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男人沉静的态度安抚了孩子的心神,也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小旦竟真的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怔怔看着抱着他的男人的脸。
年轻男人还是那样,用平静无波地语调夸赞道:“真是父亲的乖孩子。”
听到这话,莲旦还没来得及反应。
“等一下!”第一个迫不及待出声的是陈老大,他用浑浊的嗓音嚷道:“村长,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您是被他给蒙骗了吧,瀚文都死的透透的了,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他这么一说,别的陈家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说:“这人肯定是骗子,冲我们老陈家的家产来的,村长,您可不能信他。”
陈老大脑子还算清楚,在其他人七嘴八舌抓不到要领时,他质问道:“他说他是陈瀚文,他有什么凭据吗?”
村长语气不大高兴,“我自然不是随便就把人带过来了,他是在今早被山上的圆镜师父亲自带过来的。”
“是灵匀寺的圆镜师父?”陈老大眉头皱紧了问,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村长道:“圆镜师父说,他和众弟子为了这十里八乡的村民祈福避灾,为此还特意去地府走了一遭。”
有人发出震惊的抽气声。
村长不屑地哼了一声接着道:“圆镜师父向十殿阎王祈求饶过灾祸中的村民,阎王见他心诚,便同意了。问清了他的来处后,阎王让鬼差带来个鬼魂,告诉圆镜,这是靠山村的陈瀚文,因为阳寿未尽就意外死了,一直徘徊在阎王殿里,无处安置,现在圆镜来了,便让他带回阳间。”
“这是前五六日的事了,圆镜师父把鬼魂带回来后,便给他塑了个纸身,让他附了上去,让他习惯了才带下山,怕你们这些愚昧之人不信,还亲自将他带下山交给我,我特意问过他小时候的事,他都一一作答,无不清楚,错不了,他就是陈瀚文!”
“怎么可能呢?”陈老大睁大了浑浊的眼睛,重复地喃喃着。
就在这时,炕边传出来噗通一声,竟是陈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想要下地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莲旦忙小跑过去扶她起来,陈老太太起身后,坐到炕边,一甩胳膊,把莲旦甩了个趔趄,指着屋子里的人,用尖锐嗓音大骂道:“陈老大你个黑了心的狗娘养的,又想来占我们家这点东西,老娘跟你拼了!”
村长道:“我说,老陈家的,你先别急,你看看这人是谁?”
陈老太太咒骂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她看向了抱着小旦的年轻男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屋子里安静极了,那年轻男子垂着眼皮,只看着怀里的孩子。
看着看着,陈老太太眼睛逐渐睁大,继而张开嘴更加尖锐地哭了起来。
噗通,她又栽倒到地上,竟就在地上爬动起来,一直爬到那年轻男人的面前,仰头露出狂喜的神色,又哭又笑,喊道:“是我儿,是我儿瀚文回来了,这就是我儿,错不了!”
就在这时,年轻男人抬起了眼皮,却是看向了炕边不远处的莲旦。
莲旦睁大了眼,与年轻男人又一次看过来的目光撞上。
对方的眼睛是冷的,黑的,他看着莲旦,慢慢道:“你去村西头老李家,拿两颗鸡蛋去换半碗羊奶来。”
莲旦纷乱的思绪和急躁瞬间压了下去,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孩子还饿着,此时恍然应了一声,忙去外屋碗柜下面找东西。
这村西头的老李家就是唐花家。
唐花才生完孩子没几天,莲旦还去看过,他家也养了一只奶羊。
这人不是刚来村子,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老太太的话就像是一锤定音,陈家人再无反对之声。
屋子里,老村长含着笑意在和那年轻男子说:“我下午便抽空带你去办入籍,‘陈瀚文’的户籍已经因为死亡销户了,没法再用这个名字,可能得改一下了,你想想叫什么好?”
莲旦背着里屋,在柜子里拿出两个大海碗来,又蹲着去拿底下的鸡蛋,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之后,一个沙哑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的嗓音,慢慢回应道:“就叫……陈霜宁吧。”
那年轻男人说出这个名字时,似有一阵恍惚,吐出口的三个字有些晦涩。
莲旦忍不住悄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没想到,那说话之人不知是一直看着他,还是才看过来的,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撞上了。
在那双眼睛里,莲旦又一次看见了仿佛地狱里映照出的景象,血海翻腾。他心里一慌,忙低头避开对方目光,起身小跑着就出了院子,抓着鸡蛋,抱着大碗,直奔唐花家去了。
在老李家,莲旦很顺利地换了半碗羊奶,还是已经蒸好的。
唐花家的小闺女还小,喝不了几口奶,剩了换两鸡蛋,是他们赚了,他家婆婆很乐意。
莲旦端着半碗奶,拿另一只大碗扣着碗口,小心翼翼往回走。
他家离老李家不算远,但怕奶洒了,着急也走不快,等他回到家,都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工夫了。
莲旦心急如焚,怕小旦饿坏了。
但等他小心翼翼进了门,才发现,外屋里此时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闹哄哄的一群人都已经离开了。
婆婆那屋的门开着,也是一点动静也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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