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齐默不作声,双手伸向自己腰间,却挣脱了任崝嵘的怀抱,只将手掌贴在了自己小腹上。
任崝嵘有些慌了神,想要再抱住他,安齐却已经转头看向剩下三人:“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我会尽量不给大家麻烦的,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安齐,你别这么说,保护你不仅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乐意做的事,你是我们的朋友啊。”邓子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生硬,连忙解释着,“我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可能一时有些难以接受,都是很正常的。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们。”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怀孕生子的事情,哪怕是天庭里乱七八糟怪力乱神的传说,我也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郑小强苦恼地摸了摸下巴。
郑清然也挠起了脑袋:“刚才不是说,菩萨非男非女吗?那是不是不能以常理去处理?”
“可是他现在的肉身确实是男性啊,除非他的身体结构其实一直以来都与常人不同,只是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比方说里面还有多一套东西……?”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
“不是孩子?那是什么?”
“……是鬼王的那一半怨气,一直在菩萨体内被保护着,现在被他的灵力觉醒所影响了,为了不和菩萨本身冲撞,就转化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好像也说得通?”
“对啊……可能是安齐的凡人肉身容不下这么多的灵力,所以鬼王的怨力不得不想办法把自己排出来了。这么一想,可能真的不是一个胎儿。”
“可是如果真的是一个孩子呢?”安齐沉声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如果真的是孩子——我的孩子——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照顾好他?”
几人都愣了愣,各自露出了为难神情。
“如果真的是孩子,就算真的是孩子,”郑小强顾虑重重地说着,“你体内带着天底下怨恨最深的厉鬼的记忆,鬼王的怨念并非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甚至连神仙也会受其影响。万一这怨念被保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郑清然也摇了摇头:“还有一个问题,就连女人生孩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安齐是男生,身体还不太好。要怎么样才确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单凭我们几个的专业水平,好像有点难度。”
“假设说,真是安齐体内的鬼王记忆聚集而令他怀孕了,还会对他的健康造成威胁,”任崝嵘开了口,声音听着十分压抑,“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趁这次机会,干脆把鬼王的记忆,抹去……?”
这绝对是一个大胆得有些无情的办法,如果趁现在就把这个胎儿打掉,鬼王的怨气或许也能随之消灭,那么他们的任务就轻轻松松地完成了,世界继续运转,三界继续太平,安齐得以活命,鬼王也容易收拾多了,只是可惜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或许剩下三人心中也多少有这个念头,但没有人敢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听见任崝嵘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大家都露出稍微有些惊讶的神情。
“……你在说什么?”安齐的脸上浮现了从不曾有过的愤怒,气喘吁吁地看向任崝嵘,“如果真的是个孩子呢?那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任崝嵘眼眶发红,痛苦地回看向安齐:“没有人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安齐。”
“那你是要让我放弃我们的亲生孩子,来换取我自己的苟且偷生吗?”安齐怒气冲冲地反问他。
“鬼王的目标是要报复全三界,且不论除了你我二人以外,还有天下苍生——天下苍生都比不上你,安齐,我不能容忍发生在你身上的任何威胁!”任崝嵘也激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还伸手想要抱住安齐。
啪的一声,安齐的巴掌扇到了任崝嵘的脸上。
三个白乌鸦大眼瞪小眼,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吓得说不出话来。
比起脸上的疼,更让任崝嵘呼吸困难的是他心里的刺痛。他哀伤而乞求地看着安齐,依然想要伸手去拥他入怀,安齐却已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回隔壁,摔门的声音响彻客厅。
任崝嵘已经递出去的手臂,又无力地缓缓垂落回他身侧。
“老任,就安齐那菩萨心肠,怎么可能会愿意不要自己的孩子呢?你先让他冷静一下吧。”邓子追小声劝着。
任崝嵘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是要提醒大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孩子呢。”郑清然小声说,“这种事,怎么也得先找个医生来看看吧?”
“以渡通的渠道,弄来几台医学器材不成问题,但是找个能接受这种事的医生才有难度呢。”郑小强愁容满面,“人家医生一来,发现男人居然可以怀孕,估计立刻就吓晕过去了。”
“医生……”邓子追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了起来,“我认识一个!”
安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晚都没有出来。
任崝嵘去敲了好几次门,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只是安齐一直不肯回话。任崝嵘不知道现在安齐吃得下什么,煮好的饭菜放凉了,做好的面条也把汤汁给吸干了,安齐依然不愿意出来。
从阳台处可以看见附近的居民楼,互相挨着的别家窗口组成马赛克一样的图案,当入夜渐深,灯光会一盏一盏地亮起,又一盏一盏地熄灭。任崝嵘由此见证着时间在自己眼前流逝,一日,一夜,就是一个无法追悔的轮回。对他来说,凡人的一天不过是他的一个眨眼,无足挂齿。但现在他的生命里有了安齐,时间就变成了一个谜,像是一个不知道从属于谁的失物,忽然交到了任崝嵘手里,他只能谨而又慎地握着,保存着,却不能真正控制和拥有。
“安齐……”任崝嵘再次敲响了安齐的房门,声音已经变得有气无力的,却锲而不舍着,“安齐,开门吧,出来吃点东西。”
没有回答,只有轻微翻身的声音,安齐大概是躺在了床上。
任崝嵘叹了口气,前额贴在门板上,垂着双肩,个头不小的身体看起来却疲惫瑟缩,“安齐,你出来吧,我……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仍然没有回答。
“唉……”任崝嵘转了个身,后背靠在门上,缓缓地下滑身体,坐在了地面上,双手搭着膝盖。他的身形融入了没有开灯的走廊昏暗之中,“安齐,我们都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尤其是我……我从来没想过会要孩子,没有孩子对我来说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任崝嵘疲倦地把脸埋进双掌之间,将粗重而压抑的叹息声闷在其中,“我只是希望,最起码这辈子,能看着你好好过。”
房间里面传出了走动声,越来越近。
任崝嵘立刻直起身来,从地上爬起。房门果然打开了,任崝嵘急忙伸长手臂,安齐的身体却从他身边闪过,迅速地冲了出去,直奔卫生间。
“咳咳——”
任崝嵘赶紧跟了过去,见安齐趴在马桶边上又咳又吐,声音听起来难受极了。他下午吐了两次,之后粒米未进,现在胃里根本空空如也,却还是直犯恶心,连喝水都吐。
任崝嵘洗了热毛巾,单膝跪到安齐身边,轻轻给他擦着脸,又伸手把他搂入自己怀中,这才发现安齐浑身都在发着抖,忙把他搀扶到沙发上,端来了还温着的白粥,“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
安齐大概是还在头晕眼花着,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谢谢。”
听见他答话了,任崝嵘的心头大石顿时放下,看着安齐把那半碗粥非常缓慢地吃了下去,他体贴地又给对方倒了水,取了毛毯披在安齐肩上,然后才慎之又慎地把手伸向安齐的手掌,轻轻握着。
“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任崝嵘一字一顿地说着,“如果你真的想要孩子,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把孩子养大,我答应你。”
令他既吃惊又难过的是,安齐移开了眼,不愿意看他:“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但似乎没什么用。”
任崝嵘一时无言以对,“我……”
“我自认为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像你们说的,真的有什么危及天下苍生的世界性灾难,我愿意为了大局作出牺牲,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对我说过发生了什么事。”安齐又说,“你们对我的照顾和保护,还有你答应过的事,这些日子的相处,竟然都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事……你放心,我现在知道你有任务在身,不会让你为难的。”
若这种话是别人说出来的,听起来就肯定是生气了故意说着让人难受,但偏偏这是安齐,一颗心里永远先装着别人,最后才轮到自己的安齐,他讲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锤子一样敲打在任崝嵘心上,令他心疼内疚。任崝嵘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清楚,有些前因后果他自己也不完全了解,更别提现在安齐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还会选择再入空门,继续做那个六根清净的菩萨,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勾引菩萨的罪人?
任崝嵘有口难言,将一切心事都咽了回去,却看见安齐的面颊上挂着一道泪痕,顿时心头大痛,下意识抬手去抚安齐的脸颊,将他的泪水擦去,探身去吻向安齐的嘴角。
然而,安齐躲开了。
任崝嵘愣住了,停在与他的肌肤近在咫尺的位置,再难靠近。
“安齐,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看着安齐泛红的眼角,辩解的话语在嘴边犹豫着,“我对你……从很早之前就……”
“抱歉,我今晚想自己一个人休息。”安齐从他的怀中抽离,低着头进了房间。
任崝嵘慌忙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从门后消失,却再也不敢上前叩响。
他早就该知道的。在安齐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他,第一次对他说喜欢,第一次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这些都是偷来的。
辛念菩萨帮过他,他欠了菩萨一笔债。没想到,这笔债竟然要用情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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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发漏了一章,今天补上了……
男人怀孕·医生·一笔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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