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阳甚至唯恐短时间内伤及他们心脉,教这些人速死,他甚至极为小心翼翼的拆分着自己的法力,只深种入了最为纯粹的煞气那一部分,甚至未曾教他们沾染分毫的毒煞!
可饶是如此,四人只觉得自己在摇摇欲坠之间,要真个从云端跌落下来,跌落进那阴沟里,跌落进那泥泞之中,然后被斩断了手脚,只能艰难挣扎着,一点点看着那本该早就到来的死亡重新缓慢的从远空之处踱步而来。
他们甚至被楚维阳尽都掳夺走了道心剑意,甚至无法用自己的手段来炼化那些伴随着自己的生息而源源不断诞生的淤积浊煞,他们只能艰难的运转着自己的法力,将这些浊煞一点点透过内周天经络的搬运,然后生生的运转出道躯。
这内周天搬运的每一步里,都是远比浊煞的生发更为痛苦的过程,那是生生撕裂的感觉从脆弱的经络之中传递出来。
就好似是——就好似是在凝练煞浆!
甚至为了维持排出浊煞的过程,他们还需得以饮鸩止渴一般的方式,不断的修持并且累积着自己的法力,而这种修持本身亦是酷刑,每多修持一息,便是浊煞在污浊着自身的法力。
而可以愈见得,长久的痛苦折磨之中,周天经络会因之而一道又一道的淤塞,当全数的通路尽都被堵塞之后,便该是承受着最后的煎熬,于辗转反侧至极艰难走完这悲凉落幕的过程。
甚至在这一挣扎的过程之中,外力也极难起到作用,很少有能够得以作用的化煞宝丹,昔日楚维阳的绝望,便是他们今日的绝望。
他们甚至很难教人拔除那些煞种,毕竟,楚维阳的道法义理有多么高卓,这些煞种便与他们的道躯有多么的融为一体,拔除这些,便是在生生的割裂他们的血肉,摧毁他们的脏腑!
当然,楚维阳也是仁慈的。
就像是昔日镇魔窟中的遭遇,到底也曾经给楚维阳留出一条活路来一样,如今,楚维阳同样将这条活路留给了他们——转投元门,以魔功而修炼煞之路!
不需有多么高深的境界,只要他们将魔功也修持至筑基境界,便可以保证性命的安危,若是他们能够更进一步,以魔功叩开丹胎境界的门扉,这些煞种有朝一日许也会成为他们修法的助力。
可是,他们不是楚维阳,他们是剑宗的道子,这样的选择,心神之中的折磨,将会远比道躯所遭受的一切更为教他们感受到痛苦!
况且,只这样的选择本身,便足够教剑宗感受到莫大的折辱!
便是转修魔功,总也得要有那么一般修法来养炼修持罢?
这一宗出上一个孟怀象就是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出上四个呢?若是再出上一群呢?
从来都是剑宗的镇魔窟。
而他们,往后立身所在之处,便是囚禁着自己的镇魔窟!
思量着这些的时候,那厚重的烟霞雾霭之中,那狂风涌动的剑气风暴之中,那四人果然摇摇欲坠着,脸色苍白的被摔打到了地面上,继而接连几个翻滚,才堪堪停下。
此时间,早先时接连数度的斗法,教此地已浑无了草毯甚么的可言,连带着一场滂沱的寒雨。
那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泥泞,是教他们通体沾染的泥泞。
而此刻,楚维阳像是早早地便已经漠视了他们深陷入其间不断挣扎着的绝望。
又或者更为准确的说,那种绝望,实则楚维阳不需再多一眼观瞧,便已经熟稔于心。
此刻,道人在错身而过之后,眼神便已经没有了那四人。
他的视野里面,只有那一众自远空抵至的剑宗门人。
这些人楚维阳并不认识,尽皆陌生极了,可是此刻,楚维阳却像是期盼了多年的老友一样,几乎是望眼欲穿一般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因而看到他们的身形之后,哪怕陌生,楚维阳却像是看到了老友一样,欢喜极了。
而在看到他们那些人脸上从狰狞再到惊诧的神情,只那无声息的闪瞬间变化,便教楚维阳顿觉愉悦。
这便是望眼欲穿后本就想要看到的绮丽风景。
余下的,自不必多言,一切都交给剑法与剑道。
几乎同一时间,同样的心思在众人心神之中生发出来,因而,就在剑宗诸修的身形在半悬空中相继交错的时候,剑气的清辉冲霄而起,他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演练,霎时间,诸修以身而成阵,剑气清辉交错之间,是一面虚幻灵光凝聚成的《四象剑图》横空。
而与此同时,面对着诸修,面对着那横空的《四象剑图》。
楚维阳却将全数心神沉浸在了《尸解炼形图》中,沉浸在了那宝图之中四野间的二十四星界,二十四剑气天宫之中。
心神记忆的长河在这一刻陡然翻涌。
分明是在自己一步登霄,声名最为煊赫的时候,楚维阳反而彻底的沉静下了心神来。
唯剑之道与法。
极于剑之道与法。
于是,当楚维阳手,化作剑指点出的那一刹。
那是立春剑意!是楚维阳四时剑的伊始,是二十四正剑意的第一剑!
伴随着楚维阳这一指探出,霎时间,漫天呼啸而去的雾霭烟霞在这一刻几若沸腾一般的翻卷。
此时间再观瞧去时,那漫天的雾丝与烟尘之中,每一道剑气,都悄然变成了立春剑意!
那是同源而出,却于纤毫细微之中各不相同的立春剑意。
那是楚维阳至于今日,与此道所修持熔炼的诸般,那是从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幽光之中洞照出来的不同生灵所洞见的四时变幻。
那是一,也是万。
是楚维阳,更是万象群生!
是运用魔功演剑道!
天可怜见,剑宗一代代传续,也不过才多少先贤将各自的二十四正剑意烙印在了《四象剑图》上面。
这一刻,只楚维阳这第一道剑意,其繁浩与广博,便已经超乎了此间剑宗诸修的想象。
但楚维阳却浑似是毫无所觉。
手中的剑指探出后,伴随着雾霭烟霞化作的剑气天河呼啸而去的同一时间,道人将手抽回,剑指高高扬起,斜指青天的同时,复又第二度直直探出!
那是雨水剑意!
霎时间辰光星辉之中,是绵延不绝的水汽蒸腾显照。
楚维阳只是静静地立身在,哪怕是一言不发,都莫要说是直面以待的剑宗诸修,连带着侧旁观法,若有若无至极同样被楚维阳那风水堪舆法阵所拘禁的诸宗道子,此时间望向楚维阳的神情,都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胆寒神色。
而楚维阳,却浑似是毫无所觉。
他沉浸在了自己剑意的表达之中,而这样的表达,还要如此重复二十余次。
这一刻,楚维阳忘却了甚么乾天坤地,甚么剑道的开天意蕴。
楚维阳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之中,只有纯粹的二十四正剑意,只有贯穿了其剑意始终的自然生灭道韵!
因极于剑,而人如魔!
第468章 借君一器御道果
立春!雨水!惊蛰!
……
原地里,楚维阳抿着嘴,一言不发之际,那不断兜转着磅礴水汽显照成的海眼漩涡之下,是道人并成剑指的手不断的扬起落下。
纯粹的二十四正剑意,纯粹的自然生灭之意蕴。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天河在这一刻从辰光星辉之中洞照,继而浑如咆哮的洪流,彼此交叠着,朝着那面悬照的剑图洞照。
照理来说,不该是这样的声势。
众剑宗修士尽都走在了各自法脉那至高义理的路上。
昔日他们亦曾掌握着二十四正剑意,而饶是如此,那兜转间的四时变化与圆融气韵,也不过是他们剑道修持路上的一部分风景,在成为他们更高一层剑道义理的根底之后,已经成为被“吞噬”的“资粮”。
所谓二十四正剑意,再如何繁浩与高邈,也不过是他们已经走过了路。
而且,此时间他们道与法相互交织与共鸣,那剑光清辉像映照之间,悬照出来的《四象剑图》更是《四时剑》的道与法的“母图”,是且由此阐发出来的剑意与剑气的枢机与总纲。
不论是浑一以剑图而言,还是单独拆分出来演练各脉之妙道,他们于剑道的义理上,理应都要高过楚维阳一线的。
可事情从来不是只纯粹的这样论算。
面对那虚悬在天顶的海眼漩涡模样的风水堪舆法阵,面对着楚维阳手臂接连扬起复又落下的,收回复又探出的剑指。
可以预料的二十四道剑气天河的相互交叠。
那沛然的力量之中,是用剑如魔,是功高欺理!
那只以众生心神记忆所熔铸的二十四道剑气天河,便足够教他们觉得惊世骇俗;更何况那自然生灭的意蕴本身贯穿而去,已经具备着阴阳乾坤的雏形,是更高层阶的义理;再加上那熔炼了剑道灵物,复又以无上宝材为引,被金丹境界的力量熔铸了一整条无上矿脉的剑丸。
从根基,到义理,再到底蕴。
反过来看,实则也是楚维阳从另一个层面上远远地超卓了去。
于是,只极短暂的时间,当楚维阳尚且演练到《夏时剑》这一篇的时候,那悬空的《四象剑图》便已经在灵光黯灭的同一时间发出哀鸣声音。
厚重到几乎教人无法喘息的雾霭烟霞将他们的身形尽数包裹。
道与法的气机交织与共鸣之间再也无法如往昔是那样的通畅。
昔日里发生的事端,将因果落在了此地。
那些落于文字的冰冷描述开始切实的展露在他们的面前。
直至此刻,这些剑道的道子们才明白,自家那处镇魔窟中,到底养出了怎么样惊世骇俗的无上魔头!
那是真正具备着掘掉剑宗根基的无上魔头!
就像是今日里,在这场无常风波之中,对五行宗,对上明宫所做的事情一样。
一念及此,想到小孟道人,想到周瑾,想到刚刚错身而过的闪瞬间几乎在剧痛中昏厥去的四位师兄弟。
他们心神惊诧的同时,身形更在那剑气的风暴之中摇晃着,因为阵图的气韵流转不畅,而愈渐的难以支撑。
这种身形的摇曳,呼吸的不畅,心神的紊乱,尽数汇聚在一起,变成某种苦涩的情绪,在这一刻将他们的一切贯穿。
盖因为这无一不在证明着一件事情——
这不仅仅是他们所擅长和钟情的道与法,身为剑宗的道子,这更是他们得以安身立命的领域,而在这一领域之中,他们被一位昔日师门的阶下之囚所击溃,全方位从根基到义理再到底蕴的击溃!而且不是一人败落,而是整一代弟子的近乎全数溃败!
那才是教他们有着无法言语的情绪涌动,可一切跃升在思感念头之中,复又变成空白,最后只能在那密不透风的剑气风暴之中,一边勉励支撑着,一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境遇。
楚维阳还未彻底定胜,但这一刻,他们却已经先一败涂地了。
而原地里,道人未曾发觉他们的变化,更未曾去感应他们的变化。
一切的念头,只在那剑道之中。
是四时变化的轮转有序,是以自身的绝巅状态以演二十四道剑气天河,以演《道童图》所统御的自然生灭。
他只负责演法,余下的,教给那人世间颠扑不破的道法至理!
大雪剑意!冬至剑意!小寒剑意!大寒剑意!
御煞 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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