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十万大军聚于夏州城下,困住杨浩,而其军营距横山绵延数百里,皆是莽莽雪原,那是夏国骑兵的战场。如果潘将军没有当机立断,立即退兵,那么就需要后方不断地起运粮草辎重,以供应前军所需。
如此一来,粮草军械、甲仗军服就只能一批批地不断落入夏军手中,夏军借我宋国财物,以战养战,不断壮大,此消彼长,我宋国纵有百年积蓄,也禁不起这么不断的消耗。而前军得不到补充,冻饿乏力,漫天风雪就足以将这十万大军活活困死在夏州城下,到那时便连这两万人也不得生还了。
又或者,潘将军可以将前敌情形速报与圣上,朝廷命麟府守军予以接应,又或者再遣军队,确保其从容退却,然而,往返京师旷日持久,再调大军劳师远征,非旬月可及,待得大军赶到,已是春暖雪消时节,军中余粮岂能支撑如此久远?
若动用麟府两州守军赴援,亦不可取。麟府两州守军有限,以有限之兵力据坚城而守,可拒十倍之敌,敌无可趁之机,若使其弃城出城,杯水车薪,与潘将军并无多大助益。麟府守军一出,敌骑纵横,北出浊轮川,南出弥陀洞,一日之内便可快马赶至麟府,轻易夺取城池。到那时,后路已绝,百里雪原任由敌骑肆虐,不但潘美十万大军尽丧于河西,麟府两州也将再度沦落敌手。
这还只是臣就河西形势而言,尚未考虑辽国举动。辽国突然移驻大同四万铁骑,距我雁门,朝发夕至,虎视眈眈,居心叵测,如果我朝中再出大军羁縻于河西不得脱身,又或者麟府两州尽丧,雁门关侧翼暴露于夏军面前,辽国会有何举动,殊未可料,但是可以预料的是,他们不动则已,一旦出动,我宋国将陷入全面被动,因河西一隅之战,而举国陷入泥沼之中。圣上,这是杨浩设的一盘死局,不死不休啊。”
赵光义怒火万丈,最痛恨处正是潘美不曾求旨便擅作主张,如果他真把十万大军都安然带回来也罢了,结果却损兵折将惨败而归,要是事先禀与他知道,这边从容安排,调兵遣将,怎么也不致于惨败若斯,听了曹彬这番分析,他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看清曹彬脸色,他心中恍然一动,忽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曹彬如此卖力地为潘美说话,纯是出于一片公心么?哼哼,他们之间,好象并没有这么和睦吧?这些前朝老臣,不管私交如何,现在是抱成团儿啦……”
难怪赵光义这么想,潘美有从龙之功,先帝在时,就是心腹重臣,曹彬是赵匡胤坐了天下之后从后周军中接收过来的,并未参与陈桥兵变,而且曹彬的从母(姨),是后周太祖的贵妃,有这么两层关系,虽说他文武全才,品德高洁,但是最初并未受到赵匡胤重用。
及至后来,赵匡胤已坐稳了江山,渐渐重用曹彬,曹彬也始终没有融入赵匡胤的功臣集团,军中派系的形成十分复杂,可不是并肩打一仗,一齐喝顿酒,就算是同一派系的,因此尽管曹彬职位越来越高,后来居上甚至坐到了潘美头上去,但是赵匡胤一朝有从龙之功的那些骄兵悍将只是敬他,并不服他。
曹彬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和先帝朝的功臣集团只是君子之交,现在可好,党进那个莽夫还没跳出来表示不满,曹彬已竭尽全力为潘美开脱了,这些老将军分明是对自己大肆任用新人,排挤前朝老臣起了戒心。
一念及此,赵光义顿时忐忑起来,相当于河西败局,他更看重的是朝中势力的动向,宋国家大业大,十万大军的损失,给他一年功夫就能恢复元气,可要是朝中掌握兵权的老将们生了异心,一旦出事就是一场内乱,内乱不仅祸及当时,事后的清理排查可能还要绵延几年,最伤元气,而且五代以来当皇帝的大多不是死于外人之手,十之八九都是被自己手下的大将干掉,取而代之的,这不过就是头些年发生的事情,赵光义怎不忌惮。
卢多逊一见赵光义听了曹彬这番话并没有发怒,反而沉思起来,脸上阴晴不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最擅揣摩上意,仔细想了想,自觉把握住了官家的脉搏,便出班奏道:“圣上,曹大人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潘将军是我朝名将,昔日十万大兵横扫闽南三十万汉军,擒其君主,亦是战功赫赫。
此番兵败于河西,曹将军用兵固有错误,不过我朝从未有过北地冬季作战之先例,以致经验不足,受天灾所累才是主因。河西之战可算是我朝北伐西征之草演,总结其中教训,来日再发天兵,伐北辽征西夏,必然无往而不得。不过潘美打了败仗,这罚还是要罚的,臣以为可将潘美贬官三级军前听用,令其戴罪……”
“哈哈哈哈……”赵光义哈哈大笑,摇头道:“朕听国华一言,方才恍然大悟,潘美何罪之有哇?都是朕误听王继恩馋言,险些罪及功臣啊。闻过则喜的胸襟气度,朕还是有的,潘仲询不该罚啊,当赏!”
卢多逊一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正不知该怎么转寰回来,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上御阶,将一件东西递给站班侍立的内侍都知顾若离,又对他耳语几句,顾若离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说甚么?”
他这一声喊的大了点儿,赵光义虽是笑着说话,其实心中恨极,只是警觉到前朝老臣们目前已前所未有地团结,喜怒不敢形于色,忽听顾若离惊叫一语,隐忍的怒火不由尽皆发泄在了他的头上,赵光义把御案一拍,劈面骂道:“你这大胆的狗阉才,金殿之上,也是你这等人可以高声喧哗的!”
顾若离大惊,连忙跪倒阶上,战战兢兢地道:“奴婢骤闻西川急报,以致失声高语,惊扰圣上,喧哗殿堂,有罪,有罪。”
“嗯?西川急报,何事?”
顾若离连忙双手高高举起一封奏报,御案旁边执拂尘的小内侍连忙接过,转呈于赵光义手中,赵光义展开一看,不由勃然大怒:“……匪众破邛崃关,长驱直入,兵发成都。臣等苦战难敌,为保根本,被迫退出成都,北撤汉州。
成都陷落,西川震动,匪众尽得成都府库给养,声势大振,又抄没豪商富户,缙绅官吏之家财,散于百姓,以致官绅人心恐悚,投死无地。依附逆匪者如雪滚团,一呼百应,今其兵力,恐有八十万矣。逆匪皆刺字于颊,曰‘应运雄军’,众志一心,悍不畏死。
匪势欲盛,纵祸西川,今日取某州,明日陷某县,向风则靡,何啻席卷之易。臣之手中,只余怀安一军,自保不足,剿匪无力,伏请陛下,再发天兵。西川安抚使万松岭、成都知州周维庸昧死百拜!”
可怜这西川安抚使万大人、成都知州周大人也是实在没办法,把敌人说的太弱了,那他们丢了成都就罪该万死,只好把义军无限夸大,其实他们战无可战也是没有办法,朝廷对西川的苛捐杂税一直太重,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收成又少,义军造反有庞大的群众基础,不管打哪儿,总有活不下去的人为内应。
而且宋军当初打下蜀国之后,到处抢掠,斩杀俘兵,名声太臭了,这且不说,因为巴蜀地区地势险要,为防造反,宋国打下蜀国后,把各州各郡的城墙和护城河绝大部分都夷为平地了,西川共二十九个州郡,只留下益州(成都)、梓州、眉州、遂州四座城池,还把城防措施拆得七零八落,一座城池连城墙都没有,试问如何拒敌?
成都陷落之初,这一文一武两个地方长官还想瞒着,因为以往义军不管打下哪儿,抢掠一番马上就走,再逃回山里去,所以他们巴望着义军抢了就走,到时候再回到成都,就说是自己挥军反击,成都失而复得,报到官家这儿也好听些。
谁晓得义军首领童羽听了王小波的建议,大开粮仓赈济灾民,招兵买马到处攻掠,一时间声威大振。以前他们是抢了就走,老百姓只是觉得为他们出了一口恶气,这一回开仓赈粮之举大获民心,举家投靠者不计其数,虽说目前没有八十万之众,其实三四十万总是有的,只不过这都是举家投奔的,真要论起来,能打仗的没多少。
万松岭和周维庸可不管那么多,不但把这些人都算成了士兵,而且还翻了一倍,令人急急报上京来。
赵光义听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手,伸手抓起一方“紫花夜半吐虹霓”的端溪古砚,狠狠掼到了金砖御阶之上:“万松岭、周维庸,弃城而逃,避匪如畏虎,罪该万死!”
※ ※ ※
赵二叔在金殿上砸锅摔碗的时候,杨浩已驾临横山,巡阅三军。
在杨继业和张崇巍的陪同下,杨浩沿横山一线巡阅各处堡寨,又会见横山诸羌部落首领,对他们没有附庸宋军的立场表示赞扬和嘉奖,一番封官许愿,赏赐财帛总是免不了的。
几天之后,杨浩才来到横山防线的最北端丰台谷,这里是夏、辽和府州交界之地,府州如今在宋军掌握之中,远远三箭地外就可看见宋军依山而建的堡塞。夏军这边也是倚山建寨,戒备森严。
站在山寨中眺目北望,一片雪原,就是辽国的疆域,一条河流自雪原蜿蜒而入夏境,这条河就是浊轮河,直抵夏国境内的浊轮川。此时河水已经结冰,成了一条巨大的冰龙。
杨继业指点道:“圣上,那边本是折家的丰台寨要塞,如今驻扎有宋军三营兵力,咱们这边部署的兵力大体相当,守将就是犬子延训,往北去,是辽国的疆域,这片土地比较丰沃,春夏之交,辽人会有部落来此放牧,不过此时天寒地冻,那边是没有人的。”
杨浩点了点头,说道:“宋国吃了这个大亏,绝对不会就此偃旗息鼓的,哪怕是做做样子,必然也得挥军再来,不过这场仗打到现在,再要继续舞枪弄棒的话,他们打不起,咱们更打不起,真要不顾一切,可就便宜了契丹人。大家坐下来打嘴仗恐怕是唯一的选择了,你是武将,只管为朕守好横山,这耍嘴皮子吐口水的事,朕自己来。”
杨继业听得笑了起来,就在这时,立在高处望楼上的士兵忽然举起牛角呜呜地吹了起来,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即从营房中跑了出来,披甲执仗赶赴工事,杨继业面皮一紧,急忙道:“护圣下退往后寨!”
张崇巍紧张地拖起杨浩就走,却被杨浩按住了他的手,杨浩眯起双眼往宋营看去,宋营那边毫无出兵的动静,倒是这边号角一响,那边的士兵也纷纷赶往前哨工事,准备御敌。
这时望楼上的士兵又用旗子向下面打出旗语,杨继业一看,不禁讶然道:“敌众自北方来?”
杨浩伫立望去,片刻功夫,就见北方雪原上潮水般的大军蜂拥而来,片刻功夫就到了这片三角地带,一时间山谷中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当中一杆大旗,上面以契丹文和汉文写着两行大字:“北院大王耶律休哥!”
杨浩的下巴忽然有点发酸,当年耶律休哥一对钵大的铁拳往他身上招呼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22章 蛰伏
辽人到了谷前空旷之处,策马纵横,一阵喧哗,颇有先声夺人之效,紧跟着后边大队人马赶到,就在宋夏两国军队面前大剌剌地扎起了营寨。张崇巍仔细看了片刻,回首对杨浩道:“圣上,这支人马打得虽是辽国北院大王的旗号,不过看其营盘,并无北院大王的规制,似乎只是一支先头部队。”
杨继业蹙眉道:“北人来此作甚?若是图谋宋国,屯兵大同威慑雁门才是道理啊。”
杨浩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露出笑意道:“看这支人马至少在五千人上下,辽人派了这么多人马屯扎于此,总不会是来看风景的吧?呵呵,由他去吧,咱们只管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是!”
杨浩返身便走,走出几步,回头又道:“宋人不管有意还是无心,总要与咱们再打几仗的,其中的分寸,你要拿捏得住。”
杨继业做为横山前敌总指挥,是少数几个知道杨浩要先立国,再逊位乞降,蓄力生息,直至再度称帝的完整国策的人,自然明白杨浩这番话的意思,连忙答应一声。
杨浩懒懒地瞟了眼雪原上星罗棋布正在迅速扎起的一处处毡帐,笑道:“走吧,来的既不是耶律休哥,朕也懒得露面,咱们回去。”
“圣上。”杨延训匆匆追上来:“圣上,我宋夏两国大营成犄角之势,臣看辽人扎营之处,不偏不倚,未必便对咱们心存善意,若是辽人挑衅或者发难,臣该如何应对?”
杨延训并不了解上层的最高意图,他是丰台谷守将,眼见辽人扎营之处占据了这处三峰对峙的第三个山角,其堑壕拒马等物的摆设位置,不止针对着宋人,根本就是把夏军也当成了假想敌,顿觉辽人来者不善,而此前杨浩未称帝时不但曾经与辽人一同攻打过银州,此番立国之后第一个遣使建交的就是辽国,所以对各种不测之反应,该如何掌握,他觉得有必要先了解一下。
杨浩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能想到这个问题,能提出这个问题,这个人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一个只会打仗只能打仗的人,充其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把趁手的刀,唯有肯动脑筋,肯思考战争服务之目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帅才。
难得啊,这个当初他勤王伐汉时破坏桥梁,险些死在他前锋手下的小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和缜密的心思,杨家儿郎随便拉出一个人果然都是独挡一面的人才,真不知道老杨整日里备战练兵,整夜里忙着造人,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教出这么杰出的子孙来,估计这功劳十有八九都是那位“折老太君”的,等儿子再大些,不如让这位杨夫人帮着管教管教,不是说易子而教嘛,从小养在深宫,翅膀硬不起来。
杨浩一边想着,一边拍了拍杨延训的肩膀,微笑道:“记着,这座山是你的营寨,山下那条浊浪川以西,俱是我夏国领土,来犯者不管是辽人还是宋人,一视同仁!若是他们寻衅滋事,也勿需忍让,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话听着提气,杨延训虽然文武双全,但是毕竟年轻所盛,一听这话大为欢喜,连忙立正应道:“臣,遵旨。”
杨继业有些不安地道:“圣上,臣在汉国时深知辽人习气,辽人一向骄横,纵然奉诏赴援汉国,也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如果他们偶有寻衅滋事之举,却未必就是有心惹是生非,犬子年轻气盛,圣上给他这道旨意,万一真与辽人交恶……”
杨浩睨了他一眼,问道:“怎样?”
杨继业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如今虽将宋人赶回横山以东。但是以宋国之强横实力,却不算伤了元气,欲遏宋人贪婪之心,圣上还须借助辽人之势,正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此时实不宜与辽人多生事端。”
杨浩微微一笑,信步走去,漫声道:“借势嘛,有明借暗借,阴借阳借,直借曲借,强借软借……有些人是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法儿,对耶律休驴嘛,不用太客气。”
杨继业站在那儿苦笑不已,杨延训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杨继业道:“爹,圣上在说什么?”
杨继业叹道:“莫测高深,爹也不懂。”
杨延训讪笑道:“那爹笑甚么,儿还以为爹听明白了。”
杨继业微窘:“爹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发现圣上最近忽然添了个毛病。”
“什么毛病?”
“给人起绰号……”
※ ※ ※
成都失陷,赵光义可不能等闲视之了,然而派何人去西川平叛,这主将人选却煞费心思,最可意的自然是他一手提擢起来的罗克敌,不过自从他感觉到潘美、党进、曹彬等这些前朝老臣似有结党之势后,哪里还敢把罗克敌派出去。
何继筠、李继勋、赵赞、王全斌……这都是名将,可惜,这两年这些老将跟赛跑似的,一个个都去了西天。党进?这老货倒是能打,不过……潘美现在领兵在外,再给党进一支大军把他也打发出去?关中紧捱着巴蜀,老三赵光美如今正在长安府呢,万一这些老臣们……不行,绝对不行!
赵光义思来想去,觉得崔彦进也不错,可这主意刚想出来,还没等拿到金殿上议一议,就先被宋琪、程羽等一干心腹给否决了,想当年兵进西川的首功之臣就是王全斌和崔彦进,这两个人不但能打,而且可算上最熟悉蜀国山川形态势。
然而巴蜀百姓之所以如此仇视宋人,屡屡造反,最直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巴蜀赋税过高,要知道那些苛捐杂税早在还是蜀国的时候就是这么多,宋国占领巴蜀后只是故意装糊涂,没有把宋国其他地方并不存在的这些苛捐杂税给取消罢了,蜀人之所以再三造反,这根儿就在王全斌身上。
王全斌入蜀后烧杀抢掠,又坑杀降俘逾千过万,从此和蜀人结下了深仇大恨,这才是蜀人屡屡造反的直接反应,如今王全斌死了,崔彦进可是他当年的副将,如果把崔彦进派去西川,那不是变相地把蜀人往造反的童羽身边推么?
赵光义一想也是道理,最后只好选了大将郝崇信为主帅,王政忠为先锋,又命程羽为监军,领禁军五万,并持节节制西川各路地方兵马,一刻不停杀奔西川去了。
西川战事骤急,可不只是两面用兵那么简单,辽国在宋夏战事正酣的时候突然增兵大同,到底意图何在,赵光义一时还有点搞不清楚,横山之战恐怕得搁置下来了,然而宋国刚刚在夏国手上吃了一个大败仗,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如何向天下交待?更不免要让四邻诸国看轻了,就算硬着头皮也是要打一打的。
曹彬在朝堂上的态度引起了赵光义的警觉,阵前换将本是大忌,何况如今潘美领兵在外,大权在握?赵光义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下旨严厉斥责了王继恩一番,罢其监军之职,仍返河北任观察使,另遣宋琪任监军,他本想调郭进赴麟府,奈何雁门关军情紧急,只得派出老将定国节度使宋偓赶赴麟府,只象征性地带了一万五千人马,其实是要他节制西北六路边军,以分潘美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北战局如何进展已可想而知,不管如何,至少麟府两州已经落入赵光义的囊中,总算是颇有斩获,要不是在黑蛇岭丢了六万大军,遭致一场惨败,迄今为止,这场战争还是非常风光的。
北人凶悍,远较南人难敌,当年太祖皇帝亲征北汉,北汉数万兵马,几座破城,都能让他无功而返,赵光义自问此番对西北用兵,还是功大于过的,如今所虑,只是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罢了,若论国家实力,他不信区区一个新立贫瘠之地的夏国,能耗得过他的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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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孝庵的香火很旺盛。
崇孝庵本就是一座极有名气的寺庙,再加上地处西郊,不是汴梁中心繁华所在,所以殿宇庞大,占地很广,虽说这里是尼姑庵,僧众不及大相国寺那种极富盛名的男性出家人所在僧侣众多,但是汴梁有百万人口,基数庞大,因此这最出名的尼姑庵里僧俗弟子也就不少了。
这里本有持戒修行的女尼和俗家弟子一百五十多人,自从永庆公主在此出家修行,朝廷下了大力气修缮翻盖,重修庙宇,再塑金身,这里的香火更加旺盛,来此剃度修行的女尼也日渐增多,如今人数已有二百八十多人了。
此刻,正有一位崇孝庵的大施主又来进香了。
庵外爆竹声声,新年的气氛仍然十分浓郁,庵中,庵主定如大师,也就是永庆公主亲自接见了前来进香的这对老夫妇。这对老夫妇是高员外和高夫人,夫妻俩都是佛门信徒,不管走到哪儿,老夫妻手中一串紫檀念珠总是少不了的,平素里修桥补路,赈济乡里,是出了名的善人。
高员外夫妇俩本来是大相国寺的护法施主,自打公主到了崇孝庵,那可是金枝玉叶啊,这层身份可比把佛祖塑得金光闪闪更具号召力,从此老夫妇就把这崇孝庵当作了平素礼佛参拜的佛门圣地,每一回来,老夫妇出手就是一千贯的香油钱,出手如此豪绰的信众自然是佛门弟子最为青睐的人物,就算永庆是公主身份,如今成了崇孝庵主,高员外夫妇对本庵贡献如此巨大,那也是要十分礼遇的。
此刻,定如小师太就在住持禅房里,亲自接见款待这对老夫妇。永庆身边只有一个原来在宫中时就侍候她起食饮居的宫女林儿,此刻也被打发了出去。永庆刚到崇孝庵的时候,赵光义还让皇城司暗中注意崇孝庵的动静,但是真正的原因皇城司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只道是官家关心皇侄女的安全,对这个命令不敢不上心。
然而他们只能派些人在崇孝庵四下活动,注意庵内来往香客的动静,无法更进一步,准确掌握永庆的一举一动。两三年下来,崇孝庵从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永庆本就是一个女儿家,赵光义对她忌惮有限,便也放松了管制,现在皇城司已很少派人来崇孝庵附近占卯了。
永庆一身缁衣,秋水湛湛,颇有些佛门得道高人的气派,高员外夫妇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气度雍容,和颜悦色,也是一对长年吃素的在家居士,这样的人相逢于佛门,说的理应是经义教理才是,不过如果有人现在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却一定会大吃一惊。
“高员外,我现在愿意按受你的援手。”
白发苍苍的高员外喜形于色:“公主同意了?那就好,那就好,草民马上……”
“且慢,我还要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高员外的神色一下子冷静下来,公主要他帮忙去做的事,又岂是容易办到的?高员外未敢一口答应,只是问道:“不知公主所托何事?”
永庆缓缓地道:“我弟德芳已年满十六岁,我要你发动你们的力量,造出声势,迫官家封王。”
高员外诧异地道:“封王?公主既已答允了草民的安排,又何必在意今上所封的一个王爵?这个……”
“本宫所图,你不必管。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只要你们办到了,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高员外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一根根地捻着胡须沉吟起来,永庆亮晶晶的双眸微微向他一瞟,端起茶来缓缓喝了一口,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高员外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方重重一点头道:“好,草民答应了。不过……是否封王,决定于今上,草民不敢保证……”
永庆双眼微微一眯,淡淡地笑道:“你放心,那个人一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做李世民第二,不但在文治武功上以李世民为目标,而且希望自己也能像李世民一样彰功扬过,让后人只记得他的好,不记得他的过。如果你们真如你自己所说,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那么只要你们发动士绅公卿,造出声势来,他就算心里头再不愿意,这个名声他也是要顾的。”
“好!”高员外白眉一耸,说道:“我们尽力而为,但愿一切尽如公主所料。”
起身送了高员外夫妇出去,永庆站在廊下,双手合什望着高员外夫妇离去的方向,半晌,眼帘微垂,看向院中正在扫雪的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可僧帽下后颈处隐隐露出的一绺秀发,显示着她的身份:这是一个皈依三宝,但尚未持戒的俗家弟子。
永庆静静地凝视她一阵,开口唤道:“丁玉,把贫尼禅房的茶水撤了。”
那正埋头扫雪的清秀女子闻声抬头,向她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扫帚,便步履轻盈地踏雪走来……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23章 人人都在算计
那个叫丁玉的俗家弟子进了庵堂,永庆随之而入,顺手掩上了房门。
丁玉似也知道她唤自己进来并不是要让她收拾茶水的,一进房,便转身望向她,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殿下可是已同意了在下的计划么?”
永庆微微颔首:“不错!”
丁玉欣然道:“好,那我马上去为殿下安排。”
“且慢!”
永庆唤住她道:“不止我和皇弟要走,我的母后也要一起离开。”
丁玉吃了一惊,说道:“皇后娘娘?这恐怕……深宫大内,要把皇后娘娘带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永庆道:“如果我的母后到了这崇孝庵呢?”
丁玉沉吟道:“那样的话,自然比宫中要容易一些,可是……尽管皇后娘娘如今不是统率六宫、母仪天下的当今皇后,一旦出宫,必然也是鸾驾隆重,而我们就算能把娘娘劫出来,甚至出了汴梁城,此去河西,山高路远,想要在官兵手中脱身也是大不易。如果施计悄然带了公主和德芳皇子走,只要抢出一两天的时间来,成功的希望就大多了。”
说到这里。丁玉对永庆认真地道:“我主虽已自立称帝,实是迫于无奈,其实他一直没有忘记先帝的恩典,没有忘记娘娘和公主对他的呵护关爱,我主安排我们潜伏于京师,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公主和德芳皇子救出去,以报先帝娘娘和殿下的关心厚爱。
当今圣上心胸狭隘,猜忌心重,前朝皇子柴氏、蜀国废帝孟氏、南唐废帝李氏,乃至先帝和公主的皇兄德昭,个个死得蹊跷,说起来背后似乎都有当今圣上令人生疑的举动,如今二皇子渐渐长大,恐怕当今圣上的猜忌之心又起,早晚还是要对他下手的,要救一个皇子离开已是难如登天,如果再要娘娘同行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呢。为安全计,还是请公主打消这个主意吧,当今圣上爱惜羽毛,容不得人说三道四,不会悍然不利于一个对他无甚威胁的宋皇后的……”
永庆打断了她的话,断然道:“如果母后不能离开,永庆和皇弟德芳也不会走的!如果丁姑娘办不成这件事,那么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可以离开了。”
“公主……”
永庆转身就走,丁玉连忙唤住她,低头思忖片刻,轻轻一顿足道:“公主真是难煞人了,也罢,我答应你就是,只是这一来路上便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了,原来拟定的计划都要全盘推翻,事关重大,公主还要容我等仔细思量一番,详细做番准备才是。”
永庆转过身来,缓和了颜色道:“那是自然,我想在不引起今上猜疑的情况下把娘娘和皇弟齐聚于崇孝庵,也需先做许多准备,你们自管去商议,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丁玉苦笑道:“万全之策么?唉,在下尽力而为便是了。”说完向永庆拱了拱手,便匆匆走了出去。
丁玉,是新近刚刚皈依三宝,尚未持戒的一个俗家弟子,据说她是一个孀居的妇人,本在东十字大街上开了一家酒坊营生度日,谁知道被禁军中一个太尉垂涎于她的姿色,常来马蚤扰。未几,那太尉家中又找上门来打闹,她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如何能与那官宦人家对抗,只得匆匆了结了生意,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出家修行。
这只是她对外公开的说法,至于真实身份如何,便不足为外人道了,至少永庆公主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个寻常的民妇,而是河西杨浩派来京城潜伏的人,只是她这层身份,永庆是绝对不会对人透露的。
看着丁玉出去,永庆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内间,内室香案上,供奉的观音大士像下面,便是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灵位,永庆拈起香来,在烛火上点燃,轻轻煽灭香火,把香插在香炉中,默默于灵前合什行礼。
后面,悄然走进了侍候她起食饮居的心腹女尼林儿,林儿站在她身后,也向观音像和太祖灵位合什行礼,礼毕起身,这才对永庆悄声道:“公主,您……答应了他们么?”
永庆慢慢转过身来,语调有些低沉地道:“我已经看透了,父皇驾崩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只得任人摆布了。当今官家厚待我们,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其实,不过是利用我们达到他欺瞒天下的作用罢了。高员外也好,这个丁玉也罢,他们背后的势力,也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利用我们。哼,他们能利用我们,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他们?”
林儿讶然道:“利用他们?”
永庆冷冷一笑,一双粉拳慢慢地攥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道:“不错,今上在位渐渐久了,我们一家人的作用也就渐渐少了。我兄弟德芳已经长大了,长大成|人了,也就成了当今圣上的眼中钉,我担心……他早晚会被那j人所害。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为他好好打算打算,在这些自以为可以操纵我一家人命运的人眼中,我永庆,始终都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公主。可是……我也会长大的,不是么?”
崇孝庵最后一处院落的一间偏殿,一个女尼正在井边打着水,井台上洒的水都结了冰,一不小心就会摔个大跟头,要是运气不好,一跤跌进井里,又没有人看到的话,那就连命都没了,品秩比较高的出家人是不会亲自来做这种力气活的。
这个女尼刚来不久,而且是个哑巴。她来庵中挂单,却连话也不会说,只能比比划划,本来知客僧是要把她赶走的,还是住持定如师太看她可怜,大发善心,把她留了下来。这处偏殿住的都是寒冬季节衣食无着流落街头的老妪丐妇一类的人物,主持师太收容了她们,指定她们住在这处偏殿,不得随意走动,庵中派了几个小尼来照料她们,这个哑巴女尼也是其中之一。
一桶水提上来,摘下挂钩,双手提着水桶正要小心地走下石阶,那哑巴女尼忽然站住了,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了一个女尼,正是这里的庵主定如大师,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亲生女儿永庆公主。
四下没有旁人,永庆凝视着这个哑巴女尼,忽然问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么?”
哑巴女尼轻轻点了点头,严冬季节,双手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一会儿功夫就会冻得通红,尤其是沾了水的时候,可是她的手有点例外。
永庆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和她清秀的容颜颇不般配,那双手比起普通女人的手足足大了两号,皮肤有些粗糙,但是那双手的肤色一点都没有变,沾过水的地方正在冒着腾腾的热气,好象那双手就是一对填满了燃烧正炽的炭火的怀炉。
永庆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又道:“那么,你就在这里耐心地待着吧,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那个哑巴女尼一双天生的桃花眼立即变得神光湛湛,凌厉的竟然让人有些不敢逼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哑巴女尼竟然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粗糙沙哑,有些像是男人的声音。
永庆道:“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我现在还说不准具体的时间,地点么,就在这崇孝庵!”
哑巴女尼目光闪烁了一下,瞳孔缩小如针尖,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去提水桶,好象费了很大的力气,怯弱不胜地从井台上一步下向下挪去……
※ ※ ※
潘美向官家递上奏表的时候,就预料自己会受到严惩,已打好包裹准备发配岭南终老此生了,不想官家的圣旨下来,倒把王继恩训斥了个狗血喷头,免了他的监军之职,打发回河北专心为雁门关的郭进和麟府屯驻的大军筹措粮草去了。
对他这个损兵折将大败而归的三军统帅,不但未予责罚,反而充分肯定了他果断退兵的正确性,嘉勉之余,令他稳住阵脚,重整旗鼓,打上几个大胜仗,还夏军以颜色。对于官家如此反应,潘美大感意外,不久才得知曹彬为他仗义执言的举动,潘美感激于心,有心打上几个漂亮仗,一雪黑蛇岭一箭之仇,同时对官家的宽宏和曹枢密也算有个交待。
新来的监军宋琪也是官家的心腹,对王继恩,潘美多少还带着几分轻蔑,毕竟是内宦出身嘛,而宋琪可是堂堂正正的两榜进士,而且是官家还在潜邸的时候就予以重用的人物,潘美也不敢怠慢了他。幸好此人虽不懂军事,却从不对军事胡乱插嘴,调兵遣将方面的事完全放手由潘美去做。
而新来的定国节度使宋偓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用兵虽不及他潘美,却也不是易与之辈,虽说此人军阶地位不弱于他,有些不好指挥,不过宋偓此来,主要是节制宁化军、晋宁军等六路边军,有他统一辖制六路边军,总好过六路边军各自为政。
在这样的情况下,潘美倒也取得了些战绩,被夏将沐丝、边一狼、韩坚、李从龙等人占据的横山东线几处堡塞一一被他夺了回来,不过继续向前进入横山之后,战事就不再那么顺利了。在横山上利用各处险要地势,当初宋夏两军对峙时修建了大量的堡垒烽隧,夏军败退,宋军镇守横山时再度进行了坚固整修,而今夏军用计夺回了横山,对这些坚固的堡寨烽隧三度进行了翻修,这些地方已坚若磐石。
再加上进入冬季后漫山大雪行动不便,想要发起攻击更不容易,宋军再三发起猛攻,可是痛失八万大军之后,麟府两州的机动兵力已十分有限,尽管潘美亲自率军不断发动大型战役,成效仍是极微,其脚步仍是止于横山脚下,有鉴于此,潘美会合监军宋琪,副帅宋偓仔细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暂时停止大型攻势以候良机。
眼下赵光义因为前朝老臣们的私下结盟暗生忌惮,西川愈演愈烈的乱民叛乱严重扯了他的后腿,对横山战事赵光义从心底里感觉头痛,颇有些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鸡肋感觉。可是杨浩本是宋臣却悍然自立,这已触及了大宋朝廷的底线,是赵光义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行为。
哪怕他现在无力继续西进,这敲敲打打的行为也是必须要做的,能不能打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态度是另一回事。宋琪做为赵光义的心腹,对他这个心态十分了解,可是眼下滴水成冰的寒冬时节,实在不宜继续发动攻势,所以他也赞同暂停进攻。
在把与潘美宋偓商议后的详细分析密报于朝廷的同时,宋琪又以一枝妙笔,同朝廷上了一份公开的奏报,其中极其夸张地描述了一番宋军如何反败为胜,夺取横山东线几座堡寨,把夏军赶回横山的战绩,算是为官家此番用兵西北的失败进行了一番粉饰。
朝廷把宋琪的奏表印到邸报上传抄天下,使得尽人皆知。不过与此同时杨继业多次发动反击,倚仗地利予宋军以痛击的战报,却被朝廷方面选择性忽视了,在朝廷这种有选择地舆论引导下,黑蛇岭大败造成的负面影响渐渐消失了,在平民百姓看来,朝廷仍有余力打过横山去,只不过因为天寒地冻,所以暂时休兵,不止是平民百姓,就是许多中低阶地方官员也是这种乐观态度。
于此同时,辽国出兵直抵宋夏两国营前的举动,也使得宋国朝廷十分敏感,赵光义亲自召见了辽国使节斥问辽国在宋夏交兵之际出兵西北之意图,辽国使节早已得到了上京的吩咐,马上对此做出了答复:宋夏两国交兵,做为其近邻,辽国有权为保障其国土和国民安全,派兵驻守于边境,密切关注交战双方之进展。
这不痛不痒的回答如何能令人满意,两国使臣为此打了几回嘴仗,只是彼此各有忌惮,所以都还克制,没有上升到更严重的外事纠纷程度。这种情况下,宋夏两国在军事上暂时保持着对峙,宋辽两国在外事上暂时保持着僵持,河西的严峻形势因而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期。
然而这个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如果不是在三国交界的丰台口发生了一桩意外,那么赵光义此时会以驼鸟心态,暂时无视河西僵持的战局,静下心来先解决掉西川越闹越凶的乱民问题,同时在内部继续大力提拔年轻将领和中间派将领,用比较平和的手段一步步削弱前朝老臣对军队的控制,而这件意外的发生,却使得赵光义面前出现一片曙光,把他的视线再度拉回了西北。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丰台山三山对峙,中间是一个山谷,又有一道河流穿谷而过,把山谷一分为二,这条大河,河西是夏国,河东是辽国和宋国,宋辽则以宋国占据的那座山峰做为两国的分界线。三国
步步生莲 全集第2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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