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顾长思的眼睛太沉重了,一如他的性格,说一不二,坚硬如冰,今天这段话他也绝不是临时起意,估计从肃王府吊唁回来就开始想了,说不定更早,在他听到秋长若和自己对话的时候,在他听见裴敬说自己身上有故人影子的时候。
可越早,霍尘就觉得越生气。
凭什么啊?自己说过一千次一万次要跟他站在一块儿,定北王是今天和药一块儿囫囵下肚了吗?!
两人沉默地对视,半晌,顾长思先挪开了目光,用脚去勾榻边的靴子要穿上。
霍尘硬邦邦道:“顾长思。”
顾长思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顾长思。”霍尘看着他,又叫了一遍,“想说我放肆吗?还是想说我逾矩?我来到你身边大半年,除了王爷、殿下以外的称呼,按照规矩来讲都不该有吧。可我都叫过你什么?”
“我叫你阿淮。阿淮,这两个字,往近数三年、往远数五年,怕是都没有敢这么叫你吧,包括岳大人。”霍尘凑近了他,不由分说地攥紧了他的胳膊,“可你从不反对,从不说我不该这么叫你,你也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失忆,你的腿伤……”
“腿伤是你自己执意要知道的。”顾长思打断他,“当夜,我说让你出去,你不走,我说不让老医师看,你也不答应。是你自己执意要知道,不是我要告诉你。”
霍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怎么,堂堂定北王,在自家府邸里,真的想做什么,还要听我一个小小护卫的?”
顾长思愣了下神,就这么一不留神,霍尘猝然伸手,勾着他的下巴把人扯了过来:“你也不是这么乖的性格吧?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小王爷在欲迎还拒呢?”
他力气大,顾长思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在北境时霍尘还有所收敛,回到长安他是越来越放肆,上次吃药不提,这次更甚,顾长思挣扎了两下都没甩开,反而发尾的水珠挣了霍尘一脸。
顾长思盯着他眼睫上挂着的一颗小水珠,冷笑出声:“你胆子见长。”
霍尘搂紧了他的后背,让他整个人都扑在自己怀里,无从着力:“小王爷自己宠出来的。”
“本王宠你?”顾长思伸出手去,松松地掐住了霍尘的脖子,“我宠你?喜欢你才宠你,你什么意思?我喜欢你吗?”
“你不喜欢我么?”霍尘感受到他在用力,他越用力霍尘笑容越盛,跟个找虐的一样,张狂得快要不像他了,“否则,你怎么会想要推开我呢?”
“谬论,我喜欢你所以要推开你,我怎么这么没事找事。”顾长思虎口摩擦在霍尘的喉结上,“放开我。”
“皇帝不让你走了是不是?”霍尘搂得更紧,“而你要走,是不是?”
顾长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一动:“祈安跟你……”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这不难猜啊。”霍尘笑眯眯的,映进他的眼睛里,“长安已成混局,而你目前在此局中眼下太过被动,若是想要看清楚,就得稍稍抽身出来,才能静观其变。”
“皇帝叫你回来,绝不是只为了过个生辰,否则周忠之死,他不必那么快就来问你的责任,哪怕是查他都要先把你关起来——他在揪你的错处,既然要揪错,就不可能放你离开。”
“你们二人所求完全不同,而你从肃王府回来突然想让我留在长安,就说明你想动心思走了,否则不必用‘留’这个字眼。让我猜猜,不是你自己想到了破局之法,就是又有第三方之人来向你投诚了,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我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你不会这般匆忙。”
“世人大多以利换利,第三方执棋者铺了这么一个大摊子,绝不可能单纯只为了你做什么,他、或者说他们有想要的东西,需要借你的手,才能达到目的,而这件东西很危险,危险到你都有些担忧退路,所以第一件事,是想把亲近之人推开,一如之前在嘉定,你劝告我离你远一些。”
顾长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霍尘真的了解他,也真的聪明,前因后果他只消知道一点点,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全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的确,他现在没有办法全然相信邵翊说的是真的,也不敢全然相信他真是方堤的弟子,但他给自己准备的身份、他的野心、他对皇帝性命的虎视眈眈,这些让顾长思不得不做准备,真的到了那一步,宋启迎只怕会临死也要反扑一口,剜下顾长思半条命来。
而且邵翊问到了他的心坎上。难道他就不曾想过要将那个人、那个九五之尊的人……拉下来吗?
这世间除了他,怕再没人如此清楚,谁才是最该坐在上面的人。
“不过你真的舍得吗?”霍尘把他松开的五指再度拢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他的手指发力,“舍得推开我,舍得让我离开你,如果你舍得,现在直接掐死我吧,反正我舍不得,留着我也是空相思,很痛苦的。”
他就是在这样半窒息的感觉下,一点点凑近了顾长思的唇,吐息都喷洒在顾长思的唇缝中:“还是,小王爷来好好疼疼我。”
第51章 离京
“霍尘。”顾长思禁锢他的那只手松开了,“这不是疼不疼你的问题,也不是喜不喜欢你的问题,你懂得的,对吗?”
“你和我,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把一些事情弄清楚。”顾长思抬起眼瞧他,“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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