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个布政司,竟然会有这么多曲拐。
也是服气。
不管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四个人是不是巨贪,至少这个刘絮就不对劲。
有读书人的傲气没错。
但他吐露那四个人是贪官也太爽快耿直了,寻常情况,这种事情涉及到身家性命,一定会百般谨慎,就算要说,也不会如此不家遮掩的说。
会选择私下密探。
况且刘絮就那么确定自己会嫉恶如仇,而不会和他们狼狈为奸?
话说回来。
如果王魁那四人真是巨贪,黄昏真不会手软。
当然,现在这个状况,也没办法派人去汉中府那边搜集证据——形势不允许,时间上也不允许,所以这事吧,还的想个办法,让这群人主动交代是否在原来任职位置上贪墨过。
有点麻烦。
但不是不可操作——毕竟长平布政司嘛,天高皇帝远,老子这个布政司使就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现在就差强大的武装力量做靠山。
所以,得等几日。
……
……
另一边,刘絮和黄昏分别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四下一看,没发现有人跟踪他,于是悄无声息的出了长平,来到卓儿河畔的一处山丘上。
高处之上,坟茔一座。
坟茔新土。
覆盖着一层薄雪。
在坟茔前,存放着一块在草原上比较难以看见的整石墓碑,饶是如此,这做坟茔也透着一股寒酸,若是没人维护修缮,也许到了下午,几个暴雨之后,除了那块墓碑,这处坟茔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所以除了知情人,大概没人会想到这座衣冠冢会属于一位四品布政司使。
布政司使,本该从二品。
不过长平这边形势不同,所以长平布政司使是四品。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方封疆大吏。
坟前有人。
着官袍,背对坟茔负手而立,看着山丘下的卓儿河水殇殇而去,一手握酒瓶,有一口没一口的饮着,正是要去处理牧民杀牛案的谢客。
牧民杀牛案,其实不复杂,就是杀错了邻居家的牛。
赔一条便是。
谢客处理完后,没有回衙门后的集体宿舍,买了酒来到老师的坟茔前,看着眼前薄雪覆盖大地的千里江山,感触万千。
有人泣血躬耕此地,客死他乡。
然而青史留名处,能有几多笔墨,远的不说,就自己今日去处理的牧民杀牛案中,那些个本地牧民,又有几个人知晓,老师为了他们能和关内百姓一样过上富足日子,累死在衙门案前?
又有几个人知道老师的名字?
谢客悲从中来。
不知道老师的名字,但他们却很快知道了王魁、赵彦杰、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到任之后,毫不知耻的派人去强买牧羊。
价钱很低,几乎没有那种。
牧民敢怒不敢言。
谢客亦是怒不可言,老师耗费数月,用七尺血肉作为代价刚刚累积下来的一点点官府声望,就被这一群蛀虫给败光了,自己去调教杀牛案时,当地牧民哪一个不是白眼相迎再白眼相送。
谢客相信,根本不需要等几年,只要长平布政司一直在这群人掌控之中,也许到了明年,兀良哈的牧民们又会拿起弯刀骑上战马,将长平布政司荡为平地之后再长驱南下。
关内关外,永远是两个世界。
想念及此,谢客忍不住悲从中来,回首看着那一方石碑,愤懑不平等呢喃着说:“老师,你看见了吗,你的所有心血都将毁于一旦,你如此付出,到头来却是一场虚空,值得吗?”
刘絮在这个时候登上高丘。
站在谢客身畔,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值得不值得,你我说了不算,赵彦杰这群人说了不算,黄昏也说了不算,只有百十年后的后人才能平定,正如那句话,功过后人评,我辈读书人,但问初心,不违本心,对得起天地良心,即是圣贤道理。”
谢客略有讶然,“你怎么有空来?”
刘絮呵呵一笑,“范老先生虽然是你的恩师,亦是我等的师长,之前数月跟随范老先生,方知范老先生虽然不是范文正公,但却践行了范文正公那句圣贤道理。”
什么圣贤道理?
自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范老先生,便是那位累死在布政司衙门案牍前的布政司使,倒也还是让人欣慰,范老先生驾鹤西游后,天子有德仁厚,乃赐范老先生谥号为文端。
文端,美谥。
对于文臣而言,虽然不如文正文贞和文忠,但也不低。
实际上,以范老先生的政绩,正常而言,将来极有可能只是个文肃,陛下大概也是看范老先生累死在案牍之上,才擢升了谥号到文端。
谢客越发悲戚,“然而有什么样,老师之功,即将被毁之一旦。”
刘絮沉默了一阵,许久才坚定的道:“不会的,长平虽然来了一群蛀虫,但长平有你,有我,还有……嗯,还有黄昏。”
谢客讶然,“黄昏虽说年轻臣子,有锐气,但他终极也是个商贾,不可能为了百姓而和那群人做对,这不符合他来长平的利益,他的时代商行要想在长平扎根盈利,就必须梁道和李友边等人的配合,就算不沆瀣一气,也大概率互不干扰。”
第1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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