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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09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她把眉梢一扬,不无幽怨地道:“亡命奔逃于广原时,助你出头的是我们折家;把你置于芦岭,内忧外困,险死还生的是赵家,给予你援手,助你风光无限的还是我折家;功成之后,夺你之权、欲害你命的仍旧是赵家,也不知他赵家有甚么好,你就这么死心踏地的为他卖命。”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大宋官场上,你异军突起,算是一个异数了。文官里头,你是异类,武官里头,你还是异类。不管是官家、晋王、还是宰相,三家势力中,你都算不上嫡系,就算立了这桩功劳,毫无根基的你站在风口浪尖上招摇,那也是自蹈险地。这一遭你被泗洲j商设计,若是果然失败,未必不是你的福气。杨浩,你好自为之吧……”

    ※ ※ ※

    “刘员外如今又筹措了多少粮食?”

    杨浩关心地问道。他得邓知府介绍,才知道与他同来的那位五十出头的员外就是刘向之,泗洲一大粮绅,邓知府夫人的娘舅,此人对泗洲粮市必然是相当了解的,所以三人到了二堂,闲谈几句,杨浩便直奔主题。

    刘员外五十出头,看起来却有六十上下,一张狭长的脸有些削瘦,满脸密密的皱纹,肤色粗糙黎黑,头发胡须都是花白的,一点也没有养尊处优的富绅模样,如果给他换身粗布衣裳,简直就是一个蹲在地垄头上的乡下老农。

    这位老农一般的员外皱紧了眉头,额头出现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沟壑一般,他摇摇头,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院使大人,泗洲知府是我的外甥女婿,胳膊肘儿没有往外拐的,如能相帮我岂有不帮的道理?可是现在,粮食真的是难收了,这几天我到处奔走,收上来还不足四千石!”

    他拍了一记大腿,恨恨地道:“那个为富不仁的周望叔,坏事做绝,有他在这,这泗洲的粮市就休想太平,可是祖扬对他也太纵容了些……”

    邓祖扬有些尴尬地道:“当着院使大人,就不要发这些牢马蚤了,本府也知道那周望叔不甚规矩的,可是他世居泗洲,十余代下来,周家子弟遍及江淮,各行各业、官府地方,势力盘根错结,根基深厚,他没有太出格的作为,抓不住他为非作歹的实据,如何惩办于他?”

    刘向之嗔目道:“这还叫没有证据?”

    他转向杨浩,目光热切起来:“杨院使,周望叔只手遮天,操控泗洲粮市已非一日两日了。许多粮食都被他截买了去,现在粮市上缺粮,不是因为欠收,而是因为他联络了许多粮绅,联手操纵市场,有粮就收,使得市上无粮可售,粮价这才节节升高。这人财大气粗,对付售粮者也是花样百出。”

    杨浩精神一振,忙道:“刘员外,你慢慢说,他收粮到底有什么手段,何以官仓收不上粮,他却总是有粮可收?”

    刘向之道:“大人,他们打下粮食运来泗洲,官仓籴场是要按成色评估出等级,然后称量入库的,周家在本地财大势大,许多籴场小吏役人都收受过他们的好处,其中有些还与周家有些亲戚关系,这时候,他们就会有意压价,把价钱压的越低越好,粮户自然不愿把粮食贩给官仓。

    这时又有许多帮闲经纪,整日厮混在官仓附近,与他们搭讪说和代为引见,周望叔就能以比官仓价格稍高些的粮价,把粮食收到自己手中。远来的粮户,人地两生,需要找个帮闲经纪,更是被他们直接领走,至于小粮户,嘿!更不消提了,那些泼皮无赖跟在左右虚声恫吓,他们怕惹是非,岂敢不把粮食卖与他们?”

    杨浩截口道:“官仓胥吏与粮绅勾结,明知其事,却无法杜绝么?”

    邓祖扬叹息道:“不瞒大人,本府刚刚上任时,为了官仓蓄粮,着实的头疼了许久,可是,其中关节虽听的明白,但仓场胥吏乃至许多役人,也不是说换就换的,就算是换了,换上来的人依然故往,本府只能连下饬令,却也无法分身天天守候在籴场做一个库务吏。

    本府夫人的娘舅原本是做些小生意的,此后便做了粮绅,以其法制其人,这才如虎口夺粮一般,从其他粮绅手中尽量抢购粮食,保证了官仓应蓄购的粮食数目。每年下来,所耗虽比时价还要高出一些,较之其他州县我泗洲的付出却已是最少的了。”

    杨浩心中一动,忽地想到自己在霸州分发种子时让农户互相监督的法子来,转念一想便又打消了主意,这一州的情形可比一村复杂多了,那村中都是地位相等的农户,为了自家的几亩地,可真是相争不下,谁也不怕谁的。但是这里牵涉的就广了,有了阶级、有了尊卑、有了强弱,许多事情你明知弊政所在,也是想不出合适的对策的,杜绝是不可能的,就算最大程度地防范减少这种勾当,也得从制度上着手,而这就不是他的职权、也不是泗洲知府的职权范围了。

    杨浩倒也没想凭一己之力,就有办法改变数千年官场商场相互勾结的弊病,开封缺粮之事是他提出的解决办法,但现在只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如今要想软硬兼施,逼迫那些粮绅乖乖地把粮食吐出来,只有抓住他们行不法勾当的小辫子作为交换条件,逼其售粮。

    所以他现在只想从这方面着手而已,但他仔细思索一阵,却不禁有些失望,官仓压价哪怕你明知是弊病也抓不住把柄的,粮食成色如何,全在库务吏们一双眼一张口,本无一定之规,你说他错了,那是各人判定标准不同,何错之有?至于粮绅购粮,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同样做不得什么可以让他们乖乖就范的凭证。

    杨浩有些烦恼地问道:“那么,如今官府抑制粮价,邓知府又派税吏把守交通要道,对私贩粮米的课以重税,那些粮绅可曾安份了些?还有私下提价的、贩粮的么?”

    刘向之肯定地道:“有的,肯定是有的,像周望叔那种人,一日不赚进几斗真金白银,他就一日不快活的财迷,怎么可能眼巴巴地看着粮米在库仓中不化成金银?只不过……我在泗洲做粮绅才两年左右,门路耳目都远不及他,再加上人人都知道我是知府大人的亲戚,有些门道儿是不会叫我知道的,我……我明知他们必有不法勾当,却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杨浩听了不禁默然。

    刘向之又道:“不过,官府这般打压,大宗的粮米交易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只要官仓加纳的粮食数目他们不知详情,捱到秋收之前他们必然服软,会乖乖以平价把粮食交出来的。”

    杨浩苦笑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这计太也行险,一旦他们比朝廷还沉得住气的话,那时的花销比现在还要高的多。”

    见刘向之也露出尴尬神色,杨浩忙道:“魏王千岁放心不下而已,不管如何,两位所想的这法子,目前倒是对付那些j商最好的办法,但愿能够成功。不管如何,刘员外今日赶来,将许多粮市隐情坦诚相告,杨某心中都是感激的。”

    刘向之露出笑容道:“应该的,应该的,帮院使大人就是帮我们知府大人,刘某自然要竭尽所能。”

    杨浩打起精神和邓祖扬一起把刘员外亲自送出府门,对面斜向一条巷弄中,一个破衣褴衫好似乞丐的身影正畏畏缩缩地往这边走,忽地看到三人出现在衙门口儿,杨浩笑容满面地与邓祖扬、刘向之拱手道别,目送他们上车离去这才返回府衙。

    那乞丐见杨浩与刘向之如此亲热,不禁吃了一惊,登时露出怯意。这时街上有几个闲汉已经注意到了他,他赶紧低下头,扭转了脚步,行若无事地向对面一条巷弄中走去。

    杨浩和邓祖扬回到府衙,邓祖扬便告辞去了后宅,杨浩回到大堂坐下,看看东倒西歪有气无力的衙役们,苦笑摆手道:“你们都去廊下歇着吧,若是有人击鼓,再来升堂侍候便是。”

    那些衙役们早站得两腿发麻了,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杨浩越想越恼,在大案上狠狠地捶了一拳道:“这些j商,难道本官真就整治不得你们了?”

    壁宿在一旁打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整治不得便整治不得,这天下是他们老赵家的,可你看王爷千岁他着急么?王爷整日价在后院里用一具破琴勾搭邓家千金。

    这祸是三司使楚大人惹出来的,可你看他着急了么?整日猫在房里,巴不得把这事儿全撇给别人。王爷不急,三司使也不急,就你着急上火的,这里边有你什么事儿啊?就算筹粮失败,也不是你的罪过。”

    杨浩道:“话不能这么说,原本没有插手此事也罢了,可是如果我不出这一计呢?说不定朝中自有能人会想出更好的办法。如今官家既然依了我的计策,也就等于堵塞了其他的可能,如果粮食不能保证充足,哪怕只饿死了一个人,我也难辞其绺,心情不安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如果能赚一百万贯,你让他只赚五十万贯,天下间有几人肯心甘情愿的?现在想要他们乖乖地交出粮食来,晓之以大义那是与虎谋皮,他们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几句好话儿就能哄得他们乖乖把手里的果子交出来,唯有抓他们的把柄,逼他们就范,可这凭据,嘿!他们明知咱们是为粮草而来,岂肯露出马脚等咱们去抓?”

    壁宿翻个白眼儿,阴阳怪气儿地道:“官府嘛,想要入人之罪还怕找不到口实?他们为了粮食,买通官仓胥吏,欺压迫害粮户,就算现在没有,以前少不得也有过打砸抢烧一类的恶霸之举,我想官府卷宗里总有那么几桩陈年旧案有记载吧?要是还找不到凭据,那就栽他们的赃啊。”

    “嗯?”

    “你是官啊,你嘴大嘛,是非黑白还不是由着你说?嘁,冤假错案这种事儿,我浑身手见得多了,可不是我污蔑你们当官儿的。”

    “对啊!我怎么像头驴子似的,让粮食这种绳子系着,就只知道围着磨盘打转,哈哈,我是受了法制社会的害了,哈哈,聪明人想不出办法的时候,笨人想出的法子果然最管用,我再去向千岁请一道命令。”

    壁宿摸着后脑勺,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笨人……我么?”

    ※ ※ ※

    邓知府原本的住处征给了赵德昭,自己搬去了旁边的厢房,他回到府中,先到自己房中准备更换了衣裳便去拜见王爷,刚刚换好便服走到厅中,女儿便闻讯赶来,邓祖扬笑道:“女儿,今日不是去清灵寺上香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邓袖儿道:“爹爹,女儿去清灵寺上香,遇上一桩事情,听说爹爹回来,才急急赶过来禀知爹爹。”

    “哦?什么事呀?”邓祖扬喝了口凉茶问道。

    “爹爹,女儿今日去上香时,恰遇一户人家也在寺中祈告,焚香膜拜,泣不成声。女儿好奇问起,才知是三表兄造的孽。”

    邓祖扬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你三表兄做了何事?”

    邓秀儿怒道:“三表兄是做行钱放贷生意的,那户人家的田地去年秋汛遭了水的,因赋税缴不上,向三表兄借了五贯钱,利滚利,如今已成四十五贯,今秋就算是丰收,恐怕家中也存不下一文钱,尽数都要归了表兄,可是谁知前两天他家中即将成熟的稻子又不知遇了谁人祸害,被人偷偷放火烧去大半,表兄闻讯知他难以还债,便逼上门去,趁火打劫,要他以地抵债,那人苦苦哀求,表兄又看上了人家女儿,欲强索为妾,可是人家女儿早已定了亲事的。表兄或要地或要人,余此再不松口,迫得那人走投无路,一家人几乎急得上吊,真是好不凄惨。”

    邓祖扬一听气得脸都红了,拍案骂道:“这个混帐东西,竟敢行此不义之举,来人,来人,把那畜牲给我找来。”他气得嘴唇哆嗦,端起杯来想要喝茶,杯刚沾唇一股怒火升起来,茶杯狠狠掼到地上,“啪”地一下摔的粉碎。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儿呀刚回来就大呼小叫的?”一个身材修长的红衣妇人自后厅走出来,绯罗衫子绯罗裙,裙绣石榴花,足蹬一双凤头靴,纤腰袅娜、胸脯浑圆,破具成熟妇人的妩媚风情,只是两只眼角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犀利和精明。

    一见她来,邓祖扬把袖一拂,怒道:“还不是你那宝贝外甥干的好事?”

    妇人莫名其妙,邓小姐忙上前把经过缘由说了一遍,邓夫人一听,不以为然地道:“我当多大的事儿呢,至于你大发雷霆的?行钱放贷,愿打愿挨,从乡里到城池,从偏远州县到首善之区,哪儿没有行钱放贷的?这事儿不碍王法吧?咱们宋国律条里面可没有禁止行钱放贷,要是欠帐不还,告到你的衙门里头,你还不能不管,对不对?”

    邓祖扬怒道:“夫人,放贷行钱,也得存着三分仁义吧?他夺人活命之田,又欲趁机勒索人家女儿为妾,这是欺天灭性之举。”

    邓夫人大为不悦,拂然道:“什么叫夺人活命之田,勒索人家女儿为妾?行钱放贷,有行钱放贷的规矩,刘忠放贷,那钱可不全是他的,他也要按时给钱民付息的,帐要不回来,难道钱民不寻他的麻烦?”

    邓祖扬喝道:“若非你一味袒护,我看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哼!放贷行利,放贷行利,这事儿我自会去查,若让我晓得那火就是他放的,断然不会饶他!”

    邓夫人见丈夫声色俱厉,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便啼哭起来:“旁人还没说甚么,你倒先把屎盆子扣在自己亲戚脑袋顶上了。好啊,你现在做了官儿,嫌充我刘家要傍着你了是不是?你当初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刘娥可曾嫌弃过你?你父母早丧,叔伯兄弟视你如路人,赴京赶考都拿不起盘缠,是谁给你凑的份子?是我舅舅卖了自己家里的老牛才给你凑足了盘缠,要不然你能金榜题名?你能有今日风光?”

    邓祖扬气势矮了三分,放低了声音道:“你……你说这些干什么?二舅做了粮绅,三舅做了捕头,姨丈不是也托人安排到籴便司去做了库吏了么,我几时不感念刘家恩德了?”

    邓夫人咄咄逼人的地道:“感念?你若真的感念,今日就不会借题发挥,要拿我外甥做文章。放债取利,亦担风险,明知高利而去借贷,又不是做善事,还不上当然要赔偿。若是忠儿喜欢了他家女子,愿意代偿债务,娶那女子为妾,也要他家自愿才成,可没有强抢民女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人家一说可怜那债就不用换了?”

    邓祖扬被夫人的气焰完全压制住了,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当时,放高利贷确实是官府允可的一种行为,而且不但民间有人放贷,就是寺院道观,也常常向百姓放贷,以致一帮和尚道士上门索债的奇观偶尔也是可见的。官员个人放贷那是公开合法的,不用提了,就是地方官府也有偷偷挪用府库的银子交与行钱人去放贷牟利的。

    邓祖扬当初刚到泗洲,因为与周家素有渊源的原任知府营私舞弊是被御吏参劾罢官的,当地官吏和财大势雄的周家对他极有敌意,所以极尽排挤和挟制,他便不拘规矩,大肆任用私人,刘家上下为了筑固他的权位是出了大力的,为了把夫人的二娘舅刘向之扶持起来,成为一个大粮商对抗周望叔,而他宦囊又不丰厚,当初他也曾在把府库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之中,偷偷把钱转给行钱人放贷,赚取丰厚的利息作为本钱,可以说他并不是一个愚腐木讷的官儿,但是刘忠的行为真的是叫他十分气愤。

    可是如今夫人气愤莫名,刘家上下对他的帮助和恩情的确太大,邓祖扬有些气馁,不禁暗想:“我该偷偷把刘忠唤来,叫他莫行如此不义之举,宽限那户人家些时日的,如今惹了夫人大光其火,何苦来哉。”

    邓秀儿见爹爹被娘亲骂的不吭气了,有心相帮,便上前说道:“娘,此事怪不得父亲,表兄他……”

    “你住嘴!”邓夫人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当初你母亲没有奶水,是你妗子把你喂养大的,你这丫头好意思告你表兄的黑状?”

    邓秀儿委曲地道:“娘,女儿不是有心为难表兄,实是那户人家太过可怜。”

    就在这时,厅口一个清郎的声音笑道:“邓知府回来了么?什么事如此吵嚷?”

    邓秀儿回首一看,只见一个盘髻簪发,戴宝珠金冠,穿一袭滚银边的葱白色长袍,袍上绣四爪蟒龙的英俊青年微笑着站在厅口,俏脸顿时一红,她已想到此人就是与她接连几日斗琴为乐的那位魏王赵德昭了,这位王爷,果然生得俊俏。

    赵德昭与邓秀儿琴曲相和,渴慕之心越来越切,今日听见这厢吵闹,正有了露面的借口,忍不住便踱了过来,一见厅中那少女翩然回首,赵德昭脚下如踩云朵,魂儿飘飘荡荡,登时也呆在那儿。

    好一个美人儿,白素为下裙,月下为上襦,把个人儿衬得美玉雕琢一般,窄袖短襦、曳地长裙,联珠对孔雀纹锦的紧身半臂衣,两个联珠恰在娇美的前胸贲起处,在她肩上还披着一件绣着鹧鸪的绿色缦衫,仿佛才从外面回来。

    她的容貌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貌,但是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韵,月眉细细长长,鼻儿小巧,红唇薄薄,刹那对视,双方都有一种心惊魂飞的感觉。

    “啊,只是……只是一些家庭琐事,想不到竟惊动了王爷,王爷恕罪。”邓祖扬一见赵德昭赶来,连忙抢步上前施礼。邓夫人忙也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副笑容与夫君双双迎上前来。邓秀儿却侧了身,螓首半垂,向赵德昭俏巧地福了一礼,就要避入内室中去。

    赵德昭本来正要去扶邓氏夫妇,一见这朝思幕想的人儿要避开了去,连忙咳嗽一声:“私宅相会,哪来这许多礼节,贤伉俪快快请起,啊!这位姑娘是?”

    邓秀儿本来已盈盈退至书架旁边,马上就要闪入屏风后面,王爷忽地问起她的身份,倒是不便再走了,她身形向前一倾,随即便又站住,一倾一止,自成风景,俏生生立在那儿,仿佛便是书架上一卷犹自散发着墨香的书卷。

    邓祖扬见赵德昭不再问起他们争吵的原因,心中暗自庆幸,忙道:“这是小女秀儿,秀儿,快来见过王爷。”

    邓秀儿又瞟赵德昭一眼,芳心乱跳,姗姗走上前来,正要福礼下拜,杨浩急匆匆走来,进门张眼一望,也没看清厅中微妙形势,风风火火地便道:“哎呀,府台大人在,王爷也在,好极好极,杨某又来讨旨了!”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25章 天下熙熙

    杨浩这一出现,赵德昭哪有理由再拉住人家一个姑娘谈天说地,邓秀儿眉眼盈盈,向他溜溜儿的一瞟,福身见礼已毕,便避往后室中去了。赵德昭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来见倾慕已久的琴友,谁料刚有那么点感觉,话还没说上一句,杨大棒槌便来横插了一杠子,心中着实郁闷。

    可他看看这位工作狂一脸热忱的模样,又不好说他甚么,心中甚至还有些惭愧,说起来,这些日子可一直是杨浩在忙,他只是在太傅的指点下提纲契领,坐镇幕后。这是他赵家的江山,杨浩似乎比他还要上心,朝廷有这样忠心的臣子,还能责怪他么。

    当下,邓夫人也避开了去,邓知府使人上茶,恭请魏王上座,自己与杨浩对面坐了,听他诉说来由。杨浩现在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愈锉愈勇,跟那些到现在还未正式照过面儿的粮绅们飚上劲了。

    杨浩把自己的目的和想法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崇尚堂堂正正、以大道秉政治民的魏王不甚苟同,不过事急从权,也未提出反对,倒是邓祖扬击节称赞,说道:“此计大妙,对付这些无所不为、无孔不入,从中捣鬼又滴水不漏的j商,正该以毒攻毒。本府赞成,如果王爷同意,那下官就把近几年涉及粮商讼诉的卷宗都移交杨院使处理,看看能否找出破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个……”赵德昭微一迟疑,颔首道:“两位大人既然都同意这么做,本王应承了便是,你们只管去做,若是闯出什么祸事来,本王一力承担。”

    有这样一位肯放手任他施为的王爷钦差,杨浩心中大畅,当下三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杨斗士便兴冲冲地告辞离去了。

    赵德昭看看墙角一扇屏风,美人芳踪袅袅,此时再要唤她出来相见势必难以启齿,人家是知府千金,又不是教坊中的姑娘,自己一个王爷,怎好莫名其妙地强要与人相见,只得落寞起身,也向邓祖扬告辞。

    赵德昭行至门口,一阵琴声忽又传来。一曲《高山流水》仿若幽谷松根下涌出的清泉细流,清清冷冷,淙淙铮铮。《高山流水》……觅知音?赵德昭精神一振,顿时心花怒放。

    不一会儿,赵德昭房中一曲《凤求凰》便也弹奏起来。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赵德昭此曲一弹,心意已诉,邓秀儿闺房中的乐曲声登时便静了下来,只听他一人弹奏,邓祖扬双眉紧锁,正想如何妥善好自家外甥刘忠之事,既不得罪了夫人。又不使他坑害了百姓,心事重重,全未注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赵德昭并未高歌,歌声自在心中响起。两下里,两个人悄悄牵起了一丝情愫。

    ※ ※ ※

    邓知府还要正常处理公事的,杨浩总不能鸠占鹊巢久而不去,于是便让出了府衙,搬去了籴便司查阅陈年旧案,他调来的卷宗都是涉及米粮交易或有关粮商的一些诉讼案子。这籴便司旁边便是官仓,案子中涉及需要调查询问的公人以这两处最多,在这里就近调人质询也方便些。

    壁宿也随了来,这里的房子比较陈旧,二人各住一间,杨浩查阅档案,发现了疑点就着壁宿去唤人来询问,这样有的放矢,果然成效卓著,一个上午便挑出了三个涉及粮绅强买强卖、投机倒把的案子,俱是邓祖扬上任之前的旧案,不过这三个案子举告的都是米牙人和泼皮帮闲,如果从此入手很难触及那些大粮绅的痛处,杨浩又无时间剥丝抽茧,细细斟察,是以暂且做了记号放在一边,继续向下翻阅。

    吃过了午饭,杨浩喝着浓茶提着精神继续调阅卷宗,忽地发现一桩案子正是举报泗洲粮绅周望叔的,这起案子当初曾经引起极大轰动,原告叫朱洪君,原本是泗洲极殷实的一家粮户,家中有田十余顷,在泗洲一带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

    他告周望叔在代理官府征收粮赋的时候,私自加赋三成,从中牟利。但有不肯相从者,必然暗中招来一些泼皮无赖施以种种马蚤扰,横祸不断,明里又受到周望叔联络官府进行打压,他家千亩良田,数年功夫便被敲诈强买去近三成。结果因为知府包庇,此案屡告屡败,官司打了两年,打官司又白白赔进去两百亩好地,此事终是没有着落。

    朱家老父一怒之下赶到江淮观察使衙门口儿一根绳子上了吊,这一来事情闹大了,江淮道监察使、观察使联名上书御史台,朝廷为之震惊,御使台、大理寺派人联袂赶来,会同地方监察、观察衙门彻查此案,结果揪出原任泗洲知府殷静的诸般不法行为,这才将之绳之以法。

    但是周望叔私自加赋三成的罪名却无据可查,周家买地的契约白纸黑字摆在那儿,征收税赋却是口头公示,而且当时负责下乡征粮的几个泼皮俱都逃之夭夭,税赋司衙门又推诿搪塞,这事儿查不下去了。

    朱洪君不服,新任知府邓祖扬上任后,他继续上告,邓祖扬接了状子果真继续查起来,他与当地士绅关系紧张,遭至当地官吏和士绅们大力排挤,与此案不无关系,结果此案又查了一年有余,还是没有得力的证据,这时朱洪君心灰意冷,撤诉不告了,邓祖扬与抱成团的当地士绅斗了这么久,也是精疲力尽,此案便不了了之了。

    杨浩看到这里,心想:“那朱洪君老父不耐欺压,上吊自尽,朱家被敲榨去一半家产,朱洪君岂肯就此罢休?他是真的久告无果心灰意冷,还是受了周家更多的胁迫?说不定能从他这儿打开突破口。”

    杨浩计议已定,便要壁宿按卷宗中所载住址去提人来问,壁宿去了两个时辰,回来说朱家大宅早已换了主人,据说朱洪君的儿子嗜赌赔光了家产,朱家破败,变卖了祖业,如今不知去向。壁宿扮做寻常茶客,与朱家老宅对面茶肆掌柜的闲聊了一阵,得知朱洪君曾经在城东了禅寺一带出没过。

    因赌破家?杨浩心中不由一沉,说道:“你找个熟悉门路的帮闲经纪……罢了,此地帮闲与那些不法粮绅沆瀣一气,俱是他们耳目,官仓衙门里的人也是信不过的,今日已晚,明天一早,咱们两个亲自去找。”

    ※ ※ ※

    刘忠从“环采阁”回来,下了马车,施施然地进了自家后宅。

    近来,他迷上了“环采阁”的红倌人潇潇姑娘,这是一个秀眉大眼、水嫩嫩香葱儿似的苗女,吃惯了江淮风味的刘忠乍一遇到这位活泼热情的蛮女,便被她迷住了。这个小娘皮真是够浪,刘忠惯经风月的人儿,也架不住这位姑娘如胶似漆的厮磨功夫,到现在两腿还有点打晃呢。

    “那细腰、那丰胸、那股子浪劲儿……”刘忠色滛滛地回味着:“真有些不舍得放手呢,不如明日支一笔钱把她赎回来作妾。”这一想到作妾,他忽又想到了泗河边上的胡家姑娘,那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也颇招人眼馋呢,本来要把他家那几十亩良田都弄过来,可是这姑娘又实在不舍手,唔……明天还得派人去催债,早晚把那姑娘弄回来尝尝鲜。

    刘府很大,在这江淮水乡地带,六进六出的院落已是相当庞大了,院中花木疏朗,亭台楼阁,显得十分华丽。刘忠是泗洲有名的行钱,钱财自然不在话下。

    行钱就是放利贷的,他从官员、富绅那里收了钱来,再高利放贷,那钱财如滚雪团一般增长的极快。这行钱是很有势利的,借钱给行钱的富户称作库户钱民,别看他们是出钱的人,也要巴结着行钱,尤其是有权有势的行钱,刘忠若是到哪个富户家去,那是要反客为主坐在上首的,主人反要侍立一旁陪笑巴结。

    刘忠想着美事儿逛进后花厅,就见老爷子刘向之正坐在那儿闭目养神,身后一个俏丫环使一双青葱玉手正给老爷轻轻揉捏着肩头。刘忠父母早亡,是由爷爷养大的,一见他正在花厅坐着,便笑道:“今日回来的可早,今日不曾饮宴去么?”

    刘向之听见声音,张开双眼冷哼一声,面孔似水地道:“你这小子,又去哪儿鬼混了,到现在才回来?”

    刘忠耸耸肩,在椅上坐了下来:“去‘环采阁’耍乐了一阵而已,家里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刘向之挥挥手摒退了丫环,怒容道:“你说,你在泗河边上胡作非为了些什么?你姨丈方才把我找了去,看他模样,气得着实不轻。”

    “泗河边上?”刘忠眨眨眼,忽地明白过来,不由跳将起来,恼怒道:“此事是谁传去姨丈耳中的,真是岂有此理,若让我晓得,一定打断他的后腿。”

    刘向之板着脸道:“你去吧,是你表妹告诉你姨丈的。”

    “表妹?”刘忠软了,讪讪地在椅上又坐了下来:“表妹……表妹不大出门的,怎么晓得了此事?”

    刘向之瞪他一眼,摇头叹道:“真是不挣气啊,尽给我惹事儿。本想着,让你和秀儿来个亲上加亲,凭着咱家如今的富贵,再加上你姨母必定是同意的,这事儿十停中就成了九停,可是你这小子太不争气,去年与人为了‘环采阁’的祝玉儿姑娘大打出手,打断了人家的腿,闹得你姨丈姨母都有些不待见你了,现在又这样不检点,真是不给我挣脸。”

    刘忠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扭过头去。表妹是很漂亮,不过真要把她娶过门儿,哪里还能似现在这般逍遥快活,姨丈看不上他正合他的心意,他才不想攀这门亲,把自己捆的死死的。

    刘向之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止你姨丈生气,你这样胡闹,我辛辛苦苦闯下的好名声也都要被你败光了,我告诉你,你姨丈可是发下话来了,不许你干出逼人女儿为妾的混帐事来,这笔款子,能宽限就宽限些日子,不许继续滚利,听清楚了没有?”

    刘忠一听,不甘心地道:“人家傍棵大树好乘凉,咱们倒好,他要做清官,让咱们都喝西北风去?宽限、宽限!我干脆做善事去得了,还开什么生意啊,那块肥田,你舍得下?”

    “糊涂!”刘向之怒道:“你非得自己出头不成?”

    刘忠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嘿嘿,你放心吧,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做了。”

    刘向之摇摇头:“你啊,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今有我撑着,有你姨丈靠着,你在泗洲呼风唤雨,风光无限,要是没有我们,凭你能跟人家周望叔相斗?哼!这事儿是你搞出来的,自己去把屁股揩干净了,莫要给我惹麻烦!”

    太白楼中,周望叔与“赖富贵”携美妾对坐,正喝到兴处。

    周望叔悄悄派往庆天府的人已经回来了,他打听到赖家长房确有赖富贵这么一号人物,左耳下有个肉痣,年岁特征与眼前这人完全相符,而且,这位赖员外赴京师时,确实带着两个最宠爱的美妾,这对儿美妾本是一对姐妹,一个叫舒舒,一个叫服服,外人虽不见其面,却也早已风闻二姝各具佳妙,色艺双绝。

    那探子还打听到那位赖富贵赖员外此刻不在应天府,头两个月前就离开了应天府,据说要与西北迁往京师的唐家合伙做一笔大生意,具体是甚么还不曾透露出来,只知是与漕运有关的一桩大事。

    漕运,素来是获利丰厚的大生意,财源滚滚,绵绵不绝,以唐、赖两家的财力,如要插手漕运,说不定几年之后整个民间漕运就要被他们两家完全瓜分。周望叔一听顿时心热起来,贪心陡增,他不想与赖员外做这一锤子买卖了,他想攀上这棵大树,走出泗洲,捞一场天大的富贵。

    酒酣耳热之际,周望叔一双美妾都有些放浪形骸起来,娥容罗裳微敞,绮罗纤缕见肌肤,胸前瑞雪灯斜照,一道诱人的||乳|沟落在张牛儿眼中,“赖大老爷”的一双眼珠子差点快要粘进去了。

    娥容向他娇媚地一笑,举杯啜了口酒,轻舒玉臂勾住周望叔的脖子,无比香艳地渡了个“皮杯儿”过去,转首又复看向张牛儿,一双红唇濡濡地道:“赖员外,我家老爷有意与你做一桩长久生意,员外可想听听么?”

    “啊?喔,好啊,呵呵,周兄不妨说来听听,不过……赖某此番南下,是为粮米而来,这桩生意咱们应该先谈妥了才好吧?”张牛儿如梦初醒一般,那双眼睛又狠狠飞在她||乳|沟里剜了一眼,这才说道。

    “呵呵,赖员外真是性急呢,这两件事呢,原本就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员外何不耐心听我家老爷说一说呢?”

    娥容向张牛儿抛个媚眼儿,心中不屑:“臭男人,一个个都是这副德性,自己身边两个如花美眷,还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巴不得所有的女人都由得他左拥右抱。”

    周望叔呵呵一笑,说道:“赖兄啊,周某这几日四处奔走,八方筹措,总算不负赖兄所望,筹措了赖兄所需的粮食。不过……我泗洲府已四处差派税吏,但凡贩粮于外地的均课以重税,赖兄,若是缴了重税,这利也就薄了,赖兄有办法把这么庞大的一批粮食绕过税吏运出泗洲么?”

    张牛儿傲然一笑,说道:“没有金钢钻儿,不揽瓷器活儿,这件事周兄就不必操心了,赖某自有赖某的手段。”

    周望叔笑道:“呵呵,这个……我信得着,应天府赖家,到了哪儿都是一条强龙,只不过……首先,你上下打点,买通官府,总要花上一笔不菲的钱财吧?再者说,魏王千岁正在泗洲,赖兄就算手眼通天,也未必就能把魏王也买通了,这么大宗的粮食运输,一旦落入魏王耳目之中……哈哈哈,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周某肯帮忙的话,我能保你这粮食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泗洲……”

    “哦?”张牛儿目光一凝,透出几分精明味道,他缓缓举杯,微笑道:“无功不受禄,周兄如此热忱相助,恐怕……与你所说的长久生意有关了?”

    周望叔神色一正,说道:“不错,坦白说吧,赖兄给我的价格是十分公道的,不过周某愿意再降价三成,把粮食卖与周兄,而且还全权负责帮赖兄把粮食运出泗洲,条件只有一个,周某希望……能与赖家和唐家合作。”

    张牛儿一怔,目光微微闪动,含糊笑道:“周兄喝醉了么?甚么赖家唐家,赖某怎么听不懂呢?”

    周望叔豁然大笑:“哈哈,唐家富可敌国,赖家北地翘楚,你们树大招风,岂能瞒人耳目?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周某可是一片赤诚啊,唐赖两家是两条强龙,我周某是比不得的,不过……在这江淮一带,我周家也算是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三人成众,与我合作,对赖、唐两家来说,并不吃亏,赖兄以为如何?”

    “嗯……”这可出乎张牛儿的预料,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作沉吟状低头抚须。

    “老爷,请吃杯酒。”舒舒姑娘眸波一闪,连忙举杯说道。舒舒就是焰焰,焰焰今天穿了一袭白衣,蝉翼罗衣白玉人,温柔若水,娉娉婷婷,看不出丝毫泼辣模样。

    “啊……”张牛儿连忙就着她手将杯中美酒喝了,目光与她一碰,当即便已了然。

    “好!我赖、唐两家一居于北,一居于西北,要做这大河上的生意,也的确需要南边的一方豪霸相助,赖某先允了你便是,不过此事还需与唐家商议,赖某一人可做不得主。”

    周望叔见他答应,不禁大喜过望,忙笑容可掬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相信凭周某的实力,再有赖兄的说项,唐家也无不允之理。如果赖、唐两家愿意与周某合作,有赖唐两家坐镇于北,周某呼应于南,还怕不能财源广进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张牛儿也畅然大笑起来,周望叔睨了眼他左右陪笑的美人儿,笑道:“今日能得赖兄有诺,咱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周某心中欢喜,欲邀赖兄再畅饮一番,不若……请赖兄过府,咱们兄弟重新置酒,促膝长谈,不知赖兄意下如何?”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娥容一瞥。

    舒舒姑娘还未品出其中味道,一旁服服姑娘已娇嗔地抓住了赖员外的衣袖,吃味道:“我家老爷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待我家老爷醒了酒,明日白天再过府一叙就是。”

    张牛儿握紧了酒杯,看着对面那个妖娆迷人的美人儿,好想大声说一句:“我愿意!”

    可娃娃已经这样说了,他只能佯醉装狂,似不明其意地笑道:“今日天色已晚,赖某确已不胜酒力,待明日赖某再过府一叙吧,哈哈,哈哈……”那笑声怎么听似乎都有种悲愤的味道。

    娃娃今日也是一身白衣,却因体娇面嫩,不学焰焰做淑女打扮,而是素衣垂髫,双环绿坠,一双纤秀的美足趿着一双木屐,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稚态说不出的可爱。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稚龄女童般的小美人儿,撒起娇来却是媚眼横波,又娇又甜,周望叔看了那样憨娇神态也不禁色授魂消,只是如今确认了赖富贵的北地豪绅身份,又知他对这娇妾爱之甚深,可是不敢打她主意了。

    两下里又谈笑一阵,这才各自登车离开,周望叔一下子攀上了北地两大豪门,自然是志得意满,满怀欢畅,张牛儿却是痴痴望着娥容袅娜离去的倩影如丧考妣。

    “舒舒服服”两姐妹哪去理他心情,两个人登上车子,便把这位用过了就扔的可怜大老爷踢到一边去,欢欢喜喜地说起了话。

    “娃娃,咱们现在可以去见他了吧,叫他预埋伏兵,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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