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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干饭人 第44节

    赵淞叠上信,问道:“三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扶棺回西平请族里做主?”
    “这……”成伯一脸纠结后道:“三娘说,家丑不可外扬,大老爷是郎主亲自选的伯爷,现在赵氏又是二太爷当家,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宗族声望极不好,所以……”
    赵淞冷哼一声,“我怕他老八?”
    赵仲舆在家里排行第二,在族里却是行八,岁数比赵淞小,赵淞是不怕他的。
    赵长舆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当初才让赵含章扶棺回乡的。
    赵淞收了信,当即上车,“走,去上蔡!”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赶到上蔡,赵含章正在给赵长舆选陪葬的东西呢,听到动静出来,就见一个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看到满院缟素,一对上赵含章的目光,对方眼泪便涌出眼眶。
    赵含章:……
    中年男子克制的上前,红着眼睛看她,“你就是三娘吧?多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
    成伯立即道:“三娘,这是五太爷。”
    赵含章一听,立即长长的一揖,“五叔公。”
    赵淞见她行的是揖礼,也不介意,伸手扶住她,祖孙两个便携手进去。
    王氏和赵二郎今日也都换了孝服,正坐在灵堂里烧稷梗,看到赵淞,她忙拉了赵二郎起身行礼,“五叔。”
    赵淞对她却没有好脸色,冷淡的点了点头,扫过赵二郎,再抬头看向灵堂时便一脸悲戚。
    跟着赵淞一起来的族人纷纷悲戚的哭起来,本来冷寂的灵堂里顿时一片哭声。
    有人还带了孩子来,孩子们哭不出来,大人便在孩子身上狠狠的一拧,孩子大哭起来,灵堂里的哭声也相应跟着大涨,离院子二里的地方估计都听出来这儿有丧事了。
    赵含章:……
    这都是亲族,劝还不能劝,王氏在他们哭的时候已经受不住,直接伏地痛哭。
    赵含章不知道哭灵的人有几分真,但王氏显然是真伤心,哭声里还带着惶恐不安,她忙上前跪在她身侧,伸手抱住她。
    也不知道西平老家有什么可怕的,她就这么害怕这些人?
    青姑见赵含章哭不出眼泪来,便悄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重新进来,一脸悲伤的去扶王氏,却掏出一张帕子给赵含章擦眼泪。
    本来没泪的赵含章眼泪一下冒了出来,浓重的姜汁味道辣得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从后院赶来的傅庭涵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就……很稀奇。
    第74章 满意
    赵淞哭过,擦了擦眼泪,扭头看见傅庭涵,目光就定住了,眼中闪过惊艳。
    这少年玉树挺立,一看便是品貌上佳的世家子。
    赵含章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压着泪意和他介绍,“五叔祖,这是傅家的大郎君。”
    “原来是姑爷,”赵淞更加满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姑爷的孝心和恩情我赵氏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傅庭涵忙说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赵淞依依不舍的和赵含章移到正堂说话,“我都听成伯说了,你和傅大郎君的婚事本该在头七后进行,只是恰巧遇到了洛阳大乱,如今三月热孝未过,婚事还可以办。”
    当初她之所以热衷这门婚事,为的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傅教授绑在身边,现在他人就在身边,这场婚礼也就不那么迫切了。
    赵含章婉拒了,“五叔祖,当务之急是让祖父入土为安。”
    她道:“虽说现在有冰降温,但时间长了多少会有味道出来,我不愿祖父如此狼狈,所以当下该以祖父为主。”
    又道:“而且我们行李被抢,家产尽皆遗失,傅祖父也不知生死,实在无心婚礼,不如就让我们为祖父守满孝后再论婚事吧。”
    赵淞一想也有道理,三娘和傅庭涵现在就差一场婚礼,婚书都定了,俩人跟夫妻就差一个步骤,但此时孝期,他们成亲也啥都干不了,依旧是分房睡,所以此时婚礼并不是很必要。
    反正这是汝南,傅庭涵总欺负不了她。
    “那明日一早就扶棺回西平,我让人在族里重新给你祖父搭灵堂,请汝南的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
    赵含章忙打断道:“五叔祖,这也太铺张了,祖父生性节俭,并不喜奢侈,临终前也说了不许大办,三娘不愿违背祖父遗愿。”
    她道:“而且时间太长了,我想就在上蔡哭灵,选好日子后从上蔡去墓地,到时候请了高僧一路相随念经,五叔祖以为如何?”
    赵淞觉得这样太简陋。
    赵含章就压低声音道:“五叔祖,若是送棺椁回西平大办,那不仅赵氏的姻亲要来吊唁,汝南的世交故旧和府君们也会闻讯而来,到时候他们看大伯和大哥都不在,肯定要问起来,便是我们愿意遮掩,难保他们就不会怀疑。”
    赵含章揉了揉眼睛,先前手指上沾的姜汁让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她抽噎着道:“祖父生前一再叮嘱,让我让着些大伯他们,管束好母亲和二郎,不许和大伯他们置气,要好好相处,乱世之中,族人都要靠宗族庇护,宗族要想长盛不衰,那就得团结,此事闹大,不仅对二房打击大,对我赵氏的声威打击也很大。”
    赵淞见她如此识大体,不由叹息一声,点头道:“好,此事就听你的吧。”
    赵含章含泪退下,一出门就用手在眼睛旁扇风,实在是太辣了。
    她瞥眼看见靠在柱子上的傅庭涵,手便放下。
    傅庭涵忍着笑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沁了水的,你擦一擦。”
    赵含章接过,果然是湿帕子
    她小心的擦了擦眼睛,和傅庭涵去后院,“这么多亲族来吊唁,得安排他们的吃住,我阿娘现在哭得不行,安排不来,你一会儿帮帮我?”
    傅庭涵一口应下,“好。”
    他有些好奇,“我以为你会趁机为这小姑娘报仇,为什么却反过来保护赵济一家?”
    赵含章道:“我就是要报仇,也不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和赵淞说的话是真的,我们现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报仇,也可以内部解决掉,他还用不着我引外面的手段对付。”
    傅庭涵一想也是,跟着去安排来吊唁的亲族。
    赵含章将自己的穷困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让人将别院里的客院和客房都收拾出来。
    乡下地方,别的不大,就是地方够大,所以别院也建得很大,客院和客房管够,就是里面的摆设很是简陋。
    连饭食也很简陋,只有白饭和白面吃,菜只有两种,炖青菜和炖冬瓜,无公害绿色食品,非常的健康。
    就是吃得人脸色都是绿的。
    好在这是孝期,加之下人行事有度,要热水有热水,要添饭可以添饭,一视同仁,谁都没例外,就不算失礼。
    就是太可怜了。
    年纪大,辈分更高的几个族老在别院里逛了一圈,最后和赵淞坐在了一起,“五郎啊,王氏现在带着孤儿弱女也不容易,虽说有傅家的大郎君在,但他们家的根基是在洛阳和京兆郡,鞭长莫及。他们这一路逃难把行李都遗失了,听说现在用的冰都是赊的。”
    赵淞明白,立即道:“我知道,叔叔们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族老们这才满意的离开,他们比赵长舆年长一辈,来上炷香就够了,剩下哭灵的事是平辈和晚辈们的事。
    赵淞斟酌了一下,觉得赵含章今日的话锋有些奇怪,干脆去找她,直言问道:“待你祖父落葬,你带着你母亲和弟弟回族里住吧,我让人将你们家的房子收拾出来。”
    赵含章拒绝了,提起她的嫁妆,“祖父的意思是让我经营好这些田产铺子,等二郎长大,这些东西是要分他一半的,您也知道,现在中原大乱,傅大郎承诺了会为祖父守孝一年,我就想着在上蔡的别院里守孝,他也自在些。”
    她顿了顿道:“而且父亲曾在此处读书,我想让他和二郎也留下潜心读书。”
    提到读书,赵淞便没有话了,不过二郎……
    赵淞问:“二郎还是读不进去书吗?”
    赵含章笑道:“虽然不太能读书,但他并不愚笨,也很听话,五叔祖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
    赵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应下了。
    晚上回房休息时就把儿子叫来,“让人回去取一些钱来,再准备一些素净的布料,糖霜茶叶也备一些,三娘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既回了汝南,就不能再看他们如此困苦。”
    “是。”
    “把礼单拟出来,给各家送去,我们选了日子下葬,后日就不错,到时候他们母子三人会回族里落脚,把礼物都给他们带上,钱……多放一些在箱笼里。”
    赵铭应下,问道:“阿父,那赵济那里就这么算了?”
    第75章 汲渊
    “再等等,赵济不懂事,赵仲舆却不是傻的,看看是否有人来族里,要是有,我自然有信去问他们父子,要是没有,我更有信去问他们父子。”他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压一压,也别在族里乱传,现在族长是赵仲舆,他声望有损,对家族并不是好事。”
    赵长舆手里宗族的人脉、钱财、部曲等都交给了赵仲舆,如果宗族和他闹翻,受到打击的不仅是赵仲舆,宗族同样会受损,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既然赵含章愿意退一步,他自然不会紧抓不放,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给的教训还是要给。
    不然将来族长若是不顾宗族利益为所欲为,那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族人。
    想到白日见到的傅庭涵,还有赵含章的隐忍大度,赵淞觉得心口生疼,“天不佑我赵氏啊,三娘这样的心胸品行,怎就生成了女孩?”
    赵铭就道:“由此可见王氏也并不是蠢笨无福的,阿父,你们都误会人家了。”
    赵淞脸色就一沉,“什么误会,高僧亲自说的,她八字和治之不合,不然治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一个痴傻的儿子?”
    赵铭持反对意见,“两家结亲前难道大伯没给他们合过八字吗?当时没说八字有问题,怎么她才生了二郎,这边就这么巧遇上一个游历的僧人,还隔着老远算出她在上蔡生的二郎是个傻子?”
    “那你说僧人有没有算错?人高僧都说了,人的福气是会改变的,说不定她是当时合适,后来又不合适了呢?”赵淞叹气,“当时治之要是肯听劝早早离了她,说不定没有后来的祸事,只是一场风寒,竟然就把人带走了。”
    赵治要是活着,赵氏哪有现在的隐患?
    赵仲舆还罢,只要一想到过几年赵仲舆要把赵氏交到赵济手中,赵淞就心梗。
    对王氏也越发不满起来。
    赵铭就不一样了,他觉得父亲他们完全是迁怒,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小声道:“那三娘也是王氏生的,怎么就这么聪慧灵敏?”
    他道:“可见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是二郎的命,就算与父母相关,那也是父摆在前面,怎能全赖在王氏一人身上?”
    赵淞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指着他骂道:“我不听你乱言,滚出去。”
    赵铭一听,放下他爹擦到一半的脚就走。
    才擦干的一只脚重新落进水盆里,还把裤脚给浸湿了,气得赵淞抓起擦脚布就扔过去,赵铭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快跑两步跑出了门,一溜烟就不见了。
    赵含章正在书房里看着成伯报上来的粮食消耗头疼,今天来的亲族把他们剩下的一车粮食全吃光了。
    赵含章看向一旁候着的庄头,“赵通,庄子里现在有多少粮食?”
    赵通低着头小声道:“不多了,库房里只还有十几袋,不过佃户们家里应该有些存粮,去年旱灾,郎主减了两成的租子,又把两成租子留到今年,所以三娘要是此时收租,倒也合情合理。”
    赵含章就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问道:“现在城中的粮价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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