

    忽然停下,我一时不稳,他健臂一捞,牢牢一搂,将我固定在怀里。我混身一悚,低头看去,那骨骼坚实而修长的手指,正扶着我的腰际。下一刻,他蛰了一般把手缩了回去。我未回头,只听他说:“抱歉,在下卤莽,还望姑娘千万别介意才是。”

    我自然就要回头,当我当下就后悔了。

    刚感觉什么东西自我脸上扫过,我就看到了那双眼睛,那鲜明的五官。

    稳如大海,泛着笑意的眸子,温柔和惊喜似我的错觉一样一闪而过。呼吸略带湿润,扑在脸上。

    我翻身跳下了马。

    男子一怔,我抢先道:“这马给你了,你受了伤,又中了毒,还是早点回去疗伤吧!”

    “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他俊朗的脸上呈现防范之色,是血雨腥风中长的人特有的敏锐和多疑。

    我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平静对答:“天下之大,碰到个略懂药术之人不足为奇。你中的是‘兰柯’,算是常见的,发作比较缓,应该好解。”

    我希望他快点走。此处是简州地界,乃陈国之土,不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不应该这样出现在这里。

    “郡……小姐……”如意胆怯不肯定的声音响起。这个小蹄子,打哪里冒出来了!

    “这人……”她瞪大眼,“怎么了?”

    他却笑了,脸上虽还有血污,这笑容却似化冰的暖阳一般,直射我来。他说:“姑娘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道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来日好报答。”

    我却一寒,他对我还有记忆,就怕他想起我是谁。

    我摇摇头。拉过如意转身离去。

    背后那道目光似植物根茎一般盘住,死死跟随不放,直逼人欲回头再看一眼。等到我们走到马边的时候,才听到后面也响了马踢声。他终于想到要离开了。

    如意忍不住回过头。我正要训斥她,她却抓住了我的手,失声叫起来:“郡主你看那人!”

    我转过去,正好看到他失去了生气的身子斜斜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颓然倒在地上。这个过程太快,我们之间相隔太远,我只来得及倒抽一口气。

    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一摸脉搏,暗中又是一惊,除了“兰柯”,怕还中了其他的毒,内伤也不轻呵!

    怎么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我抽抽嘴角,每次遇见他,都得救他一命。

    正文 第十二章

    七夕又至,静慈庵的钟声如同佛祖的叹息一般,一声一声撞击在我心上。我蹲在河边,灯从手中滑到河里,迅速给水流卷走,转瞬就不见了。一件袍子披在肩上,睿儿说:“姐,今夜有点凉,我们早点回去吧。”

    回去?回那里去?定安王府?还是皇宫?何处是我们的家?

    段康恒说:“有我在,你不会再过寄人篱下,颠沛流离的日子。”我相信他可以给我美满的生活,可是睿儿。

    这相依为命的日子过习惯了,有了更好的选择,往往踯躅了。

    我对睿儿笑,“你长大了。”

    我同段康恒渐渐走近了。因为于礼法不合,所以非常低调。我们谈诗论画,说些体己的话。段康恒随是武将,却也略通音律诗书,写得一手遒劲好字。且他为人光明磊落,豪爽豁达,同他在一起,不用斤斤计较,斟字酌句,换算得失。我觉得非常轻松自在。

    睿儿不喜欢段康恒,我顾及他的感情,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段的名字。段康恒却很喜欢睿儿,总在我面前夸奖他聪颖灵敏,资质过人。我便请段康恒私下多教睿儿一些兵法等。

    太子大婚后,多一个人与我一起陪伴太后。太子妃宋瑾如天天进宫请安,总是坐到下午才离去。这个新婚少妇面容恬静,隐约有笑,看样子陈弘对他很好。

    我看着她总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七步成诗、出口成章,胸有谋略,高洁俊秀的才子。杨祭刖┑氖焙颍挥形乙桓鋈巳ニ退f呃锿だ铮晕乙臼帧?br /gt;

    “蒙承郡主厚爱,杨某感激不尽。他日有缘重逢,杨某定要加倍回报。”

    其实我也不曾做什么,不过是劝慰他几句,为他打点了一下行程罢了。他是太孤单寂寞,有谁来关心他,都会给他引为知己。一个可怜人。

    另一个人也同样可怜。我回去报陈弘,道:“他走了。”他也是怔了许久,才说:“谢谢妹妹,答应你的事,本宫也一定做到。”

    他为他做了许多照顾和安排,他都倔强不肯接受,最后只得挂在我的名下,白白让我占了个大便宜。陈焕却知道,他笑我:“念儿,你何时神通到认识朝廷百官,沿途给杨大人行方便?”

    我只笑不答,反正他求的也不是解释。

    就在这个故人别去,新人未来的时段上,北朝传来一个惊天消息:北朝老皇帝驾崩了。

    我是在太后座下听到的这个消息。太后立刻问信使:“谁登基了?”

    使者答:“四王夺嫡,还未分出胜负。”

    “哪四王?”

    “汝阳王,陵东王,宵阳王,还有江汾王。”

    宵阳王果真在列。

    当晚皇帝来太后宫里,将我们这些闲杂人全部赶了出去。我记得禁城换防时间,找到段康恒。

    段康恒自然是知道了这事,问我:“你可是担心妹妹?”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担心她,陈婉虽然骄噪刻薄,但是不笨,知道怎么在乱世中保生。我并没有担心谁,只是单纯地很想知道现在的局势。

    段康恒说:“宵阳王这些年带兵,兵权大握,户部尚书也在他这边。优势,是比较明显的。只是太后支持汝阳王,带着一群娘家大臣。其他二王,陵东王支持宵阳王,江汾王站在太后那边。”

    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

    这么心神不宁地过了几天,一日清晨正在给睿儿梳头,如意匆匆走了进来,附在我耳边道:“宵阳王。”

    我手一抖,扯疼了睿儿的头发。

    当天就从太后那里得知宵阳王明广韶夺嫡登基的消息。

    太后乐呵呵对我说:“可是要恭喜你父亲了,婉儿要母仪天下了。”又小声说,“可惜,当年本来想嫁你呢。”

    我给她捶腿,道:“老祖宗说笑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婉儿的命就该做皇后。算命先生不是说她旺夫吗?”

    段贵妃来给太后请安,私下里挽着我的胳膊,一口一个好妹妹。我现在不同了,北朝皇后的姐姐,是皇姨。姐妹情分不管,这身份是明摆着的了。

    段贵妃说:“我总听康恒提起你,赞不绝口。妹妹玲珑心肠,貌美无双,谁家的少年郎才配得上哟。”

    我配合她的话,含羞地低下头去。

    可是我同段康恒的事却并不因此而顺利。段贵妃同皇上说了,皇上不置可否,脸色不佳。段贵妃百思不得其解,来请教太后。

    我在帘后听太后敷衍她道:“许是觉得康恒军功尚且不足吧。”

    段贵妃不服气:“朝中哪里还找得出我家康恒这般的好男儿。”

    太后笑:“既然两人有情,等些日子又如何?皇上这些日子为边疆的事头疼着呢。”

    我惊讶,听到段贵妃问:“边疆怎么了?”

    “北朝调了重兵南下。”

    “呀?那北帝不是才登基吗?”

    “估计会打着就是夺回当年从他们那占来的简州那块地的旗号。”

    “那可是军事要塞!”

    “可不是吗!”

    “可是,婉儿怎么办?”

    “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办?”太后叹了一口气。

    但是战并没有打起来。北朝的大军没到边界就停了,然后是一系列的边防换守。

    危机似乎平息下去,可是皇上的病又加重了。

    一连停了四天的早朝,大臣们都急了。太后一直在佛堂念经,我们跪在一旁伺候,一天下来腰酸背疼。

    睿儿在人前还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像是被我娇宠坏了,少不更事。只是在无人时,也会问我,皇上这病怎么样了?

    皇帝病倒,皇后开始有点蠢蠢欲动。听说下面官职开始有小调动。太后气得吃不下饭:“我儿子还没死,她就想着要弄权了!”

    然后皇帝住的梓辉宫换了一批宫人。皇后连着好几天都没来给太后请安。我们只得不停宽慰太后,她要气病倒了,这宫里可就全归皇后做主了。

    太后凭着一口气,倒是撑住了。太子和太子妃天天来请安,太子妃身怀六甲,身体不大好。她的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愁。

    太后看在皇曾孙的面子上,也没为难他们两个。

    太子私下拦住我,问:“你有庭兰的消息?”

    庭兰,正是杨嫉淖帧?br /gt;

    我说:“邸报不是每月都呈上来的吗?”

    太子说:“我想知道的是那邸报外的。”

    我看了一眼正在陪太后说话的太子妃,低声说:“他快娶亲了。”

    太子一震。

    又能如何?男大当婚,成家立业,理所当然。即使你是太子,你又能如何?

    我说:“太子妃产期将近,你就要为人父。我想,这个时候,你还是多关心一下太子妃的好。”

    太子沉默不语。

    正文 第十三章

    中秋那日邪门得很,举头不见明月,却是繁星满天。星星也就罢了,偏偏客星光芒璀璨,居然在太微宿。这是大大的不吉!

    皇上本召集亲友一同赏月,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凶象,脸色瞬间凝重,让人觉得气温都有下降。众人识趣了悄悄散去,我本带着睿儿要同父亲一起回王府,没走多远,就见一个公公赶了过来,请我回去。那公公汗涔涔道:“郡主请快,皇上想您过去下棋。”

    我觉得蹊跷,看着公公的样子,简直是要请我去救命。我回头望一眼,父亲脸色铁青看我。我喊一声:“父亲……”

    他粗声粗气道:“去你的。”

    这个不祥的夜,一切都怪异非常。我赶到的时候,棋盘已经摆放好了,皇上捻了一颗黑子在把玩。见我来了,只点点头,一指对面,就要开始了。

    真不知道这下的是哪路棋。我只有危颤颤地抓了一颗白子。皇上执黑先行,气势汹汹,第二手就反常规地下在左上角,到飞镇攻击的时候,我的白棋已现败势。

    我并不计较输赢,这盘棋我不败也得败,但如何能输得精彩,让皇上满意,着实需要技巧。

    我无法,只有避开角上利用,让黑棋做活,躲闪迂回,下得含蓄。皇上鼻子里哼了一声,自然是不满意我的萎缩,下手更狠。在我一步硬挡后,黑方在白空中生出一个劫,逼得我差点就要弃子认负。

    可偏偏就是这着激起了我的斗志,决定放手一搏。不坚持到最后,怎知鹿死谁手?

    当下就执白子靠,缩小距离。黑方吃子,我却落子过去划破黑空。黑方为求安稳妥于尖夹,我接着就拐,让皇上为难了一把。

    他迅速抬头扫我一眼,喜怒并未形于色,我更放心大胆玩我的小把戏。他退我贴,他扳我逃,奈何我不得。

    正见白棋形势大好,我也不亦乐乎的时候,陈焕来了。他可以说是闯了进来,风风火火,也不通报,直达榻下,只当我不在场,对皇上说:

    “父皇,北边乱了!”

    我一惊,棋子落回盒里。

    皇上抬眼看我,“怎么了,下啊。”

    我又拣起棋子,前步黑棋正虎扑而后扳,我本该挖,却因为给刚才的话打乱了方寸,不敢打劫,只好退让,损失两子。就此之后,我便一路拘谨退让,任由皇上追杀大龙。

    棋快完时,陈弘也来了,同陈焕站一起,不敢言语。我渐渐回过了神,抓住一个漏洞,吃了一子,可惜方才的失误已经救不会来,再折腾也是垂死挣扎,白棋实空不足,已成败局。

    皇上也不见高兴,按部就班,只等我投降。我干脆放手,欲补活大龙。可陈焕却等得不耐烦了,小声说:“父皇,您给个意思啊!”

    我正好侥幸吃了一子,皇上一拍,喝:“放肆!”

    我立刻下了榻,跪下来,道:“和熙该死!”

    皇上和陈焕都怔了一怔。片刻的寂静后,皇上才说:“没事,继续下。”

    棋已经没了活路,草草收了尾。

    宫女端了茶上来,皇上喝了一口,才有心思同儿子说话。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抓了几颗棋子在手里把玩着,问:“怎么样了?”

    陈弘说:“李成来报,方州农民造反,北朝军见机,立刻鼓动群众,军队也早已有备,于是……”

    我坐在那里,没皇帝的令又不能走,十分尴尬。皇上似乎忘了我的存在,问:“方州太守,我记得是孙福民?”

    “正是他。”

    “人呢?”

    “连夜逃到简州,简州太守杨际樟袅怂!背潞肭嵘怠?br /gt;

    皇上却对后面那个名字不感兴趣,下旨道:“孙福民玩忽职守,就地斩了,朕不要看到他。剩下的,明天早朝的时候再议。”

    陈焕前一步道:“父皇,敌军这次是有备而来,声势浩大,部队精练,志在必得,不可以掉以轻心啊!”

    皇上冷笑一声,“有备而来,那更不可以仓促应战。”说完,瞟了一眼残局,目光定在我低垂的脸上,“不然,即使赢了,也是赢得艰辛,赢得侥幸。”

    我似乎感觉到一阵冷风从身后灌了过来,不由抖了一抖。

    皇上走后,我才问陈弘:“杨公子是否危险?”

    陈焕走过来,冷冷说:“你怎么不先关心你嫁过去的妹妹?”

    “婉儿怎么样了?”我问。

    他理理衣襟,说:“说是软禁了起来。”

    我皱眉,“不至于吧。”

    “她可是以大陈公主的名义嫁过去的。如今两国开战,最左右不是人的就是她。”陈焕还有一句没说,我却知道是什么:“你该庆幸当年嫁的不你。”

    “她好歹是一国之母。”我道。

    陈焕道:“正因如此,才只是软禁,而不是一杀了之。”

    他说的有道理。我沉默不语。

    陈焕以为我难过:“怎么?哭了?”

    我推开他往外走。哭?总有一天我会哭,但不是现在。在我知道我侥幸逃脱厄运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哭?我若是连这点狠心都没有,今天被囚禁的就是我!

    陈婉,你可以恨我,但我始终不曾后悔,也不会改变。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就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为了生存下去,不择手段,亵渎神明。

    皇宫的夜,深深不见尽头,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扭曲了,只有我完整地站在这里,由寒冷侵袭。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孤单的路又长又坎坷,每每以为前方就是出口,待到绕过树丛,才发现那又是一段路的开始。前方总有灯光飘忽不定,可我知道这辈子都到达不到那里。

    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我,声音也如那灯光一样飘忽不定。我停了下来,等它靠近。

    如意带着泪痕扑过来,“郡主,如意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战争更轰动的吗?

    有我熟悉的乐曲传了过来,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凄凉婉转。也不知道在这深宫中,还有谁也喜欢这首《长清调》,技法娴熟,弹得出神入化。

    是谁?也是迷茫渴望解脱的人?

    如意说:“郡主,你知道吗?这首《长清调》,是出自北朝的。”

    我们站在夜风中,听着旋律缠缠绵绵,如歌如泣。

    三日后,段康恒来向我辞行。他终于得到机会建功立业,上战场杀敌。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充满自信,笑容是那么俊朗,语调是那么轻快,只让我萌生浓浓不舍之意。

    临走,他摘下了一朵艳丽的芙蓉花,轻别在我发间,退一步,笑道:“郡主却是人比花娇。”

    我勉强笑:“也得有懂欣赏之人。”

    他握住了我的手,手掌温暖厚实,更衬得我的手冰凉。

    再亲密也不过如此了。我们两人并未有婚约在身,这样见面其实已经与礼法不合。

    他走得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可再不舍,他还是走了。只说了一句:“要等我回来。”

    我坐不系舟上看开败的荷花,睿儿走到我身后。他问:“姐姐在想谁?”

    “我谁也没想。”我说。

    “姐姐,”睿儿说,“别等他,他不会回来了。”

    等?我在等他吗?

    那么多适龄男子,段康恒是最为适合我的。他能为我遮风挡雨,这点我相信他。

    说到爱。我爱他吗?我会爱他吗?

    不由无奈地笑了。

    我将睿儿拉过来,仔细看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的!”睿儿还是这句话。

    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严肃,努力想要我相信他的话。他不知道,我并不在乎段康恒是否会实现他的承诺。人生过客那么多,也许我也只是他的过客呢?

    正文 第十四章

    战火绵延数百里。

    我大陈国和北朝的纠纷长久,戏噱说,已成传统。

    我朝建国时,北朝不过只是个小小部落联盟,上书求诚,还送来了公主,太宗封了藩王,蛮族和汉人一直相安无事。陈真帝时期,北朝开始在边界滋扰生事,拒不进贡,拖迟税禄,又联合西土的游牧族,以三百骑兵大败朝廷两千精兵。那之后,北朝气焰日益嚣张,自立为帝。真帝二十一年,上派骠骑将军陈显出征北朝,打斗近一年,战斗上百,终于在衍水退北朝,立方州,衍水就此命名为陈水,划分两地。

    之所以从此守而不攻的原因,也是因为陈水以北的地形。自方州起,地势坦荡,一片茫茫草原,即使有河,同陈水比起来也算小沟,如此水陆不通,自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如开战,也必定是骑兵为主,不说北朝士兵本就是马上民族,人马皆剽悍精装,光是草原千篇一律的地形和风暴就已经够让陈兵头痛。北朝后来又专心内政。而大陈朝皇子争储,一番动荡,权利更替,战争一事就此给搁了下来。

    前北帝在世时就一直把地图往两旁扩张,吞并西土四大部落中的两个,训练出了一支剽悍骑兵。对南,只是马蚤扰不断,并没有大战事。后让小儿子娶陈朝公主陈婉为媳,用的也是缓兵之计。

    想他新帝明广韶如此野心勃勃一个人物,怎么会看着日益孱弱的南国而无动于衷呢。忍了一年,已经是极限,暗中加紧练兵,口号都该是一举灭陈,血洗衍水之辱等等。

    按和议,南北两朝边疆贸易往来,统一关税。明广韶登基后小幅度削减关税,暗中大肆从南采购铁器,又禁止北朝私下的马匹交易。一切都在做准备。

    不久方州一带遭受水灾之苦,瘟疫肆虐,屋漏偏逢连夜雨。百姓聚在官府门口请求开仓济民,太守孙福民年纪愈大愈胆小怕事,又因粮仓里全都是军粮,不肯。于是饥饿的百姓揭竿而起,一呼百应。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大大便宜了明广韶。帝王亲征,率二十万大军夺了方州,越过陈水,直逼简州城下。

    可以想象这年轻的王是如何意气风发,青骢马上沙场秋点兵。北朝士兵纷纷在陈水沐浴,一洗疲劳,二庆失地复得,三表必胜决心。我可以想象他眼中燃烧的火眼必能燃烧达天际。

    而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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