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从他的肩膀穿过,不动步子,也不说话。
两个人这么站在酒店门口,谁也不肯动,前台的目光不耐烦隔着脏兮兮的玻璃门射过来,陈撰察觉到,下意识拉过她的胳膊,想躲开视线。盛以晴却不明他的意图,脚步不动,问他:“你拉我干嘛?”
陈撰轻声:“那边有人看。”
他想说,有人盯着我们看,不太舒服。
她拖着调子喔了一声,瞄了陈撰一眼:“行吧。”
当真拉着他往边上没人的地方靠了靠。
这会儿的马路很静,他们避过酒店大堂的视线与灯,躲在了阴影里,夜风一缕缕吹来,脸颊微微发烫,盛以晴心里琢磨着良辰美景,是不是应该她先主动?
正在犹豫,就见陈撰碰她胳膊肘,冷不防冒出一句:“喂,老婆。”
温温柔柔,尾音拖长。
她一跳。
瞪大眼睛骂他:“你有病吗?”
这个称呼叫上瘾了?
陈撰一脸得逞表情笑起来:“你还真挺奇怪,一边说死都不想结婚,可一听到‘老婆’两个字,总是一副脸红心跳的样子。”
“你逗我?!”盛以晴恼,瞪着他想反击,然而“老”字说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老狗!”
说完转身就走,陈撰在身后笑的得意,她愤愤然,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几步跳到他面前,拽住他领口往下一拉,吻上了他的唇。温热的触感。修长的身影僵在原地,瞪眼看她:
“你……干嘛?”
问着话,却不动,唇还贴在一起,发音含糊不清。
“……你不是很嚣张么?”她亦贴着他的唇回答,“现在害羞了?”
陈撰这才将唇移开了一寸,摇头:“没有。”
神色清明,看来是真的淡定。
“……也是。”她无趣,松开他领子,将他推开,“那你走吧。”
却没想到后方的地面稍微凸起了一块,这么后退一步,磕到脚尖,重心不稳,她以为要摔,腰被人揽住,一把勾回,陈撰啧了声,“你故意的吧?”
“故意个鬼,上次见到你也差点崴脚。扫把星。”她推他。
推不动。
“你换个角度想想,两次崴脚,好像都是因为拒绝我。你刚主动亲我的时候,可安全了。”这么说着,目光落在她唇边,似笑非笑,又逗她:
“老婆,不要随便赶我走。”
“烦死了!“她气,“你给我——”滚字还没发出音,就化在口中。
陈撰低下头,却不吻她的唇,温热的吻星星点点落在她的颈窝,汇成一条暖流,腰被他手掌裹着,无法动弹,喉咙发窒,连呼吸都停了。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她拽着他的衣服,宛如溺水的人拽着救命稻草,然而水依然漫了上来,她快要溺亡在他的吻里。
“好了。”
他的声音低哑。松开她的腰,丢下一句:“ 我走了。”
“……”
十八线县城的小旅馆,盛以晴洗完澡擦头发,酒醒了,人还醉,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却越飘越远。
陈撰的唇微凉,可她被吻过的地方像被烙下痕迹,些微发烫。
手机静悄悄的,陈撰的头像躺在列表里安安静静——她慌起来,哪有这样,亲完了一句话没有?狗,实在是狗。
闹了一夜,最怕心猿意马的只有自己。
盛以晴咬牙,干脆关机。脑袋埋进枕头里。
这么辗转了一夜,迷迷糊糊,梦里见到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在烧烤摊上喝酒的记忆袭来,他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修长手指握着酒杯,碰杯的时候,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手掌握着她的腰,掌心微微用力……
直到窗帘缝隙里透出清晨的天,带了灰调的蓝,盛以晴挣扎着起身,迫不及待开了机,噔噔噔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却不敢看。
直到洗漱完毕,化了淡妆,对着镜子里崭新的自己,这才鼓足勇气摸出手机,微信工作消息一路往下翻,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凌晨两点半,那狗男人发了一条:“睡了没?”
客户将各方中介出发的时间定在上午 8 点整,今天要去新的牧场。盛以晴哼着歌收拾了行李,楼下超市买牛奶,就在结账的时候,盛以晴又摸出手机,盯着那句“睡了没”,嘴角弯弯。
她一字不回,心满意足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车子上了高速,内蒙古太大,县与县之间路途迢迢。加上为了租金便宜,牧场大多选在偏僻地区。刚上了车,客户就告知目的地大约在 5 个小时车程。同时,为了防止司机疲劳驾驶,建议各个中介无论多困,都应保证精气神,绝对不可在车上睡觉。
于是一干人等只得强打精神,盯着窗外苍茫的原野暗自发牢骚。
那个吻又缠了上来。
手机这会儿分外安静,盛以晴大概是无聊,拿出手机盯着陈撰的头像看了半天,手欠又去撩他:“对了,你说拒绝你就会有坏运气,那昨晚那样,你说我今天是不是会有好运气?“
陈撰秒回了一句:“今天这么闲?”
语气不善。
“所以……”她心一横,“还有下次么?”
还没等到陈撰的回应,电话却先响了。是盛以晴的上司,负责这次牧场项目的胡总。胡总年过 40,入行十几年,不痛不痒在红叶证券投行部混了个 director 的职级,盛以晴从加入公司起就跟着他,只觉得他像个万精油,没什么真才实干,好在圆滑,但凡大老板顾不过来的项目,就抹上他。
投行熬人,入行时乌泱泱一片,十年之后要么辞职、要么转行,而大浪淘沙之后还能留下来的,除了精英中的精英,剩下的大概只有上有老下有小的混子了。
在长期的合作中,盛以晴坚信胡总是后一种。
他先大概问了盛以晴的项目情况。转而提到,“对了,小盛,你这次保代考试过了吗?”
还不等盛以晴回答,胡总又加了一句:“得过了啊。过了的话,这次牧场项目的保代就由你负责了。”
盛以晴一怔,仿佛没听懂胡总的意思:“你是说……”
“我手头项目太多了,也该放放权了。你考试过了吧?去把保荐代表人注册了,麻利的。到时候申报的时候就由你来签字,我说你啊,从这个项目起正式从协办升为主办了,开心不?”
电话挂了盛以晴还没反应过来。
喜悦的上升是需要时间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盛以晴愣愣想到:“看来……运气真的有变好?”
草原上的阳光刺眼,商务车一路驶过,周遭绿地绵延。tvc 广告拍摄为期 10 天,基本上每天早 9 晚 8 的节奏。
从工作人员的角度上看去,陈总似乎心情不佳,眼圈微微发青,一大早就来了,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半抬着眼看着窗外,抿着唇,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过了会儿,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信息。下一秒,一早上紧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角。
“还有下次吗?”
“还有下次吗?”
“还有下次吗?”
……
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
片刻后,一扫阴霾的某人神清气爽回了个:“没有。”
商务车到达摄影棚,陈撰拉开车门,只见不远处的“北河奶牛场”此刻一片热闹,十几辆货车停在门口,门开着,工作人员将牛一只只赶上车去。直觉不对,问身边人:“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这么大规模,那些牛运哪里去?”
陈撰皱了眉头,想起盛以晴这几日的工作,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
之后的十几天里,两个人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陈撰继续驻守原地拍摄他的 tvc 广告,而盛以晴辗转了七八个城市。
牧场走了十几个,越发觉得这些牛的模样实在相像,甚至有几只牛她怀疑都是先前见过的。她开玩笑与同事提起这茬,同事嗨了一声:“奶牛嘛,长得可不得一模一样,别说物种不一样了,我看外国人可都一个样。”
对拟上市的公司进行尽职调查是负责券商的重要工作之一,这家牧场公司,奶牛的数量则属于核心资产,十几个券商数了一周多,好在奶牛数量与客户提交基本一致。总算完成一件大事,启程回京。
陈撰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北京,上飞机之前特意给盛以晴发了微信,问她何时回。盛以晴直接将航班发了过去,问他:“打算接我?”对方含糊其辞来了一句:“看情况。”
飞机降落在 t3。盛以晴还在滑行,飞行模式刚刚关闭就收到了陈撰微信——十分钟前,一条首都国际机场停车场的定位信息,她弯弯嘴角,手里却麻利回了个问号:“?”
语音回复的声音慢条斯理,还带了闹哄哄的背景音:“出来了说一声,我在定位这儿等你。”
正直盛夏的北京,入夜的温度却刚刚好,因为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长,她在短袖外罩了一件针织开衫。陈撰今天一身休闲,宽松米色短袖搭配灰色直筒裤,头发随意抓过,站在一辆破奔驰边上,大概是身形卓越,大老远就能一眼看到。
盛以晴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变快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啊?”
“有事呗。”他接过她的行李,将箱子往后备箱上搬,又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去。盛以晴往车上跳,弯弯眸子问他:
“是为了来接我?”
陈撰上了驾驶座,扣上门,睨了她一眼,摇头“不,这是顺便的,还有其他事情。”
盛以晴撇嘴,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噢—那你快去忙—”
话音未落,就被他托了下巴,男人凑上来,气息扑到她的脸上,不等她闭眼,唇瓣相触。清冽的触感。
这个吻稍纵即逝。
等盛以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扣了她的安全带,一本正经发动车子了。
车厢里放着奥斯卡电影配乐歌曲,谁也没有说话。
唇瓣些微的温度,是他残余下来的。她拿眼睛偷偷描摹他的外轮廓,目光从鼻梁勾到下巴再到喉结,再沿着他的肩膀,一路落到把着方向盘的双手。
“这几天我运气不错。”盛以晴忽然开口。
“嗯?”
“后来,我们的 director 给我打了电话,说既然我过了保代,就让我负责这次的牧场项目,由我做签字人。”
“签字人?”
“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咯。公司要上市,需要请第三方机构作为保荐人,负责核查公司的经营情况和财务情况,只有保荐人确认一切符合国家规定的上市要求,公司才能上市。而保荐代表人,也就是我,就是代表我们公司最终的签字人。“
“这么厉害?做了这个保荐代表人好处很多?“
“至少有一笔签字费啦。而且这算我主办的项目,年底分奖金也能拿多一些,多多积累经验,之后也好升职。“
“不需要承担责任?“陈撰隔着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只见她微微开了一小部分车窗,夜风灌进来,将她的发丝扬起,路灯在她的脸颊投下一阵又一阵的光。
浪漫有限合伙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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