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雪重的夜晚,桑昭想起顾济尘的心魔指向自己,后来却又应下与阮青络的大婚之礼,兜兜转转,他在气运之子的光环影响下寻觅挣扎。
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求得自由和保全本心。
倒也令人唏嘘。
叹息归叹息,桑昭也懒得再想,左右各人有各人的劫数。
“正好,连报仇的力气也省了。”
“……”
桑昭哽住,忽然又笑了,“除了报仇,前辈就没点别的志向了?”
“除了修苍生道,你就没想过点别的?”
“……”
桑昭又在白云镇待了几天,亲自跟岳长时、孟疏和徐怀瑾辞别,相互之间留了新的高品阶传讯玉符,这才一路向西,离开修士云集之地。
她打算去凡人的城池转转,行医救人,虽然灵气稀薄了些,但自保不成问题,而且修士中认识她的人太多了,总有种臭名昭著的感觉,还是避开些麻烦好。
一晃三月过。
桑昭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往往是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就在大街上支起摊子给人诊病,也不用灵力法诀,而是像普通郎中一样望闻问切,开方子让人抓药。
世间生死皆有定数,桑昭不信命,但对于凡人,总是怕自己的任意妄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干涉了凡间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命数。
江州城救人那一次,毕竟是天罚,无妄之灾,若是没有对天立誓和气运偷换一事,瘟疫本不会发生,她自然可以坦然站出来,逆天而行,独自承担后果,瘟魔现世,引出来的骚乱,也是一样。
就这么一路向西,穿行过茫茫人海,览遍各地的风土人情,桑昭也结识了不少权贵和平民,收取诊费又买米施粥,赠送药材。
当然,她也遇到过大隐隐于市的修士大能,若是聊得投机就停下来相互交流一番,然后便是惩恶扬善,替受妖魔威胁的百姓铲奸除恶。
就像当初她一路从酉州城前往坠仙谷那般。
夜里,她依旧看医书,练习法诀,或者跟江厌聊天,问他黎深什么时候可以带着玄黄珠下界,江厌总是说快了。
偶尔,江厌也会化作人形在街上逛一逛,但大多数时候都恹恹的,兴致起来的时候会提着聚魂灯跟叶痕聊聊天。
叶痕的魂体渐渐恢复了些,意识清醒的时间也更长,对于过往,记忆残缺不全,有时候又忽然能想起一些事。
看着那盏燃着蓝色焰火的灯,桑昭总抑制不住心情,想哭又想笑。
再等等,等叶痕的神魂再恢复一些,足够他轮回转世,桑昭想,她就该放他离开了,自此之后,再无因果。
茫茫人海,新的一生。
寻与不寻,见与不见,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那日。
她在山林间一座偏僻的寺庙遇到了一位佛修。
渡劫期中期的大能,在灵气稀薄的凡人地界苦修,闻所未闻。
桑昭在那寺庙留宿了一夜。
她问,人间苦厄,如何自渡?
佛修答,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桑昭似懂非懂,第二日便离开了,接着向西,前往下一个城池。
是夜。
茫茫旷野之中有精巧的木屋矗立,屋内一灯如豆,桑昭坐在案几前,埋首翻阅着手边的残卷,江厌坐在另一方案几前,指尖一簇神力,无聊地拨弄着聚魂灯中的焰火。
“在看什么?”叶痕温润的声音从灯盏中传出来。
桑昭回神,轻轻一笑,抬手将手边的一卷竹简扔向江厌,“前辈,麻烦您了。”
江厌默默抬手接住竹简,展开,扫一眼,又是让人头疼的符文和字迹,分开看每一个字都一清二楚,合在一起看,看得直让人头大。
叶痕醒后,记忆残缺,神魂孱弱。
桑昭便提议多讲讲他熟悉的过往事情,刺激一下,方便他神魂早些恢复,记忆早些找回,而叶痕最熟悉的,只怕就是那些看过的医书了。
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让江厌闲极无聊时不妨把竹简上的东西你念给叶痕听。
聚魂灯中的焰火闪了闪,江厌的冷冽的声音从唇齿间淌出,桑昭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笑了笑,抬手掐诀,隔开“噪音”。
夜色至深。
桑昭合上书卷,掐诀解开隔音屏障,看了一眼江厌和叶痕的方向,灯下,江厌眼皮半阖,叶痕嗓音温润,从灯盏中传出来,讲的全是些医理和法诀。
理理裙摆,桑昭打算进卧房小憩一会儿,休养精神。
刚站起身,却发觉周遭有异动,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模糊,案几上散乱的书卷一点点消失,江厌和那亮着的聚魂灯也消失不见。
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点点分崩离析,如梦似幻。
等她再回神的时候,发现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高大,而自己变得渺小,有人在背后搂着她,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她在纸上落下墨痕。
桑昭脊背一僵,缓缓转头,入目便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李嬷嬷。
但几乎是瞬间,她便看出这幻境的低劣和粗陋。
渡劫后期的修为,半步飞升,过了天门便是真正的神仙,又怎么被这道行不足的魇兽编织的幻境所困。
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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