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喝了得有小十听啤酒,看起来却像没事人一样,眼神清明,连脸都没红,牵上银河,淡定地问蒋寒衣:“一起回去?”
蒋寒衣:“…走。”说着上前,一手牵了银河的绳子,一手牵住弋戈的手腕,不容分说。
也不知为什么,弋戈没甩开他。
烧烤店离家不远,两人选择走回去。
路上,弋戈很安静,步子也平稳,完全看不出来喝了酒。
蒋寒衣一直牵着她的手腕,总觉得她腕子比之前细了至少得有一圈,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这段时间老不来上课,都干嘛去了?”
弋戈说:“没干嘛啊,就在家。”语气坦然,还有些莫名的反问意味,好像是他的问题很奇怪。
“在家干嘛?”蒋寒衣又问。
“睡觉,吃饭,跟狗玩。”弋戈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一个多月她都快把小区附近的外卖全尝过一遍了。
蒋寒衣却还是有点不信,继续问:“就这些?那为什么不去上课。”
弋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去呗,六点起床太早了,能睡觉为什么不睡?而且去了也就是做卷子讲卷子再做卷子,我在家一样做。”
“那也……”
“你不会也像范阳一样,觉得我不去上课就考不上一本了吧?”弋戈惊奇地问,“不是吧,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我拿到的高考优惠不是降十几二十分这种哦,是直接降到一本线欸!除非我出门车祸脑子被撞傻了或者高考那天发烧到四十度,不然我怎么也不至于上不了一本线吧!”
蒋寒衣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你没问题。你别瞎说,不怕晦气?”
弋戈撇撇嘴,“那你还问。”
蒋寒衣张了张嘴又闭上,把她牵得更紧了点,没再说话。
又沉默地走了十多分钟,路过文东街,老蒋的修车铺关了门。弋戈忽然晃了晃他的手,笑了声说:“刚刚夏梨是不是想骂我来着。”
蒋寒衣很快否认:“没有。”
“有的。”弋戈声音小小的,但很坚持,“她肯定觉得我又发神经,那么暴躁还刻薄,就跟以前一样。”
蒋寒衣一听觉得不对,刚要停下来好好和她说说,却先听见她带哭腔叫他一声:“蒋寒衣。”
蒋寒衣停下脚步侧头看过去,却只见弋戈鼻头一抖,眼眶竟瞬间就红了,委委屈屈的。
他心里一慌,忙走近半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没人要啊?”弋戈的情绪爆发得突然而猛烈,刚开口就流眼泪,脸颊也后知后觉地泛上红晕,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我除了高了点……”弋戈哭得大声,说话也一顿一顿,“高了点、胖了点、吃饭稍微多一点,哪里不好了嘛?我成绩那么好,还能干活,还不爱花钱,养我很难吗?”
“我觉得我以后肯定很优秀的,能赚很多钱,还会特别孝顺,养我难道不是投资回报比特别高的一件事吗?”
蒋寒衣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什么这时忽然崩溃,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这两句话戳得心里生疼。
他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怎样的话才能最有效地安慰到她、解决她的困惑,而是凭直觉,握紧了牵她的手,开口道:“你看着我,弋戈。”
“你看着我。”
他把手掌下移,从她的手腕牵到手掌,十指紧扣,很用力。
“我永远在这里。”他说,“你回头就能看到我,永远。”
弋戈的脸通红,泪痕杂乱,春夜的风一吹,像刀疤一样刻在脸上。可她的眼神仍然清明,她抬头,很清醒、认真地看着蒋寒衣。
她听懂他说的话了,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听进了心里。
蒋寒衣在直觉支配下将心里话两句便剖了个干净,被她这么清明直白的眼神一看,却忽然有点慌。他说的……和她所痛苦着的,好像并无半点联系,也可能毫无安慰作用。
他的眼神忽的躲闪一下,准备重新措辞,想想更周全的安慰。
弋戈却忽然垂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抵在他肩窝,生涩而缱绻地蹭了蹭。蒋寒衣浑身僵直,她却靠得更近了,两手环住他的腰,抱得很紧。
“…弋戈,”蒋寒衣开口,叫出她的名字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有喝醉,对吧?”
弋戈仍然抱着他,回答得很肯定:“没有。”
“你现在,抱了我……对吧?”蒋寒衣一字一顿地问。
“对。”
“明天早上不能赖账的,你知道吧?”
弋戈这时停顿了,蒋寒衣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却又讯速递、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可能会赖账,这也可以理解,没关系的,反正他们来日方长。等到高考后、等到大学、等到以后,都可以。他可以等。
弋戈放开她,退后一步,目光清澈,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等高考结束吧。”
蒋寒衣反应了两秒,眼睛亮起来,“你的意思是……”
“别影响你考试了,要是你考不上北京,我会嫌弃你的。”弋戈说着又笑,“我本来就有点嫌弃,你成绩太差了。”
蒋寒衣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为自己分辩道:“我这次一模考了 602!”
他的眼睛瞪得老圆,脸也凑近了点,简直用尽全身力气在为自己挽尊。弋戈的视线被他占满,忽然觉得,这天地间只有这么一隅、只有这么一个人在她面前了。
只有这么一个,生动的、鲜活的、会永远在她身后的蒋寒衣。
她笑眯眯的,出口却很冷酷:“我用脚都能考 602.”
“……”
“所以你加油吧,看你高考的表现。”弋戈看起来是在给他提要求,心里却有一种给自己画出了期盼的感觉,“考太差不行,我会觉得你很笨,我不喜欢笨的。”
“…行。”蒋寒衣终于也笑起来。
第68章 .弋戈和他都记得,并且都在期待
那晚之后,谁都没有再提那个拥抱和那个约定。但蒋寒衣无比确定,弋戈和他都记得,并且都在期待。
弋戈偶尔犯懒的时候仍然会翘一两节上午的课,馋了的话也会在晚自习自个溜出去吃东西,但频率很低,刘国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失误的确常有、高考中大跌眼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没人会觉得弋戈有上不了一本线的可能。
范阳似乎是觉得那天喝醉了丢人,醒来之后就变得老实多了,每天勤勤恳恳夹着尾巴做人,分数也真有了可观的提升。
眨眼便到了五月。
天气很热,周末半天假期宝贵,弋戈带着银河溜去蒋寒衣家蹭空调——她们家装的是中央空间,一开就得整层全开,太浪费。
星星仍然很高冷,对一进门的弋戈毫无兴趣,灵活一闪又跃到了银河的背上,变成液体的一滩。
弋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女儿为什么这么没礼貌?”
蒋寒衣给她递了杯水,笑道:“她对她亲爹也这么没礼貌。”
“你那些卷子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给你开个小灶?”弋戈看见他的试卷直接摊在客厅茶几上,径直走过去拿起来,还嘀咕了一句,“在茶几上写作业,你的习惯果然不太好……”
蒋寒衣没想到她一来就这么正经地盯他学习,哑然失笑,随口解释道:“家里这么大就我一个人,想在哪写在哪写。”
弋戈拈起右手边的一本练习册,封面上印着两道醒目的猫爪痕,“这就是想在哪写在哪写的后果?”
“……”蒋寒衣轻咳一声,“那本不是学校发的,没事。”
弋戈白眼一翻,继续低头检查他还没写完的物理题。
蒋寒衣忽然有点心慌,试探性地问了句:“你那个……没考好就不行的规矩,是认真的啊?”
“当然。”弋戈皱眉,看向他,“你该不会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
“没有没有!”蒋寒衣忙摆手,“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格……”
弋戈冷笑:“很严格。”
“那是……多少分算好啊?”
弋戈似乎早想好了这个问题,脱口便道:“六百吧。”
“……”蒋寒衣沉沉叹了口气,抬头看天花板。
六百。
老天爷爷呀,他一模考 602 是高三到现在唯一一次上 600 分,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二模他才 580 多呢,这就剩一个月了,要他怎么保证高考一定上 600 分?
他试图讨价还价,两眼一扫,在餐柜边抓了包薯片,坐到弋戈身边,殷勤地撕开了包装直接递她嘴边,“这个这个,你看啊,我现在的平均水平呢,大概是 580 分左右。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你要我在一个月里把标准线提高二十分,这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苛刻?你觉得这样怎么样,高考这事儿呢,就先定 580 分的标准,等以后上了大学,考四六级什么的,你说考多少我就考多少,绝不讨价还价!”
弋戈睨他一眼,不知是嫌弃他的讨价还价还是嫌弃他过分亲昵的喂食举动,先是自己拿了片薯片吃,慢条斯理嚼完,才点点头道:“有道理。”
“对嘛!那我们就……”
蒋寒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弋戈拍拍手微笑道:“那这样吧,不定死,但你和我的分差必须小于 70 分,怎么样?”
蒋寒衣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
弋戈要是随便发挥只考个 650 左右还好说,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又飚上 700 分?!
蒋寒衣早已勘破一切,这姑娘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于是他果断摇头,把薯片往弋戈怀里一塞,抓起笔埋头苦干起来。“不用了,600 就 600,600 多吉利啊!”
弋戈舒服地往沙发上一靠,看着某人急红的耳廓,露出得逞的笑容。
蒋寒衣一直奋笔疾书到饭点,期间弋戈看了会书、听了会歌、撸了会猫、睡了会觉。醒来的时候躺在沙发上,蒋寒衣仍然保持刚刚的姿势,伏在茶几边,从弋戈的角度,能隐约看到他紧绷的肩胛骨。
他后脑勺上还有两根不安分的杂毛嚣张地立着,肩膀却已经平而宽,显出成熟的模样。握笔的手背上有青筋凸起,一直向下蔓延至手腕处。弋戈就这么看了会儿,也说不清到底在看什么。
起身才发现,腰间盖了条毯子。银河和星星也窝在空调柜下睡着了。
“醒了?喝口水。”蒋寒衣听见动静,没抬头,笔尖指了指茶几边上刚倒好的水。
弋戈没喝,先把皮筋拆了,压乱的头发重新扎,刚扎到第二圈,玄关处传来输密码的声音,她半个脑袋还迷糊着,往门口一看,正对上风尘仆仆的蒋胜男女士。
蒋胜男习惯性地先低头放包,换好拖鞋后再抬头,便看见弋戈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而她儿子,坐在沙发边,一脸温柔地给她递水。
蒋胜男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
“你们、你们……”蒋胜男不受控制地脑补了一些青少年法制教育片里的场景,惊慌地伸手指向两人。
蒋寒衣一脸莫名,看了眼手机,“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蒋胜男又倒吸一口凉气,这还嫌弃她回来得不是时候了?!她虽然自认开明,也支持儿子追求喜欢的女孩,但这……这也太早熟了吧?!人女孩子吃多大亏啊?!
她羞愤不已,黑了脸,对蒋寒衣道:“你,跟我进书房!”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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