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失哈接了奏疏,转呈朱棣。
朱棣只扫了一眼,随即眼眸一睁,眸光须臾间冷如寒霜,而后拍案而起,情不自禁地喝道:“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第440章 龙颜大悦
朱棣之所以震怒。
来源于宁波府定海县士人作乱。
一群人跑去了县衙,闹的鸡飞狗跳,甚至打死了一个县尉。
这对朱棣而言,显然是不可忍受的。
朱棣随即道:“下旨厂卫,立即命缇骑赶赴定海县,捉拿所有牵涉此事的人员,一个不留,统统格杀勿论。”
众臣听罢,尽都默然。
朱棣道:“下旨各处学官,命他们约束读书人,再有胆敢滋事者,当地学官也难辞其咎。”
金幼孜沉吟片刻道:“陛下,此事闹的太大了,读书人作乱……旷古未有也……”
朱棣瞥了金幼孜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这也叫闹的太大?凭几个读书人,也敢称之为作乱?他们是什么东西!朕畏民变,畏军中哗变,畏武臣谋乱,唯独不畏的,便是秀才造反?”
“……”
朱棣道:“这些人为何作乱?”
金忠道:“说是……因为有不法的读书人,勾结了太平府经商,引发了民愤。又觉得当地的县衙,包庇了这些经商的读书人。除此之外……便是因为逃户的问题,说是在宁波府那儿,不少百姓闻风而动,不思生产,争相下海,出海之后,或是随商船、货船下西洋,或是随船返航去太平府,说是民生凋零,整个宁波府上下,已是哀嚎遍野了。”
朱棣淡淡地道:“哀嚎遍野?百姓跑了,怎么就哀嚎遍野?百姓跑了,又何来的民生凋零?”
“这……”
朱棣冷冷地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金忠道:“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太平府那边,为了吸纳人口,到处给落户的百姓送银子,听闻现在一日,便好送出数万两纹银……”
朱棣听到这个,眉头皱得更深:“此事,朕有耳闻,但是每日送这么多?”
“正因如此,所以天下各府县的百姓,才闻风而动,这也是各府县对于太平府,极为不满的缘故。”金忠道。
朱棣低眉,不语。
夏原吉道:“陛下,太平府已分封了出去,只算是藩镇了,而朝廷所治,除应天府之外,便是这十八省及其各都司。现在太平府如此,等于是吸引天下逃户,至芜湖郡国,这于我大明社稷而言,未必是好事啊。”
夏原吉这番话,倒是有充足的理由。
若是太平府也隶属于朝廷,倒也还好说,可现在人家已封了藩,至少也拿到了太平府的小产权,现在又如此赤裸裸地吸纳百姓,这于朝廷,打击可谓沉重。
朱棣道:“那么你有何高见?”
夏原吉道:“臣以为,理应令芜湖郡王殿下,杜绝外府县人丁落户,还有地方上一些士绅以及读书人,暗中从商,只怕这也有违君子之道,也应予以一些惩戒。”
顿了顿,夏原吉接着道:“陛下,臣并非对新政有所微词,只是陛下封藩,本意是将新政暂时局限于太平府内,再斟酌着,是否慢慢推行,可太平府这样的做法,太过急躁,臣以为……还是徐徐图之,从长计议为宜。如若不然,天下振动,军民不安,这岂不是因小失大?”
朱棣没有做声。
夏原吉不知道朱棣这算是什么反应,他略显尴尬地道:“秀才作乱,确实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臣所担心的是,十八省之士人,都与这定海县士人一般,不能与朝廷同心同德……”
朱棣张口道:“此事,再议吧。”
散了朝,朱棣侧目看一眼亦失哈:“东厂要好好的督办,不只如此……这夏卿所言之士人离心离德,这也要着紧着查一查。”
亦失哈忙道:“是,奴婢遵旨。”
朱棣又道:“太平府这样招揽百姓,每日便是数万两纹银之巨,入他娘的,这是银子,不是粪土。这个,也要查一查,让他张安世自己来报账,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节省和节制!”
亦失哈道:“奴婢记下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朕真的是操碎了心啊。”
亦失哈干笑道:“陛下日理万机……”
“放你娘的狗屁!”朱棣大骂道:“少来闲扯这一套。”
亦失哈吓得脸色骤变,忙是拜下,叩首道:“万死。”
朱棣低头,喃喃道:“离心离德,离心离德……他娘的,朕比之太祖高皇帝,已算是宽宏了,竟还离心离德……莫不是杀少了……”
朱棣年纪老迈了,此时渐渐喜欢上了自语。
亦失哈更不敢接茬。
又过一些日子,亦失哈来报:“陛下,定海县的那些读书人,已统统拿下了,按着陛下的吩咐,明正典刑之后……”
朱棣一挥手:“知道了。”
他对此事,没有太多的兴致,甚至可以说,这在朱棣看来……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敢杀官闹事,朱棣的刀自然比他们的刀更利。
却听亦失哈接着道:“不过,奴婢听闻了一些事。”
朱棣知道亦失哈话里有话,便瞥了亦失哈一眼:“何事?”
亦失哈道:“诛杀的十三个读书人,虽是已死……可许多府县听闻之后,却纷纷在本乡为其建祠凭吊,为之悼祭者,倒也不少……”
这等事,也算是士人的老规矩了。
从东汉的党锢之祸开始,但凡有因为抗争而死的读书人,天下各州县,为表彰他们的事迹,往往建祠悼念,此等在皇帝眼里的千秋罪人,却往往能获得巨大的声望。
朱棣听罢,只冷哼一声:“这是做给朕看呢,还是做给他们自己看呢?”
亦失哈不敢吭声。
只是朱棣却只冷笑一声后,像是有些失望地道:“就这些?”
“还有一些事。”亦失哈忙道:“许多地方流言,说……说……”
亦失哈不是不敢说,而是知道后面的话极可能会让朱棣不高兴。
朱棣平静地道:“从实说。”
亦失哈这才道:“说芜湖郡王……已是王莽,政令只出芜湖郡王的王邸……”
朱棣依旧面无表情。
亦失哈看了看朱棣的神色,才又道:“奴婢也知道,这不过是险恶之徒的流言蜚语……”
朱棣道:“王莽未篡之时,却是天下归心,多少士人,视他为贤人,张卿家一举一动,都被人视为贼子,这样的人,竟要比之王莽,他们是瞧不起王莽,还是高看了张卿?”
亦失哈显得尴尬:“只怕……是故意想要挑拨君臣,所以奴婢才以为,这些人用心险恶……”
朱棣只颔首。
正说着,外头有宦官来,道:“禀陛下,皇孙殿下求见。”
朱棣听罢,脸色一下子好起来。
孙儿来看他,自是高兴的。
他年纪大了,这深宫之中,只有亦失哈陪伴他。
他的儿子,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似的。
反是这孙儿……他最是牵挂,只可惜,这孙儿现在在太平府,事多。
朱棣唇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甚至连声音也轻了几分,道:“叫进来。”
亦失哈此时便知,陛下这个时候的心情很好,当下也喜笑颜开:“奴婢替陛下去迎皇孙。”
不多时,朱瞻基便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他身子已很强壮了,比起前些时日,肤色黝黑了许多。
此时在朱棣眼里,这孙儿是越来越像年轻时的他了。
于是他心头更感到欣慰。
“孙臣见过……”
朱瞻基还没行礼完,朱棣便大笑着上前道:“好啦,好啦,免礼,免礼……你怎的是短装打扮?”
却见朱瞻基,穿着的乃是一身黑色短装。
古人贵贱的区分,很多时候从衣着便可瞧出来,寻常的百姓需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若是长袖长裙,便没法做活了。
只有贵人或者读书人,才穿长袖的衣衫,袖越长,越显尊贵。
朱瞻基今儿便是一副短装,此时道:“皇爷,孙臣……刚刚从河堤上下来呢。”
“河堤?”朱棣兴致勃勃地道:“你去河堤做什么?”
朱瞻基道:“孙臣立了一些功劳,从三等文吏,继而至二等、一等文吏,岁末的时候,升了司吏,现如今,已是太平府当涂县试主簿了。”
朱棣听着,甚是好笑:“区区主簿,他张安世还要给你在前头加一个试字?”
所谓的试主簿,其实就相当于代一样。
代行主簿之职而已,当然,干的好才可以转正。
朱瞻基却不以为意,道:“皇爷有所不知,孙臣的升迁,已算是快的了,若是再快,还不知有没有人说闲话呢!只是这当涂县,确实出了主簿的空缺,而孙臣又恰好去岁立了一些功劳,可凭这些,却还是不足的,资历不足,只好如此。”
朱棣道:“主簿一职,又与这河堤有什么关系?”
这主簿一职,原本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
可到了明朝之后,却成了地方上的事务官。
属于啥都管一点,有时为上头的县令和县丞们分担一些事务工作。
朱瞻基道:“开挖运河,现在拥堵在江面的货船太多,如是不能清理一些河道的淤泥,拓宽河面,将来只怕拥堵的更厉害。这事现在是孙儿负责。孙儿得上河堤巡视,还要负责劳力的给养,以及征募人丁等事,这等事,最是繁琐,可阿舅说……当初元朝的时候,就是因为修河道,引发了数十万的劳力起事,因而天下大乱。”
“可见这修河道的事,是最难的。这数千上万的劳力,如何安置,如何了解他们的情况,如何确保他们能吃饱穿暖,又同时确保工程不出错,这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孙儿又年轻,若是不能时刻亲临河堤,服不了众。”
朱棣听罢,既是心疼,却又不由觉得欣慰。
张安世那个家伙,这是拿他的孙儿当牲口使唤呢!
可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历练。
朱棣是吃过苦的人,自也明白这种教育的意义。
令朱棣所欣慰的是,朱瞻基这喜滋滋的模样,似乎没有半分的怨言,似乎还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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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7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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