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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12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请府台大人详查,还周员外一个公道。”

    邓祖扬一呆,失声道:“你状告何人?”

    “我说搜遍了周府不见你的影儿,跑得倒快,只是你却跑错了地儿,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给我拿下!”

    几个讼师还没来得及卖弄唇舌,杨浩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大堂便把手一挥,十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禁军大汉猛扑上来,便拧住了这几只贼鸟的胳膊。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话都不让讲,那自然是碰上了愣头青……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32章 雷霆所至

    泗洲官场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大清洗,籴场主簿林封、场库务吏孙善本、米市牙侩刘忠、铺户徐沐沄、市坊正任少言、府衙都头刘牢之被抓、府内管家刘全被抓、衙帐房刘书晨继刘向之刘忠父子,周望叔周南山叔侄被捕之后也一一被捉。

    周望叔本欲弃卒保帅,所以先发制人,跑到知府衙门主动举告,只要能拖延官府一刻,他就有办法利用多年来在当地形成的无比庞大的潜势力,把相关的人证、物证一一隐藏、湮灭,就算有所疏漏,官府想抓住确凿的证据,不调集大批人力物力,查上一年半载也休想查证,而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经过上次御使台查缉泗洲事,他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应付朝廷侦司方面的经验,自信可以从容脱困。

    可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杨浩这样的,这个愣头青不按常理出牌啊。先拜天地后入洞房才是道理,可这位仁兄愣是先入洞房,然后拜堂,不管有罪无罪,先把受到告的、涉嫌的,一股脑儿全抓了起来,然后再予以查证。

    当官的哪有不爱惜名声前程的,如此大批抓捕地方官吏、士绅,一旦抓不住真凭实据,最终闹到无法收场,那结果只有一个:罢官免职,滚蛋回家。换一个官儿是绝不敢如此莽撞的,可他没想到的是,杨浩现在恰恰是个不想在赵匡胤眼皮子底下做京官偏偏没办法摆脱的人,他才不循官场规矩呢。

    这一来周望叔大失成算,他在泗洲苦心经营多年,不管士绅官吏、三教九流之中都有他的耳目和从属,彼此勾结,形成了一道纵横交错的关系网,这张大网如同张网以待飞蛾的蛛网,不管哪儿被搠破一个洞,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予以弥补,但是这一次蜘蛛先被捉走了,蛛网上也同时搠破了几个大洞,就算没有人去理会,这张蛛网也会渐渐破落,何况杨浩后续的侦司行动如暴风骤雨一般。

    魏王赵德昭旧事重提,由泗洲观察使郭昭月坐镇府衙,再度张榜许人陈告,但有循私枉法、与不法粮绅私通款曲之官吏,主吏处死,本官除名贬配,仍转御史台科察。其所贪墨,不论多少,尽数支与告事人充赏。此榜公示之日,主吏自首者免罪,既往不咎,粮绅有不法之举者亦可赦其旧罪。

    榜文再度贴满大街小巷,这一次百姓看在眼中,意味自然与上次不同。杨浩又暗暗授意臊猪儿带几个人冒充陈告者,举告几名本地的小乡绅,那几名乡绅只是周望叔一派势力下的几个小喽罗,本素张扬不法,乡里皆闻的,陈晖陈通判把这几个人的恶行提供给杨浩,杨浩让臊猪儿等人去陈告。

    泗洲观察郭昭月要查这几个小虾米的案子自然不在话下,人证物证一俟到手,立即将这几个恶霸拘捕归案,不法所得尽数支与臊猪儿充赏。臊猪儿和袖儿带了二十几个人,带了大批充赏的财物招摇过市,当即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有几个胆大的破落户为重利所诱,战战兢兢赶来举报,果真获得了大批赏赐,登时更多的人争先恐后而来,唯恐自己知道的消息被他人先行举报了,忙得郭观察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泗洲恶霸乡绅在朝廷与百姓之间筑就的这道大堤,正式决口了。

    官船上看押不了这么多犯人,而且为了提审方便,也不便押到官船上去,这些人还未定罪,又不便下狱,是以杨浩便把他们全关到了官仓里去,他们由这官仓而兴家,亦由这官仓而败家,种种不法行为,多围绕这官仓进行,把他们关在这儿,亦有警慑意义。

    许多本来随着周望叔等人蓄粮观望的小粮绅带了一部分粮食假意来官仓粜米,实则探听风声,见到那些他们昔日要点头哈腰地巴结恭维的官员豪绅俱被关在一间阴暗的大粮仓里,一个个萎顿不堪,不禁心惊肉跳,他们低价蓄米,以时价贩与官府,本就是厚利,只是为重利所惑,贪心蒙蔽了神窍,这时见与朝廷作对得不偿失,哪里还敢倚粮米自重,赶紧将全部粮米运来出售,生怕这粮米会留出泼天大祸来。

    邓祖扬这两日坐守家门,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刘夫人情知不妙,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牵连自己丈夫,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向他哭闹,到了第三天头上,泗洲监察李知觉来了,这是一位油滑的老吏,宦海沉浮几十年,历经三朝,始终不曾得以重用升迁,但是官位却也稳当。

    李知觉奉行中庸之道,与人为善,在官场同僚之中名声一向不错,没有过于亲近的同僚好友,却也没有一个仇人,属于老好人似的人物,平日见到邓祖扬时,他虽年岁、资历远较邓祖扬为高,又不是其所属,仍对邓祖扬毕恭毕敬,两人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邓祖扬见他赶来见自己。还以为他是刚刚回到泗洲,心下不无感动,几天了,天天困守在这后衙之中,虽然他表面上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可是骤然从权重一时的高位上跌下来,被人软禁于此,心中不无失落和感伤,如今就只一个李知觉不避嫌疑赶来探望,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啊。

    邓祖扬连忙起身迎上去道:“李监察来了,快快,快请上座,秀儿,给李大人沏壶好茶来。”

    “邓大人不用客气了。”李知觉谦和地笑笑,向他微微一揖。

    “李监察请坐,监察大人刚刚回到泗洲?”

    “呃……老夫昨天晚上赶回来的。”李知觉捋着白须,一双老眼微微一瞥,见邓秀儿已闪身下去亲自为他沏茶了,这才微微向前倾身,说道:“老夫……昨夜赶回泗洲,便去见过了魏王千岁。”

    “喔?”邓祖扬眉尖一扬,故意做出平静神态,呼吸却变得粗重起来:“王爷把本府身边的人都捉了去,想来定是有所依据的。”邓祖扬苦涩地笑笑:“本府要避嫌,这也是王爷呵护之举,本府心中也甚是感激。只是……不知如今案情如何了?喔,如果不方便说,李监察也不必为难,本府懂得规矩的。”

    李知觉点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宽容,李知觉宦海沉浮四十年,自信这一双老眼还是看得清是非黑白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夫相信大人是清白的。只不过……现在有几件桩事,是实实地牵涉到了大人身上……”

    邓祖扬一呆,说道:“牵涉到本府头上?邓某公体为国,勤政爱民,此心可昭日月!”

    “这个……老夫自然是明白的。”李知觉苦笑两声,离席向他长揖一礼,俯身不起道:“可是事涉大人,不得不对大人进行审讯,千岁震怒之余,尚顾忌府台大人体面,是以不曾令刑狱提点率人来拿,而是着老夫前来促请,府台大人……就请随老夫走一遭吧,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啪!”的一声,茶盘落地,邓秀儿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她忽地抢步进房,颤声道:“李大人,是……是王驾千岁下令拿我爹爹的?”

    李知觉忙道:“呃……秀儿姑娘,只是有几桩案子需要令尊大人配合谒问一番,并无甚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邓秀儿摇头,两行清泪顺颊流下:“大人不必瞒我,我都听到了,我已经都听到了,我爹爹犯了什么罪?邓秀儿虽不敢说家父比得列朝先贤大圣,可是这大宋治下的官儿,清廉自守、爱民如子的官儿,却自信找不出几个胜过家父的。家父为了朝廷和地方竭尽心力,鞠躬尽瘁,他会犯下什么罪过?”

    李知觉尴尬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邓祖扬立起身道:“秀儿!不得对李大人无礼,王爷既然相召,我去便是。邓某清清白白,所作所为自信没有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地方,事实真相终会大白的。”

    他对邓秀儿道:“秀儿,你在家中好生照料你的母亲,为父是去见魏王相商事情的,并无什么大碍,你母亲面前如何说辞,你要思量仔细了。”

    说完他掸掸袍袖,从容地举步向前,对李知觉道:“监察大人,请,本府便去面见魏王!”

    邓祖扬一马当先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直奔前堂,口中漫声吩咐道:“来人,备轿,本府要出去一趟。”

    李知觉如释重负,刚要举步跟上,邓秀儿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李伯父,我爹究竟犯了何事?”

    李知觉为难地道:“秀儿姑娘……”

    邓秀儿顺势跪了下去,泣声道:“求伯父相告一语,家父……家父真的有不法行为么?”

    李知觉被她揪住了衣襟,听她软语温求,说的可怜,实在不能一抽袍袖决然而去,略一犹豫,只得匆匆说道:“泗洲府库,地方财赋重地,乃知府大人牧守地方之根基、贡赋朝廷之根本,这府库可是府台大人亲手掌握的,要是出了问题……唉,他再说自己如何清廉,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邓秀儿惊道:“魏王千岁查的不是籴粜米粮一案么,泗洲府库又出了什么问题?”

    李知觉一抽袍裾,匆匆道:“这个么,只有令尊大人或是你那娘舅刘书晨才晓得了,老夫告辞!”说罢转身急急而去。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33章 凤兮凤兮

    “娘,你告诉我,小舅替爹爹管理帐房,到底做过些甚么不法勾当?”

    邓秀儿见到刘夫人劈头便是一句,刘夫人一怔,怒道:“你这孩子也听外人胡言乱语?什么人信不过,自家实在亲戚还信不过么?你舅舅替你爹管帐,还能不一心一意地为你爹着想,怎么可能做些对你爹不利的事?”

    “娘说不能吗?爹爹刚刚也被拘走了,你还说不能?”

    “什么?”刘娥一听,惊得几乎晕倒,颤声道:“你说甚么,你爹也被拘走了?你爹不是说……不是说案子涉及他的亲眷,所以才要依理回避,在后宅歇养几日么,怎么就被拘走了,为的甚么罪名?”

    邓秀儿没好气地道:“女儿怎知为了什么事情?只知此事与泗洲府库有莫大关系,爹爹就是因为此事才被拘走的。娘,小舅与你最好,有甚么事都不瞒你,你快告诉女儿,小舅倒底干过了些甚么?要是不然,不止舅舅他们救不得,就连爹爹都要受到牵连下牢狱了。”

    刘夫人惊得花容失色,嘴唇发青,她虽读过几天诗书,终究是个乡下妇人,哪有甚么见识,自己丈夫这才闻达没有几年,邓祖扬还没甚么,这位官夫人倒是学了一身颐指气使的作派,可是心胸却没有相当的历练,骤逢大难,唯知向丈夫哭闹罢了,如今连心中倚为支柱的丈夫也被人抓走了,刘夫人惊惶失措下全然没了主意,被女儿呵斥一番,竟然忘了发怒。

    她喃喃自语道:“这个……这个……书晨哪会做什么对你爹爹不利的事来?府库么……书晨也不过是用府库中的税赋银两与刘忠放些行钱,听说粮食涨价,还拿去购进一批粮食,要从中赚个差头儿……”

    邓秀儿听了难以置信地道:“那是地方缴纳的税赋银两,是要上解朝廷的,留储部分是要用来应付水旱灾患救济地方的活命钱,小舅他……他把府库银子全挪去放行钱去了?”

    刘夫人恼了:“你这丫头就知道埋怨,你道你这锦衣玉食、吃穿用度、豪宅大屋、仆婢如云哪里来的,仅靠你爹爹这两年的官禄便赚得来么?”

    “那不是二舅他……”

    “甚么二舅,你二舅便容易么?当初我和你爹无所依助,多亏了你二舅帮衬,现在你爹发达了,自然该投桃报李,我怎能要你二舅年年拿钱资助咱家,再说你爹是个做大官儿的,现在还要靠亲戚帮衬?不嫌羞死了人?”

    邓秀儿怒道:“所以你就让小舅去行钱?尤其是蓄买粮食,爹爹严禁投机扬价,蓄粮居奇,小舅他身为府衙的大帐房,知府夫人的亲兄弟,竟然也去屯粮?”

    刘夫人恼羞成怒道:“似周望叔这等大j商,屯积粮草如山,从中赚取了多少好处?你小舅小打小闹,能赚得了几文钱?这好处便宜都让那与你爹做对的大j人赚去了,也不见朝廷地方能奈何得了人家,怎么咱们连这几文钱都赚不得?你小舅挪用了府库银子是不假,可这银两又不是不还的。”

    邓秀儿气得浑身发抖:“娘,擅自挪用府库银子,就算是还上了,也是罢官去职贬为庶民的大罪,你知道么?”

    刘夫人只道有借有还便没甚么大不了的,哪晓得官府的臭规矩这么多,竟然这么的不近情理,她心怯情虚地道:“当初……当初你爹初到泗洲,周望叔操纵泗洲粮市,联合泗洲官绅难为你爹时,你爹无奈之下不也私自动用了府库银子让你表兄行钱搏利,这才有了本钱让你二舅成为泗洲粮绅,制衡那周望叔气焰么?娘怎知道他使得我便使不得……”

    说到这里,她终于惊慌起来:“这事儿真的是大罪么?女儿,现在如何是好,现在该如何是好?”

    邓秀儿凝望她良久,顿足道:“你这糊涂的娘啊!”

    刘夫人慌道:“女儿,你去哪里?”

    邓秀儿顿住脚步,冷冷地道:“娘和小舅明修帐目,私挪库银,爹爹对小舅过于信任,始终蒙在鼓里,魏王若是问起,爹爹定然也要否认的。人家魏王爷早有凭据在手,爹爹若是矢口否认,必然更加触怒魏王。女儿现在就赶去,向魏王和爹爹说明实情,求魏王……求他高抬贵手,放过爹爹……”

    邓秀儿扬长而去,刘夫人痴立半晌,一屁股坐在椅上,再也站不起身子。

    ※ ※ ※

    邓祖扬到船上见了魏王赵德昭,听他问起库府之事,自然绝不承认。尽管府库是由他的内弟掌管,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但是府库帐目他仍是按照规矩按期检查的,就连实物也是定期察验的,可以说府库帐目与实物从无不符的时候,面对魏王的指控他又惊又怒,眼下连他心中也不无怀疑,怀疑魏王是否蓄意陷害,真正目的却在于朝廷中王相之争了。

    赵德昭见他执迷不悟,也不急着盘问,他现在手中无数件案子,那些关键人物突然之间全被抓了起来关在米仓里,一人一个仓间,令人看得紧,彼此之间无法互通声息,泗洲地方群龙无首,混乱不堪,他有无数个突破口可以撬进去,哪会在邓祖扬身上耗费功夫。

    邓祖扬被莫名其妙地软禁在一个舱间里,对整个事情仍是茫然不解,这时舱门轻轻叩响,一个文士慢慢踱了进来。

    邓祖扬从榻上坐起,认得此人是随王驾南行的幕僚慕容求醉,便疑惑地拱了拱手:“慕容先生?”

    慕容求醉微微一笑:“邓府台不必客气。”

    邓祖扬问道:“王爷又有什么话说?”

    慕容求醉道:“王爷忙的很,你暂时就住在这儿,很安全。一时半晌也不会对你有进一步的决定,呵呵……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朝廷委任、牧守一方的朝廷大员么,朝廷旨意一日不下,你就仍是官身,王爷也不敢太过难为你的。”

    邓祖扬微微一笑:“邓某问心无愧,只恨不得马上真相大白,倒也不怕什么难为的。”

    慕容求醉双眼一亮,笑道:“说的好,唔……老夫随侍魏王千岁南下,是受了赵相公的委派,这件事……邓府台还不晓得吧?”

    “赵相公?”邓祖扬不由一呆。

    “不错,正是赵相公。呵呵,邓府台从一三等县的县令,破格提拔为泗洲知府,是当初赵相公在官家面前再三举荐的结果,赵相公是很欣赏邓知府的,邓知府年轻有为、做事干练,至于私德品性方面,自然更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有些宵小瞒着邓府台胡作非为,邓府台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这很好……”

    邓祖扬勃然道:“慕容先生这是甚么话?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邓某的的确确是毫不知情。”

    慕容求醉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语含深意地道:“不知情就好,不知情就好,邓府台最好咬住了这句话莫要松口,其他的,莫要说的太多,现如今心怀叵测的人太多了,一旦话头上有甚么闪失,落入有心人耳中就会小题大作、借题发挥的。到那时赵相公若也处境尴尬,邓知府怎生对得起自己的伯乐?只要你小心应对,赵相公那里自然会对你予以照拂的。”

    邓祖扬恍然大悟,忍耐了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儿来,沉声应道:“邓某明白了!”

    “明白就好。”慕容求醉拱拱手道:“老朽不宜在此停留过久,告辞了。”

    听着一条条消息禀报上来,魏王赵德昭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一直担着心事,害怕杨浩用了这样暴风雨般手段,却仍是拿不到什么凭据,那时不但杨浩倒霉,他这个刚刚晋封的魏王,恐怕都要被削爵以平息官吏和士绅们的愤懑,幸好那看似不可攻破的防御实则是靠一条条的不法得益来联系的,一旦首脑被抓、网络瘫痪,反水投降的人比比皆是,大把大把的证据都被搜罗了出来,那些慕僚们光是把现有的证据整理清楚,也不是一时半刻办得到的。

    他现在是每整理出一部分,就飞马传报京师一部分,这一趟出来,他魏王赵德昭明察秋毫、精明干练的一个考评已是跑不了啦,连他的老师宗介洲那样老诚持重的人都是眉开眼笑,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开心不起来,一个朦胧的倩影总在他的心底徘徊,那琴声却仍似泉水般在心底流淌,经此一事,他还能再见到那个身纤如月,似墨韵流香般书卷气十足的女子么?

    杨浩正在向他回报着事情:“千岁,下官依刘书晨的供词,已率人随同郭观察去仔细检查过府库,府库中那一箱箱官银,只有摆放在最上面的一层才是真的,下边有的根本就是铅锭,更有甚者,再往深处去,高处去,许多贴好封条的箱子,里面连装样儿的银子都不曾有,全部都是砖头瓦块……”

    赵德昭听到这里不禁一拍书案,怒道:“真是胆大包天,邓祖扬还说他毫不知情,若他真的是毫不知情,这样的糊涂官儿,也该重重参他一本,否则泗洲地方在他治下真不知要糜烂到甚么地步。官仓那边怎么样了,那里关押着许多极重要的人证,而我们的人手有限,除去扈卫官船的,能调动的人手有限,只能依赖当地的差役,他们之中还有多少与那些j商有勾结,目前尚不得而知,要是有个闪失,可就被动了。”

    “是,王爷放心,下官也知道那些差役其中必定还有他们的人,可是要在捕人、查案、索证、审讯,处处都要用人,这些本地的衙差胥吏又不能不用,是以才把他们关押在官仓中,一个一个粮仓,守卫人员五步一岗,俱都站在外面,这样互相监视,其中纵有人与他们是同伙,也无法做手脚放他们离开的。过一会儿,下官就去官仓,依据已有证据提调人犯,一次专攻一人,逐个攻破,让他们再也无法攻防同盟。”

    “嗯,杨院使所作所为,看似莽撞,实则大有道理,本王甚为放心,有你……”

    他刚说到这儿,一阵依稀的歌声杳杳传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这歌声若有若无,十分细微,若是常人听到绝不会在意,赵德昭听在耳中,却触电一般惊跳起来,失声道:“凤求凰?”

    “嗯?”杨浩是鸭子听雷,不懂、不懂,见他忘形跳起,不禁投以诧异的眼神。

    赵德昭快步走到舱房一侧,推开窗子向岸上望去,长堤上绿柳依依,青草菲菲,袅袅的歌声变得清晰了许多:“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赵德昭据紧双拳,脸庞涨红起来:“是她,是她……她要见我?”

    赵德昭一个转身,就要飞奔向舱门,杨浩咳嗽一声,躬身道:“王爷,王爷身份贵重,当此非常时刻,为防有人狗急跳墙,还是待在这官船上安全一些,请王爷以朝廷和苍生为重,勿让下官等慌张挂念。”

    赵德昭回首怒视着他,杨浩坦然立定,神色自若,赵德昭终于气馁,垂下头道:“罢了,请杨院使走一遭,替本王……替本王把那歌者请上船来。”

    “下官遵命。”杨浩应了一声,便向外走去。官船下的码头上戒备森严,若非船上的官员,任谁都不得进入的,杨浩下舷梯到了岸上,循着歌声向青草丛中走去。

    邓秀儿上不了船,本想用歌声把魏王引下来,她与魏王情愫暗生,彼此虽未明白示意,但是心中自有一种默契,她相信魏王会见她的,不想来的却是那个在泗洲见人就咬的杨浩,邓秀儿不知他是奉了魏王之命而来,不想见他,所以在草丛中与他捉起了迷藏,换个地方唱几句,然后迅速再换位置,只想把魏王唤下来,在她想来,能不能救得父亲还不是魏王的一句话么?

    杨浩追之不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忽地矮了身子,迅速隐没了自己身形,悄然向一个方向潜去,邓秀儿唱歌始终不离官船左右,不过就这几个地方而已,到了那处草丛中,果见邓秀儿蹑手蹑脚潜来,一见四下无人便站定了身子,望着官船张口就要再唱那首“凤兮凤兮”。

    一个“凤”字刚出口,她背后一首怪里怪气的杨浩版“梦里飞翔”忽地唱了起来:“是谁在唱歌,温暖了寂寞。白云悠悠蓝天依旧,泪水在漂泊。在那一片苍茫中一个人躲藏,看见远方船上那尊贵的王爷,yo、yo、yo,e,oh, yeah!邓小姐?”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34章 法理人情

    袍子紧紧贴在身上,水像小溪一般从他袍裾上滴落,很快在他脚下的甲板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程羽、程德玄、慕容求醉和方正南等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杨浩拧了拧袍子上的水,将两络湿漉漉的长发向左右一分,很腼腆地向他们笑笑。

    慕容求醉道:“杨院使这是……?”

    “你个老王八明知故问!”杨浩暗骂一声,讪讪答道:“本官正在甲板上散步,忽闻岸上歌声,一时无聊,循踪追去,见是邓姑娘望河而歌,随口打了声招呼,结果邓小姐受惊之下跳了起来,失足跌落河中。”

    方正南双眉一蹙道:“那……杨院使何以……?”

    杨浩翻个白眼,答道:“本官立即跃入水中搭救而已。”

    “喔……”方正南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杨院使的水性想必不太好了……”

    杨浩板着脸道:“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

    程德玄忍着笑道:“所以最后反而是邓姑娘揪着头发把杨院使拖上岸来?”

    杨浩面红耳赤,解释道:“其实岸边水浅,水流也不急,不用她帮忙,我自己也能刨上来,只是要花点儿功夫罢了。”

    慕容求醉和方正南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杨浩没好气地道:“我去换件衣服。”说罢转身就走,程羽向程德玄递个眼色,立即跟了上去。

    三人一走,慕容求醉立即对方正南道:“在邓府时,千岁与邓姑娘琴瑟合鸣,暗通款曲,显然是有情意在的,邓姑娘来求见千岁,定是为了邓祖扬,你说……千岁是否会答应援手?”

    “最好是答应。”方正南脸上阴晴不定地道:“倒一个邓祖扬不要紧,可这样难得的机会,既让程羽那个老狐狸看在眼中,焉能不禀报于晋王,晋王和咱们相爷是死对头,这样难得的机会他一定会大加得用的,魏王若是望美人而心软,那么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是要站在咱们相爷一边了。”

    慕容求醉捋须思忖片刻,迟疑道:“你看……咱们要不要以相爷的名义向魏王说和一下,有邓姑娘求恳在先,咱们再略施援手,魏王年轻尚无主见,十之八九就肯相助了。”

    “依我之见大可不必。”方正南往舱门紧闭的魏王舱房一望,低声说道:“少年慕艾,若是你我在魏王这般年纪时,有这样一个娇怯怯的美人儿上门相求,又是自己心仪的姑娘,但能相助如何忍得袖手?何况魏王虽然持重,毕竟是天皇贵胄,胸中自有一股傲气,如我所料不差,他必肯相助的,若是你我出面,一旦让他有所警醒,反而不美。”

    慕容求醉恍然领悟,颔首道:“有理,你我还是冷眼旁观,静候其变的好。总之,邓祖扬死活不论,勿要让他牵累了咱们相爷才好。”

    ※ ※ ※

    “邓姑娘,快快请起,有什么事,都请起来说。”

    此时正是酷夏将尽时候,秋老虎同样炎热,邓秀儿穿着本来就少,又是绫罗绸缎一类的薄软衣衫,这一湿透,尽皆沾在身上,双臂衣衫隐隐透出肉色,往那儿一跪修直的背颈、纤细的腰肢、浑圆而小巧的臀部妙相毕露,赵德昭不敢多看,欲待伸手去扶,如此情形下更觉男女有别,可是邓秀儿这般长跪,他实在不忍。

    邓秀儿仍是不起,俯首泣然道:“王爷,秀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家父的确是被蒙在鼓里为亲人所误的,家父绝不是个无和的贪官。如今家父性命生死都在王爷一念之间,秀儿走投无路,唯有恳求王爷高抬贵手,能饶过我父性命。”

    赵德昭叹了口气道:“邓姑娘,纵然本王信你,邓知府确实不曾贪墨,但是他的亲眷倚仗他的势力与周望叔私下勾结,联手操纵泗洲粮市,投机以牟暴利总是真的,邓知府直接管辖的府库银两俱被挪用也是真的,身为泗洲知府,一句毫不知情就能免罪么?”

    “王爷……”

    “邓姑娘,实不相瞒,本王审问刘书晨所获消息与你所言还有出入,如今想来,令堂当初是将真相瞒过了令尊,而令舅刘书晨同样将真相瞒过了令堂。他私自挪用一部分官银行钱是实,挪用大批官银与周望叔联手抢进坊市上粮食以哄抬物价是实,此外……他不曾告诉令堂的是,他还采用篡改帐目或不入帐的方法,直接从府库中贪墨大笔银子,还挪用许多银子给刘氏族人做各种生意本钱,所作所为实在是胆大包天,身为主官,令尊能辞其绺?”

    邓秀儿垂泪道:“王爷,秀儿不敢奢望殿下一言就能保得家父的官位前程,只是此案牵涉甚广,恐上达天听之后官家震怒,那时就不只是罢官免职那么简单了,莫说杀头之罪,就算只判个充军流放,以家父这样单簿虚弱的书生身子,又哪里受到了长途跋涉之后的边荒困苦?秀儿只求王爷开恩,念在家父一向清廉,错只错在耳目闭听,错信亲眷放纵为恶,奏送于朝廷的奏章上面能高抬贵手斟酌一番,让家父能从轻发落,秀儿就感激不尽了。”

    “这……邓姑娘,此非一家一姓之事,王法昭昭,牵连如此甚广的案子,本王恐怕……”

    “王爷,所以秀儿才求到王爷头上,此事难如回天,可如今能回天改命的,唯王爷千岁一人而已,秀儿求王爷了,只要王爷能法外施恩,对家父予以援手,秀儿愿为奴为婢,一生一世侍候王爷。”

    赵德昭为难道:“秀儿姑娘……”

    “求王爷开恩!”

    邓秀儿跪在地上,头触甲板,磕得“咚咚”直响,赵德昭眼见自己喜爱的姑娘跪在脚下如此相求,如何还能忍得,心头一热,血气上涌,他骨子里那种皇室贵胄的傲气冲上来,终于下了决断。

    他伸手一扯腰带,解下自己长袍,邓秀儿一愕,脸庞登时涨得通红,想不到赵德昭谦谦君子般的人物,竟然如此急色下流,虽然自己说过为奴为婢,本就有以身侍奉的含意在里头,可父亲还在甲板下舱房中拘押,光天化日之下,他竟……

    不管如何,百善孝为先,若能救得父亲,任何牺牲她都不在话下,何况魏王本也是她喜欢的人物,这身子性命都是爹娘给的,便为爹娘奉献了吧。

    想到这里,邓秀儿又羞又怕,只把双眼闭起,动也不动。

    赵德昭解下长袍,往邓秀儿身上一盖,罩住了她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少女娇躯,这才双膀较力将她扶起,沉声道:“罢了,本王便为邓姑娘破这回例。邓姑娘,本王此番巡狩江南,是奉皇命巡察购蓄粮草事宜的,无法在此久耽。此案。朝廷已经获悉,两天之内朝廷专司此案的钦使就会赶到,姑娘速速回去与令堂好生筹措,只要你们在两日之内将府库存银补足,挪用库银这一无法推卸的罪名本王便为他一笔勾销,若无玩忽职守造成府库一空的大罪,余者就不足论了,本王想要关照也容易的多!”

    “多谢王爷……”邓秀儿大喜过望,屈身又要拜倒。

    “免礼免礼,时间紧迫,你还是回去快快与令堂好生准备吧。”

    “是是,秀儿遵命。”邓秀儿紧了紧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感激地望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跑,一拉房门,杨浩正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看那身形将闪未闪,还没来得及闪开,秀儿瞟了眼这位古里古怪的杨大人,便从他身边疾奔出去。

    “杨院使……”赵德昭看到杨浩站在门口,忙唤了一声。

    杨浩进门道:“王爷。”

    赵德昭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方徐徐说道:“你……都听到了?”

    “是!”杨浩微微躬身,赵德昭神色顿时一黯,毕竟他刚做王爷没多久,威仪还没有养成,头一次循私行此悖法之事,却被朝臣撞个正中,血性一过,不免惴惴起来,沉默片刻方道:“秀儿姑娘一片孝心,着实可怜可敬,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邓知府确实一无所知,是以本王……本王……”

    杨浩微笑道:“法理,不外人情。”

    赵德昭双眼一亮,杨浩又道:“邓知府迁升泗洲之后,为本州官吏士绅所孤立,要想放开手脚有一番作为,当时唯有依靠他那些亲眷,而且他出身贫寒微,曾受到刘家大力关照,所以对刘家深怀感激之情,心中未尝没有藉此报答刘家的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人心易变,曾经憨厚老实、仗义热情的二舅兄和夫人娘家那许多真诚热情的亲戚从乡下突然来到这繁华世界,又突然成为有权有势的富家翁之后,那么快就迷失了自己。

    周望叔是扎根泗洲十几代的大粮绅,人脉广泛,根基深厚,想找几个人拉他们下水还不容易,最后对头成了盟友,扶持刘家人对抗周望叔的邓祖扬反而成了他们联手利用的对象,想来也着实可悲。”

    杨浩轻轻吁叹,说道:“泗洲今日局面,邓祖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罪无可恕,情有可原。下官以为,经过这次教训之后,今后邓祖扬为官不只会是一个清官,而且会是一个能吏,救他一命,虽不合王法却合乎天理人情,有何不可?”

    赵德昭的脸庞漾起一抹激动的红晕,他拍拍杨浩的肩膀,感激地一笑。

    太傅宗介州房中,程羽、程德玄联袂造访,也正与他促膝长谈……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35章 三人行

    “想不到泗洲僵局竟被他以这种方式解决!”折子渝坐在船头,一身渔夫打扮,钓杆稳稳握在手中,她扶着竹笠眺望远方那艘官船,喃喃自语道。这是一条岔河支流,河水汇入运河,支流弯弯曲曲,草木茂盛。

    “不止一个泗洲,小姐。”

    张十三裤腿挽到膝盖,赤着双足,十根脚趾牢牢抓着甲板,冷静地道:“各地粮绅为利所诱,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法勾当,大宋治下向来比较优容,还从来没有哪个官儿如他一般不循常规,行此非常手段,他这一手把那些人都震住了,如今只有开封因为缺粮而不禁提价,他们要么有办法自己运粮去京师大赚一笔,要么只得平价把粮售于官府,仍然控制粮市与朝廷作对的人恐已寥寥无几。”

    折子渝默然半晌,轻轻叹息道:“这关键,一在购粮,一在运粮,看这架势,他是要用非常手段震慑各地不法j商,迫使他们乖乖合作,购集足够粮草,同时各地筑造堰坝水闸,保证运河畅通,在封河之前将粮食起运京城。无论是哪一方面,我们现在都无能为力了,除非唐国肯马上出兵,否则我们这布局的人,眼下只能看着他们解局,至于能否解得开,我们只能坐视了。”

    张十三眯着眼睛看看远处静静停泊的官船,说道:“这里在宋廷控制之下,不管是想破坏购粮还是运粮,我们都没有足够的力量,不过……我们能否给他们多制造点麻烦呢?”

    折子渝冷静地问道:“计将安出?”

    张十三道:“小的身边带了几个人,不足以做甚么大事,不过搞点鬼还是可以的,比如说……暗杀几个正在察访案件的官吏,必可引致人心浮动,拖慢他们解决此案的速度;又或者,纵几起火,总之,给他们制造点小混乱……”

    折子渝微微摇头。

    张十三道:“小姐,属下会小心从事,不会……不会伤了不相干的人的。”

    他把“不相干”三个字咬音特别重,所谓不相干,恰是最相干,折子渝仿佛被人窥破了自家心事,俏脸登时一热,嗔道:“什么不相干,两国相争,哪有仁慈手段。各为其主,便得放手一搏,若是顾这忌那,人家要你的国、要你的家,那便乖乖奉上便是,何必还要相争?战者无情、谋者无仁、慈不掌兵,折子渝虽是女流,岂怀妇人之仁?”

    “是是……”张十三连忙称是。

    折子渝语气一缓,说道:“我不答应,是因为你这些作为全无用处,些许小碍,图个出气么?这是帝王之争,求保的是家国权柄,与事无补,何必去做,走吧,这里……恐怕他们很快就能料理清楚,以此带动整个江淮,蓄粮一关已不成问题。我们往江南去吧。”

    张十三诧异地道:“往江南去?”

    折子渝皓腕一扬,提起钓杆,翩然站了起来:“如果他们能成功把粮草运到开封,闽南宋军无后顾之忧,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汉国。唐国不敢趁机出兵攻取宋人腹心,我们再去试试,看看能否让他们暗中援助汉国……”

    两道妩媚的黛眉轻轻一弯,折子渝幽幽地叹道:“唇亡齿寒这样简单的道理,李煜就算再蠢也应该懂了吧?”

    ※ ※ ※

    张十三忽然伸手一扶竹笠,垂下头道:“小姐,草丛中有人。”

    “喔?”折子渝眉梢一扬,头也不回,动作依然自若:“官兵?巡捕?多少人?”

    “只有四个,不像是官兵,他们藏在草丛中,似乎正在窥视官船。”

    折子渝松了口气,轻轻转过身去,按照张十三的示意向芦苇丛中望去,果见四个人正弯着腰鬼鬼祟祟向官船方向眺望。折子渝乘坐的是一叶独木舟,隐在枝叶茂密的柳树下,柳条如丝如缕垂拂下来,从远处望过来很难发现他们,而他们透过柳枝缝隙,却很容易发现远处的人。

    折子渝蛾眉微耸。喃喃道:“这几个人意在官船?”

    她眸波一转,打个手势道:“你从这边游过去,悄悄靠近,莫要让他们发觉,我从那一边绕过去,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张十三晓得自家小姐一身本领比他还要高明的多,当下也不多言,应了一声,身子便像一条游鱼似的滑下水去,连浪花也没溅起几点,折子渝则飞身上岸,悄然自草丛芦苇中绕到那几人后方百余米处,踏着一根横卧河上的垂杨柳悄然跃了过去。

    “怎么样?老大水性好,你看看有办法下手么?”四个人蹲在草丛中眺望着远方那艘官船。这四人是泗洲一带的道上好汉淮河四雄,武自功、焦海涛、卢影阳、独孤熙。四人生意甚杂,打道剪径,湖上水盗、打手绑匪,什么捞钱干什么,胆大包天、只要有钱,无所不为。

    “不成,岸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水面上有十多条小船巡弋在大官船左右,就算以我的水性能潜游过去,也上不了那么高的船,就算我上得了那么高的船,你瞧甲板上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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