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此次被叔孙豹安排以客卿的身份跟随在鲁侯身边。
季孙宿当然不怕一个李然,毕竟整个使团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人。而且离了鲁国,李然还能翻出花来?但同时,他也没打算再动李然,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他听说那祭氏的小姑娘也已经提前去了晋国。
李然与祭氏到底有什么关系,季孙宿目前当真是有些琢磨不透。
但从李然住在祭氏别院内可以看出,祭乐对李然相当关心,以至于腾出自己家族的别院来给李然安身。
这层关系,显然不一般。
目前还不是得罪郑国祭氏的时候,所以之前他才会安排季孙意如去招揽李然,虽被拒绝,可他却仍旧不敢太过分,也就当李然是个客卿,跟随在鲁侯身边。
而这,也给了李然好生“教导”鲁侯的机会。
“寡人此前巡视城邑并无任何建树,为何先生反倒以为此行收获颇丰?”
鲁侯目前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离开前的一趟巡视民情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只是听李然说起,觉得颇为奇怪。
李然闻声,当即正色看着他道:
“君侯有所不知,而今天下,民心为重。若要重振公室,中兴鲁国,赢得民心乃是必经之路。”
“寡人愚钝,还请先生赐教。”
鲁侯慎重拱手,礼敬有加。
只听李然道:
“商纣无道,武王伐之。幽厉昏庸,群臣反之。然武王伐纣之力何来?幽厉之败又是为何?皆在民心也!《大誓》有言‘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得民心者,可得天下!”
“而今君侯刚刚即位,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只要日后君侯善待百姓,轻徭薄赋,鲁之民心定向君侯,届时君侯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区区一个季氏,想要扳倒他们,何须大费周章?便是君侯不出手,百姓也会替君侯出手。”
听罢这一番话,鲁侯虽不置可否,但当即也还是连连点头,满是赞同之意。
李然又继续言道:
“此次巡视城邑,君侯所获之丰,季氏难及也。再加上此次平丘之会,若君侯能够处理得当,季氏如何再敢把君侯当个傀儡?”
民心为重,诸侯之心次之。这就是李然为鲁侯定下的战略总方针。
其实李然并不擅长“教导”别人,他说这些,多半也只是自己的一些粗糙见解,比起史上多如牛毛的学子,他的这番话可谓毫不出彩。
就比如在即将到来的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若是将李然的这番话放在这年代中,只怕是掀不起任何风浪。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在哪一个时代,民心都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显然,李然抓住了这一点,相当于抓住了政治的命脉。
只不过,这番言论对于当下这个时代而言,却是极为新鲜的。因为,当下贵族的特权从来是与生俱来的,而所谓的政治斗争都不过是权贵间的游戏,左手倒右手而已。所以,民心的作用,好似在表面上就被极大的限制住了。
而这一股极关键的力量,就这样居然成为了这一时代的真空地带。
于是在前往晋国的途中,李然与鲁侯几番交谈,算是好好“教导”了鲁侯一番,从一个当权者为政举措,到一任国君的政治抱负,李然将能说的都说了。
如此摇摇晃晃半个月,使团终于是抵达了绛城。
晋国风土面貌,顿时扑面而来。
那高耸在前的山体城墙,悚然巍峨。还有那热闹非凡的城门,那寒光乍现的城门军营,无一不在彰显着晋国霸主地位的身份。在绛城巨城面前,要说曲阜乃是一个小集市,估计也无人可以反对。
堂堂霸主,便应该有霸主的气魄!巍峨的城池,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进得城门,前来迎接的晋国驿丞早已安排妥当,领着使团第一时间来到馆驿,一番打点,也算是给足了这位新任鲁国国君面子。
要知道当年鲁侯的先君前来晋国朝觐,走到一半却听说晋侯不愿接见他。先君得悉后也只能掉头返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现在的鲁侯前来朝觐,晋国的人还亲自安排了住处,这待遇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而他们刚在馆驿住下,祭乐便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李然面前。
祭乐先李然半个月从曲阜出发,而且她向来性子急,一路催促马车狂奔,不过数日就抵达了绛城,眼下都快将绛城给逛了个遍(当然是带着斗笠的)。
好不容易是等到李然一行到来,当即急不可耐的便寻了过来。
“哎,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成天都是一些公子请我吃喝什么的,好生无趣。”
祭乐嘟囔着小嘴,进门便抱怨道。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李然身边那种“算计”和“被算计”的感觉,总有一种置身权谋当中,设身处地的感受那种刺激的先入为主的想法。以至于对于这种最为简单不过的应酬之事反而感到了无趣。
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孩儿,若是如此,她也不用长途跋涉去到曲阜,也就不会与李然相识了。
所以对她而言,待在李然身边的那种紧张刺激感,或许才是她最喜欢,最渴盼的。
“瞧你这话说的,吃吃喝喝多好啊,又不用你付钱,白吃白喝还能免费畅游绛城,多少人巴不得你这种生活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然必须得感叹,这就是出身不同啊。
人出生在郑国祭氏,作为一代超级小富婆,家族又这么给力,因此自小便是顶着主角光环生活着。走到哪儿都是群星围绕,众星拱月。而她,还可以嫌弃这样的生活无趣。
而李然就不行,虽然无论是现在的自己还是未来的自己,也好歹都是出生于贵族家庭,但那都已成了过眼云烟了。眼下却还是得必须不断努力,来改变这种生活。
不为什么,只为了先保证能凭自身的本领活下去,也算是一个不算愿望的愿望吧。
“哎呀,是真的无趣嘛,那群公子们天天就知道吃喝,正经事儿一点不干,我来绛城都快一个月了,从来没见过他们讨论过平丘之会,整天就知道拉着我吃了这里吃那里,真真就是一群饭桶罢了。”
祭乐嘟囔着小嘴,秀脸上满是“委屈”。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因为她所遇到的公子,基本上都是绛城城中权贵的公子,也就是公室与六卿氏族的公子。
晋国称霸中原多年,现如今的众权贵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除了吃喝,他们也不会别的。
要放在将来,或许这就可以称其为“八旗子弟”了吧。
当然,六卿氏族的公子哥,也不全是这样的。只是有抱负的都进朝堂了,剩下没有进朝堂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干,可不就只能吃吃喝喝聊以度日了么?
但倘若她遇到的是范匄之子范鞅,韩起的孙子韩不信,以及赵武的孙子赵鞅,那她多半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因为这三个人,将是未来主导晋国走向的三个人。
只不过,这三个小一辈的,年纪轻轻的都已经,或是准备进入朝堂序列了,她自是没什么机会能见到的。
“好啦好啦,今天我就带你去见一个有趣的人。”
说着,李然脸上露出神秘笑容。
祭乐一听李然要带上自己去会客,小脑袋当即点的啄米也似。
鲁侯听到李然要出门,当即询问李然出门见谁,自己能否一同前去。
“君侯刚到绛城,还是先安心等候韩中军的安排,此时君侯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万不可给人落以把柄。”
毕竟身在晋国,韩起如何安排,那是晋国的事,李然不能多嘴。
另外,鲁侯刚刚即位,初次登上这等舞台,一切都应该谨慎。
鲁侯闻声,也只得点头道:
“既如此,那便有劳先生了。”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祭乐便笑道:
“嘿!咱们的小阿稠终于长大啦!”
过去懵懂傻楞的阿稠而今已经成为如此懂事知礼的鲁侯,祭乐如何能不高兴呢?
鲁侯闻声一笑,只摇了摇头,却并未应声。
倒是李然看了看鲁侯,而后朝着祭乐道:
“不可再唤君侯小名,君臣有礼,不可坏了规矩。”
祭乐也知失言,当即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李然无奈,也只得是摇了摇头,赶紧领着她便是出了门,前去赴约。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走后,鲁侯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一下子却变得萧索起来,却又隐隐中透着一股冷意。
是的,他的确已经成为了一名国君,可是有时候他又更只想成为以前的公子稠。
第三十三章 外交的目的
李然要去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晋国大夫——羊舌肸,也就是叔向大夫。
之前在鲁国时,他就答应过羊舌肸,日后到了晋国,必定前去拜访。
此次他既随鲁侯当真来了晋国,不去拜访,自是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他也需要羊舌肸在此次平丘之会上施以援手,帮助他完成计划。
来到羊舌肸的家宅,经人通报后,李然顺利的见到了羊舌肸。
“贤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来,快快入座!”
羊舌肸见到李然前来拜访,可谓喜出望外,竟然亲自前来迎接。
“咦,这位是?”
目光一转,他便看到了一旁的祭乐。
“哦,这位是郑国祭氏之姬,祭乐。”
“哦!原来是郑国祭先祭子嘉之女!啊呀呀,失敬,失敬!”
祭先,字子嘉,便是而今郑国祭氏之宗主,祭乐之父。
要说起郑国祭氏,确实是一个比较奇特的贵族。话说,祭氏祖上在西周时便是世代经商的,而后郑武公随周平王东迁之时,祭氏先祖曾以其商贸物流的优势频繁往来于宗周和成周之间,并是替郑武公于南郑圈地立国,为郑国开创基业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武公去世后,郑庄公即位,郑国更是在祭氏的帮助下,小霸中原。在齐桓公出道之前,郑庄公才是中原地区真正的话事人!而首卿祭仲,更是把持郑国权柄数十年,历经三代,可谓盛极一时。
然而郑庄公之后,由于南边的楚国强势崛起,频频袭扰郑国。以致于郑国的商人不堪其扰,只得纷纷北逃,因此郑国的商贸文明也就大幅度衰退了下去。而祭氏,作为世代经商的一族,便也就逐渐失去了在郑国朝堂的话语权。
如今,两百年过去,又因得惠于几十年前的弭兵之盟,南北停战,互通市利。郑国祭氏的封邑祭城,又地处南北通商要道。
因此,祭氏族人,也就是祭乐的祖父一辈,趁此机会便又开始重振郑国商贸。大赚特捞,一时通过各路的买卖,便成为了郑国乃至天下炙手可热的豪门望族。在政商两界都有着极重的话语权。
即便是郑国的“七穆”上卿,也都要卖祭氏两分薄面。而其子嗣可以联姻鲁国叔孙豹一族,虽说只是叔孙豹的一个侧室,但也可见其家势有多强。
羊舌肸身为晋国外交官,对于这样的祭氏家族,自然是有所了解,故此当李然道出祭乐名字后,他一下子便猜到了祭乐的来历。
“哦?大夫居然识得家父?”
祭乐天真的问道。
羊舌肸闻声一笑,当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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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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