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低垂,雪舞回风,雾凇沆砀,天地上下一白。
上京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扫雪的宫人推开门,刺目雪光令人迟疑。
一夜骤雪,地上已是积了半尺厚,踩进去想必都能没过鞋袜,一时犯了懒,想着这样冷的天,贵妃娘娘也不爱走动,风雪不辍,何苦白费工夫,自寻了个暖和地儿躲懒去了。
与外面的严寒截然不同,长秋宫内暖意融融,恍若春日,熏笼里烧着上好的银炭,铜炉上方升腾着袅袅烟雾,香雾缭绕若有似无,勾得人心痒难耐。
一浓纤合度的美人斜倚榻上,明眸半阖,似是昏昏欲睡,因着身子歪斜,领口也有些松散,露出些许如玉肌肤,跪伏在一旁的半大少年目不斜视,神色恭谨,正兢兢业业地给她按着小腿。
倚翠走进来便看见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眉心蹙起,上前替华容整了整衣领,遮住了那片春色,口里唤了声“娘娘”。
华容见是她来,坐直了身子,小腿轻轻蹬了下,示意少年起身,神色轻慢如同使唤宫婢一般。
赞道:“你这按腿的本事倒是愈发精进了,怕是没少跟太监宫人学习罢?”
少年微微一笑:“母妃谬赞。”
“娘娘!”倚翠不赞同地又唤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长秋宫那么多宫人供您驱使,您为何总是让大皇子……”
“好了,倚翠。”
华容懒洋洋打断了她的话,一脸无谓:“本宫可没有磋磨他,是他非要到本宫这里来献殷勤。”
“再说了,皇上把他赏给本宫,本就是当个玩意儿解闷的,你真当是个什么正经皇子呢。”
这话音量不小,少年听得一清二楚,却仍旧好脾气地笑着,面色不改。
他抬起头,露出一抹笑来,依稀可以看见一颗小虎牙,整个人看着性子十分温软无害。
开口时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音色:“倚翠姑姑,你误会了,是我主动到母妃这里尽孝的。”
华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欲多说,倚翠是她还在闺中时便伺候的老人,得她看重,若换了旁的宫人,谁敢这般直言相劝,早被贵妃赏了板子了。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话一般,古怪地笑了:“你这话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本宫可不是你的母妃,你的生母是一个洒扫贱婢,若是想尽孝心,大可去乱葬岗多磕几个响头。”
萧衍听得此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面上不显,仍旧好性笑着:“母妃说笑了,父皇既然把儿臣记在您的名下,那您便是我唯一的母妃,日后儿臣自当是尽心孝顺。”
华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艳红的蔻丹,她向来圣宠不断,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半点不入耳。
萧衍顿了下,似是无意提起:“儿臣下学时,瞧见父皇身边的苏公公往长秋宫的方向来了,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大红人,些微小事轻易不劳他,能劳烦苏公公走这一趟,想必定是父皇得了什么新奇物件赏赐母妃罢?”
华容随口道:“你莫不是瞧花眼了?若有赏赐早便到了……”
话未说完,华容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定是玉庭轩那个贱婢,当真是个狐媚子……”
往长秋宫的方向来却久久不至,那只能是相隔不远的玉庭轩了,那贱人仗着自己会点酸诗,面上装作不争不抢人淡如菊,还不知私下使了什么龌龊手段,笼络了皇上的心。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整个皇宫,再没有谁比得上华容明艳妖媚了,一颦一笑勾魂摄魄,骂旁人狐媚子倒显得有点滑稽。
惹了华容不快,萧衍这才状若失言,小心翼翼告罪:“儿臣失言,许是儿臣看错了。”
华容迁怒道:“这儿没你的事了,早些滚吧。”
萧衍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面上恭谨,拱了拱手:“儿臣告退。”
倚翠将他送了出去。
找补道:“大殿下,娘娘向来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娘娘一直无所出,虽说她还年轻,可凡事留个后手总是没错的,日后说不准还要倚仗大皇子,娘娘与他交恶总归不是明智之举。
细心注意到萧衍鞋袜尽湿,又皱眉道:“这些懒怠的宫人!”
萧衍温和一笑:“无碍,姑姑,我省得的,能在母妃跟前侍奉,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又岂会有半点怨言。”
这话倒有几分真心,从前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生母也只是个身份不显的洒扫宫人,在冷宫,这样严寒的冬日连个黑炭取暖也无,更不用说如今在华贵妃指缝漏沙得的银霜炭了。
华容冠绝六宫,能记在她的名下,就算她不喜他,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是去她面前做戏了一番,便能有机会去南学府进学。
如此蠢钝无脑的女人,喜形于色,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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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皇子(1)霜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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