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称师父。
灭决师太喜形于色。
连忙蹲下身扶起了叶孤鸿,笑得眼都弯了:“好孩子!你既入我门下,便是我峨嵋弟子,本门弟子守望相助,你的亲人,便是峨嵋派的亲人,自然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说着看向三徒,眼睛一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曾听为师言语么?且去那面树林里,找一个向阳的地面,帮你们师弟安葬他的亲人。”
三个女徒看了看手中细细长剑,不敢违背师令,委屈巴巴地应道:“哦……”
便要转身去寻合适的墓地。
“师姐们请稍等!”
叶孤鸿可不愿无缘无故得罪这些小女子,连忙喝住她们,对灭决师太道:“师父,师姐们以剑掘土,如何使得上力?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里放着现成的马匹,弟子斗胆,恳请师父随弟子回一趟叶家庄,寻些趁手的家伙。”
灭决师太此刻看这个新徒弟,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喜滋滋点头道:“好一个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有章法,我峨嵋派缺的便是你这样的弟子。”
当下牵过一匹马,抱着叶孤鸿跃上,对女徒们喝道:“你们三个,在此好生等候为师和小师弟,切莫乱走。”
凤雪茫茫,三个女孩儿吹得脸都青了,也只好吸着鼻涕,傻傻点头。
灭决师太把叶孤鸿抱在身前,想了一想,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手帕,缠住了他脸,却是生怕被风吹坏了他,随即打马如飞,望着叶家庄而去。
第5章 残酷时代,诡谲人心
战马狂奔,朔风扑面。
好在脸上有灭决师太的手帕,柔软的触感,让寒风也略显温和。
地面上,蒙古人追来时的蹄痕,尚还清晰。
七八里路程飞逝而过,燃烧的叶家庄映入眼帘。
见灭决毫无减速之意,叶孤鸿连忙提醒:“师父,鞑子兵未必尽数追了出来,庄子里只怕还有不少。”
灭决神态睥睨,淡淡道:“为师在此,何惧之有?只要他不及列成战阵,凭为师掌中长剑,来多少,杀他多少。”
她这话说得极满,心中却自有数:
似这般“通匪”的庄子,按鞑子行事惯例,至多派遣半百兵马,这等规模,岂在峨嵋掌门眼中?
说话之间,灭决纵马径直撞入庄中。
这个叶家庄说大不大,聚居着百余户庄农,约莫三五百间屋舍。
除了中心位置的主家大宅,其余多是茅草为顶的土屋,被鞑子四下放起火,烧得黑烟滚滚,仿佛鬼蜮一般。
庄中遍地都是尸骸,男女老少皆有,流出的鲜血已然凝成了冰,雪白殷红,分外刺眼。
叶家宅邸门口,乃是一片开阔场地,此刻二三十个鞑子兵烧起老大一个火堆,烤着些鸡鹅土狗,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用蒙语说笑耍闹,仿佛过节一般。
不远处拴着数十匹战马,五六个年轻妇女哭哭啼啼,捆住了手脚横放在马上,冻得瑟瑟发抖。
又有几辆牛车,堆积着大小箱笼,显然都是鞑子们搜刮掠夺的财物。
听见马蹄声,鞑子们扭头来看,见不是同伴,顿时变了脸色,纷纷跳起身掣出兵刃,乱哄哄涌将过来。
灭决师太将马一勒,低声吩咐道:“为师去去便回,你坐好了莫动。”
口中说话,手里拔剑,跳下马展开轻功,径直向那些鞑子们扑去。
灭决这一去,便似一滴水进了油锅,顿时激起一片惊呼、怒骂。
那些鞑子虽应战仓促,配合却是默契十足,刀砍的、枪扎的、箭射的,顷刻间构成近、中、远三重攻势。
灭决却是毫不在乎,身形如鬼魅、似轻风,高纵低伏,转折如意,穿行于数十名大汉前后,真个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掌中长剑清光吞吐,出手便收人命,顷刻之间,连杀十余人。
叶孤鸿两眼瞪得溜圆。
这已是他第二次看灭决仗剑杀人,却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在他那个时代,影视中的武技,算是公认的艺术夸张,然而即便是武术指导们精心编排的那些绚丽动作,和灭决此刻犀利无双的剑法一比,竟似幼儿体操一般稚拙可笑。
一道道鲜血,不断从胸腔、脖颈中飞溅而出。
一声声惨叫,宣告着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飞逝。
而就是这些在灭决手中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的鞑子,不久前才刚刚残酷屠杀了全庄数百条性命。
看着不断倒地的鞑子。
看着四周燃烧的房屋。
看着遍地百姓的尸体。
叶孤鸿忽然意识到,这个时代,似乎正在刻意向他这个误入者展示,什么叫做——
干戈乱世,人命如草!
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隐约意识到,为什么这个时代,会诞生灭决这样的高手。
大约一盏茶功夫。
灭决师太身形蓦止,仗剑傲立。
二十余个勇悍鞑子,被她一人一剑,杀得干干净净。
“师父!你好厉害!”
女徒们不在,叶孤鸿主动担当起叫好的重任。
灭决回头,嫣然一笑:“厉害么?那么师父以后好生教导你,你只要用心,自己也会厉害起来。”
“小少爷!是小少爷么?救命,救救我们。”
被横在马背上的女人们,先被灭决的狠辣惊呆,此刻才看见了叶孤鸿,齐齐大哭求救。
叶孤鸿试探着要下马,灭决师太身形一晃,已至近前,伸手将她抱下。
“师父,救救她们吧。”
叶孤鸿拉着灭决师太的左手摇晃。
灭决点头,牵着叶孤鸿走去,长剑轻挥,割断了女人们手脚上的绳索。
女人们手脚大抵都冻僵了,一个个姿态笨拙的下马,不免跌的七荤八素,灭决师太视若不见,全然没有扶一扶的念头。
好在这些庄户女人都还壮健,地上又有积雪,便是摔下马来,也自己揉着屁股爬起。
“小少爷,大家都被鞑子杀光了,我们怎么办啊。”
女人们围着叶孤鸿,哭的满脸鼻涕眼泪。
叶孤鸿看着她们的遭遇,不由叹一口气,说道:“都不要哭,听我说话。”
他人小声音小,那些女人们哭得呜里哇啦,一时谁肯停下?
灭决眼睛一瞪,喝道:“都住口!”
她大概用上了一丝内力,一声喝出,连叶孤鸿在内,所有人脑袋都嗡了一下。
女人们果然立刻止住了哭声,流着泪低着头,不敢看这个比鞑子还狠的尼姑。
灭决摸了摸叶孤鸿的脑袋:“好徒儿,说罢,她们乖乖听着呢。”
这个师父,还真的是独宠我一人啊!
叶孤鸿心中感慨,嘴里却没耽误:“你们听我说,如今乡亲们都被鞑子杀光了,但是我师父行侠仗义,替乡亲们报了这血海深仇,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安息。可是这些鞑子死在这里,等到明天不见回去,鞑子必然还要派人来查看,所以你们万万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往那些牛车一指:“这里的财物,你们几个分了,都换上男人衣服,使些黑灰抹了脸,趁夜上路,有亲戚去投亲戚,有娘家的回娘家,以后安生过活,永远别再回这个庄子了。”
女人们听他这般说,想到好好家园,从此不再,你望我,我望你,又都流下泪来。
灭决不耐烦道:“我徒儿已替你们指了活路,你们不想死的,只按他说的行事便是。趁着天黑,各自去吧。”
女人们遂哭哭唧唧的,打开那些箱笼,开始翻找财物。
叶孤鸿好心提醒道:“大件太重,不要拿,尽量拿细软值钱的,你们还要走不少路,若拿得多了重了,又走不快,又显眼,当心被恶人夺了去。”
他这般一说,有些聪明的,果然开始挑选细软,也有的则顾不了许多,只捡自己觉得好的去拿。
灭决冷笑摇头,顾自去周围院中,找了几条铲子,又换了一匹好马,带着叶孤鸿上马,径直而去。
待出得庄子,灭决忽问道:“为师看那些牛车上,值钱物事似乎不少,该都是你家的吧?这么舍得给了别人?”
叶孤鸿叹道:“其实真正值钱的,必然都在我父母哥哥的身上带着,我们师徒也只几个人,哪里拿得动许多?况且钱财虽好,毕竟是身外之物,若是为了些许钱财,耽误了大事,那岂不成了傻瓜?”
灭决哈哈大笑,赞许道:“好孩子!若不是宿慧,如何这般小小年纪,便看得如此通透?”
她今日杀了数十个鞑子,又救了几个人,还把师兄的转世之身收归门派,心情之佳,简直难以形容。
一时把马儿打得飞奔,不多时便回到了原地。
一眼望去,只见几个女徒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三个小鹌鹑一般,刻意离那些尸体远远的,又不由把脸一沉,喝道:“都过来!都是习武之人,难道还怕鬼么?”
说着把几条铲子丢在地上:“快去挖坑!这般冷天,不动弹起来,想冻死么?”
她对这几个徒弟的态度,同对叶孤鸿相比,一天一地都难以形容。
叶孤鸿也不由抓头,暗想道:啊哟,我这师父,好像还有点重男轻女啊。
第6章 薪火传承,侠也义也
只是师父虽有重男轻女之嫌,叶孤鸿却不可能真个恃宠而骄。
他灵魂是个二十几岁男子,偶尔情急之下,借正太之躯讨些便宜也罢了,又岂会真个倚小卖小?
当下道:“师父师父,先莫让师姐们动手,徒儿有事禀告。”
灭决面色顿转柔和,微笑道:“好孩子,你有甚么主意?”
叶孤鸿叹口气道:“明日鞑子官府派人来寻,找到这里不难,若把我爹娘葬在附近,孤零零几座新坟显眼,必遭鞑子掘了。徒儿想来,放着许多马匹在此,何不用马匹载着我爹娘遗体,远远离了此处再说。”
灭决听了不由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思虑周详!这般说来,为师倒是有个去处——”
她伸手往前一指:“前方离此不远,有一座梅岭,岭中有个晓月庵,如今庵主乃是为师做闺女时的手帕交,此番往南昌府来,本是要去探望她的,如今正好去她处讨一杯热酒暖暖身子。再有你的爹娘亲人,索性便葬在她那庵后,晓月庵主早晚念经,正好度你这一世的亲人早脱苦海。”
听话听声,“这一世”三字,无意中泄露了灭决心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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