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谢华香只是想为自己谋一个富贵的前程,那倒是小事了。
怕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顾南箫不愿让梅娘太过担心,收回思绪,向她说道:“我让银禾这些日子多留意些,她脾气不好,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只管告诉我。”
梅娘笑着说道:“她哪里会不听我的话,我天天好吃好喝喂着她,她除非是想饿肚子,否则才不会跟我对着干呢。”
顾南箫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手段的。”
梅娘斜睨了他一眼:“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夸你。”顾南箫温声说道,“好了,你早些回去,明儿我再来看你。”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南华楼门口,梅娘向他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南华楼。
顾南箫目送她进去,这才离开。
金戈适时跟了上来,问道:“三爷,咱们这会儿是去衙门还是回府里去?”
顾南箫接过他递过来的缰绳,道:“回府去吧。”
左右他是提前回来的,没必要这时候去衙门。
奔波了一夜,他该回府去歇息了。
可是顾南箫不知道,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听说顾南箫提前从西山回来,靖国公夫人和顾安氏等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叫人去问他。
得知他只是有事临时赶回京城,又一夜都没睡,靖国公夫人才放下心,让他好生歇着,睡醒了再过来一起用晚饭。
靖国公夫人接过顾安氏捧来的冰糖燕窝,再想到顾南箫,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这箫儿啊,一年在家的日子都屈指可数,我这做娘的,想要见他一面都难。”
顾安氏温声劝道:“三叔是做大事的人,难免忙碌了些。”
“再忙碌,还能连家都不回?”靖国公夫人想到这事,连吃燕窝的胃口也没有了,“你看你夫君和老二,怎么就能时常在家?”
这话顾安氏却不好接,只低了头在一旁站着。
靖国公夫人自己说完了这话也回过神来,不禁苦笑。
“是了,他们兄弟俩都有妻有子,当然愿意回家,不像箫儿,回来就只有一个冷冷清清的空院子,任是谁也不愿意回来。”
顾安氏不由得红了脸,低声说道:“待三叔成了家……兴许就好了。”
靖国公夫人点了点头,面露沉思。
“正月十四那回咱们家里请客,来了不少千金贵女,你冷眼瞧着,可有哪位小姐合适的?”
顾安氏回忆了半晌,方才说道:“那日来了许多女眷,媳妇只顾着招呼客人,倒不曾刻意留心过,只是……”
她欲言又止,在靖国公夫人催促过之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是媳妇想着,以三叔的性子,怕是还要让他自己拿主意才是。”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也有一些疼爱子女的,会在订亲之前找机会让两人见上一见,盲婚哑嫁的毕竟还是少数。
而且顾南箫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如果靖国公夫人不问他的意见,就直接为他定下亲事,他十有八九是不会听从的。
靖国公夫人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顾安氏这话算是说到她的心里去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箫儿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肯听我的话,也不用等到这个年纪还没成亲了。”靖国公夫人愁容满面,对顾安氏说道,“箫儿虽然是咱们家最小的,可也是吃苦最多的……”
“他从小就进了宫,一年也只有过节才能回家几次,我就算是想关心他,也是有心无力。渐渐地他长大了,就越发不愿意回家,更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我这做母亲的,连自己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靖国公夫人的眼眶湿润了。
“所以啊,我就想着他能寻个好媳妇,哪怕他做不成什么大官,只要他过得舒心些,夫妻和和美美的,就比什么都强。”
顾安氏劝慰道:“三叔是有大出息的,夫君说,三叔极得太子殿下看重,日后定是国之重臣,母亲放心便是。”
靖国公夫人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他如今这个身份,挑选媳妇可要慎重些,容貌家世且不论,定要是个贤内助才行。”
婆媳两人既然确定了方向,便说起京城里那些贵女性格好,聪慧能干,适合做顾南箫未来的贤妻。
等到顾南箫来给靖国公夫人请安,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几个合适的小姐。
总算能看到顾南箫娶媳妇的希望了,这会儿靖国公夫人心情颇好。
她跟顾南箫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迫不及待地切入了正题。
“箫儿,难得你回家一趟,娘有事要跟你商量。”
顾南箫坐直身子,道:“母亲请说。”
靖国公夫人说道:“正月十四那日你说有事,都没能留在府里参加宴席,我本想让你跟几位世家小姐见见面,事情也没成,所以我就替你选了几个——”
没想到靖国公夫人找他说的这事,顾南箫眉头一皱,不待她说完,便开了口。
“母亲辛苦了,只是儿子的婚事,还是不劳烦母亲操心了。”
靖国公夫人心里着急,一时没有注意到顾南箫只说的是不用她操心,而不是从前每次都用的“不着急”的借口。
“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谁来操心?”靖国公夫人语气难得急促起来,生怕像从前一样,顾南箫不等她说完就走,“不行,这次你就算再忙也要给我个准话,宁远侯的嫡次女,太子太傅的嫡亲孙女,梁王府的小郡主……难不成就没有一个能入得你的眼?”
身为男子,哪有二十几岁还不成亲的,就算顾南箫眼光再高,心气再傲,这些贵女可都是出身于京城里富贵无极的人家,顾南箫若是连她们都看不上,难道是想尚公主吗?
顾南箫脸色一沉,抬眸看向靖国公夫人。
“母亲找的都是这样的人家?母亲可曾跟父亲商量过?”
靖国公夫人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盯,竟然脊背一凉。
虽然顾南箫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在宫中长大,又任兵马司指挥使数年,周身自带着冰冷慑人的气息,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望而生畏。
“我……这种儿女亲事,自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等我相看好了,你也满意,再与你父亲商量。”
相看人家小姐,讨论婚事,默认都是后宅女眷的事,哪有男人大喇喇地去看人家未婚姑娘的?
顾南箫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却依然是毫不掩饰的冷硬。
“母亲在相看儿媳的时候,可曾为儿子考虑过?”
靖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气恼起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不为你考虑了?这不是来问你的意思了吗?”
要不是为了他着想,她哪用得着这么费心思?又是摆宴席,又是打听各家贵女的性子才情,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备选,还要拿来问顾南箫的意思,没想到顾南箫还不领情!
顾南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母亲不是为了考虑,而是为了国公府考虑。”
“母亲选的这些女子,都是出身于朝堂上位高权重的人家,母亲是觉得儿子的婚事是一场交易吗?还是觉得不是这样的人家,就配不上国公府的门楣?”
“你、你胡说!”靖国公夫人越发气恼,提高声音说道,“不找这样的人家,难道你要找那些六部小官员的女儿?一个个出身且不论,举手投足都是小家子气,畏手畏脚的,到时候怎么给你管家理事……”
结亲最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以靖国公府的门第,不找这些同样尊贵的人家,还能找什么人家结亲?
再说,她设宴请来的都是那些贵族小姐,那些小官小门户的,哪里有资格登上靖国公府的门?
她就算是想相看,也看不到啊。
“母亲误会了。”顾南箫声音沉稳,却透着无法掩饰的疏离,“儿子只是想提醒母亲,想要给儿子定亲,可要多考量考量。”
“有什么好考量的?”靖国公夫人没好气地说道,“你又不用承爵,又不用打理家业,一个四品指挥使,难不成娶那些女子,还能辱没了你?”
顾南箫望着靖国公夫人,目光里却难掩失望。
他放缓语气,说道:“母亲一心是为了儿子,儿子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咱们家比不得旁人家。”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儿子虽然只是个四品小官,身份却不同于那些寻常官员,儿子出身靖国公府,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孙,又是太子的表弟,从小进宫伴读,如今打理着南城兵马司,既有出身,又有实权,母亲想想,暗地里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儿子?”
“咱们国公府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之势,大哥二哥娶妻各有缘由,自然要看重出身和能力,而儿子,正如母亲所说,无需承爵和理事,又何必再娶高门贵女?”
“母亲,难道您就不怕别人忌惮吗?”
靖国公夫人下意识地说道:“你娶个媳妇,谁能忌惮?谁家还不娶媳妇了——”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白。
顾南箫说得没错。
当初靖国公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主动交出了兵权,只留下靖国公这个空头爵位。宫中有顾太后,皇上当然不可能轻易对太后的娘家动手,靖国公回京城后便深居简出,以养伤为由在家里很少出去,哪怕是自己的三个儿子,也都各自安排了前程,完全没有让他们再领兵打仗,建功立业的心思。
如此蛰伏数年,靖国公府才算是稳住了荣华富贵。
当时她挑选前两个儿媳的时候,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大儿媳是要做世子夫人,自然要出身尊贵,可是彼时靖国公怕皇上忌惮,是亲自去出身清流的安家求的亲,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向皇上表示自己的立场。
次子顾南江读书不成,她就安排他打理府中庶务,便要为他娶个会算账的精明媳妇,顾魏氏虽然出身小官之家,却是理账的好手,再适合顾南江不过了。
许是娶前两个媳妇的时候都没能跟那些靖国公府门第差不多的人家结亲,又许是这么多年来,皇上待靖国公府一直恩宠有加,靖国公夫人慢慢就放下了那些年的小心翼翼,再次生起娶个高门媳妇的心思。
被顾南箫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那些朝堂之间的暗流涌动,不由得有些心慌。
“都这么多年了,皇上应该不会……”这话她连自己说着都心虚,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
顾南箫徐徐说道:“上位者的心思不是该咱们去揣测的,母亲,如今宫中的局势也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平静,咱们身为太后的外家,总要小心行事才是。”
靖国公夫人被他一通大道理给吓得不行,满心的气恼都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不甘和烦闷。
“再小心行事,你总不能连媳妇都不娶吧?你不肯与那些人家结亲,那我再打听打听小官员家的姑娘,总能找到出类拔萃的。”
顾南箫见靖国公夫人依然不死心,只得无奈说道:“母亲就别为儿子的婚事操心了,横竖会把人给你娶回来便是。”
靖国公夫人怔了片刻,忽然回过味来。
“什么……?娶回来?难不成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想到刚才顾南箫说的不用她操心,再一顿大道理拒婚,又说总会把人娶回来……
靖国公夫人越想越是激动,整个人都从榻上站了起来,连珠炮地追问道:“是谁家的小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容貌性情如何……”
顾南箫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惹来靖国公夫人的缠问,不由得哭笑不得。
“母亲别问了,等忙过这一阵,儿子就跟您说,到时候还要母亲出面去帮儿子提亲。”
他越是不肯说,靖国公夫人越是抓心挠肝地好奇。
可顾南箫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不肯说的事,哪怕撬他的嘴也休想打听到半分。
待顾南箫告辞离去,靖国公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开了圈。
“这个小子,自己不声不响就选好了媳妇,我还替他操心呢!这可真是……”
最初的喜悦过后,靖国公夫人逐渐冷静下来,不禁纳闷起来。
第2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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