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十则围之。
蒲圻的清军不足三千,而且都是徐勇手下的绿营,一个真鞑子也没有,前来进攻的明军却足有五万多人,光王进才手下就有三万人马,所以也不搞什么围城必阙,上来就把蒲圻包围得水泄不通,要彻底歼灭城中的这股清军。
卢鼎攻西门,王进才攻北门,马进忠攻南门,汪克凡攻东门,明军四将各打一门。不过在攻城之前,还是按照惯例射书招降,城中的清军守将却颇为嚣张,一面在城墙上摆出严防死守的架势,一面又派出使者缒城而下,送来书信,竟然反过来要招降明军。
这使者只是个无辜的百姓,被气得半死的卢鼎当场斩首,只待城破之后,再把那清军守将碎尸万段……汪克凡没有大喊大叫,仍然保持着冷静,但也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蒲圻城中的清军为什么如此嚣张,他们的自信又是从哪里来的?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屡战屡败的明军,为什么摇身一变就胆气倍增,面对十几倍的明军也敢于负隅顽抗?
说到底,还是满清战无不胜的神话在作怪!
蒲圻城中的清军虽然人少,却打着死守待援的主意,坚信只要坚持下去,只要八旗劲旅一到,就能轻易打败明军,为他们解围。
与之相反,明军对八旗兵却非常畏惧,面对百战百胜的八旗兵,他们……不,他们根本没有面对八旗兵的勇气,哪怕是暴怒失态的卢鼎,也难以掩饰对八旗兵的深深忌惮。
战争,不仅是实力上的比拼,也是士气上的较量。强者对弱者会形成巨大的威压。只有打破这种巨大的压力,打破八旗劲旅战无不胜的神话,才能挡住满清席卷天下的脚步……
卢鼎虽然暴怒失态,打起仗来却一板一眼,他老老实实的筑寨扎营,然后慢慢打造各种攻城器械。这也是必然的选择,湖南的官军打仗一向这么谨慎。卢鼎不敢下令让士卒们冒着箭矢蚁附强攻。下了命令也不会有人听。
马进忠也和他一样,耐心打造各种大型的攻城器械,虽然四将之间的赌注价值不菲,但要用数百名忠心耿耿的部下去换。就不划算了。
王进才却要主动的多,只造了些简易的木驴车和云梯,就发动了两次试探性进攻,对城中清军的斤两摸了个大概。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些绿营兵原来都是左良玉的部下,是大顺军多年的手下败将,王进才的部队碰上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一定的心理优势。
他手下的兵马最多。实力最强。又刚刚投靠何腾蛟,正是立功心切的时候,就打算强攻破城,抢下攻克蒲圻的头功。
汪克凡的恭义营却非常古怪,除了几架车桥之外。没有打造任何攻城器械,反而在东门外大兴土木,挖沟筑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卢鼎、王进才和马进忠听说后非常奇怪,不约而同,一起前去查看。
东门外,赫然伫立着一座坚固的营寨,墙高八尺,内外双壕,以卢鼎等人的眼光来看,这座营寨有些过于坚固,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筑成。
这倒也没什么,营寨修得坚固一点,起码不怕敌人出城袭扰。但奇怪的是,距离城墙大约三百步的地方,还有一条长长的壕沟,壕沟后面又修筑了几座小型的土寨。
这是做什么?
深沟坚垒,也是攻城中常用的法子,如果碰上了难以攻克的坚城,除了长期围困没有别的好办法,就会采用这种战术。但是,蒲圻不过是个小县城,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况且四将之间还有赌约,汪克凡这是认输了吗?
那几座土寨虽小,寨墙却修得意外的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隐隐却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似乎有人在里面忙碌。
“是不是在挖地道呢?”马进忠眼尖,看到有人从土寨里出来了,是一群担土背石的青壮。
“应该是。”王进才点了点头,这几座土寨离城墙这么近,几乎已经进了石砲的射程,八成是为了缩短地道的距离。
但是现在挖地道,还来得及吗?
众人不再多看,进了汪克凡的大营一问究竟,汪克凡却显得神神秘秘的。
“天机不可泄露。”他闪躲着不愿多说,却又似乎憋不住想要炫耀:“但我已有破城之法,三日内必奏奇功!诸位的宝刀良马,嗯,还有那副金漆山文甲,都准备好了没有?”
“三日,给你三十日还差不多!”马进忠撇撇嘴:“不就是挖地道么?等你挖塌城墙,我们早在蒲圻城里喝酒了!”
“汪守备既有妙计破城,我等拭目以待就是,走吧,走吧!”卢鼎有些不耐烦,催着众人向外走去。大家都是军中宿将,谁都不是好糊弄的三岁娃娃,这姓汪的明显在吹法螺,说大话,何必在这里耽误工夫。
王进才一心要抢功劳,患得患失就有些担心,一路上左顾右盼,想看出点门道来……无意之中,却发现中军帐后有一座木台,高出地面二尺有余,用布幔围裹得严严实实,隐隐还有诵经法器的声音。
“汪守备,你这大营中还做斋醮法事么?”他迈步就要过去查看,卢鼎和王进才一愣,也看到了那座木台。
汪克凡却神色一变,连忙抢上来挡在他们身前。
“诸位,请留步。”他支吾说道:“哦……,我军中有一人暴毙身亡,才请人做场法事,给他寻个归宿……超度亡灵,诸位还是不要打搅了。”
莫名其妙!
军营里哪天不死人?哪有这么折腾的。
正在这时,木台上的布幔被风吹起了一角。王进才等人往里一瞧,却看到一名三缕青须的羽衣方士,相貌仙风道骨,手执木剑法器,正在台上游走做法,口中还念念有词。
“今奉元始天尊之命,请动五雷元帅下界,助本使成就大功……有请东方木雷听令,有请南方火雷听令,有请西方山雷听令……”
滕腾腾,木台上突然绿火升腾,烟雾弥漫!
卢鼎等人都是一愣。
这,这哪里是超度亡灵,分明在请神做法!
……
王进才回到营中,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这个年代很少有无神论者,哪怕是孔圣儒家弟子,也大多相信世间自有神魔存在。(孔子有一句名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并没有否定神仙鬼怪的存在,而是说儒家弟子应该遵循正道,对神仙鬼怪敬而远之。)
读书人尚且如此,对于普通百姓和武人来说,不信鬼神之说的更是寥寥无几。王进才贼寇出身,戎马半生,杀人无数,对神仙鬼怪反而更加敬畏,今天在汪克凡营中,“无意中”见到那方士法力高强,手段莫测,心中的震惊难以名状。
那方士请的是五雷元帅,修炼的必然是五雷正法之术!
五雷正法之术,乃道家无上秘技,据说一旦施展出来,天地为之变色,五岳为之折腰,雷霆万钧,天翻地覆……只是这法术太过霸道刚强,自古就没有几个人修炼成功,看那方士年纪轻轻,修为又怎会如此深厚?
不对!
王进才突然明白了,修为高深之人,自有驻颜之术,哪怕是三五百岁的活神仙,也往往面如少年,那方士的面容更是宛若处子,正是得道高人的相貌。
他请神做法要干什么?难道说,他要施法助汪克凡破城?
王进才越想越不对劲,他一心要夺下攻占蒲圻的首功,在何腾蛟面前争个面子……但是,汪克凡如果有异人相助,这份功劳倒真可能被他抢去!
他再也坐不住了,吩咐手下去恭义营打探,探探那方士的底细。
时间不长,手下人6续回来报告,说是恭义营消息藏的甚紧,但军中确实早有传言,汪克凡请到了一位得道高人,是崇阳颇有名望的方士大家。
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都不知道这方士的来历,好像几个月前才到了崇阳,主持斋醮祭神,超度战死亡灵,在百姓中声望极高,连崇阳县令许秉中都对他颇为敬重……
“是了,就是如此了!”
王进才咬着腮帮子琢磨了一会,突然站起来喝道:“传我的将令,让弟兄们饱餐战饭,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开始攻城!”
拼了,汪克凡既然高人相助,王进才哪怕拼着多死几百条人命,也要抢下这份功劳。
……
万里长江,水波浩淼。
这个年代没有水电站,提灌站,长江的水量要比后世大得多,万里长江是指长度,但到了长江下流,江水的宽度也令人咋舌。
这是一条天然的黄金水道,自南京到武昌畅通无阻,可以行驶千料以上的大船,只是一路逆流而上,最少要二十多天。
九江附近的江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所有船只都是满载,吃水线没在江水中,船上打着满清水师的旗号,甲板上密密麻麻都是清军。居中的帅舟上,一面龙旗迎风飘扬,说明领军的将领是一位身份贵重的贝勒。
勒克德浑,满清平南大将军,率八旗劲旅前来救援湖广。
第三十一章 五雷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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