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有人给齐聿送来了两张票,有新的歌剧团队巡演至京阳,他带着齐舒瑶一起过去。
故事她看过很多遍了,翻来覆去的并无许多新意,只是那天晚上结束后,主创谢幕前停顿了一下,光圈打在了二楼的半包厢上而非舞台,留着中长卷发的年轻外国男人摸出捧花和钻戒朝着国内面孔的女孩儿求婚,步骤和设计上明显已经向剧场打过招呼,大家都在为他们鼓掌,起哄着幸福的噪音。
齐舒瑶也跟着拍手,眼睛一直盯着被求婚的女孩的表情,虽然离得很远并不能看得太清,但也能猜出她喜极而泣的样子。
齐聿倒不在意别人,他只看着齐舒瑶的表情,在一旁开口。
“羡慕了?”
“不是羡慕,只是觉得她挺幸福的,准备这些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吧,但依旧会,总是会,永远都会有人在做。”
戒指推在了新娘手上,她眼泪流了一脸,十分激动地向大家泼洒她的幸福,
“我一生都在等这一天……”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齐聿就扶着齐舒瑶的头转了过来,面色不善,
“如果一个女孩长大只为了结婚,那真是太悲哀了。”
“人家今天被求婚还能和陌生人说自己读过几本书吗,别人的事情跟着乐呵一下就好了,你怎么这么上纲上线的,越来越讨厌了。”
齐舒瑶的表情看着也不在意,她对什么好像都不在意,可喜怒哀乐又清晰分明。
他的表情看起了还想要说什么,她立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给我一个人当爹就可以了,不要想着给别人当爹。”
“我就是说你。”
“我知道啊,我学习虽然不拔尖但也没掉队啊,我一直很努力的,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懂,我也没有喜欢的男…男生。”
“现在嫌我啰嗦,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齐聿的声音飘到了另一边,他微微转过头,眼神也飘向别处。
人没有完美的,各有各的自卑,齐聿唯一的短板大概就是学历,虽然现在进来的人反而越来越文盲,可总是落了个话头在别人手里。
齐舒瑶私下也自己去查了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找错了门路,她竟然查不到齐聿一点的就学经历,别说大学了,就连小学都没有。
她爹这个人啊,还真是很神秘,很神秘。
舞台上的谢幕都正常进行了,这父女俩还保持着原样没动,齐舒瑶胳膊都酸了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放在齐聿脸上,累了就直接塌下来支在他的胸上,这动作有点儿过头了,她迅速收回手,把自己缩在了宽大的靠垫里,剧场昏暗,别人看不到她红了的脸,她也看不到齐聿看向她的眼神。
求婚拖延了一会儿散场的时间,往出走时齐舒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齐聿牵着她的手,胳膊揽在自己身侧,从VIP通道直接下了停车场,距离车子还有一段距离,他直接抱起她走了过去。
司机的女儿比她大一岁,今年上大学,司机请假去送,最近齐聿也没调过来别的司机替班,直接自己开车,他将女儿放在了副驾驶上,俯身系好安全带,顺手整理了下她甩在身前的头发,手指略过光滑的小脸,忍不住都揉了几下。
明天周一,回阳城的路上塞满了车子,京阳阳城一南一北,京在上城在下,京阳为首都,风景名胜比阳城多上许多,不少阳城人总是趁着周末过来游玩,也有很多人如齐聿一般,工作在京阳,定居在阳城,只是他们是因为买不起京阳的房子,而这辆汇入在车海之中的黑色车子,刚一进阳城的地界便朝着城界越山开去,穿过一条私人隧道,出来便是他们的新家,靠海的大庄园。
今日路上格外的堵,齐舒瑶都睡的翻了身,车子还没出京阳,齐聿倒是不着急,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朝着右边摸去,抓到一只柔软的小爪子,用大拇指揉了揉手背,又整个握在了手心里。
两只手一指握着直到停在自家车库也没放开,他直接将人从主驾驶抱过来,走回卧室,沉睡的小姑娘被放在了公主床里,微微陷进了床垫中,像是睡美人归了位,等待着她的王子。
韩妈妈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她马上就要进来给她换衣服,齐聿飞快的低头亲了下,故作沉稳的留下句“晚安”,又一阵风一样从韩妈身边卷走了。
床上的齐舒瑶翻了个身,睡得很沉。
假期还剩一周,齐聿已经不限制她出去玩了,宋瑜笙依旧约不出来,她就独自一人出了门,把保镖司机都甩在了家里。
从越山隧道出来不到百米,便有两个倚靠在改装摩托上的青年人,头盔都还没摘,看到她走过来扔过一个头盔,齐舒瑶戴上后便跨坐在一人之后,两辆车飞驰而去。
他们渐渐汇入了一个小队,后排的齐舒瑶也换了辆自己的摩托,人群中有男有女,熟练的拐进无人的小道,花哨的炫技,起哄的口哨,少年特有的义气和玩闹,求取的关注和不屑,都洒在晌午的阳光下。
即使是玩闹,也免不了受伤剐蹭,齐舒瑶的膝盖就外侧就蹭掉了一点儿皮,流血不多,她也没在意,走去路边席地而坐。
“接着!”
应声抬头,迎面飞来一瓶冰水,她抬手接住,水瓶后面露出一张笑的阳光灿烂的脸,一个多月没见,被晒黑了不少。
“齐大小姐不厚道啊,这一放了假连人都见不到。”
男生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下,继续大嗓门,
“不过你最近咋这么憔悴,上次电视上看裴于州葬礼的镜头带到你还挺容光焕发的。”
“没什么,我爸说最近不太平,让我在家呆着别出门乱跑,天天作息颠倒的都混乱了。”
“诶,当官的就是麻烦,像我家就保证自己就没啥了。”
说话的人叫向之羽,他们这群朋友里的小队长,向家是阳城首富,近年里罕见的纯生意人,这条路就是他爸专门修给他玩儿的。
“对了哥几个都来,我又大事宣布。”
小队长大手一挥,四散休息的朋友们都看了过来。
“这学期开学,我就不在国内了,我爸给我申请了外国的高中,找了点儿关系在那边直接上大学,估计得四五年之后才能彻底回来了。”
“这不就快要开学了吗,什么时候的飞机,诶呀你也不厚道啊怎么今天才说……”
朋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些人大多数也都是要出国留学的,只是走的早晚而已,只有齐舒瑶又默默的叹了口气,真是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散去的感觉,过了半晌她才收拾好情绪,抬起头仰着声调,
“我们去跑两圈赛车吧,就当给你送别了。”
向之羽听罢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满脸不同意。
“老妹啊,不是哥心疼车,是你现在还没驾照,场上又那么危险,你这员猛将冲上去,我可控制不住。”
他们俩一届上学,可向之羽比她大一岁,年初的时候就去考了驾照,虽然之前也没少无证驾驶,但这厮还是拿着驾照本本在他们面前好一顿炫耀。
齐舒瑶装作生气的样子叉着腰转身,他便又低头凑过来说好话,
“我不是怕你爸知道吗,上次我们从桥上下来,你忘了碰见你爸你躲在后备箱里的事情了。”
“他现在忙的都不回家,哪有功夫管我,就你胆子小。”
她改抱着双臂,用没受伤的那条腿撑着身子,另一条腿在地上前后晃。
她真得很想知道,如果齐聿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会是什么反应。
或者说,他就不能分出一天来看看她,就能知道这所有的事。
齐舒瑶的惆怅落在向之羽眼里就是不能找刺激的落寞,他大咧咧的将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抬起另一只手招呼大家。
“走,我们今天也重回次童真,去游乐园玩儿一圈。”
她突然回头看他。
有人要回家有人约了对象,最后只剩下四人,向之羽开来了他的新车带着小伙伴们去了游乐场,齐舒瑶坐在后排左侧,头看着玻璃,眼神有些迷离。
她说了很多次,但没人信,从小到大,她真的没有去过游乐园,小时候不出门,也不知道有游乐园的存在,后来知道了,也没人有时间陪她去。
如今真的踏入了这个地方,也是也并没什么特别的,末夏的太阳更毒,空气也更闷,顺着鬓角总会留下来汗水,额头上也布着细密的汗珠,向之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把伞,虽然只能防雨,但遮在头顶也挡了不少阳光。
过山车,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长长的队伍,掉漆的设备,隔着个座位就坏掉的安全阀,工作人员维持秩序不耐烦的扩音器,一下午下来四个人都兴致缺缺,挤在餐厅的小角落里吃着更贵更难吃的晚饭。
数着米粒把饭菜吃完,一直摆弄着手机的向之羽突然拍了下手,带着他们朝游客稀少的东南区走去。
东南区那边以前修了个公主城堡,吸引了不少人,最初的火热劲头过去后因为没有自己的IP又迅速落寞了,现在城堡都不对外开放。
但向少爷不知求助了他哪条人脉,带着几个人直接爬上了城堡楼顶天台,坐在已经被晒褪色的亮漆顶上,身旁就是标志性的细尖烟囱。
透过烟囱糊着灰尘的玻璃往里看,能看到那个无数小朋友们所向往的“公主的小阁楼。
四人中另外一个女孩子笑了出来,凑过来和齐舒瑶说,
“我在网上看到过这座城堡P过的图,把这快修的可好看了,结果凑近才看到,这里面竟然是实心的,用砖摞的。”
“这就是成年人的童话,用华丽的外壳装着自己童年的梦想,但其实也是一摊水泥。”
四人中唯一的成年人向之羽最后总结一句,正好话音落下,太阳也下了山,他们离天空更近一点,霞光也率先照在了身上。
齐舒瑶仰着头,双手撑着屋顶边缘,腿悬在空中摇晃,底下有跑过来的小朋友指着她问妈妈这是不是公主出来了。
身后朋友们又畅谈着未来,未来未来,绕不过一个学业事业爱情家庭,她也想了想自己的,毫无头绪。
这正当年轻的十七八岁,在京阳却好像是这马上沉下去的太阳,已经要彻底别了无忧童年时,被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谁知道下一次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又是什么时候呢,即使聚在一起,还能像如今这般肆意吗。
太阳彻底落山前,吹来了一丝凉风,卷着一片油绿绿的叶子吹到了齐舒瑶身边,带起了她的发丝,又与她擦肩而过,她回头看去,风和叶子都融入进了他们的同伴中,找不到了。
013夏的尽头傍晚的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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