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导致,绝大多数的私塾先生,实际上穷困潦倒,即便是进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给人的子弟授业解惑,基本上,也是看人家的心思来给一些束脩。
至于帮闲,就更惨了,说穿了就是陪玩,不免要殷勤讨好,免得惹的主家不快。
可现在大家越来越发觉,这铁路司也好,还是直隶的文吏也罢,竟都颇有前途,即有升迁的希望,又有丰厚的薪俸!
许多人嘴上鄙夷,可心里却是暗搓搓地遗憾,早知如此,早年若是能进入那儿为吏,现在或许早已不同了。
只是……无论是铁路司,还是直隶的文吏,别人早已捷足先登,他们再进去,不但需从头开始,而且未来的空缺……怕也没有从前那样多。
如今,这邮政司的横空出现,骤然之间,教人开始起心动念了。
于是在招募文吏的过程中,应募的秀才占比竟占了四成。
只是更无语的是,即便是胡穆,也不免遭受了影响。
这天,一个文吏小心翼翼地来,手上拿了一份门贴,道:“外头有人,希望能来拜访胡大使。”
胡穆低头一看,一下子就认得了这门贴的主人。
他眯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人还在外头吗?”
“是。”
胡穆沉吟着,久久不语。
此人也是吉水县人,且还是一个读书人,其实学问还不错,就是时运不济,在那考霸之乡的吉水县,却一直寂寂无名。
当初,这人因家里距离胡家近,所以曾到过胡家的族学里读过几年书,和胡穆的关系,也算是不错的。
这叫邓达的秀才,偶尔也会和他修一些书信,进行交往。
可没想到,此人居然千里迢迢,从家乡赶来了京城,想要走他的门路。
对于这个曾经的好友,想起当初的点滴,胡穆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温情,毕竟算起来,既是同窗,又是发小,脾气也算是相投,只是……
他想了想道:“去告诉他吧,他的门贴,我已收到了,我现在事忙,且也不便相见,他既有心进入邮政司,那么……”
胡穆顿了顿,似在思量着,接着道:“此人的才学是好的,人也聪慧,算是稳重,照着规矩,秀才确实可以不经应募,直接入邮政司,那么……就让他进邮政司来吧。将他分派去平潭驿做文吏,让他早早收拾,及早启程。”
说着,胡穆将这门贴收了起来,便又收回了心思,继续低头去忙案牍上的事了。
文吏得了吩咐,出了邮政司后,这外头,果然有纶巾儒衫的读书人在此焦灼等待。
这文吏上前,笑吟吟地将胡穆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叫邓达的秀才听罢,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他一方面没有想到,胡穆居然不肯见自己,在他想象中,胡穆不是那种飞黄腾达就不顾朋友之义的人。
现在很明显,自己看错了。
可听到竟真教自己为吏时,他更震惊,因为他以为,以自己和胡穆的关系,至少也可让自己调拨到胡穆身边,少不得,也要从心腹做起,说不准,能在这邮政司里,混一个要嘛是铁路司的司吏,要嘛是地方驿站的驿丞,要么就是各省铁路局的主簿亦或者典吏这样的官职。
可哪里想到,胡穆还真让他做寻常的文吏。
邓达此前带着期待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道:“这平潭驿,在何处?”
“在福建布政使司。”文吏回答道。
邓达:“……”
邓达愤怒了,要知道,这福建人多地少,而且群山环绕,出自江西鱼米之乡的邓达,可不觉得福建布政使司,是什么好去处,何况……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驿,这是在消遣他邓达啊。
倒是这文吏道:“现在邮政司,处处都缺人,尤其是平潭驿……”
“我知道了。”即便心头再不痛快,邓达倒是没有表露出愤怒,只是平静地道,他颇有几分自尊心,只觉得胡穆这样做,实是割袍弃义,而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
愤怒令他再也待不下去,于是他当即道:“告辞。”
他转身,正待要走。
可突然,又有一个文吏追了上来,急匆匆地道:“邓先生。”
邓达驻足,抿着唇,冷漠地回头看一眼。
这文吏气喘吁吁地道:“胡大使还想起一件事,说是有一样东西,给你看看。”
说罢,这文吏从袖里掏出了一块银锁来。
这银锁早已发黑了,表面也不知是不是氧化的缘故,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文吏道:“胡大使说,这锁到他手上,已有十七年了,他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邓达听罢,一时之间,竟僵在原地,身躯微微颤抖。
虽说这银锁已是旧物,他却是认得。
这银锁,的确是十七年的物事,那时他们都还是同窗,有一日二人相约,一同去邓家吃饭,因关系好,所以自然不免要去拜见邓家的父母。
邓达的父母也喜欢胡穆,当即,这邓母便取了一个银锁,当做礼物送给了胡穆。
睹物思人,这件前事,邓达自然早已忘了,可现在突然记忆被唤起,也不禁意识到,自己对于胡穆的怨愤,或许有些没有道理。
这块普通的银锁,既被胡穆随身携带了十七年,可见其份量。
文吏看他几度变幻的神色,笑了笑道:“胡大使说了,他希望你去平潭驿,在那儿……你能见识到许多的东西,天地广阔,趁着年轻,何不趁此机会,见识一番呢?”
邓达沉吟了片刻,他原本是打算一走了之的,毕竟受到了侮辱,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和胡穆有什么瓜葛了。
可看到了这银锁,邓达深吸一口气,当即驻足,又深深吸一口气,道:“可有教学生往平潭的行文?”
文吏微笑道:“明日来铁路司取便是。”
“好。”邓达点点头,看着那银锁,又道:“这银锁……”
这文吏却道:“这银锁,还得还回胡大使那儿去,胡大使平日里都佩戴着的。”
邓达点头,这才带着感触告辞离开!
……
到了岁末。
如今江西铁路司,铁路已修了一年半之久。
这时代的铁路,铺设起来还算快捷,毕竟跑的只是蒸汽小火车,没有那么多的标准。
这南昌站、瑞州站、饶州站、抚州站、九江站,半个江西的铁路,竟都贯通,以南昌站为中心,开始向北部江西辐射开,只是吉州、赣州等地,工程却是旷日持久,那里多山,还需一些时日。
铁路的贯通,同时带来的,却是各站的新城开始随之崛起。
而以往的旧城,却慢慢萧条,这自然引发了巨大的问题,至少今年户部这边,所接受到的江西布政使司的钱粮,就足足减少了一半之多。
这户部这边盘过账目之后,特意上奏,一时之间,又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岁入减少一大半,粮税还勉强有七八成之多,可其他的如茶、盐、铁等税赋,却几乎是直线暴跌。
朝廷还需每年,在江西布政使司投入这么多的金银修建铁路,可以说的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夏原吉上奏之后,对此表示了担心。
其他上奏者,也不知凡几。
即便是文渊阁这边,也引起了争议。
譬如胡广和金幼孜,他们也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胡广。
他明明被张安世绑上了车,可一旦出现大规模的亏空时,他依旧还是没有兼顾铁路司和邮政司的利益,反而觉得这样是不是过急了,会不会引发其他的问题。
胡广于是上奏,请求陛下重视此事,或者说,是否稍稍减少一些铁路司的规模,以免操之过急,导致江西糜烂。
奏疏到了朱棣处,朱棣忍不住道:“如今这胡家上百口人,都在铁路司呢,胡广这老家伙还有一个儿子,从铁路司去了邮政司,他倒是硬气得很,居然要对自家人动刀子。”
亦失哈自是对这种事情不好发表太多意见,只干笑道:“奴婢也看不懂胡公。”
朱棣将奏疏搁到了一边,叹了口气道:“罢了,不必理会他,这是一个老糊涂。”
虽是这样说,朱棣还是略有所担心:“从户部的情况来看,确实有些糟糕,朕也担心,一旦这样时日久了,会滋生盗匪,亦或者……引起其他的问题……”
他说着,陷入深思。
而与此同时。
胡广却与张安世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胡广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是说新政不能搞,也不是说铁路不能建,更不是……”
张安世道:“胡公,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
胡广道:“这不是说的过,说不过的问题,这在于……”
在场的,还有解缙、杨荣与金幼孜三人,却都像木头人一般,只端坐不动。
他们都是有心机的人,即便心里有自己的看法,却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
倒是此时,有舍人急匆匆的来,口里道:“急报,急报,邮政司送来的急奏。”
众人看去。
张安世好像一下子被搭救了出来,忙趁机躲到一边去喝茶。
胡广道:“何处的急奏,这样慌慌张张。”
“江西铁路司的,皇孙殿下亲笔。”
胡广听罢,倒是抖擞了精神,伸出手来,道:“所奏何事?来,取来瞧一瞧。”
当即,取了奏疏,当着众人直接打开,却发现这份奏疏,实在过于厚实。
看了良久,胡广抬起头来,一副惭愧的样子道:“诸公都且来看看吧,这奏疏……老夫看不甚懂。”
众人不由得心里摇头,一般人遇到这种不懂的事,好歹也是文渊阁大学士,总还需端着,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然后轻描淡写的将奏疏交给别人,说一句你们也看看吧。
如此一来,才可掩饰自己的无知。
可胡广倒是实在得过了头。
张安世倒是乐呵呵地凑了上去,道:“我来瞧瞧,我来瞧瞧。”
第554章 龙颜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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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9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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