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几月前,他或许还会因这番话而受到鼓舞,和大家一起连日带夜地去忙,但现在……不会了。
自从被摄政王带进军机处,他也摸清了好多事儿,比如如何独善其身,如何躲掉一些栽赃诬陷。
这些老狐狸见他是摄政王的亲眷,便总想着让他去给他们当出头鸟,仗着王爷对他的信任和疼惜,要他给他们说话求情。
江洛彦只是一腔少年热忱,并不傻。
几次瞧着这些人怂恿自己,他就算再尊敬这些朝臣,也没了最初的容忍,于是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状似无意地一抬眼,问道:“诸位可是想要我和王爷说些什么?”
这话是他主动问的,大家也都信他心性纯良正直,便以为他这次终于上了钩。
所有人一拥而上,围着他抱怨这段时日太忙了,说什么王爷怎么能这么早就走呢,这么多事儿,大家怎么处理得完呀,尤其是王爷不在,大家更耗时间了……
“江世子,在咱们军机处啊,您可是王爷最信任的,如果有您能和王爷说说,那我们也能提早出宫去了。”
江洛彦没说什么,静静听他们讲。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耳畔的喧闹声都停了,他才无声地望向众人,目光在所有人面上逡巡一圈,心中不免怅然,这些都曾是他尊敬的社稷之臣,年少时候,他一直渴望能与前辈们共谈国事,共谋大业。
谁想到呢,来到军机处没多久,他对大家的幻想便破灭了。
过往的尊敬,年少时的孺慕,初来时的欣喜,都被这几月的尔虞我诈给耗没了。
在曾经动荡之时,军机处这些人,是舌利如剑,风骨如山的风云之士。
现在社稷安稳,这些人也老了,收起了曾经的锋芒利刃,成了撸猫都被猫嫌弃的糟老头。
几月共事下来,刚开始大家对着小辈还能装一装栋梁风范,忙到后来,所有人都累得歇不过来,仅能凭着平日的谐谑调侃来缓和心情,偶尔遇到某些开不起玩笑的老顽固,一群老头还要彼此讥讽阴阳几句。
今天你拿我开涮,明天我要你下不来台,后天又在背地里互相骂骂咧咧……
骂到激烈处,或者意见相左的时候,这些老头恨不得狠狠啐对方一脸,要不是年纪不允许,他们合该是要像年轻时候那样,聚众扭打一通的。
江洛彦:“……”
他渐渐发现了,就算是那些功业深厚能够入史的功臣,也免不了和俗世人一样,会每天想着再多歇一歇,早点回家陪陪妻女子孙,也会为了芝麻大的家务事而烦忧,也会因为某个不顺心的子弟而在背地里发愁。
就比如现在,一堆受累的朝臣全都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目光烁亮无比,好像他不是他,而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能叫大家所有人好好歇上那么几天。
也是在这时候,江洛彦才知道,所谓经史传书中的传闻,也不一定全是真的。
他曾经读过的某个文章里,说齐尚书曾有数日不休,连年夜里书房灯火不熄,一心为国的美名,结果他来了军机处不久,就发现那位尚书是这里面难得的惫懒者。
江洛彦忍不住好奇问过,对方告诉他,没别的原因,就是年轻时候不容易睡着,总是失眠,没事儿干便在书房呆着去了。
当时他问的时候,齐尚书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肩头,用一种万分后悔的语气告诉他:“年轻时候不懂事,熬坏了身子,现在老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一天几个时辰,没多长时间能打得起精神来。”
所以……现在朝堂稳固了。
大家便只想着多歇一歇,享享天伦之乐。
“唉……”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响起,硬是逼着江洛彦去和摄政王求情,好像他今日不去求这个情,他们就会当场累死给他看。
但江洛彦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心软了。
他知道,这些老狐狸说话七分是假,就是故意来诓骗他的。
摄政王交代下来的事儿确实是有点过重,但也是怕众人过于松懈,耽误了事情。
十二令满打满算也没怎么推行,这才过了几月,诸多未处理的细枝末节便冒出来了,但事关变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认真以待。
拖得越久,越棘手。
就算是忙到头上冒烟,也得好好完成才对。
江洛彦并不打算给众人求情去,甚至觉得这根本不值得去提。
他不是不觉得累,而是肩头也被撂了沉重的“责”,曾经的冒失全被这些重压给磨没了,显得他也有了几分沉稳。
众人纷纷叹息摇头,眼看没能劝动这位,便都灰头土脸地回去忙自己事儿去了。
“诸位,王爷把事情安排下来,希望大家都能尽快办好,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江洛彦没少听过这些冠冕堂皇的簇拥话,现在他也不怎么走心的如数奉还,说的都是好听话,鼓励众人做的事儿却足以累瘫人。
他平静地这样说着,运笔不止,很快重新誊写了一份政令出来,他想,有些事情没思考明白的,得回去问问摄政王。
毕竟对方一到时候就跑没影了,要问,只能追去王府问。
顺便在王府蹭个晚饭,再不慌不忙地回侯府……
江洛彦边写边出神地想,近日也不知是不是王府换了厨子,他每次去阿姐那里蹭晚饭吃的时候,总能发现合心意的甜口菜,还有各种很精致的糕点甜食。
要知道侯府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要想吃到,只能去阿姐那里才行。
江洛彦想着想着就饿了。
正到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唤他名字,出去一看,正是王爷身边的许笠。
许笠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些轻松笑意,对他说王爷叫他快去一趟。
江洛彦心头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没什么大事。”许笠擦了把汗,解释道,“宫里那只猫太难抓了,王爷等了几日,好不容易又见到了,连忙叫小世子也快去帮把手,咱们啊,把这猫儿抓回王府养。”
江洛彦顿时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进了军机处,好像是上了贼船,摄政王把那些事儿给他一推,便叫他再也脱身不了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这件事了,毕竟当初是他主动要求来的,满心欢喜,望眼欲穿。
唉。
不过想想,等会儿能去王府吃顿喜欢的菜,也能算做劳累一天的补偿吧。
江洛彦拍了拍袖口,似乎拂掉了军机处带出来的劳累,这才打起了些精神,匆匆跟着许笠去抓猫了。
刚走了没两步,也就是一出军机处,两人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他的父亲,岳昌侯来了。
岳昌侯可能是找盛玦有急事,整个人风风火火地迈进军机处,一照面就看到了自家儿子,一想瞬间觉得有点不对劲:“洛彦,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洛彦不急,先温吞地和自家爹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王爷唤我一起去抓猫。”
他是从军机处出来的,而他进军机处这件事,王爷一直都瞒着爹爹,两人谁也没有告知岳昌侯,就像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虽然知道总有一日会被戳破,但就是不想及早日点明。
但他也不会故意欺骗父亲,因此便在话术上绕了个弯,爹爹问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他便答要去帮王爷抓猫。
半分不提他已经入了军机处,并且在里面忙活了数月之久。
——这回话也合情合理,虽然确实避重就轻了些,但也算没有半分欺骗。
岳昌侯:???
抓猫?
盛玦最近脑子进水了?
岳昌侯本就是个讨厌猫的,再加上他最近对盛玦也不是很顺眼,这两者加在一起,便足以让他恶语相向:“抓猫做什么?事情都忙成这样子了,他还有闲心去抓猫?”
江洛彦没说话。
岳昌侯刚骂完盛玦,正要再说句什么,目光一转,发现自家儿子好像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傻小子突然沉稳了不少,好像心里多了很多事儿,回到侯府也是,要么是在想事情,要么就去歇着了。
于是岳昌侯又问:“你成日不着家,不是在宫里就是跑没影,现在怎么会在军机处门口呢?摄政王呢?”
江洛彦依旧用同样的话术说道:“我去寻王爷,陪着一起抓猫。”
他丝毫不提自己从军机处出来,也不提为何出现在军机处门口,只是说要被叫走去抓猫。
岳昌侯一看江洛彦身边站着的许笠,顿时被自家儿子的话术给带偏了心思,他以为,自家儿子也是来军机处找寻摄政王的。
岳昌侯对许笠说:“叫你们王爷出来吧,本侯时间紧,同他说件事儿便走。”
江洛彦接过话头,说道:“爹爹,王爷不在军机处。”
岳昌侯“嘶”了一声,有点不满意:“他人呢?”
许笠这才开口:“王爷去抓猫了。”
岳昌侯:“……”
这样一番攀谈,岳昌侯的思路成功被带走,他便想着,一定是自家儿子刚刚进军机处找盛玦,结果没找到才出来被自己撞见的。
盛玦也不知道一个人去了什么犄角旮旯,为了抓个猫,还使唤了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去。
岳昌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越想越糟心,遂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洛彦成功没被拆穿,继续跟着许笠去同摄政王抓猫去了。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机敏且谨慎的猫儿。
也是,但凡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都是不惹事,还讨巧的猫。
只是虽然说它乖巧,但是它依旧有身为一只猫的机警灵活,在宫墙之上闪转,叫众人好不容易才给抓着了。
而最后抓住猫儿的,正是江洛彦。
盛玦接过猫来的时候,忍不住夸赞道:“洛瑶果然有本领,你阿姐便同本王说过,若是实在抓不住了,就一定得要你来搭把手。”
江洛彦有些不好意思道:“少时性子顽劣,上树抓鸟,上房掀瓦,下河摸鱼……这些都做过,没少挨父亲的打呢。也算是练就了一身无用本事,除了能惹爹爹生气,也无他用。”
盛玦说,怎么算是无用呢,凡是会的,都有用武之地。
被抓的猫儿一旦落入了他怀里,瞬间就认清了局势,所有的利爪全收了起来,乖顺地由他抱着往宫外去了。
盛玦同江洛彦结伴走着,一边给它顺毛,一边问询江洛彦近日在军机处的事儿。
走着走着,盛玦突然有些感慨,这孩子刚被自己送进军机处的时候,还是鲜衣怒马的小公子,结果和那些酸儒老头呆了没多久,那股子少年气全散没了,曾经的鲜活劲儿好像都熬干了一样,整个人很快沉稳下来,话里还有种超脱年纪的城府。
军机处……就这么历练人的吗?
盛玦都没有仔细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洛彦就已经被军机处养成了这个样子。
若在以前,他看了江洛彦一眼,还以为对方会成为岳昌侯年轻时那般,披坚执锐上战场,做一个英武的少将军。
不料想,当初性子鲜活跳脱的少年郎,居然成了这幅温润模样。
难道是累成这样的?
盛玦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丝毫不觉得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儿过于的苦重,能把一群老头外带一个年轻人,全部熬成这幅疲惫的模样。
回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想——整日同一些愁眉苦脸的朝臣呆在一处,对于江洛彦的心性而言,也是一种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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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娇宠病美人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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