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笺随意搭在车门边的手微微一顿。
    莉莉丝。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 隔着数辆马车与人群, 莉莉丝金色的眼眸，转向了他。
    “……老师？”
    片刻后，继续行驶的马车里。
    银发黑裙的女子安静地坐在顾笺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笺：“好久不见。”
    莉莉丝：“是好久了。”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淡：“老师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顾笺心道真是熟悉的语气，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莉莉丝：“出差。”
    顾笺：“斯黛雅让你来的这边？”
    “我离开了学院。”莉莉丝淡淡地说，“现在找了一个新工作。”
    “挺好的，”顾笺道，“学院里的其他人，都好吗？”
    “有好有坏吧，”莉莉丝说，“比如，那个怀特，被黑龙吃了。”
    顾笺微微一默。
    他记得怀特，伊洛斯的魔法理论课老师，听说，在学生内一向风评不佳。
    当初的学院围剿战中，怀特还跳了出来，给围剿他和伊洛斯的人指路。
    顾笺：“那，安雅呢？”
    莉莉丝：“有帕图斯子爵在，她不会有事。”
    顾笺好奇：“为什么不是乌洛？”
    乌洛·帕图斯和格尔斯·帕图斯，帝国的伯爵与子爵，同样都是安雅的舅舅。
    顾笺记得以前安雅和他说过，毕业后想留在学院，和莉莉丝一样做个助教，继续研究她喜欢的木系魔法。
    作为子爵，格尔斯的领地在帝国边境，乌洛则是王城的伯爵，如果安雅要留在王城，和乌洛的接触显然会更多一些。
    “她离开了王城，”莉莉丝说，“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笺：“原来如此。”
    安雅最终还是没有留在王城。
    看来，四年过去，很多人都改变了。
    “老师，”莉莉丝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笺说：“我要去龙谷。”
    莉莉丝：“哦，那我们不顺路。”
    顾笺：“你要去哪？”
    莉莉丝：“大陆北部。”
    龙谷，就在大陆北部。
    顾笺：“不顺路？”
    莉莉丝：“嗯，不顺。”
    顾笺失笑地摇摇头：“那，你坐我的马车过去吧。”
    莉莉丝：“好。”
    她理了理黑色的裙摆，倚靠着车窗，眺望路边的风景。
    顾笺道：“你跑得这么远，你父亲应该不会阻拦吧？”
    车窗外吹来寒冷的风，莉莉丝的话飘入风中：“他死了。”
    顾笺：“……抱歉。”
    王城最具权势的费特烈公爵，居然去世了？
    这四年间，王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提到自己的父亲，莉莉丝倒不见怎么伤心，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忽然正色地说：“老师。”
    顾笺：“嗯？”
    莉莉丝的表情很严肃：“你有钱吗？”
    顾笺：“……啊？”
    他对上莉莉丝凛然的金色眼眸，片刻后，缓缓点头：“有。”
    莉莉丝伸手，神情坚毅得好像在进行某种伟大事业：“借我点。”
    顾笺无言地从储物袋取出一袋金币，放到她手心。
    莉莉丝腰背挺直，庄重地收起钱袋：“谢谢老师。”
    “……”
    沉默片刻，顾笺说：“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干粮。”
    莉莉丝又挺直了腰背，庄重地点了点头：“饿。”
    “……”
    顾笺默默地递给她一袋肉干，莉莉丝接过，一声不吭地啃了起来。
    顾笺心底叹气，他记得四年前那场事变之前，莉莉丝还在向斯黛雅申请涨第二次工资……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涨成功。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她也拿不了皇家魔法学院的薪水了。
    他询问了一下莉莉丝的近况，莉莉丝姿态优雅地啃完最后一口肉干，喝了口清水，说：“从王城出来以后，我四处漂了一段时间，现在在一个很糟糕的地方工作。”
    顾笺：“有多糟糕？”
    “很糟糕，”莉莉丝面无表情，“他们甚至发不起工资。”
    顾笺：“那，为什么不离开？”
    莉莉丝：“不行，他们拖欠了我三个月的工资，不拿到之前，我绝不走。”
    顾笺：……到底是什么黑心组织。
    他拿出一块魔法石，递给自己的学生：“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魔法石带有他的气息，莉莉丝写下魔法书信，就能送到他这里。
    莉莉丝：“好。”
    顾笺又道：“现在大陆上到处都乱糟糟的，你也要注意安全。”
    莉莉丝闻言微微歪头，反问道：“老师知道，为什么外面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顾笺：“因为恶神？”
    “差不多，”莉莉丝道，“因为渎光会。”
    对于这个答案，顾笺并不意外：“果然。”
    “四年前，你离开之后，渎光会就再次出现了。”莉莉丝道，“他们公开宣布，自己是恶神的信徒，亵渎光明，侍奉黑暗，每次现身，都将给大陆带来灾难。”
    “最近几年，大陆的确陆续发生过一些灾难，还有无处不在的魔兽之巢。”
    “很多人都说，恶神就要复苏了。”
    顾笺眉心缓缓蹙起。
    一座灰色的城镇出现在前方，莉莉丝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说：“我到了。”
    “这么快？”顾笺让马车停下，“你要去那座城镇吗？”
    “不，”莉莉丝跳下马车，“会有人来接我的。”
    “老师，再见。”
    顾笺：“路上小心，随时联系。”
    莉莉丝点了点头。
    魔法马车渐渐远去，莉莉丝沿着来时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
    呼——
    无人的地面冒出漆黑的气息，缓缓凝聚为两道模糊的人影。
    微风轻轻吹动黑色的裙摆，莉莉丝神情漠然。漆黑的人影上前，无声屈膝，向她单膝下跪。
    ……
    不远处的灰色城镇入口，行人寥寥，士兵无聊地靠着城墙打哈欠。
    马车上，顾笺展开地图，这座城镇是进入龙谷之前，他所经过的最后一个人类居所——之后的上百里路程，恐怕他都遇不到一个人。
    顾笺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进城。吃过午饭，再继续出发。
    “请问，您是魔法师大人吗？”
    城门入口，手持长枪的士兵打量顾笺银白的魔法长袍，小心翼翼地询问。
    在得到顾笺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士兵顿时露出喜悦的神色：“魔法师大人！可以跟我去见领主吗？”
    顾笺：“你们需要帮助？”
    “正是！”士兵用力地握住长枪，“实不相瞒，这座城镇，正在遭受一场龙灾！”
    听到“龙灾”两个字，顾笺神色微微变化，说：“带路吧。”
    士兵欢喜地带他进入城镇，边走边说：“像您这样好心的魔法师已经不多了！这一个月来，偶尔有骑士或者神父路过这里，但当听到我们的请求后，都拒绝了我们。”
    顾笺：“先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