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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57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尊之名立誓,那便不与令尊之后立誓。那……就以你自己立誓,如果你提前打开这封信,那么……今生今世,你与玉落绝无结合之可能!”

    罗克敌惊疑不定地道:“到底什么事这般重要,非要罗某立誓?”

    杨浩笑得有点苦:“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慎,就是掉脑袋的结果,你说重不重要?”

    罗克敌惊讶道:“杨兄是否有些耸人听闻了?什么事情至于闹到杀头之罪?”

    杨浩反问道:“那你起不起誓呢?”

    罗克敌略一迟疑,慨然道:“成,为安杨兄之心,罗某起誓便是。”

    他竖三指向天,郑重地道:“皇天在上,神明钧鉴,罗克敌得杨兄这封信,须待杨兄离开汴梁城方才开启,如若违誓,婚姻难就,孤寡一生!”

    杨浩展颜道:“好,这封信请罗兄收好。”

    罗克敌悻悻地接过信,说道:“你我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又有冬儿这层关系,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清楚?偏要做的这么诡秘。家父一直念念不忘叔父的下落,如果他老人家能与侄女儿相认,一定老怀大慰,可是……如今我还得帮你隐瞒此事,以后父亲大人知道了,定不会饶我。”

    杨浩苦笑道:“兄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早晚你会明白的。”

    罗克敌摇摇头,说道:“不管如何,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遵守誓言。信我收好,我还有事,这就得赶回去了。”

    杨浩道:“怎么行色如此匆匆,不留下来喝几杯?”

    罗克敌道:“喝不得酒,今夜我还要出巡军营,这是我任步军都挥使以来,第一次巡视禁军大营,现在就得回去做些筹备。”

    杨浩随之站起道:“巡视什么军营,你不就是住在军营之中么?”

    罗克敌道:“你不曾在禁军中做事,不知行伍中的规矩。禁军三司衙门,殿前司是守在汴梁城中,护卫皇城安危的,而马军、步军侍卫两司则驻扎在城外。禁军兵马实在庞大,并非只有东西两大营,依次向外,还有多处军营。如今党太尉、呼延将军都去征讨汉国了,各司的主官,只有本官一个,我虽调动不得他们的兵马,却负有代为巡视检阅的责任。”

    杨浩随手抛下一串酒钱,随着他往楼下走,罗克敌说道:“天下未定,军伍之中纪律森严,每一旬,主官都要突击巡察各处大营一次,看看军容是否齐整、是否有人擅离职守、守将是否有饮酒、狎妓触犯军纪之事。我有重任在身,怎能知法犯法,今日这酒实是一滴不能沾唇,待改日有暇,你我再纵情痛饮一番。”

    二人说着已到了大街上,就见一队禁军正向御街方向行去,中间一位主将,骑在一匹黑马上,络须豹眼,十分威猛。

    远远一看,杨浩就觉得有点眼熟,仔细再一瞧,不禁失声道:“楚大人?那不是前三司使楚大人么?我记得楚大人因为汴京缺粮一事已然被罢官为民了,他这般威风,又被朝廷起用了么?”

    罗克敌向远处瞟了一眼,说道:“哦,那的确是楚将军。楚将军本已罢官,但是朝中正在用人之际。楚将军又是有从龙之功的老将,经晋王说和,官家回心转意,便把他降职任用为殿前司虎捷军都指挥使,如今负责皇城警卫,唔……算算时日,今天该楚将军当值,接替田重进将军的控鹤军负责大内侍卫。”

    “原来如此,老楚理财原本就是勉为其难,还是令尊擅长此道,不过老楚做事还算勤勉,重新做回了老本行,倒也算是用其所长了。”

    二人说着便在桥头分手,罗克敌揣着那封令他好奇不已的信柬径回军营,杨浩站在桥头目送他远去,回头又看向滔滔不经的汴河水,目光随水而行,定在“千金一笑楼”那金碧辉煌的飞桅斗角之上。

    高高耸立的楼尖,以湛蓝的天幕为背景,傲然矗立在开封城中、汴河水边。

    “本来,这该就是我在汴梁城中留下的唯一印迹,后人如果提起开封风物,或许会从一些宋人的笔记札记中提到的‘千金一笑楼’,津津乐道于它的宏伟,至于我这个一笑楼主人,却连提也不会提起,就如后人只知有樊楼,不知其主何人一样。可是今日离开汴梁城,史书中却一定会记我一笔,如果我能在西北站住脚,那则是浓重的一笔了……”

    ※ ※ ※

    如雪坊,琴声幽幽。

    柳朵儿一袭白衣,翩然而坐,面前一柱安神香,香烟袅袅。她盘膝安坐,十指拨弄,曲声便流水般泻来。时值春暮,百花仍然鲜艳,朵儿琴曲中,却有淡淡萧杀、秋风徐来之意。

    她的琴声悠扬流畅,高遏行云,闭目听来,仿佛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似有鸿雁回翔瞻顾,上下颉颃的美丽画面。曲调起而又伏,绵延不断,悠悠雅雅,静中有动,在柳大家的十指拨弄下,更是妙到毫巅。

    对面一人,方面大耳,身材魁伟。静静而坐,双目微阖,手指随着她的曲声在几案上轻轻弹动,似为应和。

    一曲抚罢,朵儿嫣然笑道:“朵儿这曲《平沙落雁》还入得千岁耳么?”

    赵光义张开双眼,含笑道:“朵儿才艺冠绝天下,纵是一首寻常曲调,但经柳大家调弄,亦如天籁一般,何况如此名曲呢?不过此曲意境太娴雅了些,唔……朵儿可识得《广陵散》曲谱?”

    朵儿黛眉微微一扬,娇笑道:“此曲又名《聂政刺韩王》,据说是引自战国聂政刺韩王的故事,昔日嵇康临刑三千太学生为其请命而终不得免,遂索弹《广陵散》一抒激愤情怀,曲罢曾言:‘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只不过各人琴风不同,这只是嵇康临刑激愤之语,言其所抚《广陵散》就此成为绝响,却不是说这首曲子就此失传,后人以讹传讹,遂道世间不复有《广陵散》矣。不过此曲流传确也不广,天下人识者寥寥,而朵儿……恰恰是其中之一。”

    她说到这儿,向赵光义娇媚一笑,奉迎道:“想不到千岁与音律一道亦如此精通,竟知道这首曲子尚存人间,如果朵儿所料不差,千岁定然是曾经听过的。”

    赵光义颔首微笑道:“不错,本王幕僚慕容求醉,曾以此曲献于本王,本王甚是喜欢,既然朵儿亦擅此曲,不妨抚来听听,本王看看朵儿的琴风,较之慕容先生如何。”

    朵儿调弄着琴弦道:“《广陵散》描述聂政刺韩王气象,有‘刺韩’、‘冲冠’、‘发怒’、‘报剑’等篇章,虽声调绝伦,却愤怒躁急、最不和平,有乐曲中素有所谓“以臣凌君之象”,恐不宜于千岁怡神养性。”

    赵光义抚须笑道:“朵儿尽管抚来,一首琴曲,岂能撼动本王心神?”

    朵儿嫣然道:“如此,朵儿献丑了。”

    她凝神屏息片刻,纤纤十指抚上琴弦,一首千古绝唱《广陵散》悠悠扬起,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令闻者无不动容。

    赵光义闭目倾听,胸怀起伏,琴到急骤处,他长身而起,长长吐出一口浊息,叹道:“此曲虽有女子之手抚来,亦是杀伐之音铮铮,听来令人心怀激荡!”

    琴声戛然而止,朵儿轻轻抬起双手,妩媚笑道:“此曲本以慷慨激昂之风闻名,但得其中三分神髓,自然不改杀伐之音。”

    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到赵光义身旁,赵光义回顾身旁紫檀书架上一排排典籍文章,讶然道:“本王素知朵儿才识渊博,只是……没有想到,你这里竟然连《史记》都有,《表》、《书》、《本纪》、《世家》、《列传》……无一缺漏。”

    朵儿轻笑道:“朵儿好读书,这套《史记》好贵,还是入主一笑楼后才购买的。”

    赵光义微微一笑,手指抚上那一排书册,心中只想:“今日,本王已是破釜沉舟,有前无后,成败全然不计了。不知后人续修《史记》时,本王是会记在《本纪》、《世家》、《列传》里,还是在《表》、《书》中随意提及一笔?”

    他双拳微微攥起,心怀激荡,目泛寒光,就连身边美人儿幽幽沁入他鼻端的诱人香气儿也似无所觉了……

    ※ ※ ※

    “明日钱王就要回吴越了,一俟送走了他,我马上就可以以大鸿胪的身份致仕。一旦致仕,我就不必在京里虚应其事地再候些时日了,反正不管只住一天,还是再住一年,只要我回西北,都是捅了马蜂窝。

    面子也好,里子也罢,都是有实力人家才给你。凭我的实力,固然不足以与赵老大这条粗腿较量,可是至少也能让他忌惮三分。面子,如今我给他赵老大了,他总不能不给我一点里子。他要真是一条路也不给我走,说不得,我只好亮出和契丹的关系,来震一震他这只大老虎了。”

    杨浩一路走一路想,心中竟涌起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赵匡胤、萧燕燕,这都是他原本遥不可及的人物,哪怕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份子,他的天地最初只有丁家大院那么一角天地,让他小心翼翼地去应对的人物,只不过是柳十一、雁九那样的豪门家奴。

    现如今,他正一步步踏向世界的巅峰,与赵匡胤、萧燕燕这样的千古风流人物比肩而立,指点江山,笑傲风流,似雁九一般的角色,如今已渐渐成为他脚下的一只蝼蚁。

    杨浩回到府中,听说冬儿、玉落、妙妙正陪李煜、小周后在一笑楼中游赏春花,不由欣然一笑,便也转身出了府,往“如雪坊”走去。

    如雪坊被围在千金一笑楼中间,原本的院墙拆掉,在原有园林的基础上增植了许多花草,胜日寻芳,别具风彩。

    杨浩虽想着马上就要离开汴梁了,可是接近李煜夫妇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他不会忘记“烛光斧影”的故事。如今因为他的插入,历史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贪心、人性,这些东西不变,有些东西就一定会发生,只不过是在时间、地点、方式上做一些改变。

    如果赵二篡位成功了,那西北是否立即兵戈便至就很难预料了。自古得位不正者,都要迫不及待地建功立业,以确保自己的地位稳定,以大功业在史书中为他正名。隋炀帝如是、唐太宗如是、赵光义也不例外。

    那时……李煜夫妇或许就会有大用处,如果可能,杨浩甚至不介意结交蜀、荆、湖、汉、尤其是柴氏后人,只可惜他与那些人一向没有交集,贸然往来,必然引人注意,不像李煜夫妇,彼此有过在唐国时的一段交情,尚不显得突兀,首要的,他当然是要保护好自己。

    正值春暮,花林中落英缤纷,有的花开正艳,有的已是渐渐凋零,杨浩漫步林中,踏着一地红尘,不时向姗姗行来的青衣小婢问询一句,渐渐拐到了汴河边上。

    汴水河边几株梨树如笼纱冠,白茫茫一片,前方河水滔滔,帆张如云。一阵风来,满树梨花飘落,绰约如雪。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怅立花树之下,面对悠悠而去的汴河水,黯然吟道。

    “妙啊,真是绝妙好词!”

    冬儿、玉落、妙妙,都是极具才学的女子,听了这样几句信口拈来,却极富艺术魅力的优美词句,不禁击节叫好,一个个妙眸之中荡漾起崇拜钦佩的神情。

    小周后站在一旁,唇边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曾几何时,她的眸中何尝不是像眼前这几个女孩儿一样,把李煜敬若神明,眸中满是钦佩、崇拜,还比她们多了一份浓浓的情意,深深的爱慕。

    可是现在再听到这样动人的词句,她再也没有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了,只有深深的厌恶。她现在想的是:家里的仆从太多了,本不需要雇佣这么多人的,这个月的工钱又是好大一笔支出。夫君一日三餐仍要珍馐美馔,还得再典当些东西才行;夫君好饮宴,款待客人要钱、府上养的歌伎舞女要钱,难道总是向杨左使商借?将来拿什么偿还给人家?

    贫贱夫妻百事哀,整日要为柴米油盐醋茶发愁,小周后哪里还有昔日的浪漫情怀。当千娇百媚的容颜要敷上往日里瞧都不瞧一眼的劣质胭脂,当每日为了米缸里还剩多少米而精打细算,当每日都要捉襟见肘,为一个日渐没落,却无视现实,仍旧活在他自己的理想中的丈夫伤透脑筋的时候,还能保持最初的浪漫与温情吗?

    岁月的风霜已将昔日的浪漫与美丽的幻想一点点消磨怠尽,很残酷,是吗?但是,这就是生活。浪漫的童话故事,主角一定是王子和公主。今时今日的小周后,从丈夫口中听到这样的词句,只会生起深深的反感,她宁愿自己的男人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人的生计前程,可以在他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进行下去,而不是一个只会悲春伤秋,无病呻吟,反要靠他的娘子和儿子来撑起这个家。

    “官人,时辰不早了,劳动杨夫人她们这么久,咱们也该回去了。”

    虽见李煜游兴不减,小周后还是上前说道,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清咳,杨浩自林中转了出来,微笑长揖道:“哈哈,李将军,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杨某一番好找。”

    李煜如今爵至侯爷,官至上将军,可是那个侯爷叫“违命侯”,不无羞辱之意,所以杨浩与李煜交往,向来只称他李将军,而不呼其侯爷。

    杨浩既然来了,自然不容他再就此离去,两下里谈笑一番,杨浩便盛请邀他到百味楼中饮宴,李煜夫妇盛情难却,便随他行去。

    堪堪将至百味楼,就见前面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在一个花枝般风流的妙人儿陪同下缓步走来。

    杨浩一见不由一怔,前边来的正是久不往来的赵光义和柳朵儿。

    “坏了!”杨浩一下子想起了那幅《熙陵(赵光义)幸小周后图》,今天自己府上女眷邀请李煜夫妇游春,小周后可不比当日辞庙离国时一般头戴面纱,如今被赵光义迎面撞见,看到她的国色天香,一旦起了色心……那我不间接成了拉皮条的?

    杨浩急忙挣开左右搀扶着他的冬儿和妙妙,上前施礼,吸引赵光义的目光道:“下官杨浩,见过千岁。”

    李煜见状忙也急忙趋前拜见,赵光义瞟了他们一眼,目光从水蜜桃儿般汁多味美,正值女性成熟妩媚年纪的小周后身上掠过,又从同样千娇百媚,只是比起小周后尚显青涩稚嫩的冬儿、玉落、妙妙身上闪过,神色平静,毫无异样。

    杨浩暗自松了口气,又觉有些奇怪:“赵光义既能不顾令誉,强占小周后,自然是对她垂涎万分的,就算他如今是个王爷,不敢轻举妄动,若有好感,神色之中不该一点不表露出来,这是怎么……赵二转了性了?”

    赵光义目光落在杨浩拖着的瘸腿上,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神色更显冷漠,只微一颔首,淡淡应道:“李侯爷与大鸿胪也来赏春踏青么?”

    李煜脸上一片赧红,讪讪应道:“是,下官蒙大鸿胪相邀,正欲赴百味楼饮宴一番,千岁若有闲暇,不妨……”

    赵光义皮笑肉不笑地道:“本王刚刚饮过酒,已不克酒力了。你们自去吧,南衙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本王这就回去了。”

    赵光义回首向朵儿展颜笑道:“柳大家请止步,本王这就告辞了。”

    柳朵儿忙道:“朵儿恭送王爷。”

    这时路旁抬过一顶小轿来,杨浩移目望去,微微便是一怔。今日赵光义既是到如雪坊中相见美人儿,饮宴娱乐,当然不会抬着开封府尹那顶八抬大轿,鸣锣开道,旗牌导引,乘一顶小轿事属寻常,可是……这样的私人饮宴,幽会的又是汴梁花魁,只带三两心腹佳人即可,而随那顶小轿来的青袍文士打扮的人,竟是如今南衙仓曹程德玄,这就有些奇怪了。堂堂朝廷命官,自无扮小厮的理由,要拍马屁也不必拍在这个地方呀。”

    程德玄瞟了眼他拖着腿,肩膀一高一矮的模样,不屑地冷笑着,掀开轿帘,向赵光义躬身道:“王爷,请上轿。”

    赵光义向李煜、杨浩微一颔首,弯腰登上了轿子。

    “恭送千岁。”几人长揖施礼,看着赵光义的轿子吱呀吱呀地悠悠而去,柳朵儿偷偷瞟了杨浩一眼,轻咬薄唇,裣着羽袖,上前见礼道:“朵儿见过杨大人……”

    杨浩望着赵光义离去的轿子仍在怔怔出神,充耳不闻,朵儿神情不免有些尴尬羞愤。

    妙妙上前向她福礼道:“妙妙见过小姐。”

    朵儿一侧身,冷颜说道:“不敢当。”

    冬儿轻轻一拉杨浩衣袖,低声唤道:“官人。”

    “嗯?啊!柳大家,失礼,失礼。”

    杨浩醒过神来,连忙向她含笑一揖:“本官要陪李将军去楼中饮宴,少陪了。”

    杨浩说完,便向李煜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向前走去。

    柳朵儿身形欲动,终于抿着嘴唇站住,自后面看着杨浩拖着残腿一步一沉的模样,幽幽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杨浩与李煜并肩坐在三楼雅座中,凭窗望去,左前方是皇宫,右前方是大相国寺,遥遥对峙的是樊楼,眼皮底下就是如雪的花海,开封美景尽收眼中。两侧是冬儿、小周后、玉落、妙妙,四个美人儿各擅胜场,各具气质,清风徐来,拂得她们衣带飘飞,犹如天上仙子。

    李煜果然有诗人气质,酒至三旬,眺望开封盛景,不禁又词性大发,在冬儿、玉落、妙妙的喜悦催促中开始吟诗了,杨浩却持杯沉吟,充耳不闻,心中始终有些古怪的感觉,却不知症结出在哪里。

    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汴梁了,诸事无不警惕小心,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自然格外上心,沉吟半晌,忽听冬儿、玉落她们击掌叫好,杨浩也没听清他吟的是什么,就举杯赞道:“好词,好词,来来来,请酒,请酒。”

    李煜矜持地举起杯来,二人轻轻一碰,捧杯饮酒,杨浩大袖遮面,一杯酒刚刚沾到唇边,双眼突地张大,他想起那种不舒服的古怪感觉最初由何而来了。

    从他离开午门,心里就始终觉得有点不自在,现在突地想起来,当时无意中一瞥,午门站岗的几名禁卫似乎不是平时的侍卫。

    午门侍卫有三班,杨浩这几日接迎钱王,时时要进宫请命通报,进进出出不知多少次了,每次进宫那些侍卫都要验看腰牌的,多少都有些脸熟,可是今日所见的几个,并不是平时守门的几个卫兵,尤其是……其中有一个现在想起来,似乎该是南衙中人,当初他任火情院长时,领着一班喽啰满东京城拆房子,其中有一个班头儿,似乎就是站在午门前的那人。

    这个班头儿,就像密密编织的网上一个小小的线头儿,顺着他向下探索下去,许多看似无疑的事情都牵连起来,在杨浩心中重现了它的脉络,一个大胆的念头突地跳入杨浩的脑海:“难道……大雪漫天夜发生的故事,要发生在这落英滨纷时?”

    一阵风来,卷起梨花如雪。

    杨浩如置心冰壶,寒气扑面而来……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34章 明月夜

    赵光义自从争取了统兵伐唐的机会,调兵遣将、请功封赏,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许多禁军将领,虽然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掌控一支武装,或者让禁军将领死心踏地的跟他走,但是与他们建立一定的联系、增加他们对自己的认同和好感却很容易。

    藉此关系,以他的地位,只须稍作示意,安插几个有南衙背景的人在禁军中做个校尉易如反掌。他不是要统兵造反,而是要策划篡位,在关键部位,只要能有一个得力的马前卒就足以做成大事了,就像萧思温谋杀契丹皇帝,只须收买他身边一个厨子一样。

    楚昭辅本无大才,当初“义社十兄弟”,哪个不是手握重兵、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他呢,那时只不过是掌管军械库的一个官吏,既无过人之能,也无了得的战功,全因他坚定地站在赵匡胤一方,有从龙之功,方才积资累历,直至升迁到三司使的高位。如今他被罢黜为民,走赵光义的门路重新做了官,会不会想再来一次从龙之功?即便他没有胆子造反,这样一个对赵光义感恩戴德的人,掌握了宫中的武装力量,在既成事实面前,也会更容易倒向赵光义。

    再者,赵光义好女色,这是史书上都无法回避的事实。他以前那般自律,全因为他还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皇帝,他正觊觎着帝位,不能不注重自己在朝廷百官、士林名流中的影响,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掩饰自己对美女的欣赏,当日在汴河码头看见柳朵儿的时候,就曾欣然向人问起她的身份。

    近来,官家对他颇为冷落,许多往常由他操办的大事现在都移交了别人,上一次巡狩洛阳时,还令皇长子监国,近来赵官家更与三弟赵光美往来密切,他这十年来都不曾以帝王之尊到过赵光美的府邸,可是自洛阳归来以来,已经去了三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光义正在失宠。

    而赵光义对此似乎全不在意,甚至纵情酒色。这个曾经不顾帝王身后名,强占臣妻、而且是归降的唐国帝王皇后的赵二哥,怎么会在见了比柳朵儿更加娇媚动人的小周后时毫无所动?连他的眼神中都没有一丝波澜?

    结合以上种种想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种更重要的东西,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使他无暇他顾。什么东西比绝色美人更令男人动心,甚至忽视了美人丽色?只有一种,那就是权力。对晋王赵光义来说,还有什么权利是他要追求的?唯有帝王的宝座。

    “赵光义,已经感觉到了失宠的危险,而且要孤注一掷,进行反扑了!”

    这就是杨浩得出的结论。凭着这么一点蛛丝马迹,本来任谁也不可能大胆地推测出他要策划宫变、而且是马上就要宫变的。在杨浩心目中,古往今来的智者中,‘智近于妖’的武侯诸葛孔明不能;‘江湖第一智者’的冷明慧冷大先生不能;智计百出、狡如九尾天狐的成绮韵成二档头也不能,但是他杨浩能。

    因为只有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知道赵光义早晚会反。而且他一直在猜测,猜测由于自己对历史的影响,赵光义是会提前发动还是推迟发动,以什么方式、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手段来发动?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如今发现了这些诡异之处,他自然很容易就想到赵光义要干什么。

    杨浩神不守舍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便显得他对今日饮宴全无兴趣了。李煜和小周后今时今日的处境,致使心境非常敏感,立时察觉他有心事,饮宴的兴情便也淡了,再喝几杯,便起身告辞。

    杨浩也不挽留,将李煜夫妇送下楼去,便对冬儿三人立即说道:“马上回府。”

    冬儿和玉落、妙妙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什么不开心,只得答应一声,随他往回走。因一笑楼距他的住处只隔两条街,步行即可,所以四人均未乘车轿。行了片刻,冬儿按捺不住,悄声唤道:“官人……”

    “嗯?”杨浩正反复推敲着自己的结论,闻声回头。

    冬儿期期艾艾地道:“官人……是不是见奴家赞赏李将军诗词,所以……所以有些不快?”

    丁玉落和妙妙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杨浩一怔,哑然失笑道:“岂有此理,李煜之词,堪称天下第一,你们由衷赞赏,有什么不对?你家夫君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么?竟为这点小事呷醋?”

    妙妙与冬儿这些时日交往下来,只觉这位大妇性情温柔、娴雅大方,实是最好相处的人,与她相处极为融洽,在她面前也不再那般拘谨,听了杨浩的话便欣然上前一步,挽住杨浩胳膊,嫣然道:“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老爷突然变得沉闷起来,奴家还以为不悦于奴家对李将军的赏识呢,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浩拍拍她的小手,略一沉吟,问道:“‘女儿国’已转到张牛儿和老黑的名下了么?”

    妙妙眸波一转,长睫眨动,俏巧地点头道:“是……呀。”

    杨浩板起脸道:“要骗你家老爷,那就骗得彻底一些,吞吞吐吐的,在玩什么花样?”

    妙妙低下头,小声道:“老爷,这‘女儿国’是咱家产业,老爷付出诸多心血,奴家……也打理许久,怎么就随手送与外人了……”

    杨浩苦笑道:“我看你呀,就是一只小耗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只顾往自己家里扒拉。该舍的时候就当舍去才是,你说吧,又玩什么花样了?”

    妙妙偷偷瞟了冬儿一眼,冬儿微微颔首,说道:“官人,这件事……妙妙和奴家说过,奴家觉得有些道理,所以便允她去办了。”

    杨浩奇道:“你们做了什么?”

    妙妙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来她得杨浩授意,要把苦心经营的产业交付他人,说起来张牛儿和老黑对自家老爷也算忠心,这产业如果真要就此抛下,那么无主产业与其被官府没收自然不如许给忠心的家人。

    可是但有一线希望,谁舍得自己产业交付旁人。所以妙妙便在其中动了些手脚,将“女儿国”移交张牛儿和老黑的同时,另起一份契约,再从张牛儿和老黑手中移交他人,两张契约同时签署,签字画押,第二张契约的受让人却是空白的。

    对张牛儿和老黑,妙妙自然另有一套说辞。张牛儿和老黑并不知道杨浩有意把产业无偿送给他们,如今只不过帮着走了走手续,按了个手印,偌大的产业就暂时交到了他们名下,成了杨氏产业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的高级经理,他们乐得睡觉都要笑出声来,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何况杨家女主人罗冬儿还亲自出面,与他们签署了第三份契约,契约中规定,如果他们好生为杨家经营打理这份产业,十年之后,“女儿国”三分之一的产业便完全转移到他们名下。两人从妓院里的一对打手、龟公,一下子成了人上人,对她们感激涕零,当然就此死心踏地的决心苦守“女儿国”,以十年奋斗,享一世荣华了。

    杨浩听了不禁暗自苦笑:“这两个小妮子,自家夫君正打着谋国的大主意,她们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保全自家的产业。不过这样也好,留着这座‘女儿国’,就可以与使相千金、王侯夫人保持着最亲密的往来,许多男人不会把机密的事情说与同僚和朋友听,却会告诉自己的家人,说不定这座‘女儿国’今后会有大用,完全交予张牛儿和老黑,靠一份感激和义气维系长期的关系,不如用利益来控制他们更加妥当。”

    想到这里,杨浩便颔首道:“嗯,这样处置也成。既然在开封城内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处置的东西,那么……咱们现在回府,收拾东西,天黑之前,你们马上出城。”

    冬儿和妙妙看看天边一轮红日,诧然道:“现在出城?”

    “不错,就是现在!”

    冬儿急问道:“官人,出了什么事?”

    杨浩轻轻一笑道:“方才我还与李将军饮酒谈笑,你说能有什么要紧事呢?只是,我们去意已决,那便早些动身更为妥当些,以免夜长梦多。”

    丁玉落急问道:“二哥,那你呢?”

    杨浩道:“你们先行离开,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二哥就风风光光地致仕退休了,那时便赶去与你们汇合。”

    冬儿狐疑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我们留下陪官人,明天咱们全家人一起上路吧。”

    杨浩拒绝道:“不可,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

    冬儿和妙妙脱口道:“我不!”

    杨浩把眼一瞪,怒道:“反了你们!咱们谁是一家之主?”

    两女吃他一瞪,不由低下头去,低低地道:“自然是官人(老爷)你呀……”

    杨浩道:“那就成了,我说今天走,那就今天走,不想走,也得走。现在回去,马上收拾行装,上路。”

    丁玉落略一迟疑,说道:“二哥,既然如此,那我留下来吧。”

    杨浩反问道:“你留下,那谁来照应你的两位嫂嫂?”

    冬儿和妙妙连忙接口道:“我们能照顾自己,不需要照料。”

    杨浩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突然决定你们马上就走,自己单独留下,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要弄明白,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并没有危险,我只是想弄明白它的来龙去脉,以便做出相应的对策。如无意外,明日一早送走了钱王,我辞官致仕,就成了自由之身,那时自会去寻你们。

    退一步说,如果今晚真的有事,你说咱们是一家人都留在开封易于脱身,还是我一个人走更容易脱身?上京城那种地方才是龙潭虎|岤,异族他乡,插翅难飞,我还不是太太平平地回来了?何况你们走后,我虽看来只是一人,其实还有猪儿帮我、还有继嗣堂的伏桩与我暗中联络,如果你们执意留在我身边,对我全无好处,反而让我有所牵绊,不能来去自如。明白了么?”

    冬儿和妙妙犹豫半晌,互相看了一眼,冬儿这才勉强应道:“是,那奴家依从官人吩咐,官人自己……千万保重。”

    ※ ※ ※

    府中要带的东西早就已经捆扎停当,车马也早已备好,一说要走,倒也快速。玉落这两年来闯荡天下,于行路打尖是极熟悉的,又有穆羽率几名侍卫随行,路上当不致有事。杨浩又将穆羽单独唤到一边,嘱咐他一俟出城,立即星夜赶路,全速西行,务必把一家人尽快送回芦州。

    看着车马消失在视线之内,杨浩立即上马,向巷子另一头驰去。出巷口,过汴桥,长街尽头便是巍峨壮观的开封府。杨浩到了开封府前,只见开封府守衙的差役,进出的小吏,一如寻常,全无异样。

    杨浩本是来熟了南衙的,守门的小吏都认得他,此时他虽一身便装,自然仍是放行无阻。杨浩拴好马匹,拖着一条腿慢悠悠地进了南衙大门,一路行走,一路注意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他的根基在芦州。芦州本不是一个适宜生存安居的地方,否则也不会历千百年下来,那里还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了。他能带着几万百姓,在那里扎下根来,得宜于西北三藩和杂胡异族之间的微妙形势,方能如鱼得水。

    芦州,是利用各方势力互相角逐、互相制衡的种种矛盾,才在一个原本绝不可能的三不管地带,汲取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迅速成长起来。如今他虽拥有了很大的潜势力,可是仅仅靠芦州一地,仍是处在三藩势力的夹缝之中,没有战略纵深、没有回旋余地,哪怕是有党项七氏的暗中支持,根基不稳,始终难以取得更大的发展,拓展自己的发展空间和生存空间。

    麟州和府州虽然支持他的存在,以便在夏州李氏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一根钉子,却绝不会愿意让他的势力渗透到自己的地盘里面。而对夏州来说,尽管夏州如今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可是百余年的苦心经营,也不是他振臂一挥,竖起大旗,立即就能对抗的。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更多的机会。如果他能秘密返回芦州,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先解决银州庆王,占据这个战略要地,那么在外交上,他就可以获得契丹的支持,同时扩大自己在整个西部的影响。

    而且在内部,他就可以利用芦州和银州这两个点,把整个横山山脉联系起来,把横山诸羌部落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形成一个倚托横山险隘、以芦州和银州两座雄城为根基,东倚麟府二州支持,西仗党项七氏扶助,暗得继嗣堂源源不绝的财力支援的一方雄霸。

    出于这种考虑,如果他能名正言顺地离开汴梁,不予朝廷讨伐他的借口,他就要不惜余力地去争取,这会使他的阻力减至最小,制造更加有利于他的局面,把伤亡和战争的消耗减少到最小。

    可是如果他能证明赵光义马上就要发动政变,那他就不能从容等待了。赵光义的野心比赵匡胤更大,却不具备赵匡胤的心胸和远见卓识,如果让他称帝,以他的性情为人,自己很难有机会再离开汴梁了。

    得位不正的赵光义要迅速扩大自己的影响,坐稳帝位,唯一的选择就是建立军功。如果那时北汉国已被赵德昭消灭,吴越国又早早的就表现出和平归顺的劲头儿,而北国契丹轻易又不易取得建树,那么赵光义用兵的最大可能就只剩下一处:西北。

    就算赵光义不出兵,自己想得善终的机会也是少的可怜。在赵匡胤庇佑下,唐、荆、湖、汉诸国前国君,个个都封王封侯,得以在开封安享太平晚年,可是赵光义一继位,这些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威胁的诸国国君,仍是不免要在他的手中被“寿终正寝”。

    杨浩记得,后蜀国主孟昶是在过生日时暴病而死的,在那之前,与他把臂言欢,痛饮庆生的正是南衙府尹赵光义。南唐国主李煜也是在过生日时暴卒而亡的,就连自始至终不曾对宋动过一刀一枪,把江山拱手送上的吴越钱王,也是在归附宋国之后,过生日时暴病而卒的,能活下来的君主,都是在其当位期间倒行逆施,不得故国半点民心的昏君。

    他杨浩在芦州的民心和声望,赵光义通过程德玄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以前他可以不在乎,如果他做了皇帝,他就不能不在乎。丁承宗和义父李光岑如今在西北秣马厉兵、蓄势良久,种种反象现在掩饰的还好,却不可能一直控制得风雨不透,这又是一个威胁。

    如果他现在还不赶紧离开汴梁,来日史书上恐怕就会很不起眼地用一句话来描述他的结局了:霸州杨浩,曾为芦州一藩,致仕,于汴梁潜居。某年月日,生辰,帝赐御酒以贺,翌日,卒。”

    这还算是好的,如果他的女眷落到赵二哥手中,难保不会再传出什么“熙陵幸冬儿图”、“熙陵幸焰焰图”、“熙陵幸……”,要是那样,恐怕千年之后,他的坟头上都是绿汪汪的一片青了。

    想到这里,杨浩一阵恶寒:“走!只要让我确认赵光义动手在即,那就马上走,无论是西北局势,还是中原情形,都容不得我再拖延了。”

    杨浩想到这里,双眉一挑,瞿然抬头,就见慕容求醉笑吟吟地站在仪门前石阶上,拱手道:“杨大人,久违了。”

    ※ ※ ※

    “官家仁厚,把杨某提拔为大鸿胪,可是慕容先生也看到了,杨浩这条残腿……唉……一瘸一拐,毫无形像,如何立得官威?如何站得朝堂?以杨某这样的年纪,短短两年功夫便从一介布衣位居九卿,也该知足了。明日,本官就要向官家辞职荣归,自入京以来,杨某承蒙晋王千岁厚爱,多方予以照顾,今日是特来拜会千岁,以致谢意的。”

    慕容求醉微笑道:“杨大人仕途一帆风顺,前程远大,将来位至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也是意料中事。只是大人荣升太快,仕途顺利,前无古人,以致遭了天忌,方有此难。如今大人以大鸿胪的官职致仕,朝廷定然还有封赏,说不定能封个开国侯,得食封邑,荫庇子孙,这一生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宋朝爵位有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共十二等,得封开国侯的,那已是要立下极大功劳方有可能的了。杨浩一听连忙摇手道:“不敢不敢,能有今时今日地位,杨某已经知足了,岂敢再有觊觎,贪心不足。对了,千岁可已忙完了公事?本官此事造访,不会打扰了千岁吧?”

    慕容求醉微笑道:“大人来的不巧,千岁会同浚仪县令宋大人等,去巡视黄河水道,商议拓疏河道事宜去了,如今不在府中。”

    他抬头看看绕树环飞的鸦群,一缕斜阳还挂在树梢上,慕容求醉目光闪动,微笑说道:“请大人先至清心楼饮茶,千岁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千岁素来公务繁忙,只是想不到眼下已是暮色深深,千岁却仍在为国事奔波操劳。”杨洁喟然感叹道:“本官反正无事,那就等等千岁好了。”

    他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迈过门槛儿,随口问道:“春讯将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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