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她看过他的那辆车,还有那两匹猛哈代马,城中最好的马行,订购这一套东西没有十金尼,不,也许更多,他的马车边角全部镶嵌了纯铜的配件,甚至,也都请打磨匠人进行了细致的抛光处理。
他受过最好的教养,但是没有什么人生经验,可无论如何,从他与人交际的态度来看,这位小先生一定接触过贴身奉身。
周围所有人都在听他讲话,不,是在等待他的安排。
他好像生来就是驱使人的,然而并不骄傲,更懂得包容尊重别人的意见,这就相当引人好感。
如此,这位年轻先生家世必定良好,他有个相当有见识的引导长辈,这位长辈给予他的一定是继承人程度的教育。
如果冯济慈听到这番腹诽,一定会大力点头,没错,咱是受过接班人的教育,就是长大了不知道接谁的班。
寡妇将手合握在胸口忏悔,接着继续观察。
那叫托托的下等无姓之人不断提出问题,小先生每次都回答,甚至重复回答也不会露出半点不耐烦。
所以他还有个好脾气……
然而,接下来这位先生的话很快打破这位夫人的推测。
就听他不急不缓的说:“……有关鲁斯堡附近的情况,其实除了雇军,还有一些办法能过去,我们都知道那些贵族老爷喜欢留点后路,说不得能从这里深挖一下走走捷径呢。
要知道这位城堡主人曾在中都名声在外,他以逃避神殿课程出名,他还不想成为库洛。”
佩林先生愕然:“谁?”
冯济慈指指那条风险区域说:“鲁斯堡主人。这位先生喜欢美人,却不沾染那些美人,他只给她们画像,就没完没了的画……哦,我有些消息来源,有人跟我说过这位先生。
当年他逃避神殿高级课程,供养了三位美人在家成日子开舞会,别人就跳舞玩耍,这位先生就使劲画画,最后画的穷困潦倒得赐肺病,他的父亲大鲁斯公爵一怒之下把他送到了现在的地方,从此父子再无来往。”
周遭鸦雀无声,好久吉迈特才咽下口水说:“这……这个是多么好的生活啊。”
他的叔叔虽然内心赞同,却依旧打了他一巴掌。
冯济慈轻笑出声:“恩,我也觉的不错,想象一下,失去继承权的小城邦主人,曾经受过穷的艺术家,更与父族割裂,与亲戚不睦,身无战功就只有切尔勋上等的基础补贴,他要怎么安排时日?
况且他与神灵结了怨,丰收了十二个儿子,这就要命了,收各位三倍过路商税,已经是这位心存善念了,人家那边闹匿鸠,家里房顶子都被掀了无数次,你们要对他说句谢谢的。”
佩林先生哭笑不得:“先生,我们这些可怜人风里来雨里去,也就是在那些老爷脚下沾一些残渣养生活,咱们谢谢他,他也不便宜一个铜尼儿。”
冯济慈笑,就用手指点着那个名字遗憾道:“中都神殿祭祀堂,《阿尔伊顿与母神》这是他唯一留在中都的作品,王宫可朽艺术永存,所以……买本《神殿艺术导读》吧,要熟读每个故事,这对你们有好处。”
怎么说着说着,就拐到读书这件事上了。
冯济慈才不管周围这些人为什么困惑,就语气越发轻松说:“我们将以画作崇拜者的身份拜访他,可以给他带五桶……不,两桶酒就可以了,我们必须是被他美好的艺术震撼过的那批人……该怎么赞美他呢?哦,这样。
我们当时就震撼了,您的作品画面露着绝对的平衡,我们看到了明确的,公正的,慈悲的信仰,那真是一副伟大的作品,每个间隔色调都准确无比,母神啊,奥古斯都要回归的天上花园,您的艺术却在人间永存……说不定,鲁斯老爷找到了知己,给我们开了一扇免税的捷径呢。”
众人听不懂,却大笑起来,感觉打开了新世界,就觉着面前的小先生说话好神异。
佩林先生苦恼的说:“抱歉先生,我们大概学不会这样的,这样的说话。”
小库洛先生却无所谓的摆手:“可以教你们。”
所有人都安静了,没有人会分享这样的知识。
卷毛迈尔斯磕磕巴巴:“真,真的吗?”
冯济慈看向他:“要付钱。”
小卷毛没有一点不愿意,就使劲点头说:“行!”
佩林笑着对自己的侄儿说:“用你自己的。”
这次迈尔斯却是愿意的:“行,我有。”
寡妇乔芙兰·斯万德此刻想起一件事,她的丈夫曾经跟她提过,在神殿的一处地方,有专门的来自中心城的老师在那地方教最上等的知识。
那些课程并不对普通人开放,甚至库洛都不会允许进入,只有伯爵以上的继承人才能进入。
她也问过什么是上等知识。
可她丈夫说,上等就是上等的。
乔芙兰想,她亲爱的说对,上等的知识,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冯济慈没听到这样可怕的评价,若听到他大概会解释一句,抱歉,咱这个是小商人家庭的乙方思维,就是所有手段都是为您服务,甭管叙述的多么天花乱坠,报价才是我的目的。
第12章
冯济慈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位寡妇拆分了分析,他正努力忽悠甲方爸爸,力求一会儿可以理直气壮的涨价。
别的不敢说,他信息来源可多了,神殿是个复杂机构,底层祝祷师那真是来自四面八方,又各自派别不同,更脾气万千,总而言之那群嘴碎的披上羽毛就能化身老母鸡。
尤其普通人出身的祝祷师,他们的晋升之路是需要一些手段的。
人家喜欢玩甄嬛的套路,而库洛是神学世界里的地主家傻儿子,普通人没有血脉遗泽继承,动心眼也是正常的。
而且大地母神也没有律条规定不许八卦碎嘴子,这教门老实话挺粗糙的。
掌握信息,忽悠几个原住民什么的,真还不算大事儿。
冯济慈与那位小领主某些地方其实差不离,如果旁人夸赞他游戏做的好,他大概会与这位仁兄对吹个几瓶,捎带买个单也不是不可以。
凭什么款式的人类,还不为了脸面挣扎呢。
冯济慈将那位鲁斯堡主人分析了个透彻,从原生家庭到成长道路,从社会到职业碰壁,这些人哪里听过这样的知识分享,就都听的如醉如痴。
小酒馆老板朱佩冲过人墙艰难的送过一盘子乱七八糟。
为了表示慎重,他还把坚果都过了油,洒了上等细盐在上面。
冯济慈道谢,他取了一粒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东西放进嘴巴里,咀嚼几下对老板笑笑:“非常好吃。”
朱佩哈哈笑了起来,就特别荣幸那种感觉,他眼神发亮的又指指一团黑丸子推荐:“你可以试试这个,这是来源于我祖母的菜谱。”
这话意思很多,简而言之我出身不错,家里有祖传的菜谱。
冯济慈拿起来就吃,接着眼睛闪亮,他吃出罗勒的味道了,这里有着跟地球一模一样的动植物,但叫法不同。
冯济慈对朱佩先生竖起了大拇指,就为人家舍得拿出近似于罗勒的香料招待自己。
这里香料依旧价格高昂。
朱佩先生高兴极了:“我,我再去为您准备一些东西,是的先生,我家里确实有几张菜谱……”
看着酒馆老板高兴的离开,咽下嘴里的东西,冯济慈扭脸看向佩林先生问:“有件事,有关于车队到达奈乐的过路预算是多少?”
佩林先生上前一步,腰边那柄宝剑咚的一声磕在桌子边缘,他使劲揪出碍人的玩意儿丢给身后的侄儿坐下说:“大概三十个左右。”
三十个金尼,那还真的不少了。
冯济慈对周围摆摆手,佩林先生迅速驱赶人群。
车行老板里佛先生十分不愿意,奈何他身材矮小,硬是被佩林先生扯着领子弄走了。
刚才分享那些情报的时候,佩林先生就不想周围人听,他花了八个金尼,就凭什么分享这些。
直到三圈人不情愿的离开,穿着黑袍的母女三人就露了出来。
冯济慈眨巴眼睛,拍拍手上的调料沫儿,站起来点头问候:“夫人……。”
这是老军营的遗孀。
寡妇对他强扯了个笑容,带着女儿们离开了。
佩林先生回来,看她们走远了才说:“这是此地巡逻军的遗孀,最近城里有很多这样的人,先生,从这一点上来说,在下还是支持您去奈乐的,这地方对库洛的保护……”
他耸耸肩,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作为一个外国人,佩林先生想说此地不仁义,可人在外乡还是多听少说:“她们有些奇怪,说是母女三人出行,却只预定了两张车票。如果这次她们不跟咱们离开,里佛先生绝对是要强迫她们退票了。”
“预定?”
“对,那位夫人在车行买了去奈乐的票,就两张,我们之前有个皮毛商的车队,还有个阿加马戏团,他们带走车行两厢乘客,她却总不走,每天都坐在那里等,里佛先生对此极其苦恼,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是没有女乘客同行吗?”
“当然不是先生,那是几位颇为体面的夫人,还是有女仆那种。”
冯济慈看着她们的背影微微思索,他想起在哈多克街被贩卖的小马,想着,若是没有旅费他倒是可以资助一下。
这倒不是什么瞎好心,为了适应新的生活,他不得不每天翻阅瑞尔的记忆,努力将地球与这边的记忆融合。
那么,被记忆里的情感感染也是正常的,老军营剩下的那些人,是肯为施莱博尼兄弟毫不犹豫去死的。
最后人家也是真的一起死了,照顾一下遗孀又有什么呢。
“先生?”
冯济慈抱歉的对佩林先生笑:“抱歉,想到别的地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过路商税预算先生。”
“对,预算,你说你有三十个金尼?”
佩林先生颇为自傲的笑了起来:“当然先生。三十个!。”
冯济慈透过他的腰带看向他的上胸,那里还有个缝了金尼尔的小马甲,这个狡猾的商人。
冯济慈点点桌子,语气很轻飘的说:“那……我就都要了。”
佩林先生无比震惊,他扶着桌子看向他确认:“您说什么?”
是的,这位先生思维敏捷,思想宽度角度都令他震撼,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然而他怎么敢要三十金尼尔?
那个叫托托的向导餐风露宿,赤着脚从普利滋到奈乐,一万八千里他才拿一百五十银尼,面前这杯麦酒才五个铜尼。
三十金尼被当做嫁妆,已经够一个乡下佬在城里娶个好人家的小姐了。
冯济慈确定的点头:“你好像很惊讶?”
我的知识值这个价格。
佩林先生气愤:“是的先生,非常惊讶。”
那是他们过路的商税,如果他都拿走了,他们将会寸步难行。
这样的库洛……怎么如此的贪婪。
冯济慈笃定的看着他的双眼:“知识无价~佩林先生,我敢拿这个钱,自然有解决商税的办法,当然,我也有些好奇,你以前遇到的库洛都是什么样子的?”
瓦尔纳深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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