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厨房,有学徒问罗义这次又带了什么,听说带来的是野鸡野兔,便有人问起野鸡的爪子能不能做虎皮凤爪。
一句话提醒了邵兰,她提了茶水,便取了一碟虎皮凤爪,一并拿去给罗义。
罗义见邵兰倒水还带了吃食,忙起身接了,说道:“邵姑娘太客气了,有口热茶喝就好了,还劳动姑娘给我带吃食。”
邵兰笑道:“平日总吃你带来的东西,我们很是过意不去,今日正好厨房又做了新菜,罗大哥你也尝尝。”
罗义虽然口中说着客气话,可注意力早就被那碟虎皮凤爪吸引过去了。
这碟东西看起来像是鸡爪的前半部分,可是又比寻常的鸡爪大,外皮也不是普通鸡爪那种光滑紧致的外皮,倒像是一层层蓬松的棉纱,看上去松软无比。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邵兰见罗义不认识,心里不由得有些骄傲。
“这是用鸡爪做的,叫虎皮凤爪。”
“虎皮凤爪?这名字好,一听就大气!”
平平无奇的鸡爪,却冠以虎和凤的名字,让人听了无比好奇。
罗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爪放进嘴里。
细腻的口感,多汁的肉质,浓郁咸鲜的滋味,每吃上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更让他惊艳的是,鸡爪竟然做得软烂脱骨,毫不费力就能把零碎的小骨头吐个干净。
没了咬到碎骨的烦恼,鸡爪越发显得皮酥肉嫩,吃得人欲罢不能。
一口鸡爪,一口茶水,没等穆燕会完账,罗义就把一碟虎皮鸡爪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舔了舔唇上的酱汁,一脸地意犹未尽。
“两位姑娘,能不能帮我问问梅姑娘,这虎皮凤爪能不能卖?”
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能让他拿出去卖,绝对能挣一座金山回来!
有鸭血粉丝汤的成功经验,罗义对这道虎皮凤爪充满了信心。
邵兰不禁扑哧一笑,说道:“罗大哥也太贪心了,这鸭血粉丝汤还不够你挣的?还要做虎皮凤爪,你卖得过来吗?”
穆燕正好算完了帐,一边收账本和算盘,一边笑道:“罗大哥,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挣钱,只是这虎皮凤爪做法不易,食材又难得,就算是师父肯教你,你去哪儿弄这么多鸡爪呢?弄不到鸡爪,你要怎么做,又能卖多少?”
一番话提醒了罗义,他不由得泄了气。
是啊,这虎皮凤爪只用得到鸡爪,鸡身其他的部位一概不用,他去哪儿弄这么多鸡爪?
也就是南华楼这样每日能卖出上千盘鸡肉的大酒楼,才能弄到这么多的鸡爪。
他只得遗憾地说道:“穆姑娘说得有道理,唉,这门生意我是做不成了。”
邵兰给他续了些茶水,打趣道:“罗大哥真是挣钱没够,单着鸭血粉丝汤一份,就足够你每年在京城置办几个宅子了,如今还想做其他生意,未免也太贪心了。”
罗义不过片刻功夫就想通了,闻言也笑了起来。
“邵姑娘说得在理,贪多嚼不烂,我呀,能做好这一样就够了!”
穆燕核对过账本没错,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罗大哥,下个月初你再来的时候,若是找不到我俩,就把钱交给杜秀,让她转给我就是了。”
鸭血粉丝汤这一门生意步入正轨,为了方便,两边都是每半个月结一次账,正好节省了彼此的时间。
罗义听了一愣,忙问道:“两位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去,难道不在南华楼了?”
邵兰笑道:“倒也不算是,师父要办女学堂,把这事交给了我们,等过了正月,我俩就要忙起来了。”
“女学堂!?”
罗义听到这个词,顿时震惊无比。
待回过神来,他连忙问道:“这女学堂都教些什么?是教厨艺还是女红?”
穆燕说道:“都教,还教识字呢!”
罗义听了大喜,立刻就坐不住了。
“那要怎么报名?要多少束脩?我家两个闺女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能不能求求梅姑娘收下她们?”
女学堂还没办起来,穆燕和邵兰自然不敢替梅娘收人。
“罗大哥别急,这学堂要等过了正月才开始筹办,还要去衙门报备,要置办物件,要请先生……事情且多着呢,总要三四月份才开始招学徒,到时候你再来。”
罗义听了连连点头,说道:“那我等三月份再来打听,两位姑娘千万别忘了我家闺女!”
见穆燕和邵兰应了,罗义才告辞出去。
回去的路上,他满心都是欢喜。
他的两个女儿日渐大了,跟着自己在街上卖鸭血粉丝汤,虽然能干活能挣钱,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跟穆燕和邵兰接触次数多了,他打心眼里羡慕这两个姑娘,年纪也不过十几岁,可是都学了一手的好厨艺,又会写字又会算账,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
之前他就动过想把两个女儿送到梅娘这里做学徒的心思,可是得知南华楼第二批学徒个个都是极聪明能干的,他对自家两个只会烧火刷锅的小丫头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现在听说梅娘要办女学堂,除了厨艺还会教读书识字,这叫他如何不喜?
罗义想着自己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得赶紧回去跟亲友们说说才是。
都是三四十岁的人,谁家没几个适龄的闺女,他从内部得到南华楼要招学徒的消息,自然不能只想着自家孩子。
他带着众人做鸭血粉丝汤挣了许多钱,尝到了甜头,便想着这种好事也要告诉大家才是。
要是他们的女儿都能学到南华楼的手艺,说不定以后也能开个酒楼,那样挣的钱就更多了!
穆燕和邵兰没想到的是,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女学堂还没办起来,梅娘要招第三批女学徒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还没出正月就传遍了京城。
不管是日进斗金的南华楼的名头,还是南城的女学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当父母的谁不盼着孩子出息,可是儿子读书供不起,女儿又没有资格读书,只能养大了换几两银子的彩礼。
现在能让闺女识字学手艺,不用等出嫁就能给家里挣钱,这样的好事谁不是抢破了头?
不管孩子学成什么样,只要说是从南华楼出来的,哪怕是个做粗活的小丫头,都没人敢小看!
因此家里有女孩子的都铆足了劲让她学厨艺,到处寻人求门路能把孩子送进梅娘即将要开的女学堂,连适龄待嫁的姑娘都少了,导致京城小户人家嫁娶的彩礼都水涨船高。
毕竟金山银山不如一技在身,只要学会了厨艺,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把彩礼钱挣出来,谁还急着嫁人呢?
定了亲的和想嫁人的也没关系,有一手好厨艺,婆家能不高看一眼吗?就算出高额的彩礼也是乐意的。
这样的蝴蝶效应倒是梅娘之前没想到的,不过能让更多的女孩子被娘家重视,变得更加自强自立,梅娘还是很高兴的。
过了元宵节,金祥果然火速把那宅子的手续办好了,等武大娘知道的时候,房契已经写上了武鹏的名字,盖上了官府的大红印。
武大娘虽然认不得几个字,可几个孩子的名字还是认得的,眼看到房契上写了武鹏的名字,哪里肯放过金祥,拎着擀面杖就要打人。
多亏金祥油嘴滑舌,又是哀求武大娘高抬贵手,又说这都是梅姑娘的主意,还添油加醋地把梅娘的话说了出来,顺便吹捧了一波她们母女情深让人如何羡慕,他又如何感动万分忍不住心软依从了梅娘的嘱咐。
武大娘本就是因为心疼梅娘,才要把宅子写到梅娘名下,这会儿听了金祥感人肺腑的发言,哪里还受得住,抱着擀面杖哭得跟泪人似的。
金祥本想逃过一顿打,没想到劲儿使猛了,反倒惹得武大娘哭个不停,他哪里见过铿锵女将武大娘这副模样,哄了半天没哄好,只得请了梅娘前来劝说。
谁知武大娘见了梅娘,越发哭得不行,只是怀里的擀面杖换做了梅娘本人。
她先是哭自己年轻守寡命苦,又哭着说自己没养好孩子,娟娘远嫁也就罢了,好歹不缺吃喝,可是梅娘却被人退了亲事,都怪她没本事,都怪她识人不清,都是她害了梅娘。
如今梅娘有了出息,她心里愧对梅娘,想着把梅娘分给他们的银子拿去买宅子,没想到梅娘却写了武鹏的名字,这叫她更加于心不安,觉得对不住梅娘。
武大娘哭起来就没个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说,越发收不住话头。
金祥急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万分懊悔自己说什么不好,非要打什么感情牌。
倒是梅娘很能理解武大娘的想法,武大娘就算再强悍,也只是个女人,这么多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哪有不崩溃的时候,如今家里过得越来越好,她这积压多年的担心和害怕才终于敢释放出来。
大娘心里苦,只是大娘以前不说。
梅娘由着她抱着,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武大娘,等武大娘哭够了,才起身去给她打水洗脸。
武大娘哭过一场,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不过她也不可能就此放过金祥,少不得又骂了他几句。
收了她的银子,却不听她的话,武大娘能不气吗?
直到听到武大娘熟悉的骂人声音,金祥才觉得这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下次还是让武大娘打他一顿好了,铁娘子落泪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武大娘骂他一顿解了气,又拿了十来个烧饼,叫他拿回去吃,算是安慰。
送走了金祥,来买烧饼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见梅娘在家,来的人就更多了。
好在武兴正好放学回来,一进屋就丢下书袋,跑过来帮忙干活。
梅娘看到武兴,立刻想起一件事来。
“娘,武兴上学了没有呢?”
“去了去了,过完十五就去书院了。”提起这件事,武大娘顿时满脸愁容,“你说兴儿这孩子可怎么办,何掌柜带我们去拜先生,先生问他会什么,他说他会吃,问他喜欢什么,他说他喜欢吃,先生又问什么三百千的,他是一个字也不会!你说说,武月在家里教小石头念书,我跟着都会背上几句呢,兴儿还学不会,他是不是长了个猪脑子?就他这样的去念书,只怕也是赔钱的货色!”
武兴想是被武大娘天天骂,已经习惯了,闻言毫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就不去了呗,不念书又不是没饭吃,学堂里的饼可没有娘您做得好吃。”
武大娘被他气得无话可说,用手指点了他半天,才对梅娘说道:“你说说他,除了吃,他还知道什么?何庆回来跟我说,先生教兴儿念三字经,念了几天都背不下来,让何庆帮他,何庆教他背‘窦燕山,有义方’,他背成什么‘豆腐山,有一方’,还问何庆豆腐山是什么菜?一方豆腐能吃得完吗?我都要被这个孽障气死了!”
不管武大娘怎么骂,武兴都是嘻嘻一笑,抽空儿还拿了个梅干菜烧饼啃上了。
梅娘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巴不得她们叫他不用去上学了,也是有些头痛。
她拿块帕子擦了擦手,走到武兴面前。
“兴儿,咱们家不是非要你读书读出个什么样子来,可是识字肯定要比不识字有好处,二姐相信你不是那种脑子不开窍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肯学呢?”
武兴一脸地满不在乎,说道:“学读书有什么意思?哪有吃好吃的香?”
“可是你学会读书识字,哪怕以后考不上秀才,也能有门路赚钱,有了钱才能买到好吃的啊!”梅娘尽量用浅显粗俗的道理去劝说武兴。
谁知武兴却说道:“梁坤读了那么多年书,也考中秀才了,他挣到钱了吗?他吃到好吃的了吗?”
梅娘和武大娘顿时齐齐哑声。
梅娘总算明白了武兴为什么对读书如此抵触,敢情是恨屋及乌,厌恶梁坤,连带着连读书都讨厌上了。
这种心理阴影没法用大道理去劝说,只能慢慢引导。
梅娘想了想,去里屋拿了一本旧册子出来。
第2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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