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唉，下错了下错了，再来过再来过。”身玉色暗纹襦衫，头上罩着软幞头的孟之缙满头大汗地连连说道，他的面前是张圆角石桌，上面搁着面金黄色的榧木棋盘，对面却是同样身穿燕居常服的汪立信。
    “hā hā哈，落子勿悔，之缙你这等行径，君子不齿也。”老人笑得十分欢畅，“啪”地下将他的胖手挥开，敏捷地根本不似古稀之龄。只是面上泛着此许异样的潮红，让肃立旁的汪麟暗暗dān xīn 。
    这里是制司衙门后院，撑天的大树遮住了阳光，江风吹过带着阵阵清凉，原本是个十分惬意的休闲所在。可孟之缙则是身宽体胖，二则是心不在焉，倒显得身处蒸笼般，浑汗不止。
    汪立信笑着示意儿子，接着伸手从盒中拈出颗玉石棋子，飞快地下在了早就瞄好的wèi zhì ，而随此子落，孟之缙那块足有四、五十子的“大龙”便再无活路，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的盘面，孟之缙还是只得;地推子认输。
    这场对奕是从昨日夜半开始的，孟之缙的棋力其实在汪立信之上，平时也颇好此道。可昨日里，刚开始还能专心行棋，很是赢了几盘。等到城外炮声渐消、动静变小的时候，他就有些分神了，落子也开始随意起来，算上刚才的，不知不觉已经连续输了五盘。
    看着对面老人得意的神情，孟之缙伸手接过汪麟递来的汗巾，边擦边寻思着要怎么开口打听。强自镇定了好几个时辰，心头却像被挠抓似的，痒不可耐，偏偏他也知道，两人直就在起，有什么军情密报的也瞒不过他，没有jiù shì 没有。
    “之缙莫要心急，快了，还敢不敢再来盘？老夫今日红运当头，正要大开杀戒。”汪立信看了他眼，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揶揄道。听之下，孟之缙是糊涂了，快了是什么意思？
    两人捡好棋子重新开局，在星位放上四个座子，孟之缙举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仍旧是让汪立信先行。老人也不客气，拈起盒中的黑子，便在角位上挂了手，玉石与榧木的敲击之声清脆可闻。
    你来我往地下了百余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状态特别好，汪立信的妙招迭出，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局面竟然是势均力敌。孟之缙排除杂念，正在苦思对策，突然个亲兵从门外进来，汪麟看见了，赶紧地去将他拉到边。
    “刘机宜适才送来zhè gè 。”亲兵将个袋子递过来，贴着汪麟的耳边，轻轻说道。孟之缙的视线跟着他们的动作，耳朵已经竖了起来，那声音虽小，“刘机宜”三个字还是听清了的。
    “人呢？”汪麟接过来，打开看了眼，有些不解。
    “本欲进来的，见招讨正在兴头上，说是回府处理事务，和稚姐儿行先走了。”汪麟点头将亲兵打发出去，拿着那袋子走到桌边，汪立信先是看了看儿子的表情，然后才瞅了眼袋中的事物，思索了片刻，眼中精光闪，旋即不见。
    孟之缙眼巴巴地望着汪麟手上那袋子，实在是想不通里面会是什么，分神，手上的棋子就落在棋盘上。汪立信放眼看过去，却是走在了边线上，这根本jiù shì 毫无意义的步，不由得摇头轻叹。
    “赋有云：‘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走棋布子如行军打仗，局不息战不止，万事都不可相扰，之缙，你这修为还须锤炼啊。”汪立信表面上对着孟之缙在说，眼神却是瞟着自己的儿子。
    “招讨说得是，晚辈受教了，只是心思实乱矣，不堪对局，城外战事倒底如何，还请告知。”孟之缙起身，拱拱手说道。
    汪立信见状，放下了棋子，朝着儿子呶呶嘴，汪麟会意，将袋子递了过去。孟之缙打开看去，怔了会，伸手从里面拿出，不相信地举起来，指着那事物说道：“木屐？”
    “正是，刘子清那小子！”汪立信笑笑道，见他二人仍然是懵懵懂懂的，想了想，也起身来，拈着颌下的清须做了个很潇洒地动作，口中淡淡地说道。
    “小儿辈遂已破贼。”听了他的话，两人对视了眼，孟之缙的表情从yí huò 慢慢变成了醒悟，既而变成了大喜。
    “大大捷？”他有些不敢置信，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
    “如何？放心了么。”汪立信点点头，孟之缙得到了肯定的dá àn ，不由得喜笑颜开，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久，如今苦尽甘来，赶紧告辞出府找人分享，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着，哪里还有半分仕子的矜持。
    其实汪立信自己也是十分gāo xìng，只是没有biǎo xiàn 得那么明显而已，知道结果后，心头jiù shì yī zhèn 轻松，疲累之感顿时涌上来。拖着残病之躯，又熬了这么久，在原地就已经有些头晕目眩。
    “大哥儿，过来扶我把。”听到父亲微弱的话音，脸喜色的汪麟吃了惊，赶紧上前撑起他的手扶住。那种无力感lì kè 传了过来，汪麟觉得如果自己松手，父亲很可能就会瘫倒在地，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扶我进房躺下，晚些时，你去请那老郎中前来，悄悄地去，不要叫他人知晓。”汪麟听着父亲在耳中轻轻地吩咐，平常都是自己执意之下才去请的大夫，今天却是父亲自己开口，他唯唯地应着，心乱如麻，丝凉意升了起来。
    带着小萝莉行人回城的刘禹确实到过制司门口，听到里面的欢快笑声，他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为好。于是就差人买了双木屐送了进去，他相信凭着他们几人的学识，很容易猜到是什么意思。
    不像这些古人，刘禹此刻又饿又累，还不好意思明说，只能找了这么个理由跑回来。熬夜这种事，他从大学二年级以后就再也没干过了，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看着身边亲兵个个吃兴奋剂似得兴高采烈，就连那个未成年小女孩也是如此，“你们自己滚蛋，老子要吃饭睡觉了。”这句话怎么也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仗是打完了，事情可没完，城外那几万人的吃喝拉撒现在就要开始解决，还有满地尸体的战场，自己人的尸体要赶紧清理收敛起来，这可是夏天，只要再过几天，那里就会成为真正的地狱。
    回到自己的府中，刘禹扳着指头件件地吩咐下去，具体的事情他不会管，自然会有胡三省等人酌情处理，将身边的这些亲兵个个都打发走，连小萝莉也被派了出去，这才叫人烧水做饭，狠狠地享受了番封建官僚的腐朽生活。
    安置队伍、清理俘虏、打扫战场种种事情都很繁复，李庭芝忙得直到入夜之后才得了空，他卸下戎装带着两个亲兵，就这么骑着马从南门进了城，顺着街道边打听边向制司行去。
    沿途所见让他有些吃惊，被围了这么久，城中的情形却如同平常般，到了zhè gè 时辰，街上仍是人行往来，竟然连宵禁都没有！看那些bǎi xìng 的脸色，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激昂愤慨，外面发生的战事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这番见识完全颠覆了李庭芝的所想，若不是有事在身，他都想着下马找人打探番了。城中的那些柱子和上面的喇叭倒是见过的，里面正在播着说书段子，他饶有兴致地边走边听，慢慢就到了目的地。
    守门的亲兵验过他的身份文碟，不敢怠慢，当下就将他请了进去。李庭芝阻止了他们前去通报的举动，dǎ suàn 给老朋友个惊喜。穿过后院到了内间门前，却见守门的亲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庭芝以为里面人已经睡了，返身想要退出，就听到对话声传了出来。
    “怎么会呢，前几日还好好地呢，请仔细看看，要用何药我即刻去买，不管怎样请救家父命！”
    李庭芝听得心惊，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把挑开门帘，进得房来。房内共三个人，背对他正在说话的是有着面之缘的汪麟，边上的老者应该是个大夫，而他要找的人，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诚甫公！怎会如此？”李庭芝大步向前，把握住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大热的天里，这手居然是冷冰冰的，他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汪立信感觉到来人，睁开了眼，撑着身体就想要坐起，李庭芝帮他拿了个垫子靠在背后，眼睛却盯着老者，想要听到个不同的dá àn 。
    “病入沉疴，非药石之力所能为了。”老医者思虑良久，还是轻轻摇摇头，室中烛影摇动，时间都无人再说话，汪麟见床边人，便拿起把剪刀独自走开，来到放着烛台的桌前。
    “祥甫亦非常人，何必做此小儿之态，老夫临去之时，能亲眼看到这场大胜，于愿足矣。如无他事，今日就宿在府中，陪老夫聊聊如何？”汪立信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李庭芝见他如此说只能神色黯然地点头。
    “老郎中，无论如何，请再给老夫三日，某不能让阖城军民值此大胜之时，却无法尽欢啊，在此先行谢过了。”转过头，汪立信朝着老医拱手，慌得他赶紧回礼，口称“不敢”。
    “呲”声轻响，豆大的灯花被汪麟刀剪落，他愣愣地在那里，耳中嗡嗡响成片，突然间泪如泉涌，再也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