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也是五花八马。
杨浩赶来了,杨字大旗下数十人众星捧月一般,旗下一匹白马,马上一人,却裹着一件火红的大氅,策骑出城。曹玉广嘴唇一撇,哂然一笑:“早在京师时就听说杨大棒槌好出风头,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样的打扮,生怕战场上自己成不了箭靶子么?”
心里这样想着,曹大人面上却愈见恭敬,连忙策马上前,抱拳见礼:“末将曹玉广,见过大帅。”
杨浩笑吟吟地一扬马鞭道:“哈哈,曹将军免礼,本帅前几日应酬四方宾客,劳累过度,偶染风寒,好歹没有误了出兵之期,只是冷落了监军大人,还望曹将军莫要见怪啊。”
曹玉广见他形容有些憔悴,虽然谈笑自若,比起自己初见他时确实瘦了一些,不禁暗暗纳罕:“我只道他这几天躲起来交待银州防务,兼且给我一个下马威,看这情形?莫非他真的病了?”
曹玉广可未想到杨浩就在这几日之间,飞骑往返,已然走了三个地方,拜访了三个重要人物,他忙客气地笑道:“杨帅说笑了,三军已等候多时了,杨帅既然到了,咱们这就启程么?”
这时他才注意到,杨浩的扈兵都在外围,跟在他身边最近的人并不是侍卫,这些人大约有十二三个左右,全都穿着臃肿的皮袍,肩后还插着一面绿色的小旗,年纪大的胡须已然花白,年纪小的也就十六七岁,体魄也是有的健壮,有的羸弱,却不知这些人都起些什么作用。
曹玉广此来,曹彬曾面授机宜:杨浩虽不似折家、杨家、李家一般,是早与宋国在西北建府开衙的一路诸候,但是隐隐也有脱离朝廷掌控的迹象,他这个监军就是个摆设,不要妄想能牵制杨浩,他这次来,多看少说,凡事听从杨浩安排,他唯一的使命,就是摸清杨浩的实力底细,是以这些不同寻常的现象立即便引起了他的警觉。
杨浩一提马缰,高声喝令:“来啊,传下将令,以王如风所部为先锋,统兵前行二十里,探路斥候。前方导引。沐丝所部为本帅前营,边一狼所部为左营、韩坚所部为右营,盖帮儿得所部押后阵,李从龙所部随本帅中军调动,三军开拔!”
杨浩说完,中军立即响应,队伍开始徐徐启动,围在他身边的那些肩后插绿旗的人迅速作鸟兽散,飞骑赶奔各个方阵,用不同民族的语言向该部将领大呼小叫一番,那阵前将领听了,转身又向他的部下高声传令。曹玉广面上浑不在意,却一直冷眼旁观,见此情景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些人的作用竟然在此,竟是军中的通译官。
方才那些方阵整整齐齐,虽然透着些训练时日尚短的样子,但是也有那么几分气势,杨浩这一下令,二十个方阵却立即混乱起来,这个方阵向左转,举旗开拔了,前边那个方阵的人马还在左顾右盼,打听消息。那个方阵的士兵翻身上马,已然走出好远了,后边那个方阵还直挺挺地矗在那儿,听着通译向他们详细传达大帅的指示。
曹监军忍不住“噗吃”一笑,赶紧掩住了嘴巴,拿眼角偷偷一觑杨浩,但见杨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悻悻然欲怒还恼的样子,连忙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各个方阵经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总算各自聚拢到了所部将领旗下,开拔上路了。据曹监军这几日游走于银州大街小巷得到的情报,杨浩原本有一万人马,这就是他的全部本钱了,可是攻打银州一战,损兵折将,伤亡就已过半,要不是契丹迭剌六院部抗住了庆王主力,陷城时又是党项七氏的联合大军赶来,他的人马早就死伤殆尽了。
饶是如此,待到打下银州城后,杨浩麾下能战之士业已不足三千。如今不到半年,杨浩的军队已经扩充到了三万,从三千到三万,十个人中只有一个老兵,换了任何一支军队,在这么短的时间形成这么大的规模,能否有效指挥都是一件大成问题的事,何况这些士兵几乎网罗了西域所有的民族,生活习惯、语言交流都大成问题。曹监军心中不禁暗生鄙意。
※ ※ ※
“夫人,大帅的军队已经去远了!”
站在城头眺望远方,杨浩的军队已消失在大山尽头,范思棋立即转过身,向城楼中大声通报。
城楼中立即走出了几个人,两个文官是萧俨和徐铉,其余四人都是一身披挂,肋下佩剑,看模样,像是几个年轻英俊的小将,唇红齿白,英姿飒爽,大姑娘小媳妇们见了怕是要春心荡漾的男色祸水。正是披了甲胄的罗冬儿、唐焰焰、穆青漩、奇qisuu书丁玉落,和虽与俊俏无缘,却也不乏英武的甜酒姑娘。
杨浩远征,必留一支精锐守城,这本在曹监军的预料之中。他已打探清楚,留守银州城的总兵力是一万人,这是以那三千嫡系精锐为主的军队,由于木恩木魁领走了一半人马正在银州外围消除一切不稳定因素,所以城池防御上连女兵都承担了相当重要的使命。
银州守军的统帅则是副节度使李光岑和团练使柯镇恶,以及木恩木魁两位指挥使。实际上真正守城的将领就只剩下了柯镇恶一个男人,其他几人都是巾帼英雄,穆青漩守城的本领还在乃夫之上,甜酒擅长攻击埋伏,唐焰焰、丁玉落擅长后勤调度,而罗冬儿在萧绰和耶律休哥的栽培调教之下,指挥调度一城兵马、掌控全局的能力还是有的。
利用杨继业一手打造的城防措施,准备坚守银州、牵制李光睿的全部首脑人物就是此刻出现在银州城头的这些人:武将是柯镇恶、穆青漩、唐焰焰、丁玉落、甜酒,文官则是萧俨、徐铉、范思棋、林朋羽。罗冬儿总揽全局。这一仗,杨门女将占了一半。
罗冬儿向远处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地道:“徐大人、萧大人,继续将银州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寨、城堡、部落居民全部迁居银州城内,有不肯迁徙的,强迫搬迁,收拢外围村镇所有人口、物资,务必做到坚壁清野。”
徐铉和萧俨拱手道:“遵命。”
“柯团练、夫人,二位还请继续训练民壮,这一次不按民户抽丁,但凡年龄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身体强壮的男子,尽皆接受城防训练。”
“是!”
“范大人、林大人,药材、粮食、火药球、毒气弹、箭矢要储备丰厚,滚木擂石越多越好,每日调拨兵丁和民壮,征集城中所有车辆出城搬运石块、砍伐树木,银州城外三十里内,不留一棵合抱之木、不留一块合抱之石。”
“遵命。”
“焰焰、玉落、甜酒,你们这些时日务必每天巡视各城,操练士卒,熟悉城防一切设施,将各种城防物资就近调配各城。”
唐焰焰和丁玉落也肃然应道:“是!”
这时一个女兵快步跑到罗冬儿面前,抱拳说道:“夫人,三娘收到一封密柬,请夫人回帅府议事。”
罗冬儿颔首道:“知道了。”
她对环侍身旁的众文武道:“好了,各位都去忙吧,有什么事情,及时向我禀报。”说罢随着那女兵急急向城下走去,自始至终,不曾向杨浩离去处多看一眼。
她记得萧后是如何衣不解甲、日夜巡视城池和三军,以重赏重罚稳定了军心的;她记得契丹皇帝身中毒箭,几次命在旦夕,宫中御医彻夜抢救的时候,萧后是如何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临朝秉政,给全城军民以无穷的勇气和信心的。她记得当那醉酒的泼皮在街头卖弄唇舌,散布皇帝驾崩消息时,萧后又是如何冷血无情地砍了他全家人头的。
萧娘娘为了契丹的社稷苍生守得住上京城,我罗冬儿就能为杨郎守住这银州城,管他来的是什么豺狼虎豹,我要守住的家!
※ ※ ※
明堂川,双龙岭前十里,是一座起伏不高的山岭,这座山岭叫蝲蛄岭。
远处一骑飞来,立即引起了伏在山岭上的几个暗哨的注意,他们拈起了上了弦的劲弩,瞄着那策马急驰的身影,待他到了岭下,看清了他的相貌,几个暗哨又小心地观察了一番他的身后,见没有人跟踪,这才站起一人,向那人招了招手,拢起嘴巴喊道:“老喷,这儿。”
岭下那人牵了马上来,气喘吁吁地道:“大帅已经出兵了。”
岭上的暗哨纷纷站了起来,方才高呼的那人喜形于色道:“大帅出兵了?好,你快去禀报将军,这些日子窝在这里,骨头都闲得发痒,大帅既出了兵,咱们就快熬出头了。”
老喷从他腰中抽出羊皮袋,拔下塞子咕咚咚地喝了个饱,便牵着马下了山岭,然后飞身上马,继续向前奔去。
双龙岭如今本该是一座空城了。穷疯了的艾义海在奇袭双龙岭成功之后,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弄回了银州城,捎带着把双龙城附近的小部落也都当成战利品,软硬兼施地迁到了银州城内。这个地方不是交通枢钮,本来就人烟稀少,再加上冰天雪地的,双龙城还在的时候,到这儿来的人也不多,自打这儿的人被一网打尽之后,这就成了一座死城,可是如今这座死城中,却又已住满了人了。
木恩、木魁、艾义海各领所部清剿银州外围不恭驯的部落,既是彰显武力,震慑诸夷,同时又是练兵和养战的过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作用,每次出来带回去的人马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少了一营,这一营人马带着剿获的牛羊、粮食,便赶往双龙城集结。
待到下次出城清剿,他们所带的兵马又是满员的,用这个方法,他们把人马和足够的辎重都运到了双龙岭,而银州城中既便有朝廷和夏州的密探,他们就在这些密探眼皮子底下集结、出兵、裹挟着财物和奴隶归来,这些密探也休想发现一丝异样。
双龙城中此刻正干得热火朝天,士兵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饱喝足,休养备战,同时自行制作肉干、奶酪、奶皮子、奶酒,制造穿越沼泽和沙漠时运载各项物资的车辆、爬犁等交通工具。他们的统兵将领是三个人:木恩、木魁、艾义海。
这三个人都是最善长在险恶环境中长途跋涉、潜伏、转移、袭击的专家。杨浩把自己重金打造出来的陌刀阵和重骑兵阵也交给了他们。木恩、木魁、艾义海这三名悍将,再配上这用之不宜便是废柴,用之得宜所向无敌的陌刀阵、重骑兵阵,那就是一柄降妖伏魔的三尖两刃刀了。
西域的城池大多不算宏伟,但夏州城是个例外。这座城池是五胡乱华的时候匈奴大王赫连勃勃所建大夏国的都城,这个匈奴人以为自己能“一统天下,君临万邦”,因此将此城命名为“统万城”,夏州城修得坚固无比,城墙是用蒸土筑之的,其城土白而坚,当年后唐皇帝李嗣源攻打夏州,派兵挖掘地道,就因这蒸土坚逾水泥,连一条也没挖成。
长途奔袭,攻打的又是这么一座坚城,本来在兵力配备上是用不到这样的武装的,但是夏州方面本以骑兵为主,西北王李光睿的作战风格又与契丹人相似,那就是进攻、进攻、不断的进攻,用犀利的进攻弥补防御的不足,同时以李光睿在西域的超然地位,能够对夏州产生威胁的武装,自李嗣源之后近百年来还不曾有过,所以杨浩料定他必留精兵守城,但是这精兵未必全部驻扎在夏州城内,如果真的发现敌人,以夏州军一向的作战风格,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进攻,打垮敌人、击溃敌人,夏州之围自解。那么要迅速击溃、冲垮这些拱卫在夏州外围的人马,迅速抵达夏州城下,他的陌刀阵和重骑兵阵就大有用武之地了。
木恩正负手看着眼前营寨中挖掘出来的一个个大灶坑,灶坑旁肉干堆积如山,正被人搬去研磨成粉。奶皮子、奶酒、奶酪等有人正分门别类装入皮口袋和褡裢。
听到斥候回报,木恩哈哈大笑,回首便向银州城方向望去。灶坑冒出的炊烟飘过来,使他如站雾中,北风一吹,这雾便迅速消散在他眼前,木恩向前一指,大声说道:“时刻关注银州消息,夫人讯息一到,咱们便马上出兵!”
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14章 各怀机心
“报……”
一骑飞来,背插三角红旗,迎风猎猎。正匆匆行进的士卒见了那骑士肩上红旗,都纷纷给他让路。
骑士赶到赵光义御辇前飞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启禀陛下,府州折御勋、银州杨浩、麟州杨崇训已于合河津会师,现正齐头并进,赶往岚州。”
“知道了。”御辇中答应一声,仍然向前驶去。
宽敞的御辇犹如一间房屋,前厅后寝,中间用屏风隔开。厅中放着一张卷耳几案,壁角堆着数十卷奏章。听了那信使传报,赵光义走向几案,慕容求醉已抢先一步,抓起不同颜色的颜料条儿,褐、黄、蓝三道曲线从府州、麟州、银州绘至合河津,然后又直指岚州。
赵光义仔细看了看行军路线图,微微笑道:“来得倒快,朕还以为,他路上少不得又要玩些花样,拖延行期呢。”
慕容求醉道:“他怎么敢?朝廷原定伐汉之期是二月初,因为契丹那边的事耽搁了一下,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他有再多需要准备的理由也该筹备好了,还有什么可以拖延的。”
赵光义颔首道:“说的也是。提到契丹,这山东道的官吏还真是混帐,险些误了朕的大事!”
慕容求醉忙道:“山东道官员也是不敢承担如此重大的干系,这才未曾查明真相便急急禀报了朝廷,事情已经过去了,幸未造成不可控制的后果,还请官家息怒。”
原来,赵光义踌躇满志地在长春殿宴请诸将,赐之以裘衣、金带、鞍马等,正要誓师北伐之际,山东道官员突然以十万火急的军情奏报上禀朝廷,说契丹人突然在武清、永清、兴城一带集结了大批的军队,还有小股骑兵在两国交界的白沟河、拒马河附近出没,意图不明。
赵光义闻讯大惊,立即命令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向山东道挺进,同时派出大批密探潜赴北国打探消息,又令鸿胪寺卿向契丹使节公开发出诘问,费尽一番周折,才得到契丹使节的答复:鄙国调兵围剿庆王余孽,此乃我契丹内政,用兵之处亦是我国领土,似无向贵国通报之理由。
紧接着探马斥侯也纷纷回报,说契丹调集中京兵马,正在武清、永清一线围剿庆王的残余势力,他们赶到时,庆王余孽已被剿灭,契丹兵马已经返回中京去了。
这一番折腾,不但耗费了大量时间,而且宋国大军云集于边界,险些与契丹边军擦枪走火,赵光义好不恼火,这一来一往耽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待到他发兵征伐汉国时,已到了冰雪消融、小草冒青的早春三月。
赵光义想起前事,余怒未息地问道:“我们如今到了哪里?”
慕容求醉指点道:“官家请看,咱们如今刚刚过了浮山,再往前去就是平定了。”
赵光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平定,平定,倒是个好彩头儿啊。”
慕容求醉陪笑道:“自然是好彩头,我大宋平定天下诸国,无不一攻而克,唯有这汉国,令我大宋三征而不灭,实在难缠得很,不过这一遭官家御驾亲征,汉国君臣必然授首,中原……将在陛下手中一统!”
慕容求醉有意规避了前几次攻打汉国都有契丹插手的原因,话儿说得好听,赵光义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是不甘心永远站在赵匡胤的光辉之下的,他的皇兄一手缔造了大宋帝国,并且将大宋国打造成了中原乱世中的第一强国,平定了荆、湖、蜀、汉、唐五个国家,其中只有一个唐国有他赵光义的一份功劳。如今天下已接近一统,想要在平定诸国的数量上超越皇兄已不可能了,只有在难度上超越他。
汉国毕竟是在赵匡胤手中三攻而未克的唯一一个国家,虽说赵匡胤已与契丹达成同盟,迫使契丹放弃了对汉国的援助,如今伐汉已无难度,可是这摘桃子的人毕竟是他,平头百姓又有几个晓得汉国今与往昔有多少不同。
赵光义点了点地图,矜持地道:“打下一个汉国并不算什么,总有一天,朕还要夺回幽燕,把唐末以来沦丧异族的领土和子民全都拿回来,打一个大大的天下,铁桶样的江山!”
慕容求醉忙道:“官家雄才大略,文治武功远胜古今贤王,必能功盖汉唐,留芳万世!”
赵光义呵呵一笑,又道:“西北三藩应诏出兵了,夏州那边,你可及时把消息泄露出去,李光睿只要不是太蠢,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慕容求醉应声道:“是,消息马上就送过去。”
赵光义又沉吟道:“先南后北,一统天下,这是我大宋立国之初就拟定的国策。如今南方已然平定,国力日渐昌盛,是该兵锋北指,跃马上京的时候了。北国如今孤儿寡母,朝政不稳,正是朕夺回幽云十六州的最佳机会,时机稍纵即逝,须不可放过。这个时候,朕绝不能让西北拖了朕了后腿。”
慕容求醉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西域继续保持分裂和制衡的局面。西北诸藩之中,折御勋、杨崇训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杨浩则不然,他得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李光岑这块金字招牌,未必不能取李光睿而代之。折御勋和杨崇训和他的关系又极密切,一旦让他成为西北第一强藩,这诸藩就抱成了团,铁板一块,再难制约了。”
赵光义道:“李光睿对朕还算恭驯,而且素无自立的野心,百十年来李家与折杨两藩争权夺利,早已势成水火,反观杨浩则不然,他不但得天独厚,占了李光岑义子之利,招揽了党项七氏为他所用,与府州、麟州修结同盟共进共退,而且……此人很可能还与契丹有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这才是朕容不得他的最大主因。”
慕容求醉颔首道:“官家说的是,杨浩与契丹人同时进攻银州,这也未免太巧了,虽说他们各有所求,但要说他们事先没有勾结,实难叫人相信。尤其是他们攻打银州配合太过默契,银州城陷之后,一向贪婪成性的契丹人居然会放弃银州迅速退兵,把银州拱手让于杨浩,两者之间岂能没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契丹对被迫放弃汉国一直心不甘情不愿,依臣之见,这杨浩很可能就是契丹准备用来替代汉国,继续牵制我大宋的傀儡,所以才予以配合和扶持。”
赵光义冷笑起来:“为防患于未然,朕才要借用李光睿之力,打他杨浩打回原形。”
慕容求醉恭维道:“陛下一箭双雕,端地妙计。”
“呵呵,一箭双雕么?”
赵光义自得地一笑,双眼看到前方情形,目光渐渐变得阴鹫起来。
他的仪仗刚刚驶出浮山,此时仍处于高地,居高临下地望去,只见三路大军逡迤如蛇,正行进于山野之间,前方山脚下,一支大军已走出了山野,正往前方行去,军中高竖一杆大旗,却是一个“赵”字。
赵光义的脸色又沉了沉,慕容求醉窥其脸色,忙道:“陛下,如今已接近汉国地境了,汉国马军都虞候马锦、步军都虞候刘继业素来诡计多端,善打埋伏,为防汉军奇袭我军,当令先锋先行一步。”
“嗯,爱卿所言有理。”赵匡胤一点头,慕容求醉便躬身一揖,步出御辇,站在车畔向禁军统领白文烈大声道:“陛下有旨,着令先锋加速前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刺探敌情消息。”
※ ※ ※
“陛下有旨,令先锋官率所部前行百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刺探敌情消息。”
赵德昭听了旨意,淡淡应道:“知道了,传令,加快行进速度。”
三军先锋营立即加快了速度,甩开大队一路疾行,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城池,赵德昭勒马问道:“前方是什么所在?”
探马回报:“将军,我们已经到了平定城。”
“喔?天色已晚,停止前进,我等今晚便驻扎平定城内,进城。”
副将高胤诧异地道:“将军,这平定城北是绵蔓河,城南走过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地,这样的地势极易受到攻击。官家大军随后就到,咱们应该继续前行,察探左右水道、搜索前方芦苇荡,伐出一片隔火带来才是啊。”
赵德昭笑容满面地道:“高将军所言有理。不过本将军初次领兵,官家也曾再三叮嘱,令我步步为营,谨慎为上。如今大军未到,前方已接近汉境,我三千士卒若贸入芦苇中了埋伏,吃个败仗不要紧、本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要紧,可是挫了我军锐气,如何向官家交待呢?我们还是进城吧,若是官家大军今晚赶得到平定城,城中驻扎不下如此多的军队,我先锋营再迁出城池,背城驻扎、拱卫官家便是,料那汉国兵微将寡,纵有埋伏的话,那时也要知难而退。呵呵呵,来啊,进城。”
高胤吃了个软钉子,眼见赵德昭独断专行,已下令进城,只得拨马退到一边。
赵德昭策马肃立,看着军士入城,心中不期然想起恩师的嘱咐:“官家心怀鬼胎,令你为先锋,绝无善意,这是要借刀杀人啊。可他找的理由冠冕堂皇,拒绝不得。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至少证明官家不敢公开对你动什么手脚,他有所忌惮,你才有一线希望。
你这一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须得处处小心,谨慎为上。你虽是先锋,却万万不可冲锋在前,乱军之中,敌人可能杀不了你,却须防备身后的冷箭。无论如何,熬得过这一关,官家就更难找到对你下手的机会。你才有为先帝报仇,诛杀这弑君之贼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德昭嘴角绽起一丝冷笑,这时有人来报:“将军,前营已然入城。”
赵德昭拨马道:“高将军殿后,中军随我入城!”
赵光义的先锋部队到达平定城的时候,杨浩、折御勋、杨崇训的人马已到了岚州,驻扎于汾水河畔。大营扎下,杨浩吩咐副将李一德安扎营盘,自己便赶往折御勋的中军。
他把李一德带在身边,固然是因为心腹大将都另有用处,他带来汉国的这支杂牌军实在拿不出几个能撑得场面的人物,另一方面也不无以李一德为人质的想法,银州百姓有一半都与银州李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如果李光睿大军杀来,很难保证李家在大军压境的时候,不会为了李氏家族的前程,再背叛一次。为安全起见,只有把这位李氏家族的家主带在身边,李家要做任何决定,就不得不多考虑一次。
杨浩来到折家军的中军大营,就见都指挥使赤忠正在指挥所部挖壕沟、埋木桩、布荆棘、设拒马。虽说探马不曾探得敌踪,汉国军队也不可能冒险远来攻击他们的军队,但一路行来,赤忠安营扎寨始终一丝不苟,绝不容半点马虎。
杨浩与他是素识,当初带领北汉百姓迁往西北时,第一个赶来相迎,并一路护送他前往府州的就是这位赤将军。杨浩笑着打声招呼:“赤将军,折帅在中军么?”
赤忠扭头见是杨浩,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杨帅来了,我家节帅正在大帐,原说稍候便往杨帅中军拜访的,快请快请。”
杨浩见他要为自己引路,忙客气地道:“怎敢有劳赤将军,将军尽管忙你的,折帅是我义兄,原不必如此见外,我自行过去便是。”
杨浩举步走向最大的那顶帐蓬,赤忠的副将萧晨望着杨浩的背影叹道:“唉,人生际遇,真个难以揣测。就在两年前,这杨浩还是个九品官儿,若不是担着个钦差的名分,莫说咱们节帅,就算是将军你,也不必屈尊去见他。他去汴梁转了一圈儿,这官可是越做越大了,如今节帅与他称兄道弟,昔日将军高高在上,如今反要向他打躬作揖,属下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儿。”
“说的什么屁话,做你的事去!”
赤忠瞪起眼睛斥骂一声,转身便走开了,行至远处,站在汾水河边,面对悠悠河水,怅望河面上一片金屑银花般的波澜,赤忠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意兴阑珊起来。
杨浩到了折御勋的中军大帐,里边得到消息,折御勋和杨崇训一起迎了出来,杨浩笑道:“二哥也来了?”
杨崇训笑道:“我们正说到你,你就来了,来来来,里边坐。”
三人入帐坐下,折御勋立即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杨浩知道他问的是夏州方面,便摇摇头,微笑道:“哪有那么快的,要得到夏州消息,恐怕还得几日时光。”
杨崇训便叹道:“老三还真是做大事的材料,若换了我,绝不敢舍了根基,却冒险使一路奇兵去攻打李光睿的本阵。若真这么做了,恐怕我就得寝食难安了,老三倒是浑若无事,这样的胆魄非我所及。”
杨浩摇头道:“我心中何尝没有忐忑?不过计议已定,多想无益,我已经出招,现在就看李光睿如何应招了。如果这一计成功,两位兄长,西域今后数十年的腥风血雨,可以在短短几年间雨过天晴,这对我、对你们,都是莫大的好事。这个险,冒得值得。
如今马上就要进入汉国,与官家大军汇合了,汉国今非昔比,何堪一战?可是官家如此大阵仗,难道只是为了向一个风雨飘摇中的汉国炫耀兵威么?官家调我等出兵,恐怕不只是调虎离山,予李光睿机会那么简单……”
杨崇训按捺不住,脱口说道:“你待怎讲?难道官家还敢把咱们一并收拾了不成?”
杨浩淡笑道:“那样的事他自然干不出来,不过借汉国的兵,灭你我的势力,却不过是动一动嘴巴,换了你是赵光义,你做不做?”
折御勋冷笑道:“这个我也考虑过,官家未必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我们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如果他想让咱们打头阵,咱们不会趁机放水么?”
杨浩微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咱们这一去,须得同心协力,共进共退,只要咱们三兄弟一条心,官家便很难动甚么花样了。”
说到这儿,他又转向杨崇训说道:“二哥,汉国步军都虞候刘继业是你的胞兄,这一次,汉国恐怕是再难幸免了,令兄如果不及时抽身……二哥有什么打算?”
杨崇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颊肉抽搐了几下,沉声说道:“大哥……与我已二十多年不曾往来了。我保的是我们杨家,大哥保的却是汉国刘氏。自他成为汉帝刘崇的养孙之后,我便多次修书给他,劝他弃汉归来,可是大哥感念汉帝的赏识,坚辞不允。汉帝刘钧拜契丹皇帝为父皇帝之后,我杨家宗祠的族谱上,便已抹去了大哥的名字,以免祖宗亦为之蒙羞。如今,他若阵前反戈、认祖归宗,我杨崇训仍认他是我大哥,否则的话,唯有兵戎相见,兄弟之情,是顾不得了!”
杨崇训说的斩钉截铁,杨浩听了又惊又喜,他知道杨继业是绝对干不出阵前弃主的行为的,如今不管是杨崇训气节凛然,还是不想有人动摇他麟州杨氏家主的地位,既然明了了他的心意,那自己收服杨继业就仍有一线希望。
宋初五大名将世家杨、曹、种、折、李,子孙多出名将,战功彪炳。如今曹家曹彬、李家李继隆,已然归宋。折家折御勋是自己的结义大哥,唯一以文臣大儒之家而成武将世家的种家如今尚不知身在何处,这排名第一的杨家能不能落到自己手中,就看他这一遭能不能从赵光义的虎口中夺下这位杨老令公了。
第十一卷 会挽雕弓如满月 第015章 战未央
所有人都向汉国赶来,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汉国,杨浩真正的主战场在西域,而赵光义也是醉翁之意不在汉,汉国这个本该聚焦所有目光的存在完全成了一个幌子,人人都已认定汉国覆灭乃是必然之事,可是汉国自然是不甘菲薄的。
汉国都城晋阳皇宫,群臣肃立,微微躬着身子面向皇座,气氛异常的压抑。
宝座上,刘继元裹着一件皮裘,疲惫地道:“诸位爱卿,宋国皇帝御驾亲征,八路大军即将包围都城,你们……就想不出个应对之策来吗?”
他的声音颓丧无力,虽仍透着一丝阴柔之力,却完全不复当初的狠辣。他本不姓刘,他的母亲本是汉开国皇帝刘崇的女儿,先嫁薛钊,生子继恩,后嫁何氏,生子继元,二人都做了舅父刘承均的养子。刘承均死后,由养子刘继恩即位。同年九月,刘继恩又被大臣侯霸荣杀死,于是刘继元便当了汉国皇帝。
继位之初,为了稳固皇权,刘氏子孙被他屠杀殆尽,对朝中大臣也进行了一番清理,他听信大将马峰之言,杀死大将郑进,又宠信宦官卫德贵,解除了吐谷浑军统帅卫俦的军职,后又将他杀死,大将李隐为卫俦抱不平,又被他赐死。说起来,北汉国军队有两大支柱,一是步军都虞候刘继业所统率的军队,一是吐谷浑军卫俦。卫俦一死,骁勇善战的吐谷浑军士气大挫,弃甲而逃者不计其数,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北汉政权更如风中残烛,刘继元自毁长城,终成恶果,如今肯用心为朝廷做事的越来越少了。
刘继元一问,群臣的头低得更低了,刘继元仿佛不堪金殿上的寒冷,身子缩成了一团,幽幽地道:“难道……我汉室天下,如今就葬送在朕的手里了么?”声音幽咽,如泣如诉,他的声音虽是有气无力,却又细又长,金殿上虽是百官毕集,却是鸦雀无声,刘继元的声音袅袅回荡,听得群臣都是心中发颤,生怕这个嗜杀的皇帝绝望之下又乱杀无辜。
殿中监李恽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出班奏道:“陛下,如今国难当头,我汉国又失了契丹的扶持,凭我几座危城、数万人马,势难与宋国大军相抗。如今情形,继续抵抗下去,不过是以卵击石,宋国一统中原,已是不可逆转之势,臣斗胆,冒死进谏:陛下,不如开关投降,以保宗嗣。”
李恽此言,颇得众文武支持,如今既有人先开了口,众文武便纷纷附议,钱顺、罗勋抢先跪倒,七嘴八舌地道:“陛下,李大人所言甚是,如今情形,以我孤军,势难抵挡宋军攻势,莫不如……降了吧。”
刘继元缩在宝座里,久久不发一言,众文武渐渐发觉有异,声音都小了下来。过了半晌,刘继元阴柔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是啊,以我孤城,如何拒得数十万雄师?”
李恽等一喜,只当刘继元已同意投降,正在观望声色的高思阳、李顺杨、张子彧等文武将领暗想:“山穷水尽,陛下果然要降,今日立场如何,来日传入宋廷,可是关乎我一家前程。”于是立即抢前一步跪倒,连声应和道:“陛下英明,臣等也以为,如今战无可战,唯有投降,方可避免玉石俱焚。”
不想刘继元接着又说了一句:“可是……降了宋国,真能保我富贵继嗣么?呵呵呵……”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讥诮地道:“柴荣的儿子,死了……蜀国孟昶……死了,唐国李煜……死了。只剩下荆湖南汉三个亡国之君,整日提心吊胆,不知何日一命归西。朕若降了宋国,你们照样做你们的官,效忠你们的新皇帝,可是朕不但做不成天子,就连一个囚徒也不如了……”
李恽等劝降的官员惊出一身冷汗,急急拜倒在地辩解道:“臣等只是一心为陛下打算,陛下若降,臣等例降,陛下若不降,臣等愿死守城池,与我汉国共存亡。”
刘继元拢着袖子,双眼眯着不发一言,这时那些观望声色的官员自以为得计,以右将军李勋为首的官员忙又纷纷上前,捶胸顿足地大表忠心,效死捍卫汉国,与宋国决一死战。
刘继元冷笑一声,淡淡地道:“你们要怎么样护我江山社稷,与宋国决一死战呢?就凭你们一张嘴么?”
众臣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置一语,方才乞降的文武跪在地上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刘继元缓缓坐直了身子,看向一直叉手不语的刘继业,柔声问道:“继业,你有什么主张啊?”
刘继业踏前一步,头也不抬,沉声说道:“陛下,以我汉国之力,独木难支大局。如今降恐生不如死,战恐必败无疑。十成之中,未见得有一成胜算,臣惭愧,彼此实力悬殊,亦无成竹在胸。臣只能一切唯陛下之命是从,陛下要降,臣自当从命。陛下要战,臣便以此一身,报效国家便是。”
刘继业这话说得有点无礼,皇帝垂询,他却把球又踢回去了,可是他说的确是实情,无需什么贤君能臣,如今汉国的情形,人人都心中了然。这番话说完了,刘继元居然没有生气,他目光闪烁不定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继业,朕若想战,可有一线生机么?”
刘继业正色道:“陛下,若决心一战,便须存必死之心,举国臣民,皆有与城偕亡之志,或可抵住宋国虎狼,若心存侥幸,犹豫不定,那还不如降了吧。”
这话说得更加无理,刘继元脸上反而带出了几许笑意。他多疑好杀,宠信j佞,朝中文武,都使人暗中监视,但闻什么风言风语,出手杀人毫不犹豫,可是对刘继业这个义弟的忠心,他却从无半点猜疑,这个昏君如此信赖刘继业,也算是一桩奇数。
他伸出手来,一拍御座扶手,说道:“好,那朕就决死一战,朕该如何守城,你可心中有数么?”
刘继业拱手道:“请容臣取地图来,细细禀与陛下。”
刘继元颔首答应,立即有两名金瓜武士取来一幅长长的地图,就在金殿上徐徐展开,刘继业走上前去,只见地图上山川地理,一应俱全,文武大臣都往两旁集中了一下,挤在一块儿看着这幅地图。刘继业走上前去,指点道:“陛下请看,赵光义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使,亲率大军,已至平定。米信、田重进并为行营指挥使,已至平城、太谷。
崔彦进、李汉琼、刘遇,各领一路兵马已抵达祈县、大通关、狐突山。云州观察使郭进,已到盂县,北东南三面已成水泄不通之势,而西面,折御勋、杨崇训、杨浩,已兵至岚州,不日将至楼烦……”
虽说众文武早知此番宋国大军云集,汉国已是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可是听刘继业这样一说,亲眼看到四面八方所有道路尽被宋军围住,正步步为营,向晋阳城缩紧了包围圈,还是惊得面如土色,刘继元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也变得更加苍白。
刘继业却神色从容,好像说的事与他全无关系,他又说道:“反观我汉国,如今兵源枯竭,都城之中步骑一共不过一万七千人,控弦之士五千人,外围城阜共有士卒不足一万人,这就是我汉国全部的家当了。”
众文武的呼吸不由紧迫起来,刘继业道:“如今宋国兵强马壮,以如此威势,一路逼来,全无顾忌,我们再也不能分兵袭扰,阻其进路。晋阳四城但有一处攻破,就再也抵抗不得,如今没有契丹为援,如想抵挡宋国大军,几乎没有可能。”
刘继元立即捕捉到了一缕信息,身子倏地向前探了探,追问道:“几乎没有可能?那就是还有一线希望了?”
刘继业沉默片刻,躬身道:“臣说过,除非陛下存了必死之心,举国军民,抱定与城偕亡的决心,否则……与其冒险一战,不如现在投降。”
刘继元凝神注目刘继业良久,慢慢坐直了身子,热切的表情渐渐恢复了一向冷漠寡情的模样,阴柔地道:“国难当头,存亡一线,朕是决心与城偕亡,决不降宋的。李恽、钱顺、罗勋、高思阳、李顺杨、张子彧等人,食国家俸禄,却不忠国家之事,国难当关,忝为朝廷重臣,却只为一己打算,罪无可恕!着即退出殿去,午门斩首!其一门老幼,尽皆磔死!”
正跪在殿上的文武大臣听了这个命令,一时如五雷轰顶,纷纷抢前哭拜乞命,刘继元冷酷地俯视着他们,淡淡地说道:“还不执刑?”
一大群金瓜武士冲上殿来,不由分说抓起那些文武便拖出殿去,旁边不曾劝降的文武官员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这时刘继元又换了一副笑容,俯身看向刘继业,亲切地道:“朕意已决,你已看到了。爱卿计将安出?现在……你可以讲了。”
※ ※ ※
三月初,向阳的一面山坡已冰雪消融,青青野草钻出了地面,悄然绽出春的绿意。而背阴的一面,仍然覆盖着
步步生莲 全集第18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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