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赶紧说:“不用不用,没啥大损失,就是墙壁都洇湿了。还好不是水管漏了。”
她又问:“小伙子,你要拖布不?我给你拿上来个?”
冯长河站在厕所里,看着水流绕过他的脚掌汇集而去,他说:“不用了,我家里有,谢谢您。”
老奶奶说:“那行,你快收拾收拾吧,需要拖布下楼来找我要就行。”老奶奶带上点门,下楼走了。
冯长河站了一会儿,目光一转,看到洗脸池也积满了水。他伸手进去摸索,又拽出了一大块毛巾。
他转头看去,卫生间架子上原本有三条毛巾,两条灰绿色的,是他的;一条淡粉色的,崭新,是给她准备的。
而现在,那条粉色的毛巾挂得好好的,他的两条毛巾都用来堵了下水道。
冯长河盯着那条粉色毛巾,仿佛试图参悟些什么一样,盯着盯着,那抹柔和的颜色映进眼睛里,把他的眼神慢慢化开了。冯长河长叹了口气,所有的恼怒都仿佛被水冲淡了,他发出低低一声苦笑。
她是故意来报复他的么。
这样淹了他的房子,很解气么。
冯长河使劲揉了把脸后,拿起拖布开始擦水。
他先从门厅开始,把水一点点赶到卫生间里去。
卧室地势相对高些,没什么积水,冯长河重新挤干拖布,打算把卧室简单擦一遍。
他拎着拖布走到卧室门口,抬头往床上一瞥,呼吸瞬间停滞,眼睛都直了。
她居然在这里。
满城警察都在找她,她居然在这里。
她在这里多久了?
自己淌水走来走去的时候,自己在客厅埋头拖地的时候,她一直在这里看着么?
她是在偷偷的笑,还是只是静静等待着被发现啊。
冯长河握着拖布,定在了卧室门口。
他没有任何话能够说,也无法上前一步。
空旷的卧室,突然拥挤得连视线都无处安放。
世界缩在床的一角,下巴搁在膝盖上,抬着眼睛望着他,像是某种安静的动物。黑暗的环境里,她的眼神有种格外的明亮。
月光在窗外碎了。照进屋里,又乱又凉。
世界小声开口了,她说: “冯长河,我把这盆草给你送回来了。”
“我只搬走了几天,可它的叶子都开始发黄了……”
“我以为你会来朝我要的,可你也没有来……还是还给你吧。”
冯长河眼神动了一下,这才发现,床上除了她,还放着他的那盆狼尾蕨。
很大的一盆,低矮细密,像是从山坡上直接挖下了一块。
他上次回家都没留意到,这盆花不见了。
冯长河心里溢出酸痒,他仰头呼吸口气,沉淀了一下情绪,目光重新镇定起来。
世界往床头缩了缩,微微歪头:“冯长河,你会叫人抓我么?”
冯长河回应说:“我现在就是警察。”
“那你会抓我么?”
冯长河没有回答。
屋里的水已经下去了,只剩下一点潮。冯长河赤脚站着,站在客厅瓷砖和卧室木地板的交界处。在水里浸泡久了,他的脚掌微微发皱,他的大脚趾很丑,其余四指也不漂亮。
他的脚边是一根湿哒哒的拖布,世界望着那处,提醒说:“冯长河,你又没穿鞋子。”
冯长河毫无反应,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似乎想等她把全部的话说完,似乎想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于是世界继续说:“冯长河,你还欠着我一个要求呢,什么要求都可以,你还记得吧。”
她眼底突然透出光亮,甚至期冀地笑了一下:“你如果不抓我,就来抱抱我。”
“就抱一下,就一小会儿,可以么?”
她的声音那么熟悉,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心底。冯长河强撑着坚定的外壳,耳朵却贪婪地把每一道声音都捕捉进去。
理智情绪相纠缠,身体里凭空升起一股恼怒来,冯长河反而笑了一下:“你是来报复我的,对吧。”
☆、三十五
“你是来报复我的, 对吧。”
“七年前, 你知道我参与了圣地行动,你知道是我。你是故意接近我,故意报复我的,对么。”
世界没作声,抱着膝盖坐在床角。那里是暗处。
冯长河望着她, 闭了一下眼睛,呼吸轻颤。
“你不是有任务么,不是要杀我么?来吧,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我什么也不要, 什么也没有, 来吧。”
世界还是没说话,探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似乎在判断什么,然后她往前挪动了一点, 跪坐在大床中央。客厅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
她扬起脸问:“冯长河,如果让你选的话,你想怎么死?”
她声音淡淡的, 好像在闲聊一个最无关紧要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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