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庆,真个再次现身了?”
昆仑秘境,蟠桃林边。
古色古香的三层楼阁中。
元留子盘坐于蒲团之上,看着手中玉简,脸色凝重。
身边,同辈的三位师兄妹坐成一线。
前方,乃当今昆仑掌教,怯心子。
“回长老,”怯心子留着两撇胡子,一副中年文士的打扮,气质儒雅,“从长安、太华山、定襄郡传来的消息来看,扶摇真人重现,乃是确定无疑之事了。”
“长安、太华与定襄郡?”元留子眯起眼睛,眉头紧锁。
“不愧是扶摇子,”同为昆仑长老的老妪开口道:“一出山,就闹腾了三个地方。”
“这不是重点,”元留子轻轻摇头,“能确定是扶摇子陈方庆吗?”
“详情都已经刻印在玉简之中了,些许细节与过程,后续不断会有情报送来。”怯心子躬身说着:“长安皇宫中本就有昆仑弟子,还有佛宗之人传信为证;太华山那边,不光有弟子亲眼见到,据说西南十万大山中的毒尊,已然陷落其中,至于定襄郡……”
顿了顿,他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派去的许多弟子,皆被那遗迹中的诡异邪念侵染了道心,据殿决子所说,连偕同子都未能幸免,还是扶摇真人亲自出手,将众人隐患点出,随后拔除……”
“那处遗迹的诡异,早已有所体现,但未料会到如此程度,先前你是有些疏忽大意了。”元留子点点头,语带感慨,“不过,无论这些年,咱们与太华山有多少龃龉、冲突,但扶摇子他们这一辈,到底是道隐子师弟教出来的,在最关键的时刻,都是可以倚为道门的中流砥柱!”
说到“道隐子”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话中,明显带上了一些敬意。
“师兄,现在不是提陈年往事的时候。”老妪再次出声。
元留子点点头,收起脸上的唏嘘感慨,复问道:“他既然再次现身,总该有异象的,祖师既去,这道门八宗之中,该是他威压群雄了。”顿了顿,他又道,“淮地可有动静?”
“淮地很是平静。”怯心子回了这一句后,也补充道:“天下宗门、派系,几乎都知道淮地与大河的背后乃是何人,所以现在尽管支持、扶持各地的军阀,却无人敢在淮地肆意妄为,以至于时至今日,那里还在隋廷手中。”
老妪点头道:“当初李渊得了昆仑之允,进军长安后,也担忧滋扰了太华山,是在拜了太华山后,才真正领兵入城的。他们这一代人,多数曾亲眼见得四十年前的长安事,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父辈谈及过,畏惧此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四十年下来,不见其人踪影,这股敬畏多少有些衰弱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重新现身。”
“师叔说的是。”怯心子点点头,旋即看向元留子,“长老,弟子有心要传出玉虚令,召集各宗掌教过来共商此事。”
元留子沉吟片刻,道:“祖师既去,八宗之中,已然无人能够制他,先前他因着种种缘故沉寂,传闻众多,吾等也一样有着顾虑,如今既是重新出山,确实要郑重对待!切记……”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
“不可与扶摇为敌!”
怯心子闻言一愣,跟着欲言又止。
但元留子根本不给他出言的机会,挥挥手:“去吧,与其他各宗好生商议。”
待其人一去,身边老妪却道:“怯心子执掌昆仑四十年,早不是那个侍奉跟前之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今日过来,是通报于你我,你又何必要违逆其意?”
元留子摇摇头,叹道:“年轻一代的人不知深浅,昆仑底蕴虽厚,但太华却有扶摇,两宗过去有些冲突那就罢了,如今再动念头,那是……寻死之道!”
说着,他看了老妪一眼。
“当年,你我可是身在长安,亲眼见了那一战!”
.
.
“三身虽死,却令我知晓了歧路深浅。”
洞窟之中,花瓣四散。
金色、青色与白色的残破光晕散落四方,那残余的光晕倒映在陈错的眼中,缓缓消散。
前方,三个洞窟中,寒气、火光与狂风越发猛烈,进退之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周遭,气氛逐渐凝重。
而陈错三道化身接连湮灭,也使得偕同子与向然神色变化。
向然忍不住道:“师叔……”
“莫忧。”陈错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决定前行,便无需瞻前顾后,更不用担忧我。”
向然一怔。
偕同子眉头紧锁,心里不免警惕起来——
“扶摇子虽是出身于太华山,但走的是元始之道,修的是三花五气,这三花乃是他长生根基的一部分,性命交修的关键,如今被破,不蕴养恢复个半年一年,恐怕无法再次凝聚,怕是战力大损!此处如此诡异,连他这等人物都吃了亏!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想是这么想,但偕同子同样未曾生出退缩之念。
“扶摇子重现人间的消息,怕是还没有几个人知晓,此处也该是他重履凡尘的第一站,他虽是我的心魔,但亦是如今站在道门巅峰之人,能独自见他,实乃我之造化!更何况,心魔侵性命,邪念难两分,更不可轻易远离……”
他不由想起,终南山那一对有名的疯魔修士。
那二人,一个自称天下第二人,一个自称陈氏承念者。
起先,众人只以为那是两个疯癫之人,是被陈氏打击的走火入魔了,并不当一回事,结果几十年中,那两人的修为却是突飞猛进,有悖常理!
一时间,成为修行界的一大谜团。
“恐怕,那两人能有如今的进境,确确实实是因为扶摇子之故!只是各门各宗碍于脸面和忌讳,没人敢真个将此事挑明!但我今日既然得了机会,总要试一试的,不说旁的,即便只是除去心魔,也能令停滞了多年的修为有所进境!”
他正在想着。
突然。
轰隆!
前方的三个洞窟骤然震动,内里的寒气、烈焰与狂风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
向然忽然闷哼一声,双目迷离,心念更是瞬间混乱!
其念头宛如纷乱的琴弦,变幻之间,释放出阵阵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竟与那三洞之中的冰火风共鸣。
这股共鸣,顺着石窟层层传递,直达深处。
祭坛之上的三人立时有所感应。
苍老之声就道:“第一关都未曾突破,就被扰乱了心境,如此一来,还不如在外围被魑魅侵染了心智,至少不会沦为异类,堕入世外深渊。”
清脆之声也道:“几十年前,世外道途多被封闭,丘墟虽是少数能沟通世外诸天之处,但到底是个陨道之地,一旦沦为异类,也不见得能入世外,大概还是会沦为魍魉之一。”
二人意念交流,但忽的戛然而止!
.
.
三洞之前,向然肉身震颤!
“此处歧路,果然还是她心中意念的投影!”偕同子体内的邪念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又有作祟迹象,而他看着向然的眼中,满是惋惜之意,“此子道心甚坚,天赋亦是上佳,若能按部就班的修行,俨然又是一个泠然!但现在,却因外界之故,心生歧路……”
“正要等这些隐患爆发出来!”陈错却是身子一晃,到了向然身边,挥手之间,先是驱散了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而后道:“见得外景,心有感慨,那不是寻常之事吗?即便有些风波,但我这个长辈既然在此,总要出手引导的,否则让这些晚生后辈独面世间风险,那就是我的失职了。”
说话间,他手中显露出一根长笛。
顿时,笛声悠扬,抚慰心灵。
向然纷乱的心弦渐渐平复。
连带着偕同子心中邪念亦随之平息,他不由暗中感慨:“这太华山护犊子的传统,果然也传到了扶摇子身上,他先前一路前行,竟是刻意要相助向然抚平心念!”
“师叔……”恢复了清明的向然,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你叫我一声师叔,那我便该尽些责任。”陈错打断了对方的话,在他的身后,寒气、烈焰、狂风宛如洪荒猛兽一样直扑过来!
陈错的脚边,灰雾蔓延,转眼笼罩四周!
青色、白色、金色的三朵莲花再次在他的头上成型!
“恩?”偕同子很是意外,“这么快便再次凝聚了三花?这也……”
莲花衍生化身!
化身施展神通!
神通沟通虚实!
虚实破灭灾厄!
转眼之间,三道化身斩灭三灾,再次深入洞窟。
但这次,还未等洞窟中有什么变化。
“爆!”
陈错张口吐出一个字来。
旋即,三道化身接连炸裂!
顿时!
佛光冲破了左洞!
气浪炸裂了右洞!
神息破灭了中洞!
轰隆隆隆!
三洞连带着周遭的岩壁尽数崩塌,显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无数刺耳的尖叫声从中传出!
隐约间,一条纤细石桥在深渊中显化出来!
四面,一道道漆黑的栏栅接连立起,阻隔四周!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来吧,来吧……”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陈错眼睛一眯,衣袍猎猎作响,右手一挥,就有滚滚河水沸腾,仿佛他的手探入了江水之中,随即一抽,便再次将那青铜长剑拿在手中。
随即,陈错摊开左手,《九歌》随之显化,书页翻开,无穷祈祷之声传出,竟将深渊中传出的尖叫声盖住!
随即,一道道神灵之影显化出来,皆落入长剑之中!
剑脊之上,九道神灵图案依次浮现。
居于最上的,乃是充斥着崇高之意的东皇之相!
“扶摇真人,你这是要……”
“我等前行之处,类似于炼心之路,取得是‘道路’这种概念!我开始就说过,与其被心念左右,显化种种景象,不如披荆斩棘,一路拔剑!现在,既然向然师侄已得其妙,自是无需再任由此处演化了!”
话落,他额上竖目张开!
顿时,苍茫、古朴的气息蔓延开来。
那眼睛之中,有一股掌控四时阴阳、看破虚妄诡异的力量迸射出来,加持于长剑。
他挥动长剑。
剑上诸相汇聚于崇高东皇之上,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长剑震颤,迸射出阴阳之气!
陈错脚下的地面骤然两分!
一道锋利的剑光破空而去!
沿途的一切,乃至于声音,尽数破灭!
深渊不存,群声尽失。
寂静中。
神光如线,一路延伸!
.
.
丘墟深处,无边黑暗中。
一颗浑圆之卵跳动了一下。
第五百六十五章 白刃閒中过,神光静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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