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大黄华闾洞的丁部领,日渐坐大,吴昌文根本拿其没有办法。而随着年纪越长,精力越发不济,内部问题又太严重,吴昌文又哪里静得下心,腾得出手,来顾及大汉的感受?
此番入贡,还是听说了一个传闻,平粤的汉军统帅潘美,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发兵平定安南。这可吓坏了吴昌文,臣下说这是他们礼节不够,这才匆匆忙忙,第二次遣使入朝。
别看安南吴朝是通过与当初的南汉一战独立出去的,但对于吴朝而言,那仍是一个庞然大物。然而这个他们称藩的国家,却被大汉轻易灭了,强弱鲜明,岂能不畏。
而潘美呢,也确实有征伐之心,此前就给刘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说安南是国家旧地,南粤无能,致彼脱离,今当取之。
只是刘皇帝当时一门心思扑在河西事务上,给潘美回了一封信,让他按捺不动,待时机成熟,再行动兵。
当然,对潘美来讲,区区吴朝,哪里需要考虑什么时机问题,在他看来,随时随刻都是良机……
但是对于皇帝的意志,还是不敢违背的,于是,潘美又开始做起了当初在湖南的事情,派人刺探、了解安南的情况,构想着进兵方略与路线。
有一点不得不提,虽然吴氏在安南称王称霸,但在大汉的官方文件中,始终称其为静海军,抑或安南,可见刘皇帝对于那片土地的态度。
第59章 皇帝与太子
“官家,太子殿下到了!”自午觉中醒来,方缓了缓,便听到禀报。
“宣!”
这段时间,刘旸基本都是在政事堂,同宰相们一同处理内外诸部司事务,与以往不同的时,如今的太子出各项实践已经可以发表意见,并提出解决办法了。
刘皇帝的目的也很明确,除了继续锻炼他思考、判断、处置事务的能力外,也有让他更深入地了解“开宝新政”的施行与运转,了解他的治国大略。开宝初年,对帝国而言,是段极其关键的转折期,作为太子,不能做一个旁观者。
当刘旸步入时,刘皇帝面上已看不出惺忪睡眼了,上前行礼,恭敬地唤了声:“爹!”
“坐!”看了太子一眼,刘承祐示意道。
朱紫朝服紫金冠,浑身透着贵气威仪,十五岁的年纪或许仍显稚嫩,但作为太子,已经可以予以更大的压力以及更多的责任了。
看他被冕服束缚着,哪怕厅间还算清凉,也汗流不止,刘承祐说道:“天气炎热,把朝服脱了吧!”
“来人,给太子盛碗凉茶!”
刘旸道了声谢,再将朝服褪去,浑身立刻轻松了许多,待饮完凉茶,青葱俊面上也露出了松弛的笑容。
“前段之间,朝中多事,近来我不再宫中,朝堂之上,可曾安静些?”
一手拿茶壶,一手执羽扇,此时的刘承祐不像坐拥天下的帝王,更像一个乡下的地主老财。不过,刘旸可不敢对他这副仪态做什么评价,注意力全在刘皇帝的问题上,听他的意思,到琼林苑来仿佛是为了躲个清净。
想了想,刘旸答道:“前日,收到河中府奏报,夏苗无收,饥民激增。”
“又闹饥荒了?”闻言,刘承祐上半身挺了一下,说道:“这可是要紧事,你是如何处置的?”
“制令河中府,开设粥棚,赈济饥民,河中义仓储粮不足,因而自陕州、晋州调粮!”刘旸答道:“另外,遣御史郑起代表朝廷,前往河中抚慰,尽快解决饥荒,恢复治安!”
“另外,虞国公建议,免除今岁诸道州夏税无苗者!”
相比于以往的旱蝗大灾,今年河中只算小饥了,对此,朝廷早有一套应对办法,刘旸也是十分熟悉了。
“不过!”迟疑了下,刘旸继续道:“舅公言,河中饥荒,地方官府有迟误瞒报之嫌,当遣人调查!”
“你怎么看?”刘承祐来了点兴趣。
“儿查阅过,这些年,河中上报灾害的次数过多,此番上报的时间,也确实显得晚了些。因此,差人调查,我无意见!”刘旸说道。
刘皇帝原本轻松的表情,逐渐凝重了些,沉默了一会儿,问:“河中现任知府是何人?”
刘旸应道:“是已故太子太师安审晖之子安守贞!”
安审晖,乃是襄阳王安审琦的兄长,虽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但是安氏家族中一个鼎足轻重的人物。
“呵!”刘承祐突然笑了,淡淡道:“当年一个李守贞,婴河中反叛朝廷,如今又是来一个安守贞,提朝廷牧守河中,这是缘分?”
刘皇帝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刘旸当然听出来了,注意了下皇父的脸色,又道:“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还不急于定论,且安知府到任不足两年,而河中的灾害问题,时间却已久……”
点了点头,刘承祐摆摆手:“那就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是!”
“河西的善后事宜,安排的如何了?”刘承祐又问。
“经过政事堂的讨论,决定在甘肃瓜沙四州,重置县镇,吏部自关陇紧急调了一批官员,前往赴任,以求尽快恢复秩序。治戍之事,枢密院也已做安排。儿此番前来,正是为河西军政牧守的人员安排,向您请旨!”刘旸说道。
“准备安排何人?”刘承祐问。
“河西布政使,仍以吴廷祚担任;卢多逊为副使,权瓜、沙二州事;杨廷璋为河西都指挥使,负责整编戍卒,调整布防,并清剿不臣之回鹘及诸戎;陈万通为敦煌军使,守御瓜沙!”刘旸说道。
“王彦升、郭进呢?”
提及此,刘旸说道:“诸公以为,二将此番在甘肃大造杀戮,再留任当年,只会继续激发当地人的仇恨情绪,不便归化,不利收治,因而建议,将二将调回,另作委派!”
“你是什么想法?”刘承祐还是盯着刘旸,问他的看法。
对此,刘旸沉吟几许,稍显犹豫地道:“虽然对王、郭二将,有些不公平,但为了河西大局,只能暂时委屈他们了!”
“我来问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那些回鹘人、甘肃人,会因为朝廷调走这两名将领,就忘却仇恨,诚心归顺吗?”刘承祐终于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问刘旸。
“这……”刘旸稍讷,最终摇摇头:“只怕不能!”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王彦升、郭进留在河西,靠着他们的凶名、威名,震慑那些回鹘人,给朝廷收治保驾护航?”刘承祐说道。
“可是,因杀俘之事,朝中非议颇多……”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刘承祐却打断刘旸,直直地盯着他。见刘旸脸上露出一抹纠结之色,刘承祐语气这才放缓,温声道:“杀俘之事,我也不喜欢,那么多回鹘兵丁,那么多青壮,哪怕用来挖渠开矿、修桥铺路,都能创造不菲的价值。
白白地杀了,除了激起当地人的仇恨,实无其他益处。但是,我们远在东京,对于前线的将帅,对于作战的将士,也该考虑他们的处境,体谅他们的情绪,不管过程如何,收复河西,对朝廷都是大功一件,将士不畏生死、浴血而战的成果,绝不能轻易抹杀!”
“还有,虽然朝廷西进,是为收复前故地,收回那些原本就属于华夏的国土,但对于在当地游牧耕作了近百年的回鹘人来讲,我们就是在入侵,在掠夺他们的财产,侵略他们的土地,这种情况下,冀望不流血的和平收复,也是不可能的。
胭脂山以及删丹城的杀戮,固然会激起的回鹘人的愤怒与仇恨,同样也会让他们心生畏惧……”
听刘皇帝这番话,刘旸稍作沉吟,问:“那因杀戮而造成的仇恨,如何化解?”
刘承祐淡淡一笑:“一靠朝廷的治理手段与政策,二则需要时间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大汉的实力足够强大,朝廷的权威足以震慑!”
认真地体会了一下刘承祐的见解,刘旸的表情终于趋于平静,然后又问:“既然如此,前段时间,满朝非议,爹为何不降诏制止?倘若你能发话,臣工们想来也不会对此事大加指责了!”
“一在于,滥行杀戮,确实并非我们一直所倡导的,军中更是严厉禁止,需要让王彦升、郭进这样的将领有所警醒了!”刘承祐平静地道:“他们都是虎将骁将,但往往桀骜不驯,大胆妄为,若不及时加以训导,难免闯下大祸!”
“儿听闻,当初西平侯,就是在东京闯下大祸,才被外放到西北为将啊!”刘旸说道。
“是啊!”刘皇帝叹了口气:“当年在淮南战场,王彦升就有杀降的行为,回到东京,又因争功而跋扈莽撞……”
说着,又看着刘旸,叮嘱道:“你要记住,杀戮有的时候,确实是解决事情最简单的做法,但往往遗祸无穷,治军尚需把握分寸,治国则更该三思而行。”
“是!”刘旸恭敬地应道。
事实上,刘皇帝这些话,也就是说说罢了,道理是那个道理,很多人都能明白,关键如何做。刘皇帝这些年,给人定罪判死,杀起人来,又何曾三思过?
“经过此事,王彦升与郭进心里,难免有些情绪,觉得委屈,你觉得,该如何化解?”刘承祐问。
想了想,刘旸建议道:“二将都常年戍守边州,栉风沐雨,本就劳苦功高,不如乘此机会,调回东京在禁军中任职?”
“就这样吧!”刘承祐一副我听你建议的样子。
第60章 家事、国事
洛阳南城,淳化坊内,朱紫高门前,等候着一辆华盖马车,二十余名孔武的甲士护卫在侧,侍者已然准备好登车的步梯。
高门之上,悬挂的是鎏金的“柴府”牌匾。天下姓柴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在洛阳城内,有这等高贵气象的,也唯有英国公一家了。
柴家在帝国内部,地位很高,十分显赫,除了与郭家的关系外,也在于柴荣多年的打拼,建功立业,深受皇帝信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是百世通用,万世不移的,对柴家而言也一样,自从淮南之战后,柴荣在朝中权势益重,而随着地位愈尊崇,柴家所受的优待也就越多。
尤其是柴父守礼,在常居洛阳的勋贵之中,柴守礼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张扬招摇,人皆避畏之。哪怕当年景范、王晏这样的强势留守在任,也不敢过于针对柴守礼。
当初柴荣还姓郭的时候,柴守礼就已经颇为张扬了,后来在柴荣改回原姓后,最为振奋的还得属这柴老太公了。当时为了庆祝此事,广邀宾朋,在家里大宴三日,搞得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甚至被当作趣闻传到了刘皇帝耳中。
当然,也是因为这一世,姐夫郭威没有当皇帝,儿子柴荣没有继承皇位,总体而言,柴守礼还算克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恶事给自家儿子招惹麻烦。但是,恣意张扬,跋扈炫耀的行为仍然不少。
人人都捧着,人人都敬着,锦衣玉食,享尽荣华,柴守礼的退休生活,可谓安逸了。
只是,此时的柴府门前,气氛有些怪异,是个人都感觉得到。未己,一道身影自内而出,脚步急促,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正是柴荣,面容紧绷着,脸色很不好看。
“国公!”亲卫跟着出门:“现在去哪里?”。
“回京!”柴荣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见柴荣怒气冲冲的模样,亲卫不由劝道:“您常年在外奔波,难得来一趟洛阳,见一面老太公,这又何必呢?”
“走!”柴荣短促有力地一句吩咐。
“是!”亲卫无奈,只能应道。
踩着步梯,刚掀开帘幕,便听得背后一阵嘈杂的动静。很快,在两名家仆的搀扶下,一名须发花白锦服的老者走了出来,见到已经登上车辕的柴荣,顿时指着他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滚,滚远点!”
“你是朝廷的国公,你权势大,你厉害,我这个当爹的也要对你俯首听命!你这个不孝子……”
“你们说说,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忤逆的子孙,竟敢如此这般指谪其父!”
“……”
柴守礼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激动起来,却也显得中气十足的,唾沫横飞,但观其颤颤巍巍的样子,身边的仆人都小心地架起他,生怕摔了磕了。
车辕上,柴荣身形顿了下,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矮身钻入车厢内,然后透着点烦躁的吩咐声传出:“走!”
对于柴荣的命令,护卫随从们可不敢怠慢,很快就驾着马车离开坊里街道……
而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与护卫,柴守礼老脸终于绷不住了,也停止了谩骂,一下子瘫坐下来,坐在门槛上,老泪纵横:“这个不孝子,他真的走了!你走,走了就别回来,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见柴老太公又气又怒又伤心,可急坏了身边的家人,纷纷劝他。
“太公,国公只是一时生气,肯定还会回来的!”
“您老别哭了,要保重身体啊!”
“……”
面对劝说,柴守礼哭声终于小了些,蹬了几下腿,嘴里还是喃喃道:“这个逆子……”
柴守礼今年整七十岁,也才举行过一场十分隆重的寿诞,当时柴荣正忙于经略甘肃,无暇他顾,也就错过了老父的寿诞。
此番,奉诏自西北还京,路过洛阳,心怀愧意的柴荣自然要回府一趟,给柴守礼祝一份晚寿,敬上一份心意。
本来是件好事,父子之间也该是温馨的场面,一开始也是如此。然而,见着府中奢侈的装饰布置,成群的仆役,铺张的用度,柴荣哪里看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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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5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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