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铺床叠被、端茶递水……呸呸呸,这几天在客栈里做惯了这些事儿啦,都说顺嘴啦。我为你牵马坠镫,帐前听用,行不行?”
杨浩正色道:“不瞒你说,我这钦差,如今可不是享福来着,你真的愿随我去?”
壁宿跳起来道:“愿去愿去,当然愿去,宁给好汉牵马,不给赖汉当爷,谁不想往高处走啊,瞧瞧你这才几天的功夫,都跟知府老爷肩并肩地站着了,我当然愿意跟你去。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嘛。你等等……”
壁宿返身便走,回到棺前,整了整毗卢帽,抖了抖紫绶裟,棺材前一人捧着灵牌,一人捧着香盘,都不知道这位神神道道的和尚要做什么。
只见他走到香盘前,拿起一根针,穿上一条红丝线,将针插在净沙中,左手无名根掐着红丝线头儿,结金刚拳印,右手剑指净沙,念念有词地道:“已故钱鑫隆,贫僧空慧,现有超度解脱秘法,使你离苦得乐,了脱生死,你须用心听,至诚信,明此理,发大心,成佛道,度众生,莫失最后善缘良机。
已故钱鑫隆,谛听!谛听!依教奉行!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果能如是观行,诸境顿空,即得解脱,永无苦恼,即得快乐。
已故钱鑫隆,谛听!谛听!依教奉行!勿生瞋心及邪念……寿命无量,无有疲倦,如上忠言,真实不虚,毫无妄语,切记!切行!南无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咒塔梭哈。南无十方三世一切阿弥陀佛,嗡,嘟噜嘟噜,渣雅穆克梭哈……”
壁宿说完,便到棺前,稽首一礼,拾起棺上搭着的白绫解了一个结,诵道:“尘缘已了,解脱一切,愿以诸功德,使我佛信徒钱鑫隆施主往生极乐世界,回向一切佛净土,业消智朗,解脱成佛……”
壁宿这个半调子大和尚,把这本该沉棺入土时做的法事就在这大街上一口气儿做完了,拍拍手掌,浑身轻松地走回来,对目瞪口呆的钱老爷道:“这下成了,你只管把你老子抬去埋了吧。贫僧这就去了。”
杨浩愕然道:“你……从哪儿学的做法事?”
壁宿一指那两个真和尚道:“跟他们学的。”
杨浩吐了口气,苦笑道:“你倒真的用心。”
壁宿一本正经地道:“你以为我想背下来?可是不尽心不成啊,我怕被那钱家老鬼缠上,那时怎生消受得起?”
杨浩听了哑口无语:“……”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19章 叶少爷北游
东城外,丁家的车队绵延数里,几个小管事都跑到前边来询问出了什么问题,可大管事李守银也不知详情。问那报讯的人,那人只说知府大老爷亲自吩咐,令粮队就在城外候着不得进城,你再多问一句,他便直着眼发傻,大热的天儿,把李守银急得一身臭汗,顺着脖梗子往下淌。
他的办事能力其实有限,又因自知智拙,少与人争,一直也没指望能混上炙手可热的大管事。结果出尽风头的丁浩丁大管事完蛋了,机警狡狯的柳十一柳大管事也完蛋了,最后没想过去争的他却被抱上了位,成了外院大管事。可他毕竟能力不足,一遇特殊情况,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只剩下抓瞎了。
如今丁家是二少爷当家,杨夜做了内院管事,李守银是外院管事,陈锋调进城里掌管那五家店铺,丁府如今设了个大总管的职位,由雁九爷掌揽全局。这次运粮干系重大,雁九爷本来是随他一起来的,眼看着到了广原城了,估量着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雁九爷才匆匆离开,说有一件私事要办,回头再来广原寻他一同返回霸州。不成想,九爷不在,却让他摊上了这么一桩事。
李守银怕啊,上次因为延误了交粮,被广原防御使程世雄把他们打发到西城废弃的军营待了能有十天,这一次连城都不让进了,丁家又做什么事惹徐大老爷不开心了?
几个大小管事正在那儿瞎琢磨呢,就见城门外拥出一队人马。如今入城防备极严,许多百姓都在城门口排着长队等待审查,那队人一出来,这些百姓便被挤到了一边去。眼看那行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其中有几个分明便是皂纱官帽、披红官袍的巡捕老爷,李守银带领一众大小管事连忙迎了上去。
见了一匹马当先驰来,李守银连忙一个长揖落地:“老爷,霸州丁家管事李守银,押运粮草到了,不知几时才可入城交粮。呃……”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这位老爷,我们……这回没有延误交粮吧?”
马上那人笑了一声道:“那倒没有。我也不是老爷,这位才是我们知府老爷。”
那人正是杨晋城,他把马一提,闪到了一边,李守解一听是知府老爷,他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呀,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草民李守银,见过知府大老爷。”
李守银晕头晕脑只是想:“上回来,见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仓大使,从九品的官老爷,仓大使管一个粮仓,这知府老爷可是管着广原城和附近县镇的,也不知道是几品的大官儿,他……怎么亲自迎出来了?”
“嗯……”马上的徐知府捻着胡须,拖着官腔问道:“粮……运到啦?”
“回大老爷,运到了,运到了,这一次粮食可多,为了储备官仓,丁家收购了整整半年,此次全都运来了。”
李守银大气不敢喘,心如打鼓地跟这位大人物交谈了一句,已经有些窒息的感觉。
“嗯,甚好,真是及时雨啊,哈哈哈……钦差大人,这一下你的事我的事可就都解决了,你看看,要带多少车粮食走,就向他们宣旨吧?”
李守银一听知府大老爷后面还有一个钦差大大大老爷,几乎吓堆在那儿,他以前可只在戏文里头才听说过钦差这么个官儿,怎么竟有皇帝的钦差到了这儿?
杨浩一直在打量着丁家车队的这些人,其中许多他都认识,望着他们,杨浩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直到徐风清回头问他,他才一踢马腹走上前来,淡淡答道。
一见钦差的马蹄踏到了跟前,李守银等人更是头都不敢抬,只是觉得这位钦差的口音有些熟悉,这时却听那位钦差道:“李守银,本钦差奉皇命,迁徙北汉百姓往我宋境,急需粮草若干应急。你们来的正好,本钦差持有节钺,有权征调民役、民物,如今你送我广原府的这些粮食,本钦差要带一部分走,并且征调你的车子和车夫。”
李守银听杨浩叫出他的名字,大惊之下抬起头来,此前已听着杨浩声音耳熟,此时再看这位叫花子钦差,毕竟是多年相处的人,一眼就让他认出了身份,不由惊叫道:“丁浩!”
杨晋城喝道:“大胆!这是钦差大人,你敢直呼钦差名讳,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是,小人冒犯,小人冒犯。”李守银赶紧低头,心中只想:“奇了奇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怎么做了钦差。钦差……怎么比叫花子混的还惨?”
杨浩此时无暇与他多谈,他与徐知府交谈几句,匡算了一下大致的粮食用量,便纵马前行,从粮队中挑选骡马高大、车辆结实的,被他指定的,便从车队中赶出来,到路的另一边停下。
杨浩挑出一些大车令他们就在城外停候,以便随他北返,然后也不理丁家庄人窃窃私语、又畏又敬,只顾与徐知府匆匆回城。待到了官仓,扶摇子已带了几车草药赶回来,又过片刻,叶家车行的车子也陆续赶来,直至一个时辰之后,叶公子才哭丧着脸带着最后十几辆大车赶来,说道:“钦差大人,叶家车行如今能调来的车子已经全调来了。”
杨浩道:“那也够了,咱们这便启程,徐大人,杨浩着急回返,就不与你多说了,若有机会,他日相见,杨浩再摆酒谢过。”
徐风清忙道:“都是为了公事,杨大人千万不要说的这么客气。”
杨浩一笑,又向众官吏豪绅行个罗圈揖,几句场面话刚刚说过,就听后面起了争吵声音,杨浩转身一看,就见后面众人围成一圈,范老四、刘世轩正在那儿解劝,杨浩赶过去一瞧,就见壁宿扯住一个老道,气得满脸通红:“是你,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偷了爷爷的钱袋,爷爷怎么会混得这么惨,你这死老道,今日落在我手里,势不与你干休。”
扶摇子干笑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若非贫道借了你的钱去,你今日有机会投到钦差大人门下么?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呀。小施主,贫道一个出家人,你这样拉拉扯扯,可不成体统。”
壁宿气的口不择言:“谁是你的施主?你是老道,我是和尚,本秃驴与你誓不两立。我的钱呢?”
扶摇子双手一摊:“花光了。”
壁宿惨叫一声:“啊!你一个出家人做什么需要用那么多钱,那可是一百吊啊。”
扶摇子翻翻白眼儿,不以为然地道:“一百吊很多么,老道在太华山的时候,徒子徒孙们孝敬来的极品紫笋茶,一两就得十吊钱。”
壁宿气极而笑:“算你狠,我也不与你计较那许多,既然你这么有钱的,还我的钱来。”
扶摇子笑而摇头:“小施主这又说差了,你看看贫道现在这副模样,浑身上下可能翻得出一文钱来?呵呵呵,小施主灵蕴于内而秀于外,此后跟着钦差大人青云直上,何愁没有钱花?待你闻达之日,回头再看,区区一百吊钱又算得了什么?贫道看你颇有慧根,这才有心点化,旁人欲求老道点拨,贫道还懒得伸手呢。”
壁宿大怒,当下撩起袈裟便去解裤子:“来来来,让你看看爷的慧根,济得甚么鸟事……”
旁边范老四、刘世轩和一众巡捕衙差都掩口偷笑,杨浩见了忙喝止道:“壁宿不得无礼,当着诸位大人,成何体统。你既跟了我,以后那些匪气须收一收。”
范老四哈哈笑着上前揽住壁宿肩膀道:“行了行了,不就一百吊钱嘛,待办完了这趟差使,风风光光做了官儿,这一百吊钱还怕赚不回来。”
当下几人上前你一言我一语,这才把壁宿说合开了,扶摇子耸耸肩膀,嘿嘿一笑。
一行车队到了城外与丁家车队汇合,带着满满当当的五十大车粮米,便急急启程北向而行,杨浩征用了丁家五十辆大车,百余个伙计,李守银哪里放心得下,只得硬了头皮跟来,嘱咐其他管事在城中等候雁九爷回来再一同回返。
杨浩便与他坐了一辆大车,车子绕到北城上了大道,杨浩这才问起霸州丁家情形:“李管事,丁家庄如今有些什么情形?”
李守银早知他必会盘问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虽知他是钦差,但是毕竟是熟人,反不如见了徐知府时紧张,便陪着笑脸道:“丁管……杨大人,您想知道些甚么?”
杨浩淡淡一笑:“你知道什么,就随意唠唠吧,路还长得很,我都想听听。”
“是是是,”李守银想了想,道:“自从杨大人离开之后,咱们丁家庄又发生了许多事。”
“哦?说来听听。”
“那个……柳十一柳管事……死了?”
李守银说完,紧紧盯着杨浩的脸色,可杨浩脸上根本没有一点表情,他有些失望,便自顾接下去道:“他是和董寡妇死在一张榻上的,被人一刀捅了个透心凉,惨呐。可惜……凶手迄今不曾查清,霸州府代通判赵杰赵大人派来查案的那位捕快老爷,整日在李家和柳家两个原告那儿吃吃喝喝,吃的两家实在受不了了,最后只得把这位捕快老爷给恭送回城,这一刀两尸的命案,如今已不了了之了。”
“哦?”杨浩听到这里才微微有些动容,心中漾起一股暖意和感激:“赵县尉,这份情,兄弟给你记下啦。”
李守银又道:“还有……老爷……也过世了……”
“什么?”杨浩霍地扭头,瞪大双眼看着他:“你说甚么?”
李守银有些害怕,在小民口口相传中,钦差可是有权随便杀人的,他心中认定了杨浩就是杀死柳十一和董李氏的人,虽说自己不曾得罪过他,可……可丁家却是对不起他的,自己在丁家做管事,他可别一怒之下把自己宰了,当下更是小心翼翼,说道:“是,老爷他……其实病体也拖了很久了,那几日大概太过疲累,就在……就在杨大人破门而出的第三天晚上,老爷……便过世了。”
杨浩默然,半晌不发一语。致使冬儿死去的罪魁,他已经杀了。如今只剩下逼得母亲过世的凶手:丁庭训和丁承业。想不到,丁庭训也死了,这个血缘上的父亲,生活中的仇人,听说了他的死讯之后,杨浩没有伤感,仇恨也随之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片空虚和茫然。
见他怔怔地看着前方不说话,李守银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只得怯怯地候在一旁,过了半晌,杨浩才低沉地道:“还有什么事,继续说。”
“是……”李守银知道他所问的丁家庄的事,肯定是与丁家有关的事,如果把刘鸣家里的生了个带把儿的,高二那小子偷看霍家姑娘上茅房被她老爹打断了两根肋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出来,恐怕这位钦差真要恼了,便捡和丁家相关的大事继续道:“老爷死了,大少爷昏迷不醒,如今丁家……是由二少爷当家的。二少爷设了大总管之职,由九爷……雁九担任,又提拔杨夜做了内院管事、由我……做了外院管事,陈锋打理霸州城里的几家当铺……”
杨浩冷笑,忽地问道:“大小姐如今情形如何?”
李守银知道在丁家除了丁大少爷,就只丁大小姐与杨浩亲近,是以对她的消息一直不敢说,就怕触怒了杨浩,这时被他问起,只好硬着头皮吱唔道:“大小姐……老爷生前,曾想将大小姐许配给胥家公子为妻。胥家公子叫胥墨临,是官宦世家子,说起来也还般配,老爷过世后,二少爷说婚事是老爷生前已定了的,所以可先停丧不办,先为大小姐操办了婚事,然后再为老爷办丧事,这样就不算父丧期间成亲,不算有违礼制了……”
杨浩眉尖微微一挑,李守银又道:“可是大小姐坚决不肯,姐弟二人最后还在灵前动了武,最后经雁九劝说,二少爷才退了一步,说女子守孝一年足矣,可在一年之后再为姐姐操办婚事,大小姐放出话来,说要终身不嫁,也不需他为自己主张婚姻,姐弟二人……闹得很是不愉快……”
“还有么?”
“旁的……倒是没了,老爷葬在鸡冠山下咱们丁家下庄里头,大小姐搬了过去,说要就近为老爷守灵。还说那里山清水秀,要接大少爷过去歇养病体,不在府里与二少爷置气,可大少夫人不愿搬去,我来广原的时候,姑嫂二人还在为了此事争执呢。”
杨浩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说起来,自己回霸州,早晚是要寻那丁承业算帐的,可是这帐到底怎么个算法?老娘的死,丁承业对自己的陷害绝对是诱因,却不是直接致死的缘由。如今就算做了官,就能整得他家破人亡以命偿债?他没有那样的权力,宋廷也难容那样的酷吏。
可是不收拾了丁承业那个畜牲,他实在心有不甘。以范老四等人的心狠手辣,再加上做过马贼的背景,凭他们之间生死与共的这种交情,要他们帮忙做掉丁承业,想必不难,他们一定会慨然应允,这些家伙虽然当了兵,眼中有军纪,却是没有王法的。
然而,丁玉落那里又该怎么办呢?就算丁承业有一千一万个不是,他也是丁家的人,是承续丁家香火的唯一后人,以丁玉落的秉性为人,她就算恨死了丁承业,一旦丁承业有难,她也是宁可自己死掉,也要护他周全的,真要跟大小姐从此反目成仇?
他仰起头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就见天空中正有一只苍鹰盘旋,杨浩心中忽然有些羡慕起那只鹰来:如果,自己投生成一头鹰该多好,翱翔于九天之上,振翅云宵,俯瞰四海,不管到了哪里,都是这样独来独往,与其他生灵之间,只有简单的你死我活,没有人世间那许多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鹰啊鹰,你可比我杨浩幸福多了。
车队中,叶之璇叶大少爷此时也在仰着头看着那头鹰:“奶奶的,比本公子花了六十贯买到的那只扁毛畜牲威武多了,瞧那翅膀,根根如铁,啧啧啧,本公子玩了那么多只鸟,还没一只这么气派的,这要是弄回城去,还不羡慕死那群同道?唔……此去北地草原,雄鹰一定不少,我得想个法儿逮一只回来,否则岂不是身入宝山空手而归?”
这样一想,叶之璇顿时兴致勃勃地向自己伙计张罗起捕鹰的东西来,在叶大少心里,这次送粮,大概也就与春游相仿吧……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20章 凡夫俗子
第四天,快要到子午谷了。
杨浩的心情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罗克敌带着那支庞大的逃难队伍能否赶到这儿,快马驰出荒原,赶到广原城,再当日返回,快马加鞭往回走,足足用了七天时间,这段时间按理说罗克敌的队伍应该也堪堪走到子午谷了,如果他们能熬出来的话。
他离开时,军队手里还控制着一些饮水和食物,每日节省着发放一点,可以让大多数人吊着命继续赶路,当然,这过程中一些体质虚弱、年老多病者因为缺水少粮,恐怕是撑不住了。杨浩自荒原中赶出来时,在接近荒漠边缘的地带已经见到一些零星的水源,有了水,罗克敌的人马即便没了粮食,把那剩下的十几匹战马宰了给大家熬肉汤喝,应该也能勉强撑到地方。
但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越接近子午谷,他的心情越紧张,他担心看不到人,他怕看到走出了沙漠的只有寥寥数人。杨浩再也按捺不住,便唤过壁宿、范老四和刘世轩,四骑快马先行奔向子午谷。
四人一走,董十六贼眼乱转,便开始打起了逃跑的主意。他可是大宋朝廷通缉的杀人逃犯,天知道此间事了,这个钦差会不会过河拆桥,把他扔进大狱里去,眼下怀中揣着干粮,囊中装着饮水,胯下有匹快马,哪里去不得呢。
杨浩四人北行的道路是沿着一条大河而行的。这条大河就是从子行谷中流出来的,子午谷是东西朝向、两山夹峙的一个山谷,谷中的河水出了谷口便调头南向,流向广原城。河道极宽,那是因为洪水时冲出来的,如今河水只占了河道三分之一的宽度,其余地方生着密集的野草。野草甸子使得地面韧力很强,足以承载大车和战马的重量。
到了子午谷处,再往北去是二十余里的草原,但是草原再往前去就是连绵的高山,没有可行的道路了,当初程世雄率军北上与官家大军汇合讨伐北汉,至子午谷处也是要转向西去,绕一个大大的圈子,这才折向北汉的。否则当初迁民之时,赵大也不会选择向西或向东的路线,独独没有直接南下广原的选择了。
但是现在难民们如果到了子午谷,却是绕过了北方阻路的大山的,这时就多了一条直接南下广原的选择路线,杨浩就要与诸将研究一下,考虑下一步行动路线了。是直接穿子午谷西行,赶赴府州、麟州一带足以安置这许多百姓的地方,还是沿河南下赶赴军镇广原。
广原城是消化不了这么多民户的,周围土地过于贫瘠,也不适宜开恳农荒,但是可以在那里歇整一段时间,然后再决定把人往哪里带。杨浩心里是属意到了广原城后,把难民分散遣往中原的,官家的心思他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些。
一路担心着难民们的安危,想着他们赶到之后下一步的安排,杨浩快马疾驰,已经到了子午谷前。纵马踏上一个绿草高坡,看到眼前的情景,杨浩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有情便有泪!
眼前,是络绎不绝的逃难大军,前不见头,已没入山谷之中。后不见尾,正连绵不断而来。这支队伍兵不像兵,民不像民,个个都跟叫花子一般,扶老携幼,踉踉跄跄地奔向山谷。不管如何,他们还活着,还活着。就连范老四、刘世轩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兵痞,看到眼前的一切,双睛都红红的。
“走,咱们过去,让大家在这里歇息一下,告诉大家伙儿,粮食马上就到。”杨浩扬手一鞭,便当先奔下坡去。范老四、刘世轩和一身袈裟的壁宿立即紧随其后。
“我是钦差杨浩,罗将军在哪里?”
杨浩冲到近处,勒马驻足,拦住一个依稀有点军士模样的汉子问道,他的手里还有一杆枪的,此时用枪杆儿拄着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人一听大喜:“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你可回来啦。罗将军在后面。”
杨浩见他疲惫的样子,便道:“你等可就地歇下,粮草马上就到。”
那人道:“歇不得,契丹人马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大军云集,罗将军命我等速速将人带进山谷藏身,他自率兵断后,迟了的话契丹骑兵包抄上来,我们再无一战之力了。”
“甚么?”杨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此时此地,这般情形,契丹人大军云集?这时还用什么大军,只消一支千人队,就可以如屠猪狗一般从容斩杀这数万军民了。难道……难道到头来终究是功亏一篑,老天也要亡我吗?
一时间,杨浩手脚冰凉,只听那士兵又道:“官家的大军也到了,正与契丹铁骑对峙,我们须得尽速入谷,暂避兵锋。”
杨浩一听这话,已经死掉的心又恢复了一丝活气儿:“官家大军也到了?”
“在后面,都在后面。”那士兵向队伍后面指了指,杨浩再不搭话,立即策马迎着队伍驰去。范老四和刘世轩跟在他后面一路吆喝着:“大家行快些,粮食马上就到,进了山谷便有饭吃啦,大家都走快些。”
那些脚下虚浮的百姓听了这个消息果然振奋起来,他们使尽最后一丝力气,行进的速度加快了一些。杨浩奔到队伍尾部,这时辍后的人已经不多了,人群稀稀落落。杨浩纵目一看,便看到罗克敌站在一个高坡上正挥着手催促辍在队尾人数不多的人赶紧赶路。
杨浩快马加鞭,一直冲上山坡,高呼道:“罗将军!”
罗克敌闻声回头,一见是他,狂喜道:“大人,粮草到了?”
杨浩站在山坡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已是根本答不上话来。
在他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原,平原上,两个庞大的军阵正在徐徐调动。杨浩见过罗克敌摆阵,可是那几千人马匆匆摆出来的小阵与眼前的大阵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眼前的大阵让人看一眼便目眩神驰。以前,看电影电视,听评书,把阵法说得玄之又玄,可那些玄虚大阵在眼前这两个弥漫着冲宵杀气的大阵前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可笑到了极点。
这才是真正的战阵,没有那许多花哨,也没有繁褥,说到底,阵法其实就是诸兵种的合理分配,担负不同任务的诸军营的合理排布。士卒攻守保持队型的一种必要手段而已。否则数万人数十万人一旦同时投入战斗,马上就会变成一场毫无秩序的混战,根本无从调度指挥发挥威力了。
有阵还是无阵,在当时的指挥条件、兵员素质和武器限制下,是能否发挥出最大战斗力的一个重要标准。当年前秦军队以弱胜强、屡战屡胜,最后却在淝水之战时百万秦军一败涂地。王猛以十万步卒大败前燕数十万铁骑,俱有战阵之功。
杨浩立马坡上,眼前平原上难民们逃来的方向是空荡荡的,这是一片开阔地。在它北面,就是一座庞大的宋军军阵。先锋阵、策先锋阵、大阵、前阵、东西拐子马阵、无地分马、拒后阵、策殿后阵……
一眼望去,那一座座各具功用的小军阵就像无数的凿、斧、锯、锉、锥、钳,组成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虽然每个小军阵之间都有宽敞的间隔,但是没有人敢轻率地冲进去,否则数百人、上千人的队伍,也足以在一瞬间被绞得粉碎。
开阔地的南面,也就是他们行来的这一侧,居然是契丹人的阵营,真不知道他们的大军怎么竟然绕到了宋军的前面,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契丹人也有步卒,但是同宋军配置弓弩手超过七成相似,他们军中骑兵的配置也超过了七成。
契丹骑兵的前军正在布车悬阵,这是昔年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研究出来的一种骑兵突击战术,一个个骑兵锥形阵正在有序地排列开来,前后、左右、不同兵器的使用,各骑之间的间隔便也不同,战马之间留出了足够的空隙,使他们发起冲锋时,使敌军步卒可以闪躲让路。
但是……骑兵队伍也是几十排甚至上百排的,而且每一排骑兵都是错列的,一旦让他们发挥出突出威力,他们可以像除草机一样,扫平眼前的一切。他们是没有专门的弓兵的,宋军要训练一个合格的弓兵耗时良久,可草原上的骑士人人都是善射的弓手。
“杨大人,杨大人?”
“啊?啊……喔,运到了,运到了,罗将军,你可还好。”
罗克敌虚弱的摇摇欲倒,却欣然笑道:“杨大人,末将幸不辱命,百姓们……我都带回来了。”
范老四策马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扯上了战马,杨浩道:“老四,快送罗将军去后面,我来殿后。”
范老四应了声是,不顾罗克敌抗议,载着他便向后奔去。杨浩抬头再看宋军军阵,那大阵已经将要布置成形了,靠近右侧山谷,集中布置的是宋军骑兵,看来正是由于这支骑兵队伍虎视耽耽地压在那儿,对面的契丹人马唯恐突袭难民队伍时被他们攻击侧翼,这才放过了叫花子队伍,与宋军保持着对峙状态。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杨浩无暇多看,抓紧机会冲下山坡,对剩下不多的百姓高呼道:“快,马上进入山谷,到了山谷就有饭吃!这边要打仗了,快点走!”转头他又对刘世轩道:“你快去,催促粮队加快行进,也入山谷隐藏,两军一旦战起,恐怕会扫了兵尾。”
刘世轩知道事情紧急,连忙应声去了。
这时,只见一个妇人转身要往谷口外冲,一个老汉满脸惶急地拦着她,杨浩气冲冲驰马过去,喝道:“还不入谷,你们在磨蹭什么?”
那妇人哭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落在了外面。”
那老丈愧然道:“马大嫂,真是对不住。老汉……老汉……唉,你不能出去哇,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杨浩惊声道:“马大嫂?你的孩子……狗儿怎么了?”
妇人回头一看是他,不禁又惊又喜:“杨大人,狗儿生了病,小妇人实在抱她不动了,本托刘大叔照应。谁知……”
那老汉顿足道:“老汉也没了力气,迫于无奈,央了一个汉子帮忙,谁知……谁知眼看这两方的兵就要打起来了,那汉子胆怯,竟将孩子丢在了前边,唉,老汉对不住你哇马大嫂……”
说着那老头儿也急出泪来,杨浩听了抬头向那片空旷地上望去,只见契丹人的阵营中战马微微已起马蚤动,对面宋军阵营,后面一个个枪兵与弓手搭配的方阵正“铿铿铿”地向前挺进。
三军微微一动,如泰山之倾。举步重重一踏,铿声入耳。杨浩不由惊心。
在冷兵器时代,哪怕你勇冠三军,没有战友掩护时面对一二十根长枪也只有送命的份。一旦像热兵器时代的单兵一样小跑或奔跑冲锋,快速冲锋必然阵形大乱,那时一个个孤立的枪兵只配给整齐的敌军送菜。他在军中混了这么些日子,已经知道在千军万马的大集团作战中,这种阅兵式的结阵前移,实际上就是马上开战的征兆。
一旦开战,万矢齐飞,千军万马踏上战场,莫说一个生病的孩子,正处于两阵冲锋交错地带,谁还能有活路?
杨浩站在高处,急忙向下极目望去。忽然,就在那两军对垒之间,他依稀看到一个弱小的身影在踯躇前行。也许是感受到两军即将交锋时散发出的浓浓的杀气,那个小东西正奋力想往前跑,但因为力弱,没跑出几步,便跌倒在地,也许是摔伤了腿,但他仍执着地往前爬行着。
是狗儿!杨浩心中猛的一紧,是这个瘦瘦弱弱,生这么大没有见过太阳,一心向往着开封不夜之城的孩子。“杨浩大叔!”那脆生生的呼唤似乎就在耳边回响,杨浩心中一热,沉声道:“速速入谷,我去救人!”说罢一提马缰,冲出谷去。
他疾风般驰过壁宿身旁,伸手一扯,便将壁宿那件袈裟扯了下来,高高举在手中,迎风猎猎,冲向双方十数万大军一触即发的战阵中央。
烈日当空,开阔地两侧千军万马杀气冲宵,剑戟生寒,寒意压住了天上的烈日。双方就要挥军大战的当口儿,杨浩策马独骑从谷中冲了出来。
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行,无关大义,只为那一声“杨浩大叔”。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21章 人是未来佛
“铿铿铿铿……”宋军枪兵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长枪高举,森然如林地走上前来,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单膝跪地,长枪前指,排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枪阵两翼,在策先锋阵翼护之下的投枪手和步弓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冲就到,他们只有射三箭的机会,是以各军阵中间给他们留下了退往中军大阵的通道,中军大阵是中空的,步军枪刀手以密集的阵形排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随时可以开“门”放他们退入,外设刀枪,内辅弓弩,介时仍可配合作战。
对面,契丹铁骑的锥形车悬阵也已布置停当,排在最前列的,是得胜钩上挂着链锤、狼牙棒、大戟、火叉等重兵器的战士,重兵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此时他们已执弓在手,一手缓缓探向肩后的箭壶。再往后看,弯刀如草,道道反光似河水鳞光,中军阵中,一面狼头大旗笔直地竖起。
现在,只须一声令下,便是千矛丛集,万矢齐至,就在这时,“希聿聿”一声马嘶,宋人迁徙大军避入的山谷中突地冲出一骑,向两军阵前狂驰而来。
这一骑来得突兀,双方将士不由自主都向他望来,只见一匹健马向两军阵前笔直地冲来,马上一人如同乞儿,散发飘扬,手无兵器,一手高举,手中擎着的不是大旗,却是一件紫色袈裟,袈裟迎风抖开,仿佛大鸟的翅膀。
此时无论宋国契丹还是西域杂胡,大多崇信佛教,眼见冲出这人兵不像兵,民不像民,手中高举一件袈裟,双方士兵都不免为之愕然。
杨浩心如擂鼓,热血翻涌,那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也知道,不须双方主将下令进攻,只消一小卒抬手一箭,便可了结他的性命。真要是因为自己冲出来引发双方提前发动,那自己更要成了传说中的杨三郎和杨七郎的综合体,杨三郎马踏如泥烂,杨七郎万箭把心穿。可人家杨三郎有后,杨七郎只做了一夜夫妻的娘子杜金娥也给他留了后,自己可是一人死掉,全家完蛋了。
然而此时,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甚至无暇往两旁令人胆寒的大军望上一眼,他只是一路狂奔,寻找着狗儿的身影。手中那件袈裟,他也只是临时起意,存了一丝侥幸,希望双方这些军卒们哪怕能稍有疑惑,手下留情而已。
契丹军阵中,一辆高大的戎车,宋军军阵中,中军高挑黄罗伞盖,正欲一决雌雄的两位英主都注意到了突然杀出的这一骑马。
赵匡胤微感诧异,急急吩咐一声,旗号一展,蓄势待发的三军将士便为之一顿,只这一顿,便藉那衣角磨擦、兵器顿地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声音。
对面契丹军阵中那辆戎车上,一个玉人,披甲,眉间一点朱红。
她把蛾眉微微一挑,娇躯前倾,好奇地看着那个手举袈裟的怪人,素手微微一举,站在戎车踏板上的一个“那可儿”便急忙举起牛角,呜呜地吹了几声。
“那可儿”在契丹被一般牧民遵称为“哈剌出”,是权贵身边最亲近的武装侍卫,得到萧后亲随示意,契丹前军瞄向杨浩的弓箭也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萧后戎车上有个女孩忽然叫了起来:“浩哥哥,是浩哥哥!”
这少女又叫又跳,惶然道:“皇后娘娘,求你放我过去,那是……那是我的浩哥哥。”
这少女模样的人赫然竟是罗冬儿,她急急哀求着,不断回头看向那纵马疾驰的杨浩,生怕一错眼珠就会失去他的踪影。
“哦?他……是你的男人?”萧后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罗冬儿,罗冬儿急急点头,萧后不禁婉尔:“不错嘛,你很有眼光,选的男人……嗯,汉儿中竟也有这般血性男子,呵呵……”
罗冬儿知她身份尊贵,不敢去扯她衣袖,只是急急哀求:“皇后娘娘,求您行个好儿,放小女子过去与他相会吧。”
萧后哼了一声道:“我放你过去,谁放我过去呢?”
“啊?”罗冬儿杏眼张大,不晓得萧绰在说什么。
萧后轻轻一叹,有些意兴萧索地靠回了狼皮交椅上,淡淡地道:“这万马千军岂是儿戏,本后没有下令放箭,只是好奇他想干些甚么而已,再送你过去?你当本后率领十万大军来到中原,是开善堂还是过家家啊?”
“皇后娘娘……”,罗冬儿急得快哭出来了,她再也顾不得了,提起裙摆就跳下了戎车,那戎车极为高大,光是车轮几乎就有她的人高,这一跳下去几乎崴了脚,她也不管不顾,发力便想往前狂奔。
可这中军大阵距前阵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一排排战马峙立不动,安稳如山。她一跳下去四处一看全是马腿,连路都看不到,浩哥哥快马到了哪里更是看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心中一急,眼泪就流了下来。
一旁有位英眉朗目的年轻将领一偏腿儿便轻盈地跳下了战马,柔声安慰道:“冬儿姑娘,如今大战一触即发,你现在冲出去,一旦战阵发动,立时就会被踏成烂泥。还是先上车去吧,只要有命在,还怕没有相见之期?”
罗冬儿一把扯住他,哭泣道:“耶律大哥,冬儿知道你本事大,你送我过去好不好?”
耶律休哥苦笑摇头,罗冬儿心生绝望,再也忍不住扶着车轮便大哭起来,耶律休哥眼中露出怜惜之色,他抬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是看到罗冬儿手上缠的绷带隐隐渗出的血迹,略一迟疑,终究只是轻轻一叹,无力地垂下手去。
杨浩策马狂驰,只觉心跳加速,觉得气息都不够用了,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草地上伏着土黄衣色的小人儿,立即高呼道:“狗儿,狗儿!”
“杨……杨浩大叔”,草地上那个俯卧在地的那个孩子微微仰起了头。她正在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两眼无神,嘴唇皲裂,有些发黄的脸蛋上灼着两团红晕。她无力地蜷伏在哪儿,只道自己要就此睡去,一觉睡下,再也不用醒来,朦朦胧胧中忽地听到杨浩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响应起来。
杨浩一见她动静,不由大喜若狂。他没有镫里藏身的本身,策马冲到狗儿面前,杨浩立即勒马停住,他扳鞍下马,就在两翼十余万大军的注视之下走到狗儿身旁,单膝跪下,唤道:“狗儿。”
“杨浩大叔,狗儿找不到娘亲了,狗儿要死了……”
“狗儿不会死的,大叔救你回去!”杨浩将那袈裟一扬,把狗儿整个裹在里面,往怀里一抱,狗儿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颊上,喃喃地道:“狗儿好渴,大叔,有好多人……在做什么啊……”
杨浩抱着她走回马旁,试图扳鞍上马,可他马术有限,怀里抱着个孩子,三四次都攀不上去,左面的宋军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对面的契丹兵都看不下去了,有一个大胡子怒喝道:“兀那汉人,有颗泼天的胆子,却没一身马上功夫,连个娃儿都救不起,看得老子一肚子鸟气,你奶奶个熊……”
“当”的一声,他正骂得起劲,头上铁盔被一百夫长用马鞭敲了一下,忙吐吐舌头,重又举起箭来。
杨浩好不容易抱着狗儿上了马,双方的士卒竟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只见杨浩双镫一叩马腹,
步步生莲 全集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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