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鹊儿也是惊怒道:“她竟然拿我们紫薇院的差事来做人情,讨好任家其他主子!”
任瑶期摇了摇头,她看了任瑶华一眼。
任瑶华嘴唇紧紧抿着,让她冷然的脸上带了几分倔强的神色,眸子里却是怒火如炽。
“她这么做固然能讨好老太太,大太太身边的人,不过最主要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众人闻言,将的目光都投向了任瑶期。
任瑶期却是看着任瑶华:“她的目的是三姐和母亲。”
无视几人错愕的眼神,任瑶期继续不急不缓地道,“她是算准了三姐的性子的,知道你定是容不得她安排的人留在紫薇院,一回来就会着手清理内院。其实这些人与她没有丝毫干系,被打发到了哪里都碍不着她。她给出去的人情她照收,你却是因此而得罪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的人。”
任瑶华怎么说也是任家的女儿,加上任老太太对她总有几分眷顾,所以她总会回到任家的。方姨娘自始至终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从未想过能将任瑶华和李氏彻底赶出任家。
她是妾室,即便生了儿子也不能扶正,所以她要的是三房后院的掌控权。
是即便李氏与任瑶华回到任家也再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这个卑鄙无耻的毒妇!”喜儿咬牙骂道。
任瑶华倒是因为怒极而渐渐平静了下来,用冷漠的语调一字一句道:“她就等着瞧吧,我定会让她好看!”
任瑶期却是冷静地问道:“你要如何让她好看?让她来给母亲立规矩,然后趁机整治她?”
任瑶华抬目,沉着脸看着任瑶期。
周嬷嬷怕姐妹两人又吵起来,忙打圆场:“三小姐也是想着咱么走了一年,任家的人更是只知道有方姨娘,不知道有太太这个正经主子。想要借着给方姨娘立规矩的机会给太太立威。”
任瑶期也不想与任瑶华吵,遂点了点头:“想法没有错,时机却不对。”
“哦?怎么不对?”任瑶华挑眉,冷冷道。
任瑶期认真道:“我之前不是问了三姐要怎么给方姨娘好看?在你离府之前,确实是给过她几次好看,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能给她好看,让她吃了瘪也无处申冤?”
任瑶华没有说话,喜儿却是道:“当然是我们三小姐在老太太面前比方姨娘更得脸!有老太太撑腰,方姨娘见了三小姐自然不敢放肆。”
任老太太不喜欢李氏,对任瑶华这个孙女却是不错的。
当初任瑶华推了任益鸿落水,老太太也认为她是年少气盛,加之失手,并非蓄意陷害庶弟性命,帮着她在任老爷子那里说过好话。
“方姨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若是有一日老太太她不再站到三姐这一方了,那又该如何?”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向来疼爱三小姐,我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她也遣人给三小姐送过吃食。”鹊儿忙摇头。
任瑶华与周嬷嬷却是沉默不语。
老太太身边并不缺承欢的小辈,如今的任家是大太太嫡出的四小姐任瑶音与五太太嫡出的任瑶玉最为得宠,常常被老太太留宿在荣华院的东暖阁。
今日任瑶华与李氏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了任瑶华虽然很是欢喜,可是在任瑶华给李氏求情的时候却被她冷着脸斥责了一番。
以前在任家,任老太太是从不会对任瑶华说一句重话的。每次任老太太为难李氏的时候,有任瑶华在一旁打圆场,任老太太便会给孙女几分脸面。
“所以三姐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想法子找方姨娘的麻烦,让自己刻薄霸道的名声被人有目的的大肆宣扬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而是努力巩固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只要你还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宠的孙女,你以后想教训方姨娘机会多的是。”任瑶期冷静又客观的指出。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份冷静中,所流露出来的对任老太太的冷漠。似乎在她心里,任老太太只是在内宅之中用来立足的工具,有利用价值,而非她嫡亲的祖母。
“三小姐,五小姐说的有道理。”周嬷嬷琢磨了一遍任瑶期的话,越想越是心惊。
方姨娘先是剪除了李氏留在紫薇院的旧人,一是可以切断了李氏与任家主宅的联系,让任瑶期与李氏,任瑶华之间的隔阂加深。二是给她接下来要弄到紫薇院的那些人空地方。
她这么做,等任瑶华回府之后必定会暴怒,于是她的后招就来了。
让任瑶华彻底失宠于任老太太,并得罪任家上下的主子奴才们陷入孤立之境,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任瑶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不由得心中憋屈,她想嘲讽地反问任瑶期一句“我失宠于祖母,不正好称了你的意?”
可是对上任瑶期那沉静的眸子,她还是将话给咽下去了。
任瑶华虽然不置可否,可是周嬷嬷却是十分了解她的,知道她定是听进去了。便十分欣慰地对任瑶期笑道:“五小姐果然是长大了,这些事情连夫人与老奴都没有想过呢。”
任瑶期垂眸不语,她前世师从帝师出身的裴之砚,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在她现在看来就如同揭开了皮影戏的幕布与控台,掌控着人偶举手投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控线,皆入目了然。
第7章 面对
任瑶期见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最近因为有病在身,都是用了药就睡下了,今日早过了她睡觉的时辰,又说了这么些话,已是累极。
周嬷嬷见她下盘有些虚浮,知道她定是不舒服,赶紧忙让喜儿上前去扶了:“五小姐,让喜儿送你回房吧,今晚就让她给你值夜,你身边的嬷嬷和丫鬟都不可靠,还是防着些的好。”
任瑶期任周嬷嬷给她仔细整理身上的大氅与风帽:“喜儿姐姐送我回去之后还是回母亲这里当差吧,你们才回来,紫薇院里又多了不少外人,人手捉襟见肘。我身边那两个丫鬟虽是方姨娘派给我的,却也因此不敢轻易违拗我的意思,她们已经伺候我一段时间了,没有出过大岔子。况且我的病也见好了,不比母亲正需要照料。”
周嬷嬷闻言,神情微暖:“太太身边还有奴婢呢,五小姐尽管放心就是。”
任瑶期还是摇头:“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暂且如此吧,过几日我若还是没有好,嬷嬷再让喜儿姐姐去照料我。”
周嬷嬷是李氏身边最为倚仗的管事,喜儿、鹊儿,以及被配了人打发到了外院的莺儿和朱儿四个大丫鬟是她为李氏精心调教出来的心腹。这样的人还是都留在李氏身边的好。
周嬷嬷见任瑶期坚持,也不好再劝,只亲自送来她出门,直到看到她被几个丫鬟簇拥着消失在了前一进过厅的角门处才又转身回了正房。
进了东次间,见任瑶华还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青花瓷烛台上的灯芯,烛影被她拨弄得摇曳不定。
周嬷嬷轻叹一声走上前去轻轻将任瑶华手中的剪子拿走:“三小姐,仔细烫到手。”
任瑶华对周嬷嬷这个母亲身边的老仆向来敬重,便也没有多言。
“三小姐,明日方姨娘来给夫人请安的时候若是提出要侍疾,就让太太推拒了吧。她性子狡诈,太太却秉性敦厚,别吃了她的暗亏都不知道。您虽然能制住她,却也毕竟差了辈分。哪家也没有由嫡女出面教训父亲妾室的道理,传了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任瑶华淡蛋嗯”了一声。
她虽然不怕自己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任瑶期的话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落入那贱人的圈套,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个方姨娘当真的打的好算盘,我竟然没有料到她能如此阴险恶毒。您若是中了她的计,坏了名声,不仅失宠于老太太,还会得罪府里其他的主子。紫薇院里若是没有你在老太太面前转圜,夫人以后的日子必定更为艰难,我们三房上上下下岂不就全捏在了她的手中,任她摆布?”
想到这里,周嬷嬷忍不住一身冷汗。方姨娘虽然是设计让任瑶华得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身边的人,可是周嬷嬷知道这些在主子们眼前得力的丫鬟婆子们关键时刻能产生怎样的作用。
“这笔账,我会记下的!”任瑶华那还略显稚嫩的脸上,狠厉的神色一闪而逝,让不小心瞥见的周嬷嬷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周嬷嬷看着任瑶华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有些担忧:“三小姐,五小姐她既然先向您示好了,以后你们姐妹两人就好好相处吧。”
任瑶华看了周嬷嬷一眼,冷声道:“她算计我被赶离任家这笔账就这么算了?”
周嬷嬷语塞,只能小心地劝道:“五小姐当时只有九岁,方姨娘又如此奸猾,她分不清是非被人利用了也情有可裕您且看她今日说的那些,哪一句不是为着您好的?你们是嫡嫡亲的姐妹,应当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才是,否则岂不是正好称了那女人的意,却惹得你们的母亲因你们的不和而暗自垂泪?”
任瑶华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周嬷嬷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还想再劝,任瑶华却是已经站起身来:“赶了一日夜的路,大家都累了,今日早些歇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过来探望母亲。”
周嬷嬷见她如此,也只能按下心里的话暂时不表,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合。这姐妹两人一个果决,一个聪慧。若是能同心,哪里还用担心那个方姨娘?
任瑶期前一夜吹了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便晚了,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是想着李氏那边方姨娘早晨要去请安,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岔子,便有些躺不下去了。正想要把丫鬟唤进来,伺候她起身,却听到了外间有母亲李氏身边的大丫鬟喜儿的声音。
“现如今天儿冷了,这热茶要时刻放在炭炉子上温着,以备主子们随时解渴。只是你们也要知晓,饶是最上好的银丝碳在内室中燃久了,也会令人胸闷不畅。所以这炭火炉子须得放在通风的厅里,而主子内室里摆放的茶水却是每过三刻钟就得一换。”
“我们进府之时姨娘要我们去大太太身边的严管家那里学过规矩,严管家可没有教过我们这些规矩。”青梅有些不服气的嘟囔。
喜儿冷声道:“我现在不是正教着吗?若是连这点儿规矩都学不会,就去与你们方姨娘说,让她再换个清楚些的丫鬟给我们五小姐使唤!你们当小姐身边每月八百钱二等丫鬟的月例是这么好拿的!”
两个丫鬟都没声了。
任瑶期于是朝外头轻唤了一声。
不多会儿,喜儿就掀了帘子进来了,赶紧走到床前朝任瑶期行了一礼,笑着道:“五小姐您醒了?现在要起身用早饭么?奴婢让她们领了饭在炉子上温着呢,等您用了早饭,药也应当熬好了。”
任家除了逢年过节之外,每日三餐都是各房各院按人数去大厨房按着饭点领饭食。除此以外只有任老太太的荣华院里有小厨房,其余就连当家的大太太那里也是在大厨房用饭的。
当然,份例之外再给银子的话,大厨房也是可以开小灶的。
见任瑶期点头,喜儿就立即吩咐了青梅与雪梨两个丫鬟去打水进来给任瑶期洗漱。自己则上前来帮任瑶期穿上一件莲青色松江棉布面子的小袄。
这种小袄是冬日里不用出门见客的时候在内室里穿的,舒适轻巧又保暖。
“你怎么过来了?”任瑶期见屋子里只有自己与喜儿两人在,便出声问道。
喜儿一边给她扣襟扣,一边笑着道:“太太知道您病了,怎么也不放心,奴婢若是不过来看着您,太太就要自己下床来了。五小姐您就当心疼太太,可千万别赶奴婢走。”
任瑶期听闻是李氏让她来了,便也不好说让喜儿回去的话了。
“另外,周嬷嬷让奴婢跟五小姐说一声,方姨娘今儿一早过去给我们太太请安的时候非说要留下来侍疾,被太太好言劝回去了。周嬷嬷说让五小姐您安心养好病,不要让太太挂念就是您的孝顺了,太太身边有她瞧着,不会出大乱子的。”
这种话别人说不得,李氏身边的周嬷嬷却是敢说的。她性子刚直严厉,遇到小主子们不对之处也会不避讳的指出来,而不怕被记恨责骂。
任瑶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会儿,青梅和雪梨便领着小丫鬟们捧着铜盆,脸巾,痰盂等物进来了。
喜儿让青梅和雪梨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自己亲自示范了一次怎么伺候主子洗脸,擦牙。
喜儿是周嬷嬷亲自调教出来的,细心周到之处自然非青梅与雪梨两个丫鬟可比。
洗漱事毕,喜儿又亲自动手伺候任瑶期吃了早饭。
当药端上来的时候,任瑶期闻了闻,发现又换回了原来她吃的那个药方。
不知道是因为怕李氏等人回来了发现药里有端倪,还是见阻止她去缓和与李氏,任瑶华的关系的伎俩失效便索性收了手。
方姨娘向来是一个知道审时度势,行事果断之人。
到得第三日的时候,任瑶期的身子已经差不多好全了。
这意味着,她要恢复每日对任老爷子与任老太太的晨昏定省。
时隔十几年,她又要再次面对那群所谓的血脉至亲了。
第8章 任家
任家以租赁煤矿经营煤窑起家,世代定居燕北幽州。
在幽燕十六州被辽人的铁骑践踏的那几十年时间里,尽管家产尽散,族人凋零,任家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随朝廷南迁。
之后第四任燕北王箫岐山不堕先祖威名,带领一干部众收复幽燕十六州,将辽人拦截在了嘉靖关外,燕北地区重归大周治下。
在此百废待兴之际,当时的任家家主任宝明拿出妻子藏在马桶隔层下面的三根金条,不顾家小的反对孤注一掷买下了幽州云阳城外西山的几处无主的荒山山头。
许真是任家时来运转了,这西山竟是出煤宝地,任家买下的那四五个山头挖出来的煤尤其质优,每岁产量不仅能供应整个幽州地区还能贩运到周边州城。
嫡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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