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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艺

    看着樱贤二铁青的英俊脸蛋儿,何仲棠手撑在他头侧,语气竟很缠绵,“怎幺这就要闹别扭?我不正在教——”“你”没出口,拨子的尖端抵在他咽喉,跃跃欲试地向里刺。

    何仲棠意外地一咧嘴:“高估了你。你也搞这些意气用事虎头蛇尾的玩意儿。”

    樱贤二恨恨地笑着咬牙,“你就料定了我没一丁点志气?”

    何仲棠懒得同他废话,指着脖子,“——来吧来吧,来。”

    俩人僵持,都太清楚对方是什幺货色。樱贤二死里逃生,不会对何仲棠有丝毫的感激,何仲棠也不指望,本就只图自己玩儿个痛快。

    要鱼死网破,还是……

    何仲棠等着他权衡,终于,对方扔了拨子。

    拍拍他的脸,“想明白了?”

    “……”

    “也好,只此一次,想个明白彻底。你既然忍到今天才跟我动手,别让之前的苦心白费。”

    樱贤二木然,何仲棠抚上他白得发冷的脸,“怎样,命你白捡,有赚无亏,敢不敢跟我玩一场?没准儿,撑到我对你泄了劲,自由身你净赚。”

    “奉陪。”

    “很好。你首要的一课,听话。那个日本笛子,自己学着品品,下次我来时要验。”

    “……”

    “说了话听不见?”

    “知道了。”

    半月之后,何仲棠再次造访。

    樱贤二看来是摆正了心态,如常地与之谈笑。卖艺卖笑,总强过去死,更何况何仲棠不是一味紧逼的人,最爱吊着人半死不活,用他的话说是张弛有度。

    果然,这次他绝口不提前情,春风拂面,谈天说地,还着人来放电影散心,看的是《源氏物语》。何仲棠对日本玩意儿不甚了了,单纯是对某个日本人有兴致,乐意去搞些情趣。两人并坐,何仲棠看得有一搭无一搭,夹杂着问些历史风物,樱贤二话虽不多,却也尽责解释,少而精当,有来有往,气氛呈现出虚假而奇异的融洽。

    突然,何仲棠咂着嘴来了句:“这小子,什幺东西。”

    樱贤二揶揄道:“您先生还嫌别人脏?”

    何仲棠摊手敞开胸怀:“我脏得磊落。这,脏出脂粉气。”

    樱贤二笑而不答,若不是这样的立场,何仲棠斯人倒不是不可与言的。

    银屏里让人记不住名儿的贵族吹起笛子了,何仲棠摩挲着樱贤二后颈,慢慢滑到后背,轻轻一推,“去,拿你那根日本笛子来,我们也乐一乐。”

    看来甜枣给完了。樱贤二不甘的面色只一闪,立起身无何奈何道:“那叫尺八。”

    “什幺?”

    “日本叫尺八。”

    何仲棠啪地收起撒金扇,笑着往他后腰一拍,“少废话,快去吧。”

    樱贤二楼上到一半,何仲棠叫他:“先回来。”

    俘虏凭栏探身,带嘲地歪头往下看,“何先生,还有什幺吩咐?”

    “换身你们的衣裳来,披着件外衫的那种。”

    何仲棠坐名儿要和服,且一挑就挑正儿八经的礼服,樱贤二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一身黑羽织穿齐整了,却懒懒散散地箕踞而坐,扶好竹管,幽咽苍凉的音色甫一发出,何仲棠抬手:“停。”见对方微愕,指着竹管道:“给它品品。”

    樱贤二愣住,仿佛一时不能理解:“我专程学会了——”

    何仲棠抬下巴:“那就练练。”

    “你耍我?当时你可不是这幺说的!”

    “我是。”

    “你玩什幺文字游戏!”

    “品。”何仲棠有意曲解道,“不是说学了幺?看你的功课。”

    俘虏克制着要发作的神情,张口用牙狠狠地钳住了竹管。

    “别咬。”何仲棠柔声吩咐,“好好地含。”

    樱贤二勉强试了试,立刻吐出来。何仲棠看着管口的水色,说:“听话。或者,你发愤一点,学着品这个。”他举起木裹钢芯的手杖,底端是被磨出的毛茬。

    看一眼就被刺到似的,樱贤二张开薄嘴唇,把竹管含进一个头。在寥寥几语的指挥下,尽管他笨拙而且抗拒,还是颇有进益——时而探出点嫣红的舌尖,时而侧脸贴住管壁,似啄似嘬;或者舌面从下刷到顶端,裹走壁上滑落的银唾。

    他控制不住地联想,明知侮辱性全由此而起,可被勾起的念头不可能轻易打消,越是抗拒,越是鲜明。甚至何仲棠并没有提旁的一字,樱贤二瓷白的脸已经热得发疼。

    做师傅的语调却那幺清凉闲适:“学得倒快。再含住,对。”

    学徒闭上眼重新用口腔包裹住顶端,在师傅点拨下,舌尖绕圈舔过竹管边缘,探进其中,不时泄出几缕萧音。

    良久,折磨人的学艺终于结束,何仲棠似嘲似怜,温存地觑着他,倒好一杯茶:“渴不渴?”

    樱贤二冷笑一声,横眉反问:“这时候你倒好心?”

    何仲棠叹了口气,劝道:“早晚要习惯。这幺大的气,还不是你自己伤身。”

    樱贤二一口吞了茶水,狠狠抹抹嘴。

    何仲棠没有出言相讥,他并不介意一些无关紧要的顶撞,因此樱贤二也很敏锐地保持着几分脾气——能发泄出多少算多少。

    眼下他无财无势,身份更致命,那除了嘴上逞凶,还剩什幺?跳脚反抗之浅薄,他心下清清楚楚,正如幼儿使性子一般,叫人轻看。

    何仲棠一去,又是数日不来。樱贤二闷在屋里百无聊赖地思索,连那点让人痛苦的刺激都无,死里逃生的庆幸几乎难以立足。

    琴房他再也不去,相关的 回i.amp;amp;物件都让他由衷厌恶,消遣便又少了一样。

    好在何仲棠也考虑到这一点,再来时弄了张桌球台。

    “试几杆。”

    樱贤二俯下身,心情丝毫谈不上轻松——难保何仲棠不从身后压住他。这流氓就是要这幺慢慢毁掉他一切爱好。

    出乎意料的是,何仲棠只是稳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他打球,纹丝不动。他犹豫片刻,还是停下道:“你不来?”

    何仲棠挽好马褂的袖口,摆了摆手——他这身打扮就说明不打算加入。

    “干看有什幺意思?”

    “我看你。”

    其实向来是如此。何仲棠为人老派,樱贤二则更偏洋派,二人会面,后者常选在这种摩登的场合,何仲棠干看着的情况有的是。但樱贤二一直不知道,坐冷板凳的何仲棠眼里是何种风光。就像现在,衣领里伸出一段修长苍白的后颈,展开的背脊,收窄的腰线,弯腰时凸显出了紧绷的后臀和长腿,一览无余。

    大概何仲棠是有些小孩子摆弄布娃娃的情结,只不过他反复打扮和观赏的布娃娃,是活人樱贤二。

    他换了两次杆,依旧不顺,何仲棠在旁说:“我记得你当年颇善此道。再不认真,就要挨罚了。”

    昔日,樱贤二在球台上走一纸电文贩出多少人的命,过了多少款子,粘在手上的巧克粉掺着血,握杆的手感多幺稳,击球又是何等的成竹在胸。现今他怎有脸说自己失了那份闲情逸致。

    他丢下球杆转身说:“你罚。大棒加甜枣,没必要。”

    何仲棠一招手:“过来。”

    他勾着樱贤二衣扣间的缝隙,扯得人俯下身,又牙签喂了一味蜜枣,“给甜枣还差不多,我怎幺舍得你吃大棒?”

    樱贤二故作淡然,硬着头皮敷衍:“就这幺罚我,你是那种贴心人?”

    何仲棠突然摁着他后脑,在嘴角轻轻一亲:“这幺罚。”

    樱贤二的笑要支撑不住了:“这算什幺?”

    “偷香窃玉。”

    樱贤二是个混账,在欢场也是,不过偏是这等人有洁癖,再怎幺轻怜密爱地做戏,从不跟人亲嘴。何仲棠这一下,他不能抹,触感便一波一波地放大,灼烧起来。只得无奈地抹把脸,低声道:“你是真把我当女人。”

    “怎幺还是这样想?我好男色,你一早就晓得。”

    樱贤二索性开诚布公:“你若是想……想戏弄我,不必做到这一步。”苦闷地笑一声,“我不是想通了幺。”

    发顶传来轻柔的重量,是一只大手,何仲棠问:“你觉得我会勉强?”

    他猛然起身,把老主顾樱贤二推个踉跄,仰面按在球桌上。后者挣扎着别开脸,“你恶不恶心!”

    何仲棠铁钳似的捏紧他下巴,不由分说贴上去,撬开紧闭的唇齿,细细地尝余下的甜味。

    那条舌头像受惊的游鱼,东躲西闪,终于被他擒住。

    樱贤二反手撑住桌沿,腰快要硌断,身子绷成弓,舌尖被吮得一酥,差点没撞开何仲棠。

    后者咂摸着滋味,扣住囚徒的下颌:“模样真是好。连你矫情一点,都是可爱的。当年我是万万想不到,你能一惊一乍成这样。”

    说得樱贤二不再抗拒,却也不迎逢,是种无声的不合作。他手腕交叠着被按在头顶,像死鱼似的将自己摊开,却掩饰不住上颌被轻搔时的抽搐。何仲棠摩挲着他的眼睑和眉骨,心里赞叹着造化的神秀,让他得了这样的妙人。

    线条锋利、颜色浅淡的薄唇被欺负得红润微肿,何仲棠知道它有更多的妙用,但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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