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河镇修建河提的工程正式开始。
镇上三百多户本应该出动三百多人,但没想到竟然来了六百多人,所有青壮年男子几乎都全部出动了,六十多辆崭新的独轮车,两百多副藤筐竹筐扁担,一百多把锄头铁锹,所有人都情绪激动的排开在小清河两岸早已用草木灰画好的区域内。
而同时,还陆陆续续有从十里八村赶过来的乡民,都扛着锄头带着工具,就连小河村都在村正马大伯的带领下来了十多个。
小清河并不宽,最宽处只有不过二十丈,眼下正是冬春之际,河水低浅,因此最窄的地方只不过一丈左右,使劲儿就能一步跨过去,但因为这条河是好几条峡谷溪流汇聚而成,因此一旦到了夏天暴雨,山洪说来就来,几乎瞬间小清河水便会暴涨数尺,而且因为没有河堤阻拦,河水很容易就把两岸的农田淹没,时间短还好,时间长的话庄稼就彻底完蛋了,特别是四五月间各种庄稼正在开花结实的关键时期,河水泡两三天,基本一年收成全部都会泡汤。
因此这小清河涨水几乎就是清河镇自古以来的一个巨大隐患,比野狼谷的狼和老虎、比以前那一窝山匪让乡民更加无奈。
修建河提这件事,清河镇的上有见识的人几乎年年在说,但最终都没有成功,因为以前的里典是个老古董,任凭刘坡等人反复劝说一直就不修。
不过今天,这件注定要载入清河镇史册的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就要开始了,所有的乡民心情都是激动万分,除开参加修建河堤的数百青壮之外,镇上所有男女老少也全部都聚集在河滩上,一千多双眼睛全部都落在站在河边一个小土坡上面的年轻少年身上。
“都准备好了吧?”陈旭转头问刘坡。
“里典放心,分段分区全部分派到每一个小组,工具推车也全部都分配完毕,烧水送水的妇女孩童也安排妥当,卫生院的救护也已经全部做好准备!”刘坡脸色由于激动而涨红的有些发黑。
“那就好!”陈旭伸手从牛大石手中接过来一个用木头制作的喇叭筒举到嘴边。
“清河镇的诸位父老乡亲,小清河河堤修建工程现在开始!”
“哦~嚯嚯嚯嚯~”
陈旭的声音还在河滩上聊聊回荡,整个小清河两岸上千人几乎都同时发出一种极其原始而兴奋的欢呼和呐喊,参加修建河堤的数百乡民村民全部都赤着脚进入河滩,锄头铁锹都几乎同时扬起落下,而没有分派到工具的就直接用木棍和手翻撬石头,然后抱到独轮车上推到早已规划好的河堤位置,交给那里已经早已等候专门负责砌河提的人。
而不光是登记过的乡民村民,就连本来站在河边上看热闹的老幼妇孺中的许多人也都争先恐后的下到河滩上开始帮忙捡石头挑土
安静了一整个冬天的清河镇,瞬间就突然变得热火朝天,各种欢声笑语和呼喝之声回荡在数里长的河滩上,场面火热的一塌糊涂。
“恩公,无涯从未听闻有民服劳役如此踊跃的情形!”虞无涯抱着铁剑站在陈旭身边,看着数里长的河滩上人头攒动的情形感慨的说。
“无涯大哥说的是,我等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王三王五等四个护卫也一起点头,脸上尽是莫名的唏嘘神情。
陈旭很满意眼前的一切。
盛开的鲜花,嫩绿的麦苗,吐瑞的杨柳,还有嫩黄的野草以及这些衣衫褴褛热火朝天干活的贫苦农民,他们虽然贫苦,但却充满了希望,这河堤就是希望,萌发在春天里的希望。
“聿~~”几匹马从镇东头雉县方向而来,然后一起勒停在河边,除开几个兵卒之外,骑在马上的江北亭和柳青山还有两个文士装扮的中年人一起看着眼前河滩上修建河提的乡民,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色。
“江兄,这些服役的民夫为何会这般兴奋和踊跃?”一个脸庞有些圆的中年文士惊讶的问。
“的确如此,我见过许多服役的民夫,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但这里却为何如此轻松惬意,奇怪也哉!”另一个年纪和江北亭差不多,长相英俊带着玉冠的文士也面露惊异之色。
江北亭深知陈旭是个怪胎,因此也没表现的太过惊讶,捋着胡须指着站在土坡上的陈旭说:“陈里典在那儿,你们心中的疑惑去问他便知。”
“也好,我们就去问问江兄你口中称之为神童的小里典!”圆脸文士迫不及待的一夹马腹,几匹马嘚嘚往陈旭而去。
“恩公,好像是县令来了!”听着看热闹的人群中有行礼欢呼声,虞无涯回头看了一下对陈旭说。
陈旭赶紧回头,果然就看到江北亭和两个年级差不多的文士骑马正穿过河岸边的麦田而来,于是赶紧整理一下衣服,带着牛大石和刘坡上去迎接。
“陈旭见过县令大人!”陈旭拱手行礼。
“见过县令大人!”牛大石和刘坡也赶紧一起行礼。
“贤侄免礼!”江北亭摆摆手和两个文士从马背上下来,满脸带笑的说:“我今日陪着两个好友出门踏青,刚好前几日听说你们清河镇准备修建河堤,于是便一路游玩过来顺便看看,没想到却看到这番热闹踊跃的场景,让我甚是欣慰!”
“大人谬赞了!这修建河堤是利乡利民之举,乡民踊跃也在情理之中,眼前这小清河几乎年年都会泛滥成灾,两岸万亩良田被水浸泡之后减产甚至绝收,导致税粮征收困难,乡民食不果腹,如今趁春潮未起,我便打算把两岸的河堤修好,一旦建成之后,我清河镇将再也无虞水患了!因此乡民都很踊跃配合,才有大人眼前看到的热闹场景。”陈旭恭恭敬敬的行礼说。
“嗯,修建河堤的确是利乡利民之重大举措,如果修建好,必然是一番巨大功劳也,我到时候会将贤侄的功绩禀告郡守大人,同时还要在河堤上勒石表彰纪念,贤侄之名足以让清河镇后人铭记传颂也!”江北亭非常满意的笑着说。
“来,贤侄我为你引见一下,这位脸圆敦厚者乃是张苍,如今在咸阳担任御史之职,此次来南阳例行春季巡查,乃是我在咸阳的旧识好友!”江北亭指着圆脸的中年文士介绍说。
“张苍?”陈旭略微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秦汉时期的名人太特么多了,他愣神了好几秒也没想起来,但为了不失礼还是赶紧拱手行礼说:“清河镇里典陈旭见过张御史!”
“免礼免礼,我这个御史可管不到你这个里典的头上来!”张苍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看起来是个性情很随和的品种。
“这位风流潇洒者乃是南阳学院副院主封子安,与张御史是同门师兄弟,乃是儒家大贤荀况门徒!”江北亭指着另一个长相潇洒的中年帅哥介绍。
荀子的两个学生,陈旭惊异之时也赶紧再次施礼:“陈旭见过封院主!”
“呵呵,来的路上听闻江县令说起过你的诸多轶事,没想到脱粒机、曲辕犁、横耙、耧车、暖榻等诸多新奇之物都是你研究制作出来的,莫非陈里典是墨家弟子?”封子安笑着还礼,但却笑的似乎有些假情假意。
而陈旭却脸有些发黑,你大爷的,你是儒家的,问我是不是墨家的,儒墨两家是死对头啊,孔子就被墨子贬的跟一坨屎样,刚一见面你就这样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封子安却不过是个开馆授徒的副院主罢了,连官吏都不是,陈旭自然也懒得跟他太客气,于是笑着摇摇头说:“旭非是墨徒,天下精巧于机关者亦并非都是墨家门徒,就像儒家学徒都并非信奉儒家学问一样!”
封子安、张苍和江北亭三人同时都愣了。
“封院主,旭没有说错吧!”陈旭故意问。
封子安英俊的脸颊轻轻的抽搐了几下,脸上的笑容很僵硬,“陈里典自然没有说错,儒家先贤孔子曾言有教无类,儒家门徒出几个离经叛道者也并不奇怪!”
“哈哈,封院主这句话不知道被左相李斯大人听到了会如何?”陈旭很愉悦的大笑起来。
“哼,他知道又如何,我封子安虽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但却不齿与之为伍!”封子安脸色难看的冷哼一声说。
呦呵,牛逼!
陈旭只能暗中对封子安伸个大拇指点赞,同时也对封子安略有些佩服,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骂李斯,这份气节还是不错的。
“封兄勿恼,今日就是出来踏青玩耍,切莫坏了心情!”江北亭赶紧劝说,同时还无可奈何的狠狠的瞪了陈旭一眼。
张苍若有所思的看了陈旭一眼,然后抬头看着河岸上忙碌喧哗的民夫说:“陈里典年纪虽然年幼,但某却早已想来见一面,因为苍一直对算术颇喜钻研,去年七月间江县令托人给我带去一张九九乘法表,我见到之后特别欣喜,因此这次来南阳之后就迫不及待找到江县令,让他带我来清河镇,就是与你探讨一下算术问题!如若能够得到一些启发,也可以将民政之中时常要用到的算术难题汇编成为一本算术著作,使得我大秦匠工官吏能够方便的进行计算……”
“九章算术?”听着张苍的话,陈旭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掠过,猛然想起了历史上一个叫张苍的人,就是最早汇编数学《九章算术》的人。
“何为九章算术?”张苍疑惑的问。
“啊,哈哈,旭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而已,张御史莫要见怪!”陈旭赶紧想把这个话题略过去。
但张苍似乎却很感兴趣,拈着胡须思忖之后点点头说:“九章算术,此名大有寓意,九乃数之极也,周公制理而有九数,加上还有九九乘法表,嗯,我这本书取名九章算术的确恰如其分,比之先前所想的算数书要好得多!”
我去,太不要脸了啊!
陈旭忍不住腹诽,老子只不过惊呼一声你便拿去做了书名,不过……似乎……好像,后世的九章算术就是张苍汇编出来的,不过是在大秦垮塌之后到汉朝才弄出来,而且如果猜的不错,眼前这个脸圆圆的中年人就是历史上的那个张苍。
因为不会这么凑巧同时期的历史上出现两个都喜欢数学的同名同姓的人物,而且根据时间来判断,也大致符合张苍的岁数,因为历史上记录张苍活了一百多岁,从秦朝一直活到汉景帝时期,先后活了两个朝代,用岁月熬死了足足六七个皇帝,简直堪称用数学计算生命的典范代表,别人是活的浑浑噩噩,他是活的明明白白。
这同时也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爱动脑筋的人活的久。
陈旭有点儿担心自己,然后撇过头看了一眼虞无涯,他其实更加担心这个吃货,这是个不爱动脑筋的典型。
“恩公看我干甚?”虞无涯如同后脑勺上长了一双眼睛,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陈旭,嘴里还叼着一颗棒棒糖。
“没事,你继续吃糖!”陈旭无力的摆摆手。
第288章 九章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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