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恐惧生?寒,想碰他又?不敢碰:“燕羽……”
燕羽只笑了两三声?,就咬紧了牙,握拳的手剧烈发抖,呼吸急促得可?怕,一下跌倒在?地,撞在?沙发旁。
他眼里?全是泪,手像利爪一样扯着?自己的衣领,痛苦嘶声?:“黎里?……”
“我去给你拿药。”
他脸憋红了,却不肯吃。黎里?掰开他的嘴巴,就水将药灌下去。燕羽呛得咳嗽不止,脸上、脖子上全是水。
他像缺了氧,拼命呼吸,挣扎。好不容易将药吞下去,他有?气无?力了,破碎地倒在?她怀里?,喃喃:“没有?用……不弹了……”
“燕羽没事的啊,没事的。深呼吸,深呼吸。”黎里?紧搂着?他,害怕得心脏皱缩、全身发颤,却竭力稳着?嗓音,只拼命祈祷医生?快来。
可?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燕羽闭眼在?她怀里?,像死了一样。直到突然响起敲门声?,黎里?立刻放下他去开门。
徐医生?和几位男护士终于来了。
门才拉开——
“什么人??”燕羽挣扎冲上前,将黎里?护在?身后,抓住门要推关上。
几位男护工卡住门往里?冲,燕羽条件反射搂住黎里?,要冲进厨房拿刀。
黎里?竭力拦住他:“燕羽,我们去医院——”
燕羽盯着?她,眼神?凌乱而疯狂,如遭背叛:“谁让你叫他们来的?谁让你叫他们来的!!”
他转身往房里?跑,几个男护士追上去。
黎里?尖叫:“你们别踩他的琵琶!”
可?他们的脚还是从地上的琵琶板上踩踏而过。几人?抓住燕羽,后者拼命挣扎,直盯着?黎里?,眼神?恐惧而癫狂:“别让他们带我走!黎里?!别让他们带我走!!”
他死命想挣脱,但他们将他反摁在?床上,拿布条将他捆紧,他大哭:“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累赘拖累你了是不是?黎里?你救救我!黎里?你救救我!”
黎里?心痛如万把刀在?捅,扑过去捧住他的脸,泪流满面:“别怕啊燕羽,别怕,没事的。去医院就没事了。我一直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他被摁趴在?床上,拼命挣扎,眼泪眼上全是破碎的血和泪:“别让我走。黎里?你救救我!——”
徐医生?见他情绪太激动,怕他伤到自己,拿针给他推了剂镇定。
他几下就没力气了,趴在?床上不动。护工们系着?他背上的捆绑带。他面颊潮红,脸上淌着?血泪,只盯着?黎里?,执着?地唤她名字:“黎里?……黎里?……”眼里?的委屈像有?千言万语。
黎里?凑过去,痛哭:“你说,燕羽,我听?着?,我都听?着?。”
燕羽满眼心酸的碎泪,嘴唇蠕动,声?息将尽,黎里?慌忙将耳朵凑贴过去,
“黎里?,”他张一张口,吐出?最后一丝气息,“都被他们拿走了,硬币不会是我的。”
他泪眼阖上,昏迷过去。
黎里?一怔,顷刻间崩溃,嚎啕大哭。
她知道,他一点点重?建起来的玻璃罩子,再次被击碎了。
第115章 chapter 115
黎里当晚就给?燕回南和?于佩敏打电话, 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讲到燕羽砸了琵琶时,她?哭出了声。
燕父燕母也知大事不妙,连夜赶了飞机来。
燕羽入院后身体反应很严重。当夜凌晨, 药效褪后, 他?醒过来, 应激性呼吸困难,浑身?抽搐;头痛胸痛到惨叫打滚,全?靠护士又推药才睡死过去。
黎里没见过他?这般惨状,恐惧到无声,泪流不止。
之后,他?一直昏迷,严格来说,是介于梦与醒之间。
他?频繁地做恶梦,恶鬼追他?, 恶人欺辱他?。他?挣扎,反抗, 没有任何作用。他?不断地坠落,苏醒, 疼痛;坠落, 又苏醒,又疼痛。周而复始。
第三天早上, 他?模糊醒来, 黎里趴在床边。身?体几天的折磨消耗,他?已经?没力气了, 手颤颤抬起, 想碰一碰她?,但无力地垂掉下来。
黎里一下醒了, 问:“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燕羽脸色苍白,右颊一道红伤痕,望着她?,眼神?执拗。
“燕羽?”
他?无厘头地说:“要再选一次,不离开江州了,哪儿也不去?,只认识你。”
“你怎么会不离开江州呢,你爱琵琶啊,但江州太?小了。”
“那就,在遇见琵琶之前,先遇见你。”
黎里含紧嘴唇,没吭声,雾气在眼中浮起。
“黎里,”他?虚弱说,“我可能好不了了。对不起。”
黎里鼻子一酸。
他?眼中噙了泪:“对不起,我一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可能会伤害你。”
一行清泪悔恨无力,从眼角滑入鬓角。
黎里哽咽:“你没有伤害我。从我们第一眼认识到现在,你一次都没有伤害过我。你也不会,燕羽……”
可他?不知?听没听见,睫毛还沾着泪花,眼皮已垂耷下去?,昏睡了。
待到中午他?再醒时,又望住黎里,仍是望许久,像要把她?记住似的。
那目光看得黎里心碎,却努力微笑:“干嘛这么看我?”
燕羽轻声:“我现在跟高晓飞打架,肯定打不赢了。”
又是无厘头而没来由的一句话。
黎里问:“干嘛要跟他?打架?那种人,也不怕伤你的手。”
燕羽没做声,只是默默望着她?,望着望着,就又流了泪。
黎里起先不明白,等他?又模糊睡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初在学校,因高晓飞传她?谣言,他?狠揍过他?。那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打架。
他?刚那句话的意思是:要是现在,我保护不了你了。
是啊,他?做梦了。梦到有人伤害她?,但他?没有力气,身?体也动不了。急到发疯却不受控制,根本保护不了她?。醒来就心痛地落泪了。
到了下午,他?又从噩梦中惊醒,脖子上全?是汗。那时,窗外夏天的天空蓝得纯粹,没有一丝云彩。
黎里守在他?身?边,问:“喝点水好不好?”
燕羽虚弱地点点头。
于佩敏把床头摇起来一点,燕回南递来水杯,说:“又做恶梦了?”
燕羽嘴唇干枯,眼神?茫然:“很奇怪,梦见宫教授变成坏人。不知?道为什么做这种梦。”
燕回南摸摸他?的头,说:“宫教授怎么会是坏人呢?”
黎里心微沉。明白他?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些信任,正在瓦解。他?内心的秩序已开始一片片崩塌。
燕羽喝了点水,望着虚空发呆,并未立刻睡去?。
于佩敏问:“要不要把床放下,躺一会儿?”
他?摇了摇头。
“那跟爸爸妈妈说会儿话,好不好?或者?,你要是累,就算了。不说。”
“爸爸。”燕羽说,“你说的话,是对的。”
燕回南不解:“什么话?”
“你说,这个世界,有些既定的东西不属于普通人,再努力也得不到。靠自己走得再高,也有天生更高的人来欺你。普通人活着,就是被压榨被掠夺的。”
因生病,燕羽脸色更清凌苍白了,人没力,话说得慢而平,“我记得,那天坐在家?门口台阶上,你跟我说这些话,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樱花。”
他?说到此处,眼神?空洞起来,似乎在回忆那天的落樱。
燕回南大愕,忙劝:“不是的儿子,那都是我说的浑话!你不是,知?道吗?你已经?很厉害、很强大了。你现在多优秀啊,就再没见过有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孩子。”
燕羽不知?听也没听,气息像一缕丝:“这么多年,我以为是我没反抗,所以会输。可其实,反不反抗,都是一样的结果。生来就注定的。”
他?保护不了黎里,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他?的家?。也争取不到公义?。身?而为人残留的最后一丝力量、尊严都被摧毁——他?保护不了任何他?在乎的人。哪怕凭自己咬牙努力到如今,奋斗得到所有,却依然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
就像他?的一个噩梦里,出现了黎里和?一个小孩。可有很多的恶人围攻,他?保护不了黎里和?她?怀里的小孩。最后,他?像他?爸爸一样,活在一生的悔恨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燕羽轻声道:“爸爸,我就是不同层面上的,另一个你。”
黎里听言,心狠狠坠落,摔砸得四?分五裂。
她?忽然意识到,对他?最致命的打击,并不是十二岁时的身?体伤害,而是如今的精神?摧残。
摧毁他?的也不是所谓性侵,而是世界观的崩塌。他?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是丑陋肮脏的。那为什么不去?那个玻璃般的世界呢?有那么个世界吧,更干净,更透明。
黎里一瞬要涌泪,怕影响他?,以接水为由,慌忙跑出去?。
燕羽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望着她?背影消失后那空荡的门洞。
燕回南心如刀绞,痛苦嘶声:“儿子,你怎么会是我呢?你比我好几万倍,你不会是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你现在生着病,身?体很脆弱。先不要胡思乱想,越想越转不过来。我们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想,好不好?”
燕羽将眼神?收回,苍白的脸望向他?,朝他?伸手。
燕回南凑近:“怎么了,孩子?”
燕羽的手触碰到他?略显花白的鬓角,拂了拂,燕回南霎时红了眼。
燕羽眼睛很轻地弯了下:“爸爸,我知?道你不容易;知?道当年,你有苦处,你很难。我也知?道,你尽力了。我不怪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说这种话,燕回南死?忍着,眼睛血红。
燕羽喘了口气:“你是个好爸爸,所以老?天又给?了你一次当爸爸的机会,给?了你一个好的孩子。好好教燕圣雨吧。”他?说,“你们是很好的父母。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好好把他?养大,不要再让他?受欺负。他?会胜过我的。我也希望他?胜过我。”
燕回南承受不住,霎时嚎啕:“是我卖儿子!是我卖儿子啊!”他?猛地打自己脸,抽自己巴掌,抽得脸颊血红,嘴角裂开。于佩敏拦抱住他?,放声嚎哭。
燕羽偏过头去?,不看他?们了。
“以前挣的钱,在你们那里。版权,将来都会是你们的。来帝洲后挣的,在我卡里。我要留给?黎里。如果我走了,一定要给?她?。不然,我死?了也会怪你们。”
于佩敏大哭:“你别想这些,你会好的。就算为了黎里行不行?我知?道你对我跟你爸爸失望,觉得哪怕你走了,我们还有燕圣雨。那你想想,黎里呢?她?还有什么?她?这孩子从小那么苦,你走了她?还有什么呀?!”
燕羽嘴唇发抖,顷刻间落下两行泪。蓦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驱使着他?俯身?,哇地一大滩清水呕吐进垃圾桶。
玻璃 第1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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