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晴露出绝望之色,跺脚道:“你怎么喝下去了?这下全完了!”
许应放下茶碗,道:“淡了点。掌门,别捅了腰了,疼。”
时雨晴瞪大眼睛,孟婆眼角跳了跳,笑道:“你喝过茶了,便可以下去了。”
“我有事想请婆婆帮忙。”许应继续微笑道。
孟婆抬眼打量他,又斟了碗茶,漫不经心道:“什么事?公子喝茶。”
许应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茶碗道:“我想请教婆婆,关于我的身世。敢问婆婆,是否知道许家坪?”
孟婆眼角抖动,又斟了碗茶,呵呵笑道:“公子试试这碗茶。”
许应端起畅饮。
孟婆手抖了一下,道:“公子稍候。”
她把茶壶中的茶包取出,向奈河中丢去,叫道:“便宜你了。”
奈河中突然波光潋滟,有黑龙从水中冲出,体型庞大无比,蜿蜒如山脉起伏,张口将那茶包吞了,一头扎入奈河之中,消失不见。
奈何桥下被悬挂在那里的大钟、蚖七瑟瑟发抖,大钟看到那株紫色仙草也在瑟瑟发抖,心中一怔:“我还以为它与金爷一样是个硬汉,没想到它与我和七爷一样豁达超然。”
它顿时有一种惺惺惜惺惺之感,不再那么敌视紫色仙草,心道:“坟头草揍过婵婵老祖,揍过金爷,揍过七爷,揍过阿应,唯独没揍过我。可见英雄惜英雄,它也察觉到我的不凡之处。”
孟婆取出一个新茶包,放入茶壶,手掌放在茶壶下,一团幽冥鬼火在掌心跃动,散发森森寒气,慢火煮茶。
许应静静等候。
时雨晴不安的看向身后,只见身后奈何桥上鬼魂越来越多。
这还只是元狩世界的奈何桥鬼魂,倘若视野可以看到诸天万界,无数奈何桥上皆有鬼魂在列队等候。
这些鬼魂越积越多,排得越来越长,渐渐看不到尽头。
随着鬼魂的增多,奈何桥也在自动变长,奈河也在渐渐增宽。
孟婆把壶中茶熬的只剩下一碗,倒入碗中,那碗茶水竟冒着绿油油的光,很是粘稠,泛着一股不明气味。
时雨晴仅仅嗅到一点,便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桥上一众鬼魂纷纷被迷,一个个记忆消散,飘然而去。
“公子喝茶!”孟婆放下茶壶,盯着许应道。
许应端起茶碗,手抖了抖,猛地抬头一饮而尽。
这碗茶下肚,许应忽然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头脑浑浑噩噩,天旋地转,咚的一声栽倒下来。
孟婆舒了口气,嘿嘿笑道:“老身这茶,你喝了无数次,或许有些抵抗力。但老身换了新的茶包,你便扛不住了。老身这茶包,一包茶要伺候十六亿孤魂野鬼,你一口干了,可以老老实实再获新生。”
她哼了一声,面相有些凶恶:“符毅、北辰子这几个小东西,又给我惹事,没想到被他寻到我这里来。”
她正要开张,突然只见许应的腿动了动。
孟婆心中大惊,只见许应缓缓爬了起来,右手抵住太阳穴揉了揉,目光有些涣散。
孟婆的目光也有些涣散,呆呆的看着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难道我这茶真的失效了?要不我尝一尝?”
她急忙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虽说是自己配的茶,但万一连自己都扛不住,一杯茶下肚就忘记了一切,岂不是要糟?
许应用力晃了晃头,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向孟婆赞道:“好有劲的茶,上头。孟婆,现在可以回答在下的问题了吧?”
孟婆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咯咯笑道:“老身何时答应你,喝了茶便回答你的问题?这茶你爱喝就喝,不爱喝就走,老身不阻拦你。这只鸟,那口钟,还有蛇与草,你统统带走!”
金不遗大怒,从桥下荡出身子,探头叫道:“死老太婆,晃点你家少爷是不是?信不信砍死你?”
大钟和蚖七连忙劝道:“金爷,别这样!别这样!”
“给阿应留条活路,别这样!”
许应面色淡然,看着孟婆,道:“孟婆是前辈,应该见过我的过往,你也应当知道,我不会被永远困住。”
孟婆手抖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
许应继续道:“你适才说,我服用孟婆汤无数次,将来等我恢复记忆之时,孟婆便不担心吗?”
孟婆脸色微变,咯咯笑道:“我担心什么?老身只不过是奉上命,配合监视者而已,老身从没有强迫公子喝茶。”
许应道:“这些事情,孟婆可以对将来的我解释。”
孟婆脸色再变,冷笑道:“许应,当年的你虽强,但是你我之间并未有过一战,不知孰高孰下。你怎么便知你一定比我强?”
她身后突然浮现出无穷无量的黑暗,笼罩大千时空,诸天万界,身躯无比广大,衣袍之下,长河奔流,从万千世界中驶来,带来无数孤魂野鬼!
“你看我道象,需要惧你分毫?”她森然道。
就在这时,忽然日光亮起,照亮奈何桥,孟婆抬起衣袖,遮挡日光,便见一只骨骼嶙峋的金乌振翅飞来,身缠锁链,拖动一轮报废的红日贴着那浩瀚无边的奈河飞行。
红日之中,无数纸钱碎屑颠簸,突然哗啦啦飞起,化作一只只寒鸦振翅而去。
纸钱尽去,红日胜火,从奈河上方滚过。
金乌骨骸拖动巨大的太阳,向奈何桥驶来,这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金乌骨骸停顿下来,振翅飘浮于空中。
红日之中,隐约现出一个人形虚影,那道虚影越来越大,渐渐填充整轮红日。
他身躯伟岸,无数纸钱围绕他旋转,让他如同一个灰烬巨人。
“孟婆,”那人坐于太阳之中,声音震动,道,“你这些年献上不计其数的孟婆汤,虽然是被迫为之,但毕竟结下了恩怨。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人家给了你台阶下,你何不趁机化干戈为玉帛?”
孟婆见到来人,不敢怠慢,欠身道:“原来是东岳。老身并非不给道友面子,而是他的事牵扯甚大,我若是告诉他我所知的,恐怕性命难保。而且当年,我也是立过誓言的,不得吐露关键!”
红日中的灰烬巨人悠悠道:“没有让你直接说出,你只需告诉他线索,让他自己去寻。”
孟婆犹豫不决,道:“上头虽说没有统治阴间,但可是盯了很久了!我担心上头寻找一个插手阴间的机会……”
红日中传来灰烬巨人的笑声:“上头若真的能奈何阴间,我们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今日?”
孟婆沉吟。
灰烬巨人周身的纸钱呼啦啦散去,那个厚重的声音道:“你也知道,阴间并不太平,上头若是想惩罚你,恐怕使者还未来到,说不定便会被阴间强者除掉。”
孟婆闻言,舒了口气,笑道:“有东岳这句话,老身便放心了。许公子,老身的孟婆汤你喝了不计其数,今后你不能追究老身。”
许应点头道:“若是孟婆肯告知身世,我必不追究。”
孟婆散去异象,道:“公子可以前往昆仑寻找许家坪,当年你便是从那里走出。”
“昆仑?”
许应追问道,“还有呢?”
孟婆迟疑一下,想说又不敢说。
红日中传来那灰烬巨人的声音,道:“她当年立过誓言,不能说出口,否则必有死劫。”
许应向那轮红日欠身见礼,道:“多谢前辈仗义执言。”
红日中有个身影缓缓站起,微微欠身,笑道:“许道友,对你好的,未必对你真好,说不定我也是存了利用之心呢?”
许应怔然。
金乌骸骨振动羽翼,拖着红日再度启程,很快远去。
孟婆取下金绳,将蚖七、大钟、金不遗和紫色仙草释放,道:“许公子早些离开,老身泄露天机,只怕不久后便会有灾劫。你走得晚了,连累到你。”
许应称谢,抱起昏睡不醒的时雨晴,道:“前辈,她是否会忘记从前?”
孟婆道:“她没有喝茶,只是嗅到气味昏睡过去,最多有点失忆,没有大碍。她的魂魄有仙法保护,要不了多久便会醒来,记忆应该也会慢慢恢复。”
许应松了口气,告辞走出奈何桥。
过了不知多久,时雨晴幽幽转醒,望了望四周,只见自己躺在一条大蛇的脑袋上,寒风萧萧,风儿吹得甚凉。
不远处还有个少年,身着黑衣红带,正在研究一个囚字封印。
时雨晴仔细打量那少年,觉得很是陌生,疑惑道:“你是谁?我在何处?”
那少年回头,露出被阳光晒黑的笑容:“你醒了?咱们昨晚成亲,你喝得太多了,你忘记了?”
“成亲?”
时雨晴惊叫一声,慌忙起身,“不对!我何时与你成亲了?我明明记得我昨天还在剑门,是了!昨天刚刚举办的拜师大典,我在大典上考了第一,拜在掌教门下!”
金不遗站在蚖七的白色长角上,闻言疑惑道:“阿应,孟婆不是说有点失忆吗?为何这女孩看起来比我还要不妙?”
许应面色凝重,时雨晴的有点失忆,失忆到三千年前。
“不知道孟婆说的慢慢恢复,到底有多慢。万一也要恢复三千年……”
许应没有急于前往昆仑山,而是先回一趟扶桑树,稍作修整。
一个商民道:“十天前一个叫薛嬴安的前来,见恩公不在,便留下一封信走掉了。”
许应展开信件,薛嬴安在信中说近些日子有些衣着古怪的年轻炼气士出没,挑战各路傩法高手,实力极为强大。有些人在寻找他,让他多加小心。
许应没有放在心上,把信件放在一边。
这几日,时雨晴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许应身后,这个丫头很是小心,唯恐跟丢。
孟婆说的慢慢恢复记忆,着实让许应头疼,时雨晴丝毫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
“蜀山剑门,难道就这样绝户了?”许应眨眨眼睛。
这日,许应走在时雨晴前方,突然“啪嗒”一声,从身上掉落下来一卷经书,许应恍若无觉,径自向前走去。
时雨晴捡起来,却见经书封面写着《六秘寻龙定位术》的字样,她鬼使神差翻开看去。
“啪嗒!”
许应又掉下来一本经书,时雨晴走到跟前捡起看去,却是一本名叫《泥丸长生正法》的书籍。
“啪嗒!”
许应又掉了一本经书,时雨晴走过去捡起,只见是一门名叫《黄庭神识正法》的经书。
就这样,许应走一路掉一路,不过多时,时雨晴便见到《玉池元气正法》《绛宫心力正法》《玉京阴阳正法》和《涌泉魂魄正法》等经书。
时雨晴捡了一路,招手道:“相公,你的希夷之域漏了!相公,相公?”
许应撒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时雨晴追之不及,只好抱着这些书,来到扶桑树下坐着,等候许应。
择日飞升 第2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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