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放对,卞君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乱砍,邓元觉哪里能被他挨着边?踩着西皮二黄的拍子,不紧不慢,围着那马一阵乱转,急得卞君保哇哇乱叫。
斗无几招,樊瑞挥舞巨镰“石切丸”杀出。
邓元觉看了情急,怕吃他抢了人头,忙使一招夜叉巡海,往外一步,反身一杖,扫断“星日马”前蹄。
卞君保惊呼一声,倒撞下来,人还不曾落地,邓元觉凌空一杖,砸得头颅粉碎,死在当场。
另外一面,郑彪、夏侯成攻打四象、三才二阵,见得樊瑞那面放火呼风,郑彪忙掣出师父留下那口玄天混元剑,披散开头发,喃喃念诵几声,就北面坎位吸一口气,噗得吐出,但见无穷黑雾,平地化生,一时白昼如夜,四方难辨,辽军失了方位,阵势顿时停滞,夏侯成大吼一声,舞叉直撞入去。
却有房日兔谢武、虚日鼠徐威、昴日鸡顺受高三将,此前前排阵破时,便聚在了一处,如今见识不妙,合伙往外便杀,迎面撞上夏侯成。
以三敌一,“九峰猎王”虽然骁勇,如何是他对手?挡了几招,叉法便乱,幸得郑彪自黑烟中蹿出,左手扬出,一块镀金铜砖飞起,正中徐威面门,打得满口喷牙,倒坠马下,右手把剑一抛,那口宝剑凌空转身,唰地劈下,把顺受高脑袋劈为了两半。
谢武见郑彪举手投足连杀两将,肝胆俱裂,大叫道:“妖人!妖人!”扭身便要逃走,夏侯成双目一瞪,使出追熊逐虎的脚力,狂奔几步,追上奔马,自背后一叉,扎得谢武连人带马翻倒。
郑彪拾回宝剑、捡起金砖,一时顾盼自雄:“今日叫这些辽狗,认得江南郑魔君!”
话音未落,娄金狗阿哩义听声辨位,放出一支冷箭,郑彪不曾提防,一箭射中肺叶,“哎哟”一声滚鞍下马。
他一受伤,术法自散,夏侯成连忙赶回,引军将他护住。
正值此刻,背后城池之中,传来震天动地大响,辽军们齐齐一震,都惊呼道:“草寇们分兵抢城去了!”
兀颜光大怒,直直瞪着朱武喝道:“姓朱的蛮子,你这小人!说好了斗阵,竟敢偷袭俺的城子。”
朱武高声道:“你休放屁!你这阵子,已然被我军破了,还有什么好说?”
兀颜光怒道:“爷爷兀颜光尚在,谁敢说我阵被破?”
一时间狂怒难抑,招数间微露破绽,卞祥眼神一厉,喝道:“你分明已死了!”“呼”的一斧,快绝狠辣,拦腰劈将过来。
兀颜光匆忙间单手持戟一挡,当的一声,戟被震开,却也卸去大斧三分力道,眼见斧刃及身,兀颜光哗啦抽出铁锏,猛抽卞祥脑袋:“中俺计策,是你死了!”
卞祥斧子砍上对方身体,自家面色急变,却是斧刃传来感觉全然不对,再要避开时,哪里来及?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眼前金光乱冒,耳中钟鼓齐鸣,身不由己栽下马来,死活不知。
兀颜光哈哈大笑——原来他凡上阵,必穿铠甲三层!贴里一层连环镔铁铠,中间一层海兽皮甲,外面方是黄金锁子甲!
卞祥斧子虽凶,被兀颜光画戟微挡,卸了几层力,出锏之时,趁势扭腰发力,又卸了几层力,因此只砍透了外面两层甲。
兀颜光这一下,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果然一举取胜,顾不得看卞祥死活,策马便来杀朱武。
朱武岂敢同他交战,惊呼一声,扭马就逃,魏定国、单廷珪两个左右杀来,一刀一枪,死死拦住。
只是兀颜光此刻已然杀发了性,画戟狂舞,铁锏乱砸,“神火”“圣水”武艺虽也不凡,毕竟难当他这般狠杀,苦战十余合,双双退后。
兀颜光放眼不见朱武,也自无心恋战,扭头回身,便往城里冲去,大喝道:“裴直、班古儿殿后,其余人随我回去救城池。”
他正要踏上那湖上长街,忽然一道恶风卷起,吓得连忙提马避让,便见一条禅杖,直把地上砸出个大坑,却是“宝光如来”邓元觉杀到了此处,摸着光脑袋,发狠道:“想回去救城子,先过了本佛爷!”
说话间那条禅杖,着地卷将过来。
兀颜光见他招精力大,不敢轻敌,又怕伤了座下宝马,索性跳下马来,怒容满面喝道:“贼和尚,只你会步战么?”倒扎了画戟在地上,一条开山锏挥动,劈头盖脸便砸。
余下阿哩义、刘仁、贾茂三将,见主将逼开了和尚,连忙引军便往回奔,要赶在城破之前抢入。
此前说过,应天府这个城子,形势天下罕见,只因他四周城下不是寻常的护城河,而是偌大一个圆湖,因此用不得吊桥,只能填湖造路,形成东南西北,四条湖中长街。
兀颜光同朱武斗阵,乃是北岸,因此回城,也是自北街而行。
这时北岸杀成了一锅粥,阿哩义三将,奉了兀颜光之令,连忙引了一二千军往回赶,正自狂奔,忽见湖面之上,一条黑大汉脱得赤条条,手提两把板斧,就这么踏波行浪,自湖水上一直跑了过来。
辽兵们看了大惊,那大汉却是丝毫不加停步,一直跑到湖上北街,自水面一跳,落到街心,大喝道:“兀那辽狗,你这干鸟人,若不想死的,速速滚回去,不然‘黑旋风’爷爷在此,敢往前的,都砍了你们的鸟头去。”
老曹大军,自西街攻城,牛皋赤着两脚,远远大骂:“铁牛哥哥,你如何敢抢师父给我的法宝!”
湖面开阔,风儿一吹,那声音渺渺难闻,李逵只当听不见。
却是昨日老曹定计,今日抢城时,若朱武这里不能尽数拦住辽军,便让牛皋着了法宝破浪履,踏湖赶去北街,借那狭窄地势,阻拦一时。
谁知今日牛皋正换鞋,李逵不知何时,早已暗自脱了精光,纵身来一拳打倒牛皋,扒了两只鞋,自家脚上一套,便飞一般走了。
曹操看得连连摇头,一拉牛皋:“罢了,他既然已去,你随我攻城也好。”
话音未落,便听那边李逵大叫道:“让你们退,却又不退,这两口斧子,岂不合该发市?”
大踏步冲入人群,两口大斧此起彼落,顿时杀得辽军一片惊呼。
要知那湖上道路,最宽也只容三四人并肩,退回来的辽军虽多,围又不能围,包又不能包,三四个人当前,岂能当得李逵大斧?
李逵脚下不停,便似一头怪兽般往前冲,所过之处,那些辽军,不是砍得四分五裂,便是吃挤入了湖中,何曾有人能挡他一步?
第691章 城上一片没遮拦
应天府内外,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北面湖岸,一万梁山兵,冲破了那九宫藏一杀阵,各自混战,杀伐声响成一片。
北湖长街,“黑旋风”赤条条倒冲千军,酣战之际,几日前打汴梁时落下的伤势齐齐崩裂,红灿灿鲜血自黑肉上披流下来,李逵吃痛之余,杀性愈发暴增,双眼皆赤,怪吼如雷,斧子直上直下乱劈,直把辽军们作饺子馅儿般乱剁。
西面长街,穆弘、穆春兄弟领数百人,都以大盾遮着头面,肩扛临时赶造的云梯,顶矢冒弩强突城下。
后面刘延庆、张俊引数百弓手往城上对射,又有凌振带了一干砲手,沿湖架起石砲乱打,那砲打出二三里去,城墙上愈发立人不住。
再后面则是曹操亲领大军,虎视眈眈,只待云梯架上,便要蚁附抢城。
可怜城中留守辽军不过一千多,又无大将坐镇,一干低级队官见他攻得凌厉,慌得惊呼不断,只顾把兵马聚集到西城,谁料南面湖街又冲出一彪兵马,领头的乃是时迁、韩泊龙、郑天寿。
他这干兵,都是精选出的轻捷善战的好汉,尽数撇了甲,只拿短器械,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时迁展开轻功,一马当先冲到城下,也不用甚么云梯,早把飞虎爪抛起,后面人有样学样,不多时,便在城上挂起数十道长绳,一个个如猿猴般攀了上去。
守军们见了,慌慌忙忙又分兵来救,时迁猴子般蹲在墙垛上,取弹弓乱打,那些铁弹子指头般大小,便是铁盔挨上,也要打出凹来,他手又快、准头又强,谁能轻易近前?
韩泊龙、郑天寿先后跃上,各自放手杀人。这二人虽是替老曹打理生意的,然而江湖上生意,仅凭“武孟德”三字,哪里能把宵小尽数镇彻?一心要来踩梁立万的,自也大有人在。因此众人身上功夫,可不曾耽搁了。
两个人两口朴刀,呼啸着卷上去,一连杀翻七八名辽兵,身后兵士,趁机都上城相助。
几个辽兵中的队将见了,也聚集在一处,合力杀来,时迁见韩泊龙、郑天寿挡不住,把弹弓往后腰一插,锐啸一声,纵身扑起,便似大鸟般跃在半空,双手甩出,漫天银光呼啸,打出数十枚手里剑,几个队将惨呼翻倒。
时迁不待落地,又抖出锁镰刀,唰唰割断咽喉两条,两个身形粗壮的辽将手捂咽喉,不甘倒地,眼睁睁望着时迁从他们身边掠过,鬼影般杀入辽军,短镰飞镖,乱收人命。
韩泊龙和郑天寿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惊讶震骇之意,随即大叫一声,双双跟着时迁狠杀,直往西城杀去。
他这伙人攻上了城,辽军分兵去挡,顿时大乱,西城的云梯趁机架起,穆春一心立功,刚抢上两步,被哥哥穆弘扯着腰带拽个屁墩儿,自家横叼一口单刀,噌噌几下,便攀了上去。
及至城头,几个辽兵满脸狰狞,把长枪往下乱刺。
穆弘不慌不忙,双手把着云梯两侧,探着上身,似一头大猫般左摇右晃,只在枪影中闪躲,一双虎目圆瞪,不带眨地盯着那几杆枪。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一杆枪刺了个空,正收回时,穆弘腰杆一掀,双手齐出,猛地扯住枪杆,那辽兵以为要夺他枪,本能往回便夺。
好!穆弘心中暗叫,他等的便是这一下!
当即把双脚猛蹬,借对方回夺之力,奋力跃在半空中。
不料那辽兵反应也快,一见不妙,甩手便把枪扔出,底下穆春望着哥哥凌空上下无靠,惊得大张着嘴,手脚都僵直了。
穆弘反应却是更快!当即撒开那枪,在那些辽兵怪叫声中,左手闪电探出,四根手指扣住城垛边缘,奋力一扒,旋腰拧腹,使个燕子翻身,呼啦啦越过城头。
辽兵们忙自把枪扎来,穆弘于半空将腿一缩,右手急捉刀柄,一记“缠头裹脑”使出,当当当当荡开来枪,屈着腿儿,皮球一般落地,就势往前一滚,早抢入那几个辽兵怀中,只见刀光炸起,几个辽兵喉咙喷血,应声倒地。
穆弘跳起身来,拧眉瞪眼,大吼道:“好汉‘没遮拦’在此,不要命的都来!”
说罢扬手掷出单刀,扎死一名将佐,足尖轻点,一条长枪平平跳起,抄在手中一抖,寒凛凛杀气横生。
辽兵们见有人登城,惊呼一声,四面八方,狼虎般扑将来——
穆弘何以不许他弟弟先登?正是为了此刻。先登之士,面临的必然是城上守军近乎拼命的全力绞杀。
穆弘一声大吼,右手攥紧了枪尾柄,“呼”地把枪猛抡一圈,逼住三面辽军,奋力一脚,踢起一具尸体炮弹般直飞,砸翻迎面六七个辽军,顺势拧身左跃,双手把枪一劈,砸开十余枪刀,再反手一轮,打倒辽军一片。
右面辽军连忙涌来,不料穆弘回身一跃,直直迎上来,把枪左右一抖,荡开道路,随即奋力一刺,力道之大,接连贯穿三名辽军身体。
穆弘矮身顶着这三人,大吼狂奔,从包围中直撞出去,随即一个急停,撑步拧腰,奋力把枪往回一甩,串着的三个辽兵惨叫飞出,又砸翻了一片人。
老曹在城下,望穆弘猛虎一般,左冲右撞,杀得数百辽兵一团大乱,忍不住高声喝彩:“壮哉!不愧人称‘没遮拦’,穆大郎真虎将也!”
穆春见他哥哥无恙,含在喉咙里的心方才回到原位,带着哭腔叫道:“哥哥,兄弟来也!”绰一条枪飞快爬上去,大叫一声,跃上城头厮杀。
曹操暗暗点头,心知也不必挥军再攻了,时迁一伙,加上穆家弟兄两个,先后打上城头,守军已自难支。
尤其一个时迁,杀人手段百出,阴险凌厉;
一个穆弘,没有勇将挡他,那便是食人饿虎、出笼凶狮,一杆枪杀得折了,又抢一口大刀,手起劈翻二十余人。
穆春早前得了老曹告诫,一心苦练武艺,虽然天资有限,比不得他哥哥奢遮,却也非当初吴下阿蒙,一条柳叶枪使得法度严谨,比韩泊龙、郑天寿两个更要醒目。
曹操本欲待城上取胜,下来开门,不料牛皋偏偏心急,挤去前面,提起两条铁锏,使足了力气乱打城门,打了十几下,竟把城门打出个洞来。
他也不顾高低,望洞里一钻,打折了门闩,就里面打开门,冲出来牵了自己的黑马,骑着又冲入城中,闷头跑到北城,杀散了十几个守门军,开门冲将出去。
这时李逵挥着大斧,已然砍上了湖岸,北湖街上残尸遍地,再算上两边湖里漂着的,怕不吃他杀了数百人?牛皋看得暗自心惊、眼角乱跳,嘴里却不输人,大喊道:“好个铁牛!如何抢我法宝、夺我功劳,且还我主来!”
李逵今日杀了不下五六百个辽兵,过足了杀人的瘾,加上几处伤口流血不止,此刻也自感到乏力,闻听牛皋叫唤,索性退回北街,嘻嘻笑道:“谁抢你功劳?喏,还留着许多活人在此,你自去杀他便是。”
牛皋一心也把威风施逞,果然策马撞上岸去,挥双锏乱砸辽兵。
不料前番李逵厮杀时,阿哩义等几个辽将难当他蛮勇绝伦,都被杀退,却在乱军中找到兀颜光,说有个“黑脸儿的狠汉拦住道路,凶不可挡”,兀颜光大怒,便让这几个抵住邓元觉,自己跳上马,欲亲自来杀李逵,带兵救城。
及赶来时,正遇牛皋仰着一张黑脸儿,来回冲杀。
兀颜光不是轻敌大意之人,特意看了一看,只觉牛皋出手力道尚可,锏法招式也还将就,勉强称得上好手,只是比他麾下二十八宿将军,也不过伯仲之间,如何阿哩义三个尚冲不破他拦阻?
此人智谋不浅,略略一转脑筋,不由难过起来:唉,阿哩义几个,怕是遭杀破了胆也!人心一散,这队伍便难带了,不杀他几个大将,如何提振士气?
自家把牙一咬,恶狠狠杀向牛皋:“小南蛮,敢孤身挡俺大军,送你去见阎罗王吧。”
兀颜光厮杀半晌,袍甲凌乱,此前吃了卞祥一斧,腰间盔甲劈得稀烂,又同宝光如来步战,杀得遍体泥泞,牛皋见他狼狈模样,不由大笑:“你这个老花子,敢同你牛爷爷这般说话,且看牛爷爷敲碎你花子头。”
大剌剌的,提手就砸落一锏来。
兀颜光左手掣定开山锏,奋力一挥,锏撞锏,当的一声,牛皋那锏立刻脱手,打着转儿飞出数丈,照着李逵脑袋砸下,李逵忙把斧一遮,这才避开破颅之祸。
不由跳脚大怒:“俺不过用一用你的破鞋,如何这般报复俺?”
话一出口,这才看清,牛皋使一条单锏,已被杀得险象环生,眼看着性命便在顷刻,吓得叫道:“小牛儿休慌!俺铁牛来也。”
大踏步冲过去,挥斧子剁向兀颜光马臀,吃兀颜光拧身一戟,快若闪电,李逵大惊,不料他身后竟有眼一般,那戟亦是快的惊人,反身一个恶犬抢食扑开,只觉心惊肉跳:稍慢一丝,几乎开膛破腹!
恰在这时,樊瑞披头散发,挥着大镰刀杀来,马前悬着一颗龇牙咧嘴脑袋,正是“心月狐”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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