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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451节

    耶律琮也表示同意,在他们看来,其它任何一军一部,都可以死伤惨重,乃至覆灭,唯独皮室军不可以。这不只是脸面的问题,皮实军更是辽国皇帝统治国内,弹压诸部州最为坚实的力量,如果大丧,必然引起动荡。
    此前,耶律屋质集中起来的四万机动部队,也就是做此作用的。得令之下,耶律撒给迅速引军东南向,解救耶律沙。
    这四万辽军的来袭,即便有柴荣、赵匡胤、高怀德坐镇,汉军将士全力厮杀作战,但在辽军一心想要撤退的情况下,还是难以阻住,只能集聚兵马,追杀。
    最终,战场彻底转移到了南口,汉辽双方各十几万众,对战鏖兵。辽军据山口,一面抵抗,一面撤军。汉军则分为数部,虽属各自为战,却目标明确,死死纠缠,让辽军欲击顾忌,欲走不得。当然,汉军的主要作战力量,还在昌平诸军,安审琦军人数不少,但力有不足,不过仍旧起到了一定的牵制作用。
    一面要应对汉军逾十万汉军的进攻,一面还要顺利撤军,这是个几乎无解的难题。撤得太急,会引起一场大溃退,逗留太久,若是慕容延钊的大军赶到了,也是必败的局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路未断。随着时间的流逝,秋日逐渐高悬,焦躁的心情,逐渐充斥在辽军统帅的心胸之中。
    到巳时为止,还在南口与汉军作战的辽军,仍有十万余人,且多为精锐。但是这些人,却是完全被汉军缠住,不敢轻退。
    “大王,不能任由汉军把我们这样缠住,必需破局,否则,檀州汉军到来,全军必危。”耶律琮对耶律屋质道。
    “你有什么想法!”耶律屋质看着他。
    耶律琮指着汉军左翼的安审琦军,直接道:“我率领两万军,突袭南口汉军,正面击溃他们,汉军的阵势必然动摇。届时,大王可寻机,逐步向居庸关撤退!”
    从耶律琮的眼神与语气中,耶律屋质感受到了一种决绝,他这是要行壮士断腕之举。
    注意到耶律屋质的表情,耶律琮怅然道:“此番主动出击,乃我所谋,未能功成,诚我指挥作战不力。今陷大军于险地,更是我懈怠之责。我愧对三军,更无颜回见陛下国人,唯有替大王争得撤退良机,希望大王,能为大辽,多保存一些元气!”
    耶律琮的话,让耶律屋质感慨甚多,没有多赘言,只是抱拳,郑重应道:“敢不尽死力!”
    很快,耶律琮命人举起他的大旗,以铁鹞子军为先锋,纠集中两万军众,朝着安审琦军反攻而去。安审琦这边,知道自己的军队有多少斤两,早已不堪重负,是以作战很聪明,只为纠缠牵制。
    但是,当面对耶律琮亲自率众,发起近乎绝命的进攻时,虽然积极应对,努力抵抗,还是被冲垮了。这并不能怪南口汉军无能,只是,战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苛责他们什么了。
    南口汉军虽被冲垮,但汉将们却不甘休,各自集结散卒,还欲作战。而柴赵高那边,在安审琦被击败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管,而是带着人盯着南口前的辽军大部,想要钉死他们。
    耶律琮这边,见无法吸引其它汉军,也果断做出选择,兵分两部,一部继续追杀安审琦军,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去打柴赵侧后。
    如此以来,可就不能不管了,在耶律琮策应下,耶律屋质终于寻得机会,安排人撤退。在整个撤退的过程中,耶律屋质始终在殿后的最前方,亲自指挥作战。
    随着辽军的不断撤入山口,汉军这边急了,也跟着变动,由高怀德率军,对付跟疯狗一般的耶律琮,柴荣与赵匡胤则率众,紧咬着耶律屋质不放。
    一路纠缠追击,不让辽军撤退。在这个过程中,耶律屋质不断安排调动军队阻截,争取后撤的时间,虽然连续被击溃五波殿后之师,但撤退,反而更加从容。
    自南口至居庸关下,汉辽双方的尸体,几乎塞满道路,鲜血将之染红。最终,在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情况下,还是让耶律屋质领军撤回了关内。赵匡胤想领军趁机攻关,但辽军早就做好的关防准备,不果。
    檀州的大军,赶到南口时,柴赵汉军已然追进了谷道,还是一部骑兵,等主力赶到时,南口只剩下耶律琮率领的辽军了。
    对于他们,恼怒的汉军,像群狼一般冲上去,将之消灭。耶律琮战死,跟随他的辽军,剩下有五千来人,投降。
    南口大战,至此战罢。
    第242章 战后
    昌平北城,旌旗龙仗,猎猎而动,呼呼作响。刘承祐满面凛然,身躯如同一棵松木,挺拔屹立着,秋风吹得龙袍直颤,却无法动摇他身形半分。
    “官家,秋寒风凉,你已站了近四个时辰,实有伤圣体,莫若先休息一阵,小的在此替你看着,待有军情,必从速禀达!”一旁,看着皇帝鼻子被风吹得通红,张德钧十分关切地说道。
    张德钧几度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进言,作为皇帝的忠仆,见他这不爱惜自己龙体的行为,甚感心疼。
    而果然,刘承祐很干脆地摇摇头,固执道:“不用!”
    刘承祐是心有所感,南口的战事快结束了,四个时辰都等下来,还差这一二小时?此时的昌平城中,只剩下五千军民了,因为得知追敌剩下的人,都被派出去,由安守忠、韩徽率领,前去加强追歼了。
    此时的汉帝身边,防御可谓薄弱,如果有一支辽军精锐,能够对昌平发起突袭,那么虽然无法彻底扭转战局,却能给南口辽军的大举撤退,争取更多的空间。
    可惜,并没有,而且刘承祐始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终于,在未初时分,数骑飞驰而来,领头的禁军军官,以一个十分矫健的身姿,轻松落地,快速登上城楼。
    来人是李守节,安守忠领军北上之后,被刘承祐派去观察战情,随时通报变化。此番,他亲自回来了,刘承祐表情动作都显激动,不待行礼,直接问:“战事已经有结果了?”
    李守节拱手道:“回陛下,辽军已然败退,撤往居庸关,柴枢密与赵都帅正领军衔尾追杀,陈留王与诸军正清剿残敌,慕容都帅亦领军赶至……”
    闻之,刘承祐不由叹了口气:“辽军逃了多少?”
    语气之中,虽有所可惜,但并没有发怒。二十万的辽军,想要全歼,谈何容易?历来大兵团作战,想在野战中将敌人全歼,还是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强的辽军,这几乎是妄想。
    在南口战况不断南传,得知辽军牢牢占据山口之后,刘承祐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不是追歼的汉军将帅指挥不够得力,官兵作战不够英勇,也不是慕容延钊来得太慢。
    事实上,在辽军保证后路的情况下,即便慕容延钊大军提前赶到,也至多再造些杀伤。就一个问题,汉军也难以完全施展开。
    而刘承祐这边,虽然是按照全歼去策划安排的,但对此,刘承祐还真就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欲尽量给辽军多造些杀伤,减其兵力,弱其实力,才是主要目的。
    对于汉军最有利的情况,是两方混战缠斗,檀州之师赶来,一锤定音,而后追亡逐北。但是,交锋那么久,辽军也不是蠢类,从其反应过来,提前撤退开始,汉军就只能努力应对了。
    面对皇帝的问话,李守节答道:“陛下,辽军横尸数万,不可计数,追亡歼敌,犹在进行,虽然未全歼,却也重创之!”
    “诸军伤亡如何?”刘承祐又问。
    这下,李守节沉默了,面色凝重,有所迟疑。见其状,刘承祐当即对候在一旁的张德钧道:“传谕,备马,朕要去南口!”
    “官家不可啊!战事尚未完全了结,莫若等肃清之后,再行临幸!”张德钧赶忙劝阻。
    刘承祐眉头一拧,瞪着他:“要朕说第二遍吗?”
    “是!”张德钧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感受到意志坚决,只能应承下来。
    刘承祐则迈开步子,走得有些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张德钧眼疾手快,把他搀住。站得太久,少有走动,腿都僵了,于是,等刘承祐出城往南口时是坐的车。
    自昌平往北,一路走观,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旗帜、甲胄、尸体、鲜血、马畜,构成一副惨烈的战场画面,一场铁马金戈的宏大场景似乎在脑海中浮现。
    当然,刘承祐能够看到的,是那背后的残酷性。一路所见,暴尸荒野的,可有不少汉军的士卒,这一场仗,汉军的死伤同样不小。
    等车驾赶到南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整个南口似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刘承祐经历过的战场确实不少了,但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到,哪怕一颗心早已被磨砺得心如铁石,此时也难免生出些感慨。
    这一仗,打得太过惨烈了。南口之外的残敌,基本被肃清,山缘往内,居庸道间,隐隐还有杀声未止。
    惨烈的战场,让人的心情都不由压抑,走下马车,踩在被血水泡软的土地上,刘承祐不禁怅然。皇帝一身明黄的服色,十分显眼,但是,没有振武,没有欢呼。
    张德钧跟在刘承祐身边,见到这副场景,脸色发白,面容绷得紧紧的。在将帅的安排下,军队、民夫,已然开始修整,并打扫起战场。
    檀州来的军队,没能赶上最关键的战斗,却能帮忙料理后事,看押俘虏,收拢逸卒,救治伤兵,收缴武器、旗甲、牲马……
    最先前来拜见刘承祐的是慕容延钊,昨日,他收到天子诏令,得知南口军情时,密云才刚刚安定下来不久。将士都没有休整多时,不过,慕容延钊是个有大局观的统帅,没有多少犹豫,即降下军令,移师西向。
    随着慕容延钊赶来的,有十万人马,为求进兵速度,是轻装简行,除了必备的武器之外,每人仅负三日口粮。连夜行军赶路,中途只歇了两次。
    “卿星夜赶来,一路辛苦了!”见到慕容延钊脸上浓浓的风尘之色,刘承祐说道。
    对此,慕容延钊语气中透着可惜,道:“臣这一路,是竭力赶路,终究没能及时赶到,殊为可惜。误了军情,还望陛下恕罪!”
    扫了眼周遭,慕容延钊继续道:“若论辛苦,实不敢与陈留王及南口将士相提并论!”
    刘承祐欣赏慕容延钊,除了他的统帅才能,就是他素来的谦怀品质,多识大体。闻之,刘承祐当即扬扬手,勉励道:“卿不必挂怀,檀州之功,勋劳卓著,军未至,对南口战局的影响却不小。辽军之所以急于撤军,与我军可趁之机,就是因为忌惮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破了檀州,南口的战局会发展成什么局面,犹未可知!”
    慕容延钊对此,心里门清,但嘴里,还是谦虚地应道:“陛下谬赞了!”
    “还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报!”慕容延钊又道。
    “直言无妨!”刘承祐看着他。
    慕容延钊说:“赶到南口前,臣令李重进、慕容延卿统军一万,变道北向,袭击得胜口去了!”
    闻之,刘承祐眉毛一挑,深深一叹,冲慕容延钊感慨道:“辽军精兵,多集于此,关隘空虚。如果功成,纵辽军尚有余众,居庸关他也守不住。卿之眼光,洞观全局,先见之明啊!”
    如果顺利的话,李重进军抢占得胜口,走山道北出北口,袭取儒州缙山县,那么,等于在辽军的侧腰楔入一根钉子,西可迫怀来,南可逼居庸关,辽军的局面,会更加尴尬。
    “陛下,陈留王来了!”这个时候,有禁卫军官前来通传。
    “快请!”刘承祐赶忙道。
    很快,安审琦带着几名将领,前来谒驾。此时的安审琦,眼窝深陷,老眼布满血丝,面上的疲色几乎凝成水,就这不到两日夜间,两鬓的斑白又明显加多了几分。
    见到安审琦,刘承祐直接上前,用力地握着他粗粝而冰凉的双手,郑重道:“陈留王辛苦了!”
    “老臣不敢言苦,辛苦的是坚持作战的将士们!”安审琦声音沙哑道。
    闻之,刘承祐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此番破辽军,南口诸军,当居首功!”
    又瞧向跟在安审琦身后的几名汉将,一身的铁血之气,人人带伤,没有例外。
    第243章 总结
    “这是何人首级?”安审琦身后的将领,其中一人便是在南口大战中表现出色的刘廷翰,看着他手中提着的一颗头颅,刘承祐问道。
    “回陛下,这是辽漆水郡公、南面招讨使耶律琮!”刘廷翰赶忙禀道:“正欲向陛下献此酋首级!”
    “朕听说过此人,此番辽军主动大举出击,就是他给契丹主提出的建议!”刘承祐点了点头,抬脚拨动了一下被丢在地上的耶律琮头颅,血肉模糊的,形状骇人,却仿佛能看出一名契丹老酋临死前的固执。
    安审琦道:“此獠督率辽军,进攻南口,确实给我军造成的偌大的麻烦,最终也是他,率军冒死强突,扰乱我军阵,给剩下的辽军撤退,提供便利,争取时间。乱战之中,为刘廷翰所杀!”
    闻言,刘承祐不由多看了刘廷翰几眼,不似许多汉军猛将,刘廷翰此人没有那么重的戾气,面部线条也显得柔和些,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刘承祐说道:“这斩首之功,看来是花落有家了!”
    刘廷翰拱手应道,语气显得很平和:“末将只是运气稍好,若无诸军将士浴血奋战,也无追逐敌众之功!”
    听其言,刘承祐对其观感更佳。安审琦也给刘廷翰说好话:“廷翰典军有方,宽厚容众,将士多服。此次南口大战,我军有几次遭遇生死危机,局面崩溃,防御溃散,其中就有他与诸军将士,临危不乱,集众杀敌,方才力挽狂澜!”
    “朕知道,这一仗,你们打得很苦啊!”刘承祐感慨道。
    目光放到聚在这边的汉将们,石守信、韩重赟、罗彦瓌、党进等人,亲自上去,或握手,或理衣襟,或拍肩膀,都只一句话:“辛苦了!”
    “此战的功劳,朕不会忘记,朝廷也将不吝惜封赏!”刘承祐没有说更多的场面话,只是以一句最直接也最真挚的话,向他们表态。
    事实上,经此一战,大汉又要多一批军功贵族了,并且是一大批。而对此,诸将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经历了这般残酷的生死磨砺后,他们想要的,不就是天子与朝廷的认可与赏赐嘛。
    “都先去治伤吧,切莫怠慢了伤情!”刘承祐释放着对将军的关怀。
    “谢陛下!”
    刘承祐又看向慕容延钊:“南口将士,苦战已久,亟需按整,战场善后之事,还要烦劳卿,多费心安排了!”
    “是!”慕容延钊拱手应道。
    南口前的战斗厮杀,已经彻底结束,但并未安静下来,打扫战场的事宜,是完全交给慕容延钊去安排处置了。同时,刘承祐又特地点了韩徽、安守忠的将,让他们二人协助,韩辉是管后勤的,安守忠代表皇帝,粮食、药材、被服等一切急需物资,也自昌平源源不断地送上来。
    安审琦虽然没有参与一线厮杀,但论精力的消耗,一点也不少于那些厮杀汉,尤其身负数万大军之重。而今战事暂告一段落,安审琦身心都有所放松,整个人都有种快崩溃的感觉。
    对这么一个年迈的老帅而言,实在太不容易了,刘承祐心中怜之,有心让他好生休息。但是,安审琦却强打着精神,要先向刘承祐汇报战事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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