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敛煦茫然地问。闻丹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手起刀落,先把那团东西切片,再收进芥子袋里。
她想了想,说:“大概就是那群人骗你,种下的摄魂魇。”
摄魂魇?
见她仍然满脸不解,闻丹歌解释:“一种以魂魄为食的魇,中魇者会被它影响,做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时间久了,摄魂魇会把人的魂魄吸食干净,最后取而代之。”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敛煦身上有诸多矛盾。起初闻丹歌没想起这种魇,因为这是魔族特有的阴险招数。
难怪莫惊春现在都没回信,估计是发现了什么。
而她之所以能在紧要关头想起来,多亏了胥珠。
昨夜与应落逢通气后,她愈发怀疑蔺泉,于是隐去身形跟了一路,偏巧撞见那一番景象。
她正准备带昏迷的胥珠去找医修,却见胥珠摇摇晃晃重新醒来,立刻收拾了包袱要走。可分明一刻钟前还说行刑后再走?怎么转眼就改了主意?闻丹歌一时想不出缘由,先把人打晕了带走。
应落逢听了她的描述,又把令牌仔细看了一遍,突然煞白了脸:
“摄魂魇。”
豁然开朗。
胥珠中了摄魂魇,那么敛煦的种种古怪,会不会也是摄魂魇所做?应落逢又告诉她摄魂魇极怕落单,通常三五成行一起出动。如果胥珠和敛煦身上各有一只,那么无物宗中一定还有一人身中摄魂魇,且那人隐藏最深,很可能是三人中的魇主。
“摄魂魇并非轻易就能用,被寄生之人必须心甘情愿。”应落逢点了点令牌,道,“胥珠正是因为被强行下魇,排斥反应才这么大。”
“魇主又什么特别之处?”
“那人必须供奉摄魂魇,甘愿将身心都供奉。相应的,作为魇主,他可以从其他人身上汲取力量为自己所用。”
“传送阵。”两人同时想起了那天,由蔺泉驱使的传送阵。敛煦对闻丹歌会传送法阵的反应如此大,若是知晓蔺泉也会,本不该如此。
找来赵元冰求证,果然,蔺泉也是三月前突然顿悟,突破了等级才习得此术。
一切似乎都明朗了。那天在桃溪镇,这或许就是敛煦为被摄魂魇侵蚀的另一半魂魄在提示他们。
可想要揭发蔺泉,光凭他们的猜测是不够的。于是闻丹歌重新找到敛煦。
她其实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逼出摄魂魇,只是想起迎魁中贮存了一些绝地谷结界的力量,故此一试。闻迎前辈于任何与魔族沾边的东西来说都是天敌,果然,摄魂魇轻易被逼了出来。
只可惜体内的刃毒仍然不为所动。
“你说、蔺泉与魔有勾结?”听完她的讲述,敛煦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无措。闻丹歌蹙眉:“你很相信蔺泉?”
敛煦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是他把我父母的卷宗,交到我手上的。”
那天他们俩人在书房中整理,蔺泉突然取出一卷案例交给她。他什么也没说,敛煦却察觉到他沉默之下的,愤怒。
他好端端地冲自己发什么火?抱着疑惑的心理,她打开了那份足以改变她后半人生的纸张。
她的父母是死于前宗主之手的邪修。
并非诬陷或者杜撰,所有细节都对得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蔺泉那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她这条命是无物宗给的,就该还给无物宗。可她身上背着父母的血债,若是被敛影知道了,又该如何?她迫切地想要赎罪,然后带着弟弟远走高飞,再不入世。蔺泉给了她一杯水,说水里下了誓,如果她对无物宗起了二心,誓就会起效杀了她。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敛煦痛苦地闭上眼。如今回想,那日蔺泉确实有许多诡异之处只是她被亲生父母的消息乱了阵脚,这才没有发现。
一想到她差点害死亲弟弟,即便现在知道那是被摄魂魇控制的自己,敛煦仍然懊悔,她低声道:“这几日,我浑浑噩噩,一会是梦中,一会是杀人。辨不清现实,想着我这样的罪人,还不如让宗主赐死......想在回想,这种念头实在是太任性了。”
“你还有为自己赎罪的机会。”赵元冰缓步走出来。此时,宗中钟声大作,提醒着午时已至。
敛煦本该在这个时候走上刑场,了结自己苟活的前半生。
但是宗主又一次赦免了她。
这算什么呢?冤冤相报,还是以怨报德?
敛煦不知道。她只是又一次伏下身磕头,道:“谢宗主,不杀之恩。”
————
崭新的院子里,红纱翩跹,赤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下,风一吹,扬出杨柳的弧度。
酒席摆了几桌,酒水冷食一应俱全,却无一人落座,平添了几股诡异。
尹叙白看了看院外的景象,又看了看专心描眉的应落逢,不禁感慨:“你居然也能答应了这么混账的要求......头一次成亲,怎么如此草率?”
天晓得他听到应落逢决定在此时此地与闻丹歌完婚,两眼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应落逢听了他的话,脸上透着股绯红:“也不算正式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为了骗得幕后黑手现身。”
既然蔺泉是“魇主”,那么他本人一定知晓更深层次的消息。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再办一次婚事引蛇出洞最后一网打尽,是最好也最快的办法。
应落逢不觉得委屈。其一,这是为了大义;其二,是为了捉住魔报仇雪恨。这第三......
第三是什么,他已经不想去想了。
闻丹歌一身赤霞南锦,湘裙斜曳,流光溢彩。她鲜少穿这样繁复的裙子,走一步绊一步。
应落逢心疼她,忙上前扶住,指点了几句怎么样才能走得舒服些。他在方寸宗长大,耳濡目染了一些规矩,比她更得心应手。
闻丹歌听了,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腕:“好落落,不如我们换一换吧?”
“换?”应落逢一怔,旋即摇头,“这怎么能行呢,这于理不......”“可是我一路摔了好几回,腿都酸了。”
跟了她一路的赵元冰:骗人!她这种修为境界,哪块石头敢绊她!
偏偏有人就吃她这一套。
应落逢睫羽忽闪,道:“也不是不成,只是......”他还要推脱,闻丹歌忽然凑近亲了一口。
落在脸颊上的吻绵绵软软,却让他整个人僵住。闻丹歌又道:“我想看你穿嫁衣。”
红纱飘扬,分明还未点红烛,应落逢已觉脸颊生烫。
片刻后,听到他小声应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说】
哎哟终于写到整个副本最期待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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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以身做饵
◎“落落,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根除刃毒吗?”◎
这是怎样荒唐的一场婚事?既不是良辰吉日, 也没有高朋满座。临时起意,轻率鲁莽。一无父母家人,二无亲朋好友,三无长者见证, 有的只有一对早就情投意合的新人, 和危机四伏的处境。
换做任何一位新娘子, 都要以为对方存心轻贱, 必要摔门而去,宁死不嫁。可偏偏应落逢换上嫁衣,自己披上盖头,毫无怨念。
尹叙白叹了口气, 上前替他理了理裙角, 叮嘱:“慢些走, 院里虽然无人, 但桌椅都在,当心脚下。”
“嗯。”
应落逢虽然走得缓慢, 到底比闻丹歌的步伐稳。尹叙白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衣袂翩跹,红纱摇曳,笑道:“你还真比闻女郎更像新娘子。”
听了这话,应落逢脚下突然一绊, 险些跌倒。幸而闻丹歌眼疾手快,扶住他。
嗯?她感受着手掌下不同于腰肢的蓬松触感, 没忍住又捏了捏。
应落逢瞪她一眼, 偏偏隔着盖头, 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反而得寸进尺, 手掌一路向下。
抓到了, 尾巴!
那股奇异的酥痒再一次沿着尾椎向上蔓延,应落逢双腿一软,若不是有她搀着就要跪下。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她的手,咬牙道:“干什么?现在是做这些的时候吗?”
闻丹歌眨眨眼,见好就收。背在身后的手指却仍做抓握状,时不时还细细摩挲指尖。
每回摸尾巴都要挨训,但她乐此不疲。
赵元冰收复了整个无物宗,正准备人海战术,在外安排一群人守着,却被闻丹歌拒绝。
“我一人便足够。你那些弟子不妨设在城外,盯紧空中,防止再有风羽妖什么的作乱。”赵元冰还要劝她小心为上,尹叙白出声:“那些个弟子加在一起能抵得过千淏长老吗?”
“自然不能。”“而闻道友一人,或可抵十数个千淏长老。”
赵元冰感慨完,对闻丹歌的来历产生好奇:“闻道友究竟师出何门?竟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尹叙白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天道见仙盟人才凋敝,降下的灵子吧。”
绝地谷一战已经过去数年,仙盟看似一派祥和,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无物宗和尹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黄昏将至,暗红的火烧云下,毫无喜气的院落中,一场诡异的婚礼开始了。
有了赵元冰的前车之鉴,闻丹歌没有请乐人吹打,改用留音石烘托氛围。唢呐笙箫齐吹奏,席中宴上无一人。处处如常,处处无常。
比起一场婚礼,这更像一场无声的皮影。
但应落逢依旧把它当成,她与他迟来的婚礼。
“落落,你怕吗?”隔着三寸长的牵红,闻丹歌感到从另一端传来的细微颤抖,轻声问。应落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片刻才说:“不怕。”
说谎。
她一把扯过牵红,将人拉到自己手边,丢了绸缎牵起他的手。他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到,分明四下无人,还是羞红了脸要挣开:“这于理不合......”
“什么理不理的。”十指相扣,掌心的温暖抚平了他心里的褶皱。应落逢轻笑一声,放松了任她牵:“好生霸道。”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赵元冰充当礼生,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念完这一句,她把纸条往袖中一塞,拱了拱手,道:“一拜天地——”
敛祍下拜,跪天地君亲师。
“二拜高堂——”
一方手帕,一只残镯。
“夫妻对拜——”
本该一东一西,相对而拜。但闻丹歌想起之前应落逢中魇,硬是不肯松手。
应落逢也只能随她,于是两个人牵着手,膝与膝相碰,才弯了一半的腰,头和头就磕到一起。
他想笑,念及场合,硬是没有出声。却不知落在闻丹歌眼里,红影绰绰,眉眼愈发温柔,目光落在他唇上,欲念自然而起。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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