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的问卷分数并不高,但她这种情况医生也很常见,有些人问卷拿了零分,但其他检查结果下来依然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做问卷的人会骗人,但检查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医生还注意到,林寻在回答问卷时,曾有一个问题表现出几秒钟的犹豫,那是一道关于做梦的题。
医生随口问起来,林寻这样回答:“我不确定那是梦还是幻觉,那件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妈说是我小时候撞到过头,有一段记忆消失了。但我隐约记得,我好像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还发生了一些……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医生的表情逐渐凝重,这种情况下,除非林寻真的确诊为妄想症,否则她的描述极大可能是发生过的事实。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会对一些不愿意接受、不堪承受的事情进行“遗忘”删除,而这些发生过的悲惨遭遇就会以“隐藏”的方式储存在潜意识里,大多数情况下受害者本人不会想起,除非再次经历强刺激。
林寻将医生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虽然医生没有明说,她却“读”出一些答案。她对此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因她已经习惯了逃避和“安于现状”,她认为不管那些事是否发生过,既然她的身体和大脑替她选择了遗忘,那她便接受这种选择,才不会去深挖。
发生过又如何呢,想起来又如何呢,人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治愈心灵呢,坦然接受不美好、阴暗的自己难道不是一种自在吗?那些试图要治疗、纠正,制定一套健康标准并强行让自己奔着标准去生活的人,心理才是真正的扭曲吧?
林寻知道,寻求心理医生帮助的患者,有一些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并为此感到痛苦,还有一些是因为自己不符合世俗标准的心理健康,而寻求纠正。而她两者都不是,她只想知道她看到的是幻觉还是事实。
林寻的诊断报告很快出来了:中度妄想症。
林寻看着报告,心情没有多大起伏,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有点失望。
原来那个在镜子里与她对话的男人是不存在的。看来她真是太孤独了,竟然幻想出一个男人和她聊天。
林寻没有家属,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医生给林寻开了一些药,嘱咐她按时吃药,保证作息正常,态度要积极健康,多与社会接触,交一些朋友等等。
林寻面上一一答应了,刚离开医院就选择做回自己,继续封闭社交,每天凌晨才睡,一星期只出门一次——大概只有吃药是遵循医嘱的。
吃了几天药,林寻再没有在镜子里见到过严飞,看来那些药是有效的。
直到某一天的凌晨,林寻刚看完一部电影,站在镜子前洗脸,擦脸时猝不及防地在镜子里看到了严飞。
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
意外的是,原来吃药都没有用了,是她的病情加重了还是有抗药性了?
林寻放下毛巾,轻声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严飞笑了声,瞅着她还带着湿气的脸,以及被打湿的发梢:“还以为我是鬼?”
林寻摇头:“你不是鬼,你是幻觉。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妄想症中期。”
这次是严飞感到意外了,他努了努嘴,没有关心或者安慰林寻,而是说:“也许还有其他解释。”
没等林寻接话,严飞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多大年纪?”
林寻这次没有防备了,既然他是幻觉,那他就是她脑子里的影子、影像,是被她创造出来的“角色”,就像作家写小说一样。作家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何必有防备呢,作家就是老天爷、造物主,可以任意改变角色的命运。
林寻说:“二十三岁,林寻,寻觅的寻。”
第117章 chapter 06
卷五.共生
chapter 06
“真是有意思,你我现在都是二十三岁,时间却相差了十年。”这是在几句闲聊之后严飞说出来的结论。
林寻没觉得哪里有意思,她只是在和自己的幻觉对话,如果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将会看到她和空气讲话的模样,这是多么的诡异。
严飞这时问:“你在哪里?”
林寻回答:“一个叫梦城的地方。”
严飞若有所思:“我有点印象,但没去过。”
严飞又抬了抬下巴,指向古董唱片机:“唱片给我留好了,这个版本很难买到。现在外面市场炒到十倍价格了。”
林寻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回来,破天荒地露出一点笑意。
严飞注意到了:“你笑什么?”
林寻:“它是买唱片机送的,现在没有人要了,白给都不会要。这个摇滚歌手出了点事,吸毒,十年前被封杀了……”
严飞皱了皱眉心,林寻话落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问:“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吗?”
严飞问:“具体是哪一天?”
林寻拿起手机快速搜了一下,然后报上一个日期,是官方发布的日期。
严飞说:“我这里还没到。哦,你等等。”
这话落地,严飞离开镜子前,没多会儿又折了回来,步子不紧不慢,手里还多了一个东西,随即将它举起来示意林寻。
林寻睁大了眼睛,就听严飞笑问:“是不是一模一样?”
他手里的是刚做出来的镜框,正是林寻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这个。
见林寻点头,严飞将镜框放下,说:“看来你不懂古董,你被骗了,你买的根本不是老物件,是仿造品。以后小心点。”
林寻摇了下头:“无所谓,我的钱也没地方可用。我很喜欢这面镜子,很好看,是不是老物件不重要。”
这是林寻对严飞说过的最多一次话,严飞弯了眼睛、挑起眉梢:“你真的有二十三,看上去就是个小丫头。”
林寻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窘迫,她回避着严飞的眼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耳根发热。她还以为自己看上去会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说好听点就是成熟,难听点就是老气,毕竟她常年穿着深色,从不打扮自己,看上去整个人很阴郁,不像是余歆那样活泼亮丽。
就在这时,严飞再度开启一个话题:“对了,再给我看看你的手机。”
林寻将手机拿起来,问:“你要看什么?”
严飞凑近了镜面,帅气的脸透着粗犷与精致两种气质,矛盾又融合:“这是十年后的款式?这么大的屏幕。”
林寻回答:“还是智能手机,现在生活付费都用它,已经没有人用钱了。”
林寻回忆着十年前,那时候似乎是传统手机和智能手机并存,有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走入智能时代,还有一部分人沿用以前的习惯。
严飞轻笑一声:“把我的号输进去,给我打个电话看看。”
林寻在心里说:你不可能接得到的。
但她还是照做了。
她将严飞的号码输入手机,又当着严飞的面按下拨出按键,然后按下免提键,很快手机里就出现这样的提示音:“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林寻按掉通话键,看向严飞:“你换手机号了。”
但她心里很明白,结果只能是这样,一个她的幻觉编造出来的号码,即便打通了也不会是严飞。
严飞说:“这个号码我用了十年,不会换的。”
林寻没有与他争辩,她无所谓。
严飞又问:“现在的我是什么样,你有办法找到我吗?”
没有办法,你只存在幻觉里。林寻在心里如此回答。
林寻:“我没去过你那个城市,我也不想出远门。”
严飞:“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那个时间的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事实上我的计划是在下个月。去一个全新的城市,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换一个生活方式。”
“为什么?”林寻问。
她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也不明白换一个城市有什么必要,对她来说任何城市都没有归属感,因为她不会在城市里游荡,也不会和这座城市里的人产生交集,她只需要一栋不被打搅的房子,有方便快捷的物流就好了。
严飞:“没有为什么,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有点腻,人生就这样被固定死了,一成不变,很枯燥。”
严飞的气质和口吻还带着一丝少年时代留下的叛逆,对未来充满了野心和欲望,就像是林寻在小说里看到的那种风一样的浪子:不会为任何人、任何地方停留脚步,一旦生活安稳下来便会觉得无聊无趣,想要寻求风浪,将现有的秩序打乱,重新在不确定中摸索规律,在一团乱麻中建立起新的秩序。
林寻忍不住想,她的幻觉还是很有意思的,与她完全相反。她的人生充满了不确定和混乱,而她急于将这一切整理干净,急于将那些无法掌控的不安因素从生活中清理出去。她没有严飞这样敢冲敢闯的气势,她对于现在整理出来的雏形已经感到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绝不希望再回到从前。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我开始以为你在装修,但现在看,你住的就是毛坯房。”严飞再次开启一个话题。
林寻一顿,看了看四周的墙壁,说:“我没有多余的钱装修了,而且装修还要和人打交道,要占用很多时间。至于家里人……我妈住院了。”
这样一套房子在别人看来像是“家徒四壁”,对林寻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安乐窝,网上流行的纯白奶油风装修风格她就丝毫不感兴趣,那样的房子太明亮了,反而是现在阴暗的风格更有安全感。
林寻没有过多描述自己的生活,严飞也没有追问,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被压垮的二十三岁女生的生活现状,他转而提到自己:“我是孤儿。被收养之后养母死了,还有个养父。”
林寻摇了下头:“我也没有见过我父亲,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失踪了。”
严飞:“你一直生活在梦城?咱们相差十岁,现在的应该十三,上初中?”
林寻没有接话,只下意识咬了下嘴唇,这是一种无意识的紧张并逃避的动作,他的眼睛也飞快地眨了几下,将目光从镜面上错开。
“怎么了?”严飞问。
林寻快速摇头,原本平稳地情绪开始变得不安。
“你……”
严飞只吐出一个字,林寻没有听到下文,镜面便开始出现波动。
很快,严飞的影像消失了。
林寻盯着恢复如常的镜子,缓慢地深呼吸,看着镜中的充满着惊恐和慌张的自己,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些画面,很恐怖、很不堪,还看到一个男人恶心的嘴脸,听到一些古怪的猥琐的声调。
她感到有些恶心,很想干呕,接着就出现一种凭空冒出来的焦虑感,她甚至能听到加快不安的心跳声。
而现在那些画面虽然消失了,她却像是刚遭受劫难一般仍心有余悸,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会忍不住去回想方才见到的一切。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肯定这只是一场幻觉,镜面波动就和她的情绪有关。
林寻又洗了把脸,回到屋里吃了医生开的药,很快躺下。
她想强迫自己尽快进入睡眠,身体却不听使唤,她脑海中回荡着和严飞的对话,直到三点多钟才睡着。
……
林寻的孤僻性格并不是从小就这样,小时候的她只是内向,喜欢独处而已,并没有过分躲避、回避社交,起码在小学时她是有关系要好的朋友的。
不过林寻对小学时朋友的记忆,大多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今天和你好、今天不和你好。
这是一种游戏,是当时那两个朋友创造出来的玩法,林寻永远是被迫参与。
游戏规则也很简单,当那两个朋友说出“今天和你好”开始,林寻就成为她们的好朋友,一起上下学、一起去洗手间那种。直到她们再次说出另一道口令“今天不和你好了”,接下来她们就会认真执行口令,将林寻踢出小团体,不再和她一起玩,甚至不和她讲话,彻底排挤、孤立她。
那时候的林寻还不懂,这样的冷暴力游戏其实就是霸凌的一种,只不过这种欺压是建立在心理上的。
那也是林寻开始第一次寻找自己身上的问题: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和我好了?
然而尽管如此,林寻对小学生活依然是怀念的,她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doubleface 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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