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其言,女里忍不住道:“早知会有今日的局面,当初就不该顾虑太多导致拖延,应当从速扶持大王继位,也不会给其他人反应时间,落得如今的麻烦。
大王,宿卫仍在我们掌握,夷腊不敢有异心,莫若拥兵入宫,召见宗室大臣,柩前继位,早定名分。有反对者,杀之即可!”
“不可!”他这建议一出,其他人还没有作声,耶律贤就认真而坚决表明态度。
沉吟了下,耶律贤说道:“兵变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做法,如非迫不得已,不可妄动!否则,即便成功了,也难孚人心,后患无穷。倘若激起内斗,必将危极大辽,若导致大辽内乱,我宁肯不做这皇帝!”
耶律贤这番见解与态度,极具器量,对此耶律贤适十分认可,当即拱手赞许道:“大王英明!”
沉吟几许,耶律贤适郑重地说道:“而今,帝位虚悬,人心思变,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早定大局。大辽如今的情势并不安全,甚至到了危急时刻,南方的大汉始终虎视眈眈,更不能与其机会。帝位之争,不能拖下去了,必须得结束争端了,如若不能达成统一,那么即便动用军队,也在所不惜!”
不管是耶律贤,还是耶律贤适,都是当下辽国的人杰了,能力、见识都不俗,他们联合在一块儿,就代表成事的可能性极大。
而耶律贤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也不可只是身份因素,最核心的地方,还在于出众的个人魅力与能力。否则,他若是庸人一个,耶律贤适等人也绝对不会选择这般扶持于他。
“安排一下,我稍后亲自登门拜访南院大王!”耶律贤脸色变幻几许,站了起来,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越王那边,也要注意其动向!”耶律贤适说道,不过语气中带着少许的疑惑:“不过,这段时间,越王始终缄默,一心操持国丧,并未专注此事,似乎无意于帝位之争……”
“越王此举,不过是表象,欲以此蛊惑人心罢了!那么多人支持他,宝座在前,他岂能不动心?”女里冷笑两声说道。
“我先去见南院大王!”沉默了下,耶律贤说道。
“大王,臣觉得您还该去见两人!”萧思温这个时候开口了。
“何人?”耶律贤看向萧思温,略带好奇。
“太尉韩匡嗣与南府宰相高勋!”萧思温道:“汉臣之中,以此二人为尊,韩氏家族在大辽根基深厚,高勋功绩卓著,若得二者支持,也就获得了汉族大臣的支持,在这个时候,这些汉臣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上京南城之中,汉军汉民可不少!”
“若非侍中提醒,我险些忽略此点,误了大事!”耶律贤眼神一亮,略显振奋地说道:“高勋可以高官重爵收买,至于韩家,我那韩德让交往不错,此人也是大才,可以通过他说项,韩家子弟在大辽也多居要职,若得其助,当可无忧了!”
……
在辽国上京陷入帝位承继之争的漩涡之时,刘皇帝这边,仍在回京的路途间。沿途所过,仍旧挂着巡视的名义,不过也只是走马观花,做个形式罢了,几乎没有太多停留。
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乎以日行六十里的速度,在秦州汇合了在当地巡视的太子刘旸后,更是抛弃了大量辎重,轻装加速。
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已然过凤翔府了。折腾,还是折腾,行营人员,几乎被累了个半死,此次出巡,大概是随驾人员,被“折磨”得最惨的一次,赶路的强度,甚至比拟行军作战。
大概也是觉得随驾人员的不容易,在进入京兆府后,刘皇帝总算下诏,暂时停下,给所有人休整一日的机会。
“可惜了!”长安行宫内,刘皇帝正为一人之死感慨着。
当然,并不是为辽帝之死,而洛阳传来消息,韩熙载病逝了。韩熙载,曾经名扬天下,但是在大汉政坛并不活跃,降臣的身份是最大的限制,但在有限是时间里,在无数的非议之中,他还是为大汉朝廷完成了一桩大事,整顿东南。
那也是韩熙载一生最畅快地没有掣肘地施展才干,是他政治生涯中最温暖的一个春天,虽然招致了大量的敌视、针对与谩骂。
在卸任东南安抚使后,韩熙载便回到朝廷,挂了个谏议大夫的虚职,这并非是刘皇帝卸磨杀驴,反而是为了保护他。
前两年,刘皇帝有意让他复出,不过其人已老,并且染上了一些疾病,不得已作罢,令他赋闲养病。
没想到,直接养到病故……
对韩熙载,要说有什么感情,显然是不可能,因此,刘皇帝倒也没露出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简简单单地感慨了一句。
“传诏,追赠韩熙载侍中、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恩荫其子,量才录用!”刘皇帝收起韩熙载上的一封遗奏,扭头对宰相李业与内侍喦脱吩咐着:“听说他那一大家子开销不小,养得不易,从内帑拿出一万贯钱,赐给他的家人,用以操办其后事,办得体面点,剩下的就补贴家用吧!”
“是!”二人应命。
“韩熙载这份遗表上,说了很多东西,另外还给朕举荐了一个人,潘佑,说此人是名干才,希望能够善加委用。这是何人,你们可知?”刘皇帝问道。
见皇帝目光投向自己,李业面上流露出少许尴尬,拱手应道:“陛下,此无名之辈,恕臣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
刘皇帝眉头轻皱,见状,太子刘旸主动给李业解了围,道:“臣知此人!”
“哦?”刘皇帝意外地看着刘旸,示意他说说。
刘旸道:“当年韩公在江南为相时,曾主持过一场变法改制,那潘佑便是其属下最得力的几人之一,臣在平南之后,偶然闻得此人,特地召来问话。此人在律法、制度上,有极其透彻的认识,论事往往鞭辟入里,直指梗要……”
“既然是干吏,为何才当个小小的苏州司马?”刘皇帝笑了笑,直接吩咐道:“既然太子都说此人是个人才,韩熙载也遗奏举荐,便着吏部,考核升迁吧!”
第203章 幸灾乐祸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求见!”内侍前来禀报。
闻之,刘皇帝立刻来了精神,伸手示意:“快请!”
“莫非是辽国那边有新消息了?”李业下意识地说了句废话。
回程这么赶的原因,随驾的大臣们当然也是知道的,而在赶路的过程中,来自北方尤其是辽上京的消息也陆续传来,但始终没有确凿的情况。但也正是如此,对于刘皇帝而言,那种不寻常的气息也越发浓厚了,东归也越发地匆忙。
很快,李崇矩入内,向皇帝与太子行礼毕,平复了下呼吸,干练地禀道:“启禀陛下,情况已然探明,辽主遇刺身亡了!”
此言一落,满堂皆惊,刘旸的城府还不够,诧异之情都写在脸上,不由脱口问道:“辽国异状,根由竟在于此,消息确凿吗?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辽主身边护卫重重,谁人能刺杀之!”
“辽上京那边,已然正式举哀治丧了,消息确凿无疑!据闻,刺辽主者,乃是其贴身侍从……”李崇矩禀道。
闻之,几个人还是感到意外,此事也确实带有一定戏剧与荒诞,一时让人不敢相信。倒是刘皇帝面色如常,消化这个消息后,略显感慨地道:“果然是这样!”
见状,李业惊奇地问:“莫非陛下早就料到了?”
“有所预感罢了!”刘皇帝悠悠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最难预防的,还是爆发这等肘腋之患。耶律璟对身边的内侍,过于苛暴了,当初,朕就说过,长此以往,必然生乱,如今辽主遇刺身亡,虽属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了……”
“陛下明睿,洞若观火,臣拜服!”闻言,李业当即对刘皇帝大唱赞歌。
刘皇帝摇了摇头,以一种惋惜的语气说道:“耶律璟执掌辽国近二十载,虽然面对大汉,屡遭挫折,但也不失一代帝王风采,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于内侍之手……”
“陛下,辽主遇弑,辽国突逢巨变,定生板荡,大汉的机会或许来了!”赵匡胤也在场,冷静下来之后,立即提醒道。
点了点头,刘皇帝瞧向李崇矩:“临潢府如今是什么形势?”
对此,李崇矩脸上闪过一抹迟疑,禀道:“回陛下,如前报,生此变,辽国似乎并没产生多少动荡,上京戒严依旧,没有出现任何骚动,一切仿佛都在控制之内,以越王耶律必摄、北府宰相耶律贤适、北枢密萧护思为首的一干大臣,主持着大局!”
听此言,刘皇帝当即道:“不可能!”
停顿了一下,抬指自信铿锵地说道:“辽国不乏能臣,当此剧变关头,或许能够做到维持局面,但辽帝这等死法,以其过去的军政态势,若能毫无波澜,我不信!
最重要的,耶律璟无子,生前又未定下储君,如今暴亡,辽国帝位由何人继承?辽国帝位之争,由来已久,屡发政变,此番定然难以平稳度过!”
对于刘皇帝的判断,在场众人也都觉有理,赵匡胤道:“陛下说得是!或许,辽上京如今的平静,只是假象,为了帝位,或许已是明争暗斗了!”
“还有没有其他迹象?”刘皇帝盯着李崇矩,问。
李崇矩稍作思吟,严肃回道:“陛下,有一点或许值得思量。据报,在辽帝遇弑的一日之内,率先进入行营,把持军队,率众还都,主持局面的,乃是南府宰相耶律贤适,另外,齐王耶律贤以及侍中萧思温也参与其中。”
闻报,刘皇帝露出了点笑容:“这就对了!依照辽国上层情况,出了此等大事,纵然要收拾残局,也还轮不到耶律贤适吧,不提耶律必摄,那萧护思都比他更合适!”
“这其中,必然还有缘故,甚至于,辽主之死,都没有那么简单!”刘旸听了这些消息,思忖过后,向刘皇帝道。
摸着自己稠密的胡须,刘皇帝陷入了认真的思考,突然道:“宣王昭远!”
作为大汉对辽事务的“专家”,这有了新的进展,刘皇帝怎能不听听他的想法与意见。
很快,王昭远奉诏觐见,刘皇帝也干脆,让李崇矩把情况给他讲了讲。而后,直接问他:“王卿,如今辽主暴亡,以你之见,谁能成为继位者?”
虽然已是仲春,天气已不那么地冷了,但得知消息,王昭远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沉吟良久,王昭远表情郑重地说道:“陛下,以臣浅见,若是寻常情况,辽国帝崩,继位者当在其三个兄兄弟之中。
而那三王之中,最有可能的,便是越王耶律必摄,为何,此人性情宽厚,有容人之量,人望不俗,并且受到辽主重视,委以辅政大权,由他继位,于情于理,都是没有问题!”
紧接着,转折来了,王昭远继续道:“然而,听李公所述,那齐王耶律贤,只怕也有机会了!”
“两个人?”刘皇帝眉毛微挑,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两个人好啊!若只一人众望所归,辽国此番危机得以顺利度过,朝局恢复稳定,这对大汉可就不是好事了!”
没有人对刘皇帝这包藏祸心的想法表示反对,也不敢,国与国之间,自然是利益当先的,两强并立的局面,平衡尚未完全打破,辽国自身先出了问题,对大汉自然是利好消息,甚至地盼望其越乱越好,推波助澜都是必要的。
“这二者,孰优孰劣?”略加思索,刘皇帝问道。
对此,王昭远侃侃道来:“以臣之见,自然是越王耶律必摄占优。他既是辽主之弟,又辅政多年,有治理国家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也唯有他能够安抚人心。
相较之下,那耶律贤不过弱冠之年,养于深宫,此前虽有些贤名,但终究少不更事,这等紧要时刻,也是难以服众,难以支撑大局,更遑论执掌国家了!”
听其言,刘皇帝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玩味,别的事情刘皇帝或许忘得差不多了,但耶律贤此人,他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正史上,此人算是辽国的中兴之主了,辽国对大宋的全面压制,似乎也正是从他开始的。
虽然这些年,在对辽的情报刺探中,刘皇帝并没有专门关注耶律贤,毕竟汉辽的国情国势都有了根本上的变化。
但是,历史进展到如今这个关头,耶律贤也正式冒头了,有走上这个大舞台的可能,哪怕冲着那飘渺的名声,刘皇帝就不会小瞧他。
“你们也是这个看法?”刘皇帝问李业与赵匡胤。
李业虽然有些看不上王昭远这个降臣,但还是点着头:“王学士所言,臣觉得有理!”
赵匡胤显然更机灵一些,主动问道:“莫非陛下觉得,那耶律贤有什么奇异之处?”
“奇异之处谈不上!”刘皇帝摆了摆手:“但是,倘若此人真能够与耶律必摄争一争,对大汉,自然更好!”
闻之,王昭远当即道:“倘若如此,辽国两脉帝系之争,必然复起,因之而生出内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彼若生乱,朕自然期待,不过,却也不能仅仅拭目以待!”刘皇帝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阴险的意味,对李崇矩吩咐道:“把辽国内的密探都发动起来,散播流言,就说有人为夺帝位,串谋暗害辽帝!不必明确指出是谁,给足辽国朝野想象的余地!”
“是!”李崇矩当即应道。
“辽国若生内乱,大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只要加把火,还有添盆油!”刘皇帝这么道:“持续关注辽国局势,不得遗漏任何消息!”
“是!”
随着辽帝耶律璟身亡的消息传来,刘皇帝那颗逐渐沉寂的心再度躁动起来,那股火热,有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幸灾乐祸,只是一种态度,但针对辽国此番变局,除了那些阴谋乱辽,大汉还当有什么应对,刘皇帝已然在构思了……
第204章 北伐已定
“王卿,看来还要再辛苦你一趟了!”刘皇帝神情愈趋于冷静,看向王昭远。
对此,王昭远当然没有任何迟疑的理由,躬身拱手,面色从容,嘴角带笑:“请陛下吩咐!”
“汉辽毕竟是婚姻之国,回想去岁与辽主会猎于塞外,宾主尽欢,仿是昨日的事情。如今他横遭大祸,惨罹弑杀,朕颇觉可惜,你代替朕与大汉往上京走一趟,将朕的哀思也一并带到!”刘皇帝一本正经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若非嘴角始终洋溢着的笑意,估计在场众人还就当真了。
“是!臣稍后便动身北上!”王昭远一副会意的表情。
王昭远此去,代表着朝廷官方,带去一份关怀与诚意,这也算大汉朝廷对辽国变故的正式回应。但是在这回应背后,兵锋与獠牙或许已然在酝酿中了。
“明日銮驾起行,轻装前进,朕先行还都,太子、荣国公随驾,其余行营随众,就由国舅带着随后返回了!”刘皇帝又对刘旸几人吩咐道。
“是!”
从刘皇帝的语气中,所有人都不禁感受到一种紧迫感,这既是辽国巨变带来的,更是刘皇帝带来的。
“派人把赵国公叫来!”刘皇帝又支使着喦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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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6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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