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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夜里,冷风拍着空荡的墙壁,两道戴着斗笠的黑影一前一后进入破败的院子。
    两人一来,内堂里便有几十人陆陆续续走出,相继跪在黑影前。“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嗯。”
    陆观棋缓缓拿下头上的斗笠,众人见着他的脸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光洁如玉的面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血痕的脸,上头刀□□错,几乎没一块好肉。
    一旁,谢卓凡忍不住往陆观棋瞧了眼,他没犯什么事,即便有人认出也无妨,可陆观棋不同,他如今是众矢之的。为了顺利逃出皇宫,陆观棋狠心划伤了自己的脸。
    那一刀刀,都是下了狠手。他看得心惊肉跳,打心眼里佩服陆观棋的狠。若是换做他,他宁愿死了也不愿受这份罪。
    领头道:“殿下何必如此?”
    “本宫不如此可逃不出皇宫,不过是一张脸罢了,哪里抵得过性命重要。”陆观棋毫不在乎地说着。
    出宫前,他在宫人口中听着了今晚的事。
    陆赢染病身亡,将皇位传给了陆惊泽,而长晋公主陆祈宁,因过度悲痛自尽在了陆赢身侧。
    他听着这消息时心头狠狠一抽。十几个日子相处下来,他以为陆祈宁心里多少会有点他的位置,没想到她心里头是一点位置都没给他留。
    当真绝情。
    见陆观棋失神,领头开口,“殿下,六皇子下令全面封锁帝都城,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找人,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也不算安全。殿下还是快些逃出帝都城吧。”
    “逃?”陆观棋回过神,短促地吐出一字。他看向远处的天际,茫然道:“逃去哪里?”
    “自然是逃出彧国,难道殿下不想逃么?”领头不解地望着陆观棋,恳切道:“殿下,皇上已经将皇位传给了六皇子,许尧也叛变了,没有势力,没有兵权,殿下还怎么跟六皇子斗。再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殿下应该懂这个道理。”
    陆观棋缄口不语,似乎在想事。
    谢卓凡出于好心说道:“殿下,听他们的吧,离开帝都城才是上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被这一句,陆观棋侧头看谢卓凡,眸光渐渐暗下。他自然清楚,谢卓凡说这话并非是为了他好,而是怕被他利用。
    他眼下跟亡命徒没两样,但若是有谢家帮忙,许多事还有的商量。
    见陆观棋没什么反应,谢卓凡随即改了口风,“草民是真心为殿下好才这般说的,并没左右殿下的意思,殿下若是另有打算便跟着自己的计划走吧。”
    陆观棋哼笑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
    顿时,谢卓凡觉得尴尬,默然低下头去。“呼……呼……”两道晚风穿过院门飞来,他冷得直哆嗦,迫不及待想回侯府了。
    他拢起衣襟,心头记挂,也不晓得爹娘他们如何了,为何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陆惊泽装的实在像。
    还有焉谷语,她认得出陆惊泽么。
    “殿下,草民已经许久未回……”
    没等他说完,陆观棋走近道:“贺兄,你可记得自己以前曾答应过本宫一件事。只要本宫开口,你便会竭尽全力帮本宫。”
    “……殿下。”忽地,谢卓凡心头涌起了不安的念头,此刻他孤身一人,跟砧板上的鱼肉无异。陆观棋要真做什么,他根本无法反抗。他定了定神,顺着陆观棋的话往下说,“草民的确这么说过,但草民已经许久未回侯府了,再不回侯府,怕是爹娘都不记得草民了。”
    “好,时候不早,本宫也不到耽搁你的时间,你快些回去与家人团聚吧。”陆观棋温和地笑开。
    兴许这张脸被毁了的缘故,谢卓凡总觉得陆观棋说这话的模样阴恻恻的,每听一字都觉得毛骨悚然。“谢殿下开恩,草民这就回去了。倘若殿下有事用得着小人,小人随叫随到。”
    说罢,他抬脚就走,一刻也不敢多待。
    没等他走出两步,陆观棋飞快抽出了手下手中的长剑。兔起鹘落间,长剑刺进了谢卓凡的后背,从他身前冒出,正中心脏。
    谢卓凡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破体而出的长剑,心口突来一股剧痛。
    陆观棋利落地抽回长剑,一抬手,长剑便重新回到了剑鞘内。
    “嘭”,谢卓凡重重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观棋,“殿下,你,你……”
    陆观棋居高临下站着,淡淡道:“本宫今晚就要你兑现承诺。”
    “你……噗!”谢卓凡吐出一口鲜血,眼中写满了恨意。
    “殿下,快走吧。”领头人喊了一声。
    “不急。”陆观棋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盯着谢卓凡的脸,“最安全的地方便是最危险的地方。”何况陆惊泽最在乎的人在侯府,他接近焉谷语才有机会杀陆惊泽,要走了,那才是一无所有。
    第134章 小情趣
    斗奴场。
    今晚前厅有拍卖会, 人多得紧,声音也嘈杂,陆惊泽便带着焉谷语走了白狮为他专门修建的密道, 猎隼则在后头拦截焉一。
    是夜,暖阁周遭点满了琉璃灯, 远处望着像是发了光的高楼, 里头没日没夜地烧着地龙,仿佛就等着人来了。
    “嘭!”陆惊泽一脚踹开房门,踏入门槛后立随即将房门带上。
    期间,焉谷语一直缩在陆惊泽怀里,直到陆惊泽打开大氅将她放到锦被上。她呆愣愣地坐着, 念起方才的事便觉尴尬。
    他们俩刚一出门便对上了从旁走来的焉一。陆惊泽扮演谢卓凡的事暂时还不能暴露, 她自然解释不了什么,只说自己与谢卓凡出门有事, 让焉一先别跟着。
    那会儿她是被“谢卓凡”抱在怀里的, 很是暧昧,说这话更暧昧, 以至于她头一回在焉一面上看到了“不可思议”四字。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暗忖, 焉一肯定也以为她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了。
    “在想什么?”
    忽地, 面颊被人用力掰了过去, 焉谷语扭头看向脱了外袍的陆惊泽,忍不住问道:“倘若,我真见异思迁了, 你会不会杀了我?”
    闻言, 陆惊泽面上神色倏地一变, 冷声道:“不会。”
    “为什么?”焉谷语追问, 她没觉得陆惊泽回答不会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反而是,他要留着她慢慢折磨。
    陆惊泽伸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漫不经心道:“杀了你又不能解恨,还不如留下来慢慢折磨。白狮手中有上千条蛊虫,千奇百怪,你可以都试试。”
    说罢,他张扬地挑了挑眉,又坏又勾人。
    焉谷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摆出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她搭上他扯衣衫的手,认真道:“等等,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陆惊泽有些不满她的举动。
    焉谷语抓住他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顿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经历过许多痛苦,受了许多罪,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恨的人也都死了。所以我想你答应我,不要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放过他们。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理昭昭,我不希望你出事。”
    陆惊泽抿着薄唇不语,似乎在思量她的话。
    见他如此,焉谷语还以为他不愿答应,继续道:“难道你不想与我白头到老么?倘若你出事,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她这么一说,陆惊泽反倒觉得她行径古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记得,你在梦中喊过一个人的名字,陆皑。”他收回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陆皑是谁?”
    这个名字,他藏在心里太久了,一直没能问出口。
    “……”
    焉谷语被问得哑口,她往后挪动身子,踌躇着该不该将自己能预知未来的事告诉陆惊泽。
    “嗯?”陆惊泽哼了一声,接着道:“主人若是继续瞒我的话,后果自负。”
    “……我没想瞒你。真的。不过,在我说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焉谷语撒娇似的靠近陆惊泽怀中,双手跟着缠住他修长的脖颈,仰头黏糊糊地亲他,“不准生我的气,成不成?”
    调皮的吻落在喉结上时,陆惊泽瞬间绷紧了身子,哑声道:“好。”
    他答应,焉谷语便退开了些,仰头仔细瞧着陆惊泽的脸,见他眸色幽暗,她面上顿时一热,垂眸道:“自小到大,我很少做梦,但做的梦都是将来会发生的事。这一点我也不晓得缘由,兴许是拿头疼之症换的。去年二月,我梦到你登基称帝,屠了整个皇城,还将我困在后宫折磨到死。你应该知道,我身子素来不好,怕疼,也怕死。”
    说话间,她偷偷扬起眸子瞄了眼陆惊泽的脸。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薄唇越阖越紧,怎么瞧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虽说两人的关系已经明朗,陆惊泽也极为在乎她,但她依旧不敢踩他的底线。
    听到“死”字时,陆惊泽皱紧了眉头。他在心里问自己,将她折磨死?他会做那样的事么?
    倘若那时他心里没她,会也不奇怪,但如今肯定不会。
    焉谷语时刻打量陆惊泽的脸,见他皱眉当即收住后头的话。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陆惊泽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下床去书案上拿了个精致的小盒子过来。
    焉谷语不解他为何要去拿这个盒子,便打算趁他不注意时将要说的话都说了,“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打算去斗奴场找你,对你好一点,让你打心眼里感激我,如此,你将来继位,也不会像梦中那样将我折磨死。”说到此处,她又觉自己目的性太强,赶忙给自己找补,“谁料后来跟你处着处着就喜欢上你了。”
    “嗯。”陆惊泽不冷不热地点着头,重新上了床榻。他坐下身,手中把玩着小巧的盒子。
    “你方才答应过我,不会生我的气。”焉谷语猜不透他的心思,下意识看向了那只精致的小盒子,比陆惊泽的手掌还小一些,上头刻着类似避火图的图案。
    “哄”,她面上猛地一热,结结巴巴道:“这,这,什,什么东西?”
    陆惊泽没答她的话,而是问道:“这么说,你之前在斗奴场里对我的嘘寒问暖都是假的?”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她接近他是有所图,说的话是假,做的事也并非出于真心,但他贪图她给的温暖,默认了她的欺骗。
    这怪得了谁。
    “之前确实是假的,后来就是真的了。我喜欢你,也心疼你,担心你。自然,也有那么一点怕你。”怕他不信,焉谷语举起手道:“我发誓,倘若我话中有半句虚言,便……”
    没等她说完,陆惊泽俯身堵住了她的话。他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辗转挑弄,双手狠狠掐住她纤细的腰肢,推着她往锦被上躺。
    “可我还是生气。”他含糊地将这话送入她口中,“主人好手段啊。”
    焉谷语被亲得软了,讨好地问他,“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气?”
    陆惊泽粗重地呼吸两声,嗓音越发沙哑,他压了压自己湿润的唇瓣,轻声道:“哄我,让我开心。”
    焉谷语眨眨眼,鬼使神差般地望着那只盒子,羞赧道:“这里头是,合欢散?”
    “不是。”陆惊泽褪下里衣,半直起身拨开盒子。
    “那是什么?”焉谷语仰起脖子朝盒子内看去,里头铺着一张红色软布。待陆惊泽掀开软布,她才看到里头的两颗铜珠子,只有龙眼一般大小,上头雕着龙凤交缠的图案。
    初看时,她着实没想到这东西是什么,思索过后才明白过来,嗔道:“你!”
    陆惊泽将铜珠子从盒子里头取出,两珠子之间连着金环串成的链子,一落到掌心便颤动了起来。
    焉谷语看得连连摇头,可怜兮兮地拉着陆惊泽的手,求饶道:“六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别用它,我任由你处置好不好?”
    在焉谷语期待恳求的目光中,陆惊泽果断摇了头,跟着,倾身在她耳边呼出灼热的气息,“主人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焉谷语被热得哆嗦,不死心,又道:“那,下次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前几日,我看了不少风月话本,那里头说……”
    “乖,不会让你疼的。”说罢,他扯下发带绑住了她的双手。
    ……
    *
    “小姐?”
    约莫隔了半个时辰,揽月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去看主屋,她怎么想也不放心焉谷语与谢卓凡独处。她走上前,没想主屋里漆黑一片,像是人都走了,也像是都睡下了。
    揽月眨巴着眼,不由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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