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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34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大师相对于其他寺院要求的就严格了些,而且最重令名,如今自己的弟子触犯寺规,就算当着寺中师兄弟们,他也颜面无存,何况被国主看在眼中,当然大光其火。

    壁宿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杨浩见到他也是大吃一惊,让这小子安份守在金陵等候焰焰和娃娃的消息,他怎么披上袈裟到了寺庙?这小子也太无法无天了,杨浩不明就里,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为他开脱。

    李煜先时也有些不悦,仔细一瞧。这对小沙弥、小尼姑男的俊、女的俏,恰如一对璧人,李煜是最懂得欣赏美丽事物的人,心中便自有了几分喜欢,脸上不悦之色也便退去,便向宝镜大师微笑道:“寺主且莫恚怒,我看这一对人物,姿容清秀,绝非俗物,怎会做出污秽不堪的事来呢,待孤去问问他们。”

    李煜举步向前,宝镜大师硬着头皮随在其后,到了近前仔细一打量二人模样,静水月已惶恐地稽礼一旁,粉面桃腮骇得雪白,李煜见了更生几分怜惜,便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师傅与这女尼在此做什么?”

    杨浩赶紧咳了一声,提示道:“小和尚,这一位便是江南国主,怎么如此懵懂,不知行礼?”

    壁宿本来还不害怕,如果宝镜真要逐他出寺庙他也不怕,他的目的本就是能接近水月而已,水月虽还不曾向他表过姿态,可是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听他说些浑话也只脸红微笑,纵有些轻嗔薄怒,也是别具风情,显见是已经喜欢了他,不怕没有机会不能去找她说话,可是一听眼前这个长着三只眼的小胖子就是唐国国主,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不觉有些慌张起来。

    杨浩看了也替他着急,看见壁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李煜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这时壁宿忽想起在开封冒充什么西域高僧时杨浩说过的话:“高僧嘛,都喜欢打机锋。别人说些什么,要是你觉得不好应答,那就只管说些模棱两可、不知所云的话来,你放心,越是说的云山雾罩不着边际,越像是禅机,人家越觉得你佛学高深,他不懂还得装懂,问都不敢问你。再说了,你扮的本就是离经叛道的酒肉和尚,有些不像出家人的话,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壁宿想到这里,顿时把胸一挺,说道:“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拜佛不拜俗,国主当面,小僧也不需拜的。倒是国主,应当拜一拜小僧。”

    宝镜一听勃然大怒,静水月听他对国主这么说话,更是骇得哆嗦,李煜却笑了,问道:“小师傅这话从何说起?”

    壁宿心中急想,胡言乱语道:“唔……这个……敬僧就是敬佛,敬佛就是敬法,那便是供养三宝,修出世之福。小僧虽是一普通僧人,却是我佛的信徒,国主若受我的礼,便是受了我佛的礼,那是让国主造罪了。”

    杨浩听了苦笑不得,这个壁宿,胆子也太大了些,你算什么得道高僧,泡个妞儿都被方丈抓到,还在这里胡吹大气,他也说得出口。唔……这小尼姑长得倒真不赖,壁宿这小子是有几分眼光。

    李煜仔细想想壁宿的话,却有瞿然领悟之感,忙对他对这个不守清规、不畏皇权的小和尚更感兴趣了,便又问道:“小师傅礼佛不礼俗,说的大有道理,有此见识,定是佛心坚定的得道高僧了,却不知小师傅在这里做甚么?”

    壁宿眼珠一转,似是而非地道:“国主在这里做什么,小僧便在这里做什么?”

    李煜笑道:“孤今日入寺来,是为礼佛。”

    壁宿道:“小僧在此,也为礼佛。”

    “小师傅拜的莫非是欢喜佛?”李煜瞟了那小尼姑一眼,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忽觉自己以国主身份,不宜说这些话,硬生生又忍了回去:“孤上香拜佛,佛在大雄宝殿,小师傅所拜的佛在哪里?”

    壁宿越吹越得心应手,把手一挥道:“这一草一木,殿阁檐瓦,你我她,俱有佛性,具是我佛。”

    耶律文越听越荒唐,忍不住讥笑道:“小和尚,你在这里和一个小尼姑拉拉扯扯,已是犯了色戒,还要胡吹大气,分明是个六根不净、不守清规的假和尚,吃肉喝酒,想必也是样样俱犯的了,还要在这自吹自擂。”

    壁宿翻个白眼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持戒未必便有佛心,有一颗佛心未必便要持戒,我佛慈悲,也有雷霆之怒,你可知我佛祖本是一位王子,娶妻生子、吃肉喝酒,样样在行的?”

    宝镜大喝道:“德行,好大胆,这样无法无天的话你也说的出来,那是佛祖成佛之前的事,佛祖于菩提树下顿悟之后……”

    李煜若有所思地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好!说的好哇,佛家戒酒肉,乃梁武帝时所立的规矩。当年佛祖托钵化缘,施舍什么,就吃什么,的确是不戒酒肉的。小师傅具佛性、有慧根,能说得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偈语来,便是大圣了。”

    宝镜一听国主这么说,只得毕恭毕敬地应道:“国主佛法高深,别有见地,老衲不及。”

    壁宿见这国主说一句,宝镜就得听一句,心中便想:“我这师傅是唐国第一大师,和尚们俱都要听他的话的,他对李煜的话却是不敢违逆,如果我能攀上这棵大树,他吩咐一句让水月嫁我,那静心庵主想来也要听从的。”

    想到这里,他便存了攀交李煜之心,说道:“国主既来此处礼佛,见了小僧,为何不拜?”

    宝镜惊怒,正欲训斥,李煜却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说道:“小师傅教训的是,信徒李煜,这厢行礼了。”

    壁宿大剌剌地受了他一礼,也不还礼,李煜见了更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觉这个小和尚谈吐之中处处机锋,眉清目秀有异常人,说不定就是菩萨座前童子下凡点化于他,对他更是诚惶诚恐。

    二人又是一番对答,也曾问及壁宿与这小尼姑的私事,壁宿畏惧已去,即兴发挥,说的云山雾罩,天马行空,真真的不知所谓,寻常人都听得出他在说胡话,偏偏李煜是个深通佛法的人,随便一句离经叛道、不知所谓的屁话,听在他这样的人耳中,都能衍化推演出一番佛理来,对壁宿不禁更生信服之感。

    二人良答良久,李煜意犹未尽,此时却已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了,便向宝镜方丈索来纸笔,就在庙中粉墙之上题了几行大字,写罢把笔一掷,说道:“今日与小师傅一番对答,孤受益匪浅,这字便当孤送与小师傅的礼物。翌日,孤还想请小师傅入宫宏扬佛法,还请小师傅莫要推辞。”

    杨浩看那题字的意思,不觉有些发噱。壁宿挠挠光头,喃喃地道:“国主写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字千金的,可惜……国主写在这墙上,莫不成小僧还要拆了这墙,才好拿去发卖?”

    李煜听了大笑,只觉此僧字字句句大有玄机,真个不可把他当作寻常和尚对待,更当自己捡到宝了,把壁宿敬若神仙一般。

    毕恭毕敬送了李煜离开,宝镜回到那偏殿中,望着墙上的题字发愁,首座大师听说国主在寺中题字,欢天喜地地领了一群和尚来,要在那面墙上盖个亭子,下面加个罩儿,把那御笔保护得妥贴,一见宝镜大师面对墙壁正在运气,鼓目凸眼好似一只金蝉,不禁诧异地道:“方丈,国主在我寺中为方丈高徒德行题字,这是我寺中之福啊,方丈如此神情,是何道理?”

    宝镜往墙上一指,愁眉苦脸地道:“师弟,你来瞧个仔细,看看国主题了些甚么?”

    首座大师往墙上一看,只见墙上龙飞凤舞三行大字,写道:“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住持风流教法。”首座念了两遍,不解其意,转首刚想问起宝镜,忽地醒过味儿来,不由“啊”的一声,慌张道:“这个……这可如何是好?”

    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住持风流教法,李煜这番话分明就是封壁宿做了泡妞大师,他要娶妻生子、泡泡小妞、追追尼姑,那都是可以的。李煜现在虽去了帝号,可仍是江南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帝金口玉言,写下来就是圣旨,遵是不遵?

    尤其是这题句中有寺主、主持之语,那又怎能视而不见,可若要遵从,莫不成就把方丈让与壁宿这个花和尚?若是壁宿做了方丈,这鸡鸣寺将走向何方?宝镜和首座师兄弟面面相觑,都觉匪夷所思,不敢想象那时这鸡鸣寺会是什么气象。

    这时壁宿贼眉鼠眼地钻了出来,往他们跟着儿一站,笑嘻嘻地唱个肥喏,稽首施礼道:“师傅、首座大师请了,鸡鸣寺乃我唐国第一佛寺,寺中僧众三千,弟子何德何能做这寺中方丈?国主既让弟子住持风流教法,那弘扬佛法、住持寺庙就仍要靠师傅这个方丈,弟子这个方丈么……”

    他往自己金光灿烂的秃头上一拍,眉开眼笑地想:“浅斟低唱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住持风流教法。哇哈哈哈……小和尚奉旨泡妞,宝月你这老刁尼,还敢抗旨不成?”

    ※ ※ ※

    李煜起驾,大队人马缓缓返回宫中,路上百姓俱被兵士拦于道路两旁,人群中,一个腊黄脸儿、衣着寒酸,只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的削瘦汉子紧紧跟随,跟着他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的目光只在契丹使节团中逡巡,搜索半晌,不见自己要找的人,一双做为男人来说略显细淡的眉毛不由微微一皱:“他明明随来江南,听说他是耶律文身边红人,怎么出行却不带他出来?莫非……他竟有资格陪伴耶律文,随侍于李煜身旁?”

    他加快脚步向前赶去,一边随着队伍前行,一边在仪仗中寻找,搜寻了两遍,还是不见目标踪影,再往前一看,就是李煜的抬辇和一步之遥的耶律文等人了,他的目光忽地定在旁边一个骑白马的身上,身子僵硬了一刹,那人已微笑着向两旁百姓颔首,缓缓行了过去。

    黄脸汉子揉揉眼睛,赶紧疾行几步,险些撞倒一个货郎的挑子,他匆匆奔至桥头,再往前去已是御街,兵士森严不容通过了这才站住,定睛再往那骑白马的人瞧去,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禁越睁越大,好半晌才像梦呓般地轻叫一声:“二哥!竟然是二哥……”

    只见李煜扶辇居中,其后一步之遥,左右各是一匹高大雄骏的战马,右边是契丹使节耶律文,而左边那个……他虽衣着、气质与往昔截然不同,可那容貌五官却没有变化,他不会看错,绝对不会看错,那真的是她二哥……

    他,是她,丁玉落。

    她扮成男装,孤身进入北国,辗转千里,寻找丁承业的下落,一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总算打听到丁承业现在上京部族军都指挥使耶律文麾下,她潜去上京,尾随耶律文出入,也曾看到过丁承业随行于耶律文身侧,只是耶律文出入一向前呼后拥扈从过百,警戒十分森严,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靠近。

    她并不知道耶律文这么小心是因为对皇帝和萧后存有戒心,还以为他一直如此,正为无法靠近丁承业而烦恼,却忽然听到耶律文出使大宋的消息,于是便一路尾随了下来。在这里,他的警戒果然不比在上京时森严,可是很奇怪,一向常伴耶律文左右的丁承业自从到了唐国,却很少随从他出入了。直到此刻丁玉落才知道原因,原来杨浩竟然在这儿。

    望着杨浩,丁玉落目中不觉漾出泪光,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可是骤逢变故,老父惨死、大哥残疾,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却仍受她疼爱的小弟变成了杀父的仇人,而她同父异母却感情日深的二哥,却因为家人之间的种种情怨纠葛,与她变成路人。

    她能承受多少压力和折磨,千里往返,自霸州而至上京,自上京而至金陵,来往于三国,早已心力交瘁,当丁家骤逢大难时,当粮草眼看就要运到广原却天降暴雪时,当触怒了广原防御使程世雄,不得其门而入时,都是杨浩帮她,她早已把杨浩看成了可以依赖的兄长,而今……他就在眼前,玉落却无颜去见他。

    大哥说过,丁承业是弑父的凶手,他不但是间接致使杨浩母亲过世的根源,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更是造成自己兄妹失和的直接原因,在没有杀死他之前,她无颜去见二哥请罪,她只能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杨浩一步步走近,又从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步步走远,所有的苦和累,她只能一肩担着。

    当李煜的仪仗离开,围观的百姓们散去之后,丁玉落扶着石栏独自站在桥头,默默垂首,两行热泪缓颊而下,融入悠悠河水之中……

    ※ ※ ※

    李煜回宫,正欲兴冲冲返回后宫,把今日得遇德行小师傅的奇事告诉皇后,一个宫人匆匆追上来道:“国主,校书郎汪焕求见。”

    校书郎是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的官儿,并非什么要职,不过李煜最喜收集古本孤本,对文章典藉十分看重,所以一听汪焕求见,还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孤本奇珍,忙停住脚步道:“唤他进来。”

    汪焕进宫,一见李煜便怒气冲冲地道:“臣闻国主今日又往鸡鸣寺礼佛,捐万金?”

    李煜一听便知是来进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悦地道:“不错,那又怎样?”

    汪焕又道:“臣还听说,国主见到一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不但不予惩治,反而与他谈笑风生,还题词以赠?”

    李煜气极而笑:“孤这宫里宫外,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宫里有些大事小情,须臾功夫就传得出去,在外稍有什么举动,马上有人传进宫来,校书郎,你不在藏书阁整理藏书、抄录孤本,特意赶来,就是为了向孤求证这些事么?孤喜佛法,干卿何事?”

    说罢拂袖就待离去,汪焕一见顾不得失礼,抢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道:“国主慢走,常人佞佛,自然与臣无干,奈江南社稷悬在国主之手,天下颐颐望治,如大旱之望云霓。而国主不纳忠言,荒怠政事;连年灾荒,饥民流于道路;强敌隔江相望,虎视眈眈,此正国主卧薪尝胆之日,非偏安逸豫之时也。国主厚僧薄民,请问奉献民脂于膏,供养皇室者,是僧还是民?”

    李煜知道他是个书呆子,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虽然话儿不爱听,也不好太过冷了忠臣之心,只得好言安慰道:“卿乃敢死之士,国有贤臣如此,乃社稷之福。然孤信佛道,正是教化万民向善,孤时常出宫,又哪曾见过饥民流塞道路的事来,卿道听途说,未于过于天真,孤喜你性情淳朴,并不怪你就是。”

    说着返身又要走,汪焕抢步拦在他前面,痛心地道:“国主,昔日梁武帝事佛,刺血写佛书,舍身为佛奴,屈膝为僧礼,散发俾僧践,及其终也,饿死台城。今国主骄侈声色,又喜浮图,不恤政事,佞迷佛事,不听忠言,臣恐国主他日的下场,还不及梁武帝啊。”

    李煜一听汪焕把他与梁武帝那个昏君相提并论,心中不禁大怒,冷笑道:“孤几时刺血写佛书,舍身为佛奴来着?孤行仁道,无为而治,从不滥施酷刑厉法,怎会落得梁武帝一般下场,甚至还犹有不及,卿如此妄言,是要效潘佑、李平么?”

    潘佑是唐国中书舍人,李平是唐国大夫,他们曾经上书力谏,其词与今日汪焕所言大体相同,李煜大怒,把潘佑、李平收监入狱,二人在狱中愤而自缢。

    汪焕挺胸道:“臣今日来,正是要效仿潘佑、李平,若国主欲杀汪焕,汪焕愿与潘佑、李平此等忠贞之士于黄泉结伴!”

    李煜冷笑一声,晒然道:“虚言恫事,沽名钓誉!”

    汪焕听了这等诛心之语只气得面色如血,他本是一个皓首穷经的书生,平时不做什么运动,被李煜一激,只气得头晕眼花、手脚冰凉,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厥过去。

    李煜见了向左右吩咐道:“来啊,扶他搀下去。”说罢怒气冲冲行去,李煜被汪焕一番话弄坏了心情,闷闷不乐到了皇后寝宫,也不让人传报,正待走进殿去,就听屏风后面传来两人窃窃低语之声,李煜顿时竖起了耳朵……

    第八卷 出采江南莲 第038章 风满楼

    房中女子道:“国主又往鸡鸣寺上香去了么?唉,国主宅心仁厚,崇信佛法,原是国主的佛心本性,算不得过错,可是如今强敌在侧,唐室江山岌岌可危,当此时候,国主应该着力壮大水军、修缮战船,招募勇士,蓄势以防宋人南侵才是,把心思过多的放在别处,实为大忌。娘娘,现在就连民间也说宋国的野心,不会止于我唐国称臣。许多商贾都说,宋国在开封城外掘地为池,正在大练水军,明目张胆,毫不掩饰,试问大造战舰、大练水军,若不是意在唐国,他们又为什么?”

    李煜听声音晓得此人正是莫以茗姑娘。上次他那颗多情的心偶一荡漾,便想为莫姑娘写一首词,谁想莫姑娘却不领情,让这位心思细腻的江南国主很受伤,此刻听她与娘娘叙话,说的正是自己,李煜好奇心起,倒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所以屏息不言,静静地立在屏风后面。

    只听小周后道:“其实国主何尝不知宋国有野心?只是实力不济,非国主能一力挽回,若是此时大举练兵,恐怕反被宋国寻到借口,立即出兵伐唐了。国主如今韬光隐晦,主动向宋称臣,何尝不是以退为进,让宋人找不到借口来伐我唐国。

    我唐国尚有雄兵数十万,宋人既无名正言顺的理由,池中练兵又难精通水性,真要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讨得了好去,赵匡胤岂能不做思量?至于宋兵造船,固有恐吓我唐国之意,却也未必就是有心讨伐我唐国,如今宋国得了汉国江山,也需兵舟军舰守土的。”

    莫以茗幽幽一叹,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正因唐国拥雄兵数十万,且得地利,擅于水战,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才不该向宋示弱。如今每年称臣纳贡,缴贡银数十万两,彼增一分,我便减一分,此消彼长下去,实力更是相差甚远了,这不是助长了宋人威风,削了自家的锐气么?”

    “唉!不称臣纳贡,做出姿态,国主如何能韬光隐晦,妹妹终究是女流,见识短浅了些……”小周后长长一叹,忽又说道:“不过妹妹虽是女流,不好诗词歌赋、胭脂女红,却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倒也是一桩异事。”

    “哦……以茗生于将门世家,常见舅父操练水军,谈论国事,所以对这些事很有兴趣。”

    小周后嘻地一笑,说道:“话虽如此,可妹妹毕竟是一介女流,操这些心做什么,我们女子对国家大事能有什么助益?妹妹如此关心唐国与国主,是受门风熏陶,还是……对我家国主……存了甚么心思?”

    李煜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只听莫姑娘娇嗔道:“娘娘却来打趣茗儿,茗儿身为唐人,自然关心唐国、敬重国主,这是一个唐国子民的本份,茗儿岂敢对国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李煜心中一空,小周后却笑道:“妹妹不必如此掩饰,你每次同本宫聊天,话题可都离不开国主呢,你道姐姐看不出你的心思?姐姐不是善妒之人,宫中妃嫔虽众,你看姐姐几时有过不悦,何况我与妹妹情投意合,最谈得来。”

    折子渝啼笑皆非,无奈地道:“娘娘……真的误会茗儿了,国主一身系着江南万里江山、无数子民,国主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唐国的一举一动,论起江南国事,岂能不提国主?实非……实非为了儿女私情……”

    “嘻嘻,茗儿害羞起来的样子,着实可爱,连本宫看在眼里都要动心,难怪国主动了心思,要为你赋词一首以诉衷情……”

    “娘娘!”

    “好好好,姐姐不拿此事打趣你了。茗儿,你喜不喜欢国主,暂且不提,不知在你眼中,咱们这位国主如何?”

    “这个……”

    “咱们姐妹私房叙说,妹妹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呢。”

    “是……在以茗眼中,国主仪表不俗,才华横溢,擅工文、通音律,心思细腻、善体人意,尤以词工,前无古人,料来亦后无来者……”

    小周后笑道:“妹妹对国主如此赞誉,大出我的意料啊。”屏风后面李煜听的也是眉飞色舞,若不是怕惊动了美人,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折子渝话风一转,又道:“惜乎人无完人,国主什么都好,就是于军国大事上缺乏气魄,须知琴棋书画并不能保唐国一方平安,军政经国才是制胜之法,国主若不做国主,亦是江南第一才子,不,堪谓天下第一才子,可国主既为江南之主,沉溺诗词一道,疏于料理国事,却不是国主的幸事、更不是江南的幸事了。”

    李煜听了嗒然若丧:“难怪那日我要为她写词,她不放在心上,原来这位生于将门世家,见惯舞枪弄棒的莫姑娘喜欢的是能横枪跃马、征战天下的纠纠武夫。那样说来,赵匡胤倒正合她心中的英雄标准,自己若是此时学武,恐怕骨头都嫌太硬了些。摸摸自己的肚腩,李煜轻轻一叹。

    小周后道:“妹妹,这却怪不得国主的,须知国主本无为帝之心,惜乎国主五位兄长尽皆早死,这皇位才不得不落在国主身上,国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道国主做这江南之主,他便快活么?”

    折子渝道:“以茗听人说,国主自幼好诗词歌赋,唯厌政经之道,当初中主欲立太子,礼部侍郎钟谟曾进言说‘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可中主对此不以为然,反把钟谟贬谪地方去了,娘娘,可有此事么?”

    “是啊,此事原本不是甚么秘密。”小周后轻轻叹息一声:“从善,从善……唉!国主令从善为使,出使宋国,本是以示对宋的敬重,谁知赵匡胤蛮横无礼,竟把从善软禁起来不放,国主念及兄弟之情,时常为此怜伤。从善妻子体弱多病,夫君被囚于宋,令她忧心忡忡,时常来寻国主哭闹,惹得国主好生为难,听说她昨日又进宫来,气恼之下还曾出言不驯,辱骂国主。”

    “竟有此事?国公夫人竟然这么大胆么?”

    “怎么不是,内侍都知亲口所见,还能有假么,国主仁厚,虽受她辱骂,见她气怒攻心竟当堂吐血,却也没有怪罪她,还着令御医用药,待她气息平稳才送她回府。不瞒你说,国主向宋廷求还从善的国书已送出不下六次,宋廷就是不放人,奈何?”

    折子渝沉默有顷,轻叹道:“宋人囚禁郑王,所图者何?难道国主还看不出来宋人用意吗?恕以茗直,国主做一才子,惊才艳艳,无人可及,做一国之主,却以风流名士自误,却恐有朝一日会误人误己。不管国主想不想做这江南国主,可他如今就是江南之主,身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呀。”

    李煜听到这儿,气血上冲,当即走入,亢声说道:“孤称臣于宋,实因江南实力不及宋国,为百万生灵计,不得不俯首敛翼,以避锋芒。莫姑娘,你道孤是怕事之人么?”

    “茗儿见过国主。”一见李煜走入,折子渝慌忙起身,与小周后一起向李煜施礼:“不知国主驾到,臣女有失远迎,恕罪。臣女……对国主并无不敬之意……”

    朝中文武的苦苦劝谏,李煜可以不放在心上,却容不得一个小女子对他语含轻视,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子,当下沉着脸冷冷一哼,道:“孤今忍让,实因国力不济,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是畏怯宋国。孤虽文人,却有一颗武胆,有朝一日若宋国真敢侵我唐国,孤定会亲披战袍,执甲锐,身先士卒、背水一战,保我江山社稷。若是江山不保,孤便据宫自残,也决不做他乡之鬼!”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小周后露出欢喜神色,赞道:“国主此言豪迈,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到国主有此英武之姿。”

    折子渝深深望了李煜一眼,屈膝谢罪道:“茗儿不识国主方略,出言无状,冒犯国主,还请国主恕罪。”

    李煜瞧见她眼中一抹异色,似赞赏、似钦慕,依稀便如女英当年第一次接到自己所赠的妙词时似惊似喜、似敬似慌的眼神,心怀顿时一畅,仿佛突然年轻了十岁似的,朗声笑道:“起来吧,林将军忠心耿耿,保国卫民,便连林家一个女眷,也是这般不乏英豪之气,孤很高兴。自古忠言逆耳,听来当然不太舒服,太宗皇帝能以魏征为镜,孤的心胸纵不及太宗,难道听不得你的逆耳忠言么?”

    折子渝嫣然一笑,那与小周后截然不同的女儿风情引得李煜心中一荡,伸手便想去扶她皓腕,折子渝已翩然起身,再次福礼道:“谢国主宽宏,国主回宫,当与娘娘有话说的,茗儿这便告退,国主、娘娘,臣女……”

    “呃……不必,”李煜刚刚放出大话,怎好在她面前显得自己疏于处理国事,一得空闲就往后宫里溜,厮混于醇酒美人中间,只得说道:“且不忙走,孤已下诏令陈乔、徐铉入宫,与他们共同商议国事,马上就要回转前殿,你便在此陪伴娘娘吧……”

    说着,他若有深意地瞟了小周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小周后与折子渝齐齐施礼道:“恭送国主。”

    李煜最引为为傲的诗词才情不曾让这殊丽的佳人动心,只说几句国家大事便引来她钦慕敬仰的眼神,这让李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离开小周后的寝宫,他站在花径间略一思忖,他便吩咐内侍去传徐铉和陈乔,自向清凉殿走去。

    受折子渝的影响,近来小周后言谈之间,时常也会说及对国事的担忧,别人的话李煜听不进去,可是小周后在他心中的份量却又不同,听过几回之后,他也有了危机意识,时常思考起唐国当前的处境和未来的出路。

    要他主动伐宋,他是绝对不敢的,可是加强防御力量,他却没有什么意见,以前若有如此举动,他还有些忌惮会引起宋廷不满,如今契丹使节言语之间大有要与唐国结盟,遥相呼应、一南一北挟制宋国的意思,有了这样强力的支援,李煜的胆气便渐壮起来。凭心而论,他也不愿雌伏于宋国之下的,如果另有出路,他怎会不加抉择,如今……是该好好商讨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堂堂男儿、一国之主,岂能让一女子鄙视?

    ※ ※ ※

    汴京,皇仪殿。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满城粉白。大殿上白铜盆儿炭火烧得正旺,热气四溢,温暖如春。赵匡胤与一众近臣围火盆而坐,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谈论国事。

    此刻正侃侃而谈的是卢多逊,自赵普离京之后,卢多逊由翰林学士晋位中书侍郎,位列宰相,他最懂得揣摩赵匡胤的心思,每每所言,都能搔到赵匡胤的痒处,如今已正式取代赵普,成了赵匡胤最贴心的代言人。

    他说的忘形,额头冒汗,便将外袍脱下,王继恩立即举步上前接过,卢多逊含笑一谢,回首继续说道:“如今蜀地有人兴兵作乱,那里山高水险、丛林密集,又是诸族杂居之地,要想剿乱平叛,实非一时半日之功。闽南刚刚归附,要收拾那里的民心,平靖地方,使其真心归顺我宋国,也需一段时日。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我们修政理、抚百姓、练强兵,西和诸羌,北拒契丹,待一切准备停当,再从容伐唐,则更加妥当,屈指算来,如果等到这一天,最快也需三四年光景。然而……”

    “然而时不我待,朕……无法等到那个时候了。”

    赵匡胤接过话碴儿,将手中一张牛皮书信抖了抖,沉声说道:“朕刚刚得到消息,契丹人把部族军统领耶律文派出去出使唐国了,而萧后正加紧剪除耶律文在宫城军中的羽翼,安插自己的亲信,朕对此很是担心呐。”

    他抿了口酒,一扫胡须,虎目在几员朝廷重臣身上一扫,竖起手指道:“第一,耶律文出使唐国,固然是萧绰在调虎离山,却也不无对唐国的重视之意。契丹有没有可能,就此与唐国达成攻守同盟?

    第二,我宋国南伐,最大的忌惮就是来自北方的威胁,伐北汉国一战,虽然朕达到了目的,现如今北汉国已名存实亡,摇摇欲坠,可是因为契丹人的干涉,毕竟还不曾倒下。这几年北国内乱不休,无暇他顾,给了朕很大的便利。如今萧绰对部族军动手,显然是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实力,至少可以使皇帝对诸部族行使有效统治。

    如果她成功了,铁板一块的契丹绝不容小觑,那时朕再欲南伐,却需保留大部分军队防范来自北方的威胁,须知唐国数十万雄兵,又比我军擅习水战,如果动用的兵马少了,那我宋国很难取胜。尤其是战事一旦拖延久了,恐会生出许多变故,亦将我宋国民生拖得糜烂不堪,如此反复,一个不慎,难免重蹈隋炀伐高丽的覆辙。”

    他把腰杆儿一挺,沉声说道:“是以朕权衡迟攻与早攻的利弊,觉得还是一鼓作气,早早拿下唐国更为妥当,朕已决定,明年三月,兵发唐国,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已自闽南返回,接任李崇矩,担任枢密院使的曹彬说道:“官家,我宋国伐北汉国时,契丹便曾出兵阻挠,伐南汉国时,因契丹鞭长莫及,且与南汉国素无往来,其国内又生纷争,所以不曾出兵,但唐国与契丹素来关系密切,自海上常通往来,且唐国已成我宋国一统中原之最后障碍,如果契丹内部纷争不致激化,又或萧后能及时把兵权掌握于手中,那么出兵袭我后方,扰我平唐之战是大有可能的。因此,臣以为,对契丹仍是不可不防,须遣一沉稳善守之将驻居北地,严阵以待,同时,对唐国之战,务必速战速决,方能斩断他人妄想之心。”

    赵匡胤颔首笑道:“国华此言正合朕意。北国虽正内乱,却也不能不妨。”

    薛居正道:“官家,鸿胪少卿出使唐国久矣,迄今尚未江南水图、兵力部署等重要情报传来,如果要伐唐,是不能缺了长江水图和江南各处兵力布防的情报的,否则恐需付出十倍努力,是否该令他加紧搜集这方面的情报?”

    赵匡胤应道:“朕得焦海涛回报,杨浩在唐国故意倨傲挑衅,李煜一味隐忍,已是寒了许多朝臣之心,在离间君臣和挫其锐气方面,杨浩大获成功。杨浩又与唐国神卫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多方交结,希望能了解到军事方面的情报,只是唐国对兵力部署和视为天险的长江水情视做最高机密,使团虽曾派出许多探子,终究成效不大。他那里,朕会下诏令他想及一切办法,尽量搜集消息,但是不管成功与否,明年伐唐之策,朕是不会再做变更了。”

    吕馀庆揽须沉吟道:“官家,欲伐唐国,还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如今唐国是向我宋国称臣的,纳贡朝礼,样样不缺,无端兴兵,恐我许多宋人也会不服,更会激起唐人同仇敌忾之心。”

    赵匡胤仰天大笑:“哈哈,李煜打得如意算盘,向朕称臣纳贡,正是想要朕找不到理由征讨唐国,朕岂会让他如意。你道朕强留那李从善,赐他宅邸,封他官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用来做什么的?就是做给李煜看的。”

    他的炯炯虎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微笑道:“他既向朕称臣,朕若召他来汴京相见,他却不来……你说,算不算是抗旨?朕可讨伐得他这贰臣么?”

    吕馀庆恍然大悟,兴奋地赞道:“此计甚妙,如此一来,道义上咱们就可以站往脚了。”

    赵匡胤微微一笑,一扬胡须道:“朕已下诏,诏李煜来汴京,与朕上元赏灯,他若不来,朕再下诏,如是者三番五次,总要做的仁至义尽才好。”说罢放声大笑。

    他得意笑罢,目光一闪,忽地瞟见晋王赵光义正轻锁双眉,低头沉思不语,不禁笑问道:“晋王在想甚么?”

    赵光义目光闪烁,想的入神,赵匡胤连唤两声他都不曾听到,一旁曹彬轻轻拐了他一把,赵光义这才惊醒,霍地抬起头来。

    赵匡胤又笑道:“晋王在想甚么,竟是这般入神?”

    “啊!”

    赵光义做开封府尹多年,政绩卓著,唯一堪虑者,没有军功。禁军始终自成一个系统,无法让他打进去,如今听说要对唐国用兵,恐怕这已是一统中原的最后一战,赵光义对此焦灼万分,可他所想的,又怎敢向赵匡胤合盘托出?略一犹豫,他便随意找个借口,徐徐说道:“官家,臣弟在想,南唐武将之中,唯林虎子难缠,此人体魄雄健、骁勇善战,兵书战策,无所不通,昔日正阳桥一战,此人率敢死之士四人,就敢迎万箭逆风焚桥,阻住世宗大军去路,实有万夫不挡之勇。如今他节度镇海,麾下十万雄兵,我宋国欲谋江南,此人可谓第一劲敌,若能先行剪除此人,我宋国则不啻陡培十万大军助力。”

    赵匡胤微微蹙眉道:“先行剪除林虎子?唔……这个想法未免异想天开。手握重兵的一方节度,岂是说杀就杀了的?他一身武艺,又居兵营之中,纵有出入,虎贲相随,朕有敢死之士,又如何奈何得了他?”

    赵光义随意找了个遁词,此时不得不接着圆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道:“要想个除掉此人的法子虽然不容易,却总不会比对他的十万水军更难吧?臣弟苦思冥想,正是在想如何才能杀他,如今稍稍有些头绪,却还不曾仔细推敲,不知是否可行。”

    “喔……”

    赵匡胤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微笑道:“好,那么晋王可在这个方面多用些心思,若我大军未动,便能先斩唐国第一大将,则我宋国伐唐已然成功了一半了,晋王……便也立下我宋国平定江南的第一功了。”

    “臣弟领旨。”赵光义毕恭毕敬地答应一声,心中暗暗叫苦。

    ※ ※ ※

    焦海涛匆匆走进杨浩住处,兴冲冲地道:“大人,朝廷来了消息。”

    杨浩迎上前道:“朝廷怎么说?”

    焦海涛道:“这一封是官家写给江南国主的亲笔诏书,还需大人向江南国主宣读,其意大抵是官家邀请江南国主过江赴汴梁共度上元节的。”

    上元节也就是元宵节,源自道教的三元日,因为古人以夜为宵,故民间也有称之为元宵节的,而北国契丹又称之为“放偷日”。杨浩听了摇头笑道:“李煜是不会去的,官家此举,大概是想反将一军,免得李煜时不时的便是一封国书,总想把李从善讨回来。”

    焦海涛笑道:“大人说的是,这另一封,却是官家给大人与下官的一封密信,这封信中提到一件差使,十分的古怪,下官百思不得其解,请大人看看。”

    杨浩接过来,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就着烛火把密信毁去,看着灰烬化作几片黑色透红的蝴蝶翩跹飘落于地沉默不语。

    焦海涛按捺不住道:“大人,官家若是索要小周后的画像,似还有情可愿,但那林仁肇又不是一个绝世美人儿,官家要他的画像作甚么用处?大人可猜得出其中奥妙么?”

    杨浩目光一闪,启齿一笑道:“官家的心思,本官也猜度不透,官家既然吩咐下来,我们照做就是了。搜集林仁肇画像一事,就交给你去办,看看能否从林家搞到一副,如果不能,就重金雇一画匠,寻个理由带去镇海,想法看清林仁肇相貌,仔细绘制下来,按时送回开封。至于搜寻江南地理水图和兵防部置,我来想办法。”

    “是!”焦海涛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杨浩若有所思地看着红红的烛火,烛火飘摇着,随着焦海涛抽身离去而偏移的火苗重又笔直向上燃起,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朝廷想要林仁肇的命啊!一切果然还是没有变,该死的还是要死,该来的还是要来,伐唐之战,就要开始了,子渝也该就此死心返回府州去,焰焰、娃娃,你们几时会来?”

    第八卷 出采江南莲 第039章 美人来兮

    杨浩向李煜宣读了宋国皇帝赵匡胤的诏书后,笑眯眯地问道:“国主,陛下盛意拳拳,真心希望能与国主共度元宵佳节,不知国主几时起行呀?”

    李煜听说赵匡胤要邀请他到汴梁共赏上元灯会,登时脸色大变。宴无好宴,赵匡胤这杯酒,是那么好喝的?李从善前车之辙,迄今软禁不归,从善夫人天天以泪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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