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边沿摆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打火机,池易暄经常在这里抽烟,我学着他的模样靠上扶栏,身体前倾,探进从钢铁森林间穿过的风里,点燃那只香烟。
含上他咬过的烟嘴,有种占到他便宜的错觉。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居然还能在这个关头想这种事。我可能真有点毛病。深吸一口烟后,当即呛得咳了好几口。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以前总看到年长的男人们靠抽烟来放空脑袋,可我脑袋中的思绪却缠结到了一块。我想不明白池易暄为什么会喜欢抽烟。
我摁灭烟头,又鬼使神差折返回厨房,从垃圾桶里翻出药盒。
我舍不得扔。这是我哥暗中托韩晓昀带给我的。
不知道池易暄知道我受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韩晓昀八成说我是英雄救美受了伤,他肯定在心里骂我没事找事,出门前在家里翻箱倒柜拿出止疼药和消炎药赶了过来。
医生给病人看完病了都会开药。他不是没有去过医院的人,这种事怎么会不知道?
要么是太过心急来不及细想,要么就是想要亲自看我一眼。
我想象不出来,当我坐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等出租车时,他到底躲在哪个我看不到的角落里抽烟。
他是在乎我的。
我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犹豫许久,还是拨通号码,将听筒贴到耳边。
哥,我们都诚实一点吧,我不想玩这些口是心非的游戏。
“嘟嘟”的电子音仅持续了五秒钟,便被他挂断。第二通电话打过去,提示音变成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不是轻易改变想法的人。我一阵心慌,奔到玄关,踩着鞋跟就跑出了公寓,冲到停车场出口处寻找起他的身影,好一阵后才意识到他早开走了,我真傻。转身朝马路边跑,想要叫一辆出租车,期间却被鞋带绊倒,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骨碌碌地滚。
抬眼一看,才发现我居然一直攥着他给我的药盒。
这一摔,浑身的骨头与水泥地热烈地亲吻,眼前冒起星星,我才想明白。
我想要向他道歉,为我以前做过的所有错事。为我的愚钝,我的卑劣。
我以为偷走白炀,便能够拥有他的一部分。
我希望我们还能在雨天里踩水,在篝火旁将棉花糖外皮烤得酥脆。他开车载我,我拿着地图指路。我想和他拥有更多美好的记忆,我希望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也是锦上添花。
以后无论是白炀还是黑炀、cindy还是sandy,我都不会再犯浑。
哥,原谅我吧,我想要被你管。
黄色出租车从公寓小区一路开到池易暄的公司楼下,一路上我酝酿了许多话,眼眶都要融化,可站到直插云霄的高楼面前,却又抬不起腿。
第一次来时是盛夏,我想要留下,他让我滚蛋。现在又是如此。人生可能就是由重复组成。
我在写字楼门前转了两圈,最后站在那棵我第一次来时的树下等他下班,这个位置既可以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看到电梯口,也可以看到停车场的出入口。坐在咖啡店就看不到进出停车场的车了,我不想错过他。
出入高级写字楼的人都是一样得光鲜亮丽,又面如死灰。中午饭点是放风时间,午休结束后,他们又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工位上继续劳改。
不知不觉间就站到了日落,我竟然也不觉得累,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那张丢失明信片上的大海。海鸥在我眼前飞翔,沙砾闪烁如黄金。
眼看夜幕落下,星星点灯,池易暄终于从写字楼里出来了。
我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会开车回家,还在猜测他见到我时的反应:是面有愠色,还是疏远?如果是后者,我就打算在他从车库出口出来的瞬间跳到他的挡风玻璃上去。
然而他是走路出来的,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另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的体型比他大了一圈,模样五十多岁,两边稀疏头发被他尽力往中央梳,却也遮不住他的地中海。
地中海走到马路边,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一辆距我不远处的白色宝马随即亮起了灯。我躲到树后,以为池易暄出于礼貌只会送他上车,却没想到他坐进了副驾。
车发动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追在车后。
“哥,你要去哪儿?”
车窗紧闭,池易暄没有看到我,不然他一定会让地中海停车,下来掐我的衣领子。还好现在仍然是下班高峰期,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刹车时亮起的红色尾灯刺激着我的神经,宝马在前面开,我就在人行道上追。碰上红灯了,我撑着膝盖喘气,绿灯了,就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
期间一个红灯,我摸出手机给池易暄打电话,这回听筒里的电子音持续了快一分钟才自动挂断。
他开了静音。
我传递出的信号,一头撞上南墙,怏怏死去。
哥,你打我吧,再揍我两拳吧,别这样折磨我。
追了半小时,宝马终于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高级餐厅前的露天车位停满了小跑和suv,宝马绕着餐厅转了一圈又一圈,启动时的速度逐渐变快,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急刹,活像一匹暴躁的野马。而我是一条累垮的老狗,追了一条又一条街。
一刻钟了,宝马没找到车位,最终停到了两条街外,一条小巷道后的位置。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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