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集团。”王诜又重复了一遍,眼睛上瞟回忆起了往事,“海家跟黑虎帮的关系可不一般,那海老爷子当年也是跑走私船的,据说他同金老大的师父拜过把子,他们趁着政府军清剿海盗,在一个海岛上发现了海盗藏起来的财宝。”
“海老爷子用这笔钱成立了船务公司,就是天海集团的前身,金老大的师父比较没出息,拿着钱收买了一大批船工,组建了船工帮,在东临打下了地盘,黑虎帮的名字那么俗气,其实来源于当年他们取走的财宝里的一只黑虎雕像。”
云涵转动轮椅,在客厅那一面满是书籍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份文件夹,她指着第一页档案上的照片,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就是天海集团创始人——海万潮。”
王诜凑过去看:“老头子前年就过世了,现在的当家人是他儿子海朔风,他可一点都不想牵涉黑道的人,人模狗样的,经常上电视新闻。”
云涵道:“传闻海朔风的母亲就是死于黑道仇杀,所以他一直想要脱离黑道,彻底洗白上岸,但是这么多年来天海集团一直是黑虎帮的白手套,为他们洗了不少黑钱,双方勾连太深了,想要脱钩除非黑虎帮垮掉。”
“这回就是神仙打架了,他要杀金老大,可惜金老大命硬,啧啧,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海大老板。”
“他们不会撕破脸的。”
“为什么?”
“因为有梅爷在,他一直在这两家中间充当调和着,就像粘合剂一样。”云涵把金老大的照片放在了海家父子旁边,又在他们之间画了一条线,上面写着一个“梅”字。
她望着这个字出神,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严青穿着睡衣从三楼下来,她的脸色很不好,明显有起床气。
“早啊,严医生。”王婶正在扫地,看见她便打了个招呼。
“王婶,你有砖头吗?”严青表情严肃地问了句特别奇怪的话。
“啊……那没有,不过巷子里应该有些破砖头,严医生你要砖头做什么?”
严青叉腰指着街口怒道:“一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七八辆车一起按喇叭,临溪街什么时候成菜市场了,以为穿了黑西装就是黑道大佬吗,有没有公德心,信不信老娘把你们车玻璃都砸了。”
王婶被她这副泼妇骂街的气势吓到,昨晚她还信誓旦旦跟云涵打赌,说严青绝不会杀人,现在她不确定了。
“我看车子是朝着德胜茶楼开的,他们应该是梅爷的客人。”
严青梗着脖子道:“天王老子的客人也不能吵着我睡觉。”
那些堵在街口的豪车里,司机们听了也很想骂街——我们并不想当什么大佬,如果不是老板接到了黑虎帮的请柬,鬼才愿意挤到这个破烂贫民窟来。
黑衣保镖率先下车,拉开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里头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一身的名牌,就差把着名企业家刻在脑门上了。
他对保镖吩咐道:“不要多生事端。”
“是。”保镖点头答应。
随后大老板便领着一众保镖走进了德胜茶楼,门口的伙计懒散地靠在吧台上,随手往上一指。
“三楼包间,茶水费300,一楼大厅,茶水费50。”
保镖没有二话,直接丢了一沓钞票给他,大老板走上楼梯之后,伙计依旧拦下了他身后的保镖。
“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付过钱了。”保镖皱眉道。
伙计抬了抬下巴:“你们老板可以上去,你们不行,这是规矩,跟钱不钱的没关系。”
“我们要保护老板的安全。”
“在德胜茶楼就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客人一根汗毛。”
他这番傲气的话保镖当然不信,他们来自于专业安保公司,可不是帮派分子,所以并不相信什么江湖道义。
大老板只犹豫了一下,便让保镖留在楼下,独自上楼赴约。
走到三楼的包间门口,他拿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那封黑色请柬,里面的字迹血红,只写了某年某月某日,在德胜茶楼恭候大驾,落款是金老大的名字,薄薄的一张黑纸,却有着恐怖的威慑力。
以至于他这位东临市的大名人、天海集团董事长,都不得不屈尊降贵来到这小小的茶楼。
“哟,海老板到了,请坐,请坐。”他推开包间门后,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圆桌上首位的中年胖子,对方见了他如同看见老朋友,连忙招呼手下挪椅子,给他上茶。
“金老大盛情邀请,海某哪敢不来。”他面无表情把手里的请柬扔到桌上,前来赴约不代表他没有一点脾气。
金老大倒是笑容亲切:“我是怕海老板不给我这个面子,所以出此下策,其实今天请你过来,就是为了把事情说开,我们两家合作了几十年,要是因为一点误会闹得生分了,可就不好了。”
此时包间里除了金老大和海朔风之外,还有三个人,正是金老大手下的三个堂主。
负责赌坊和黑拳擂台的朱耀辉,他为人凶狠,一身腱子肉练得像机器人一样,对金老大极忠诚。
主动给海朔风斟茶的叫徐岩,他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子,虽然身材无短,长相也不出众,却是个比朱耀辉更阴狠毒辣的角色,掌管黑虎帮的毒品生意,整个东州地区,除了金老大本人之外,没人敢绕过他交易白粉。
海朔风看见他靠近,下意识就做了回避的动作,这一下子便在金老大面前漏了怯。
金老大笑眯眯道:“前些日子,有几个不长眼睛的毛贼在我去北关市的路上埋伏,打算把我的车队炸上天,还好老金我命大,事后徐岩查过,那个北关的白粉买家已经被人灭口,剩下知情的,只说有个很有钱的大老板买通了他们,我思来想去,这人能花上三千多万买我金某人的脑袋,得多大的仇怨啊。”
海朔风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带来的灼痛让他镇定了下来,他淡淡说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金先生遇刺的事,你肯定不信,我的消息不至于如此闭塞,但是我所了解的一定比不上金先生的手下,您想从我这里打听凶手的事,恐怕是问错人了。”
“真的么?”金老大收起了笑脸,整个人变得阴恻恻的,“听说海老板打算卖了天海集团旗下的船运公司,全力进军东州的房地产,这家船运公司不仅是令尊海万潮老先生一手创立,更是天海集团与黑虎帮合作的根基,现在海老板要上岸洗白,我金某人恐怕便是头一只拦路虎。”
他的最后一句话如炸雷一样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一时间整个房间如同飞到了极地,就连空气都被冻住了一般,在场众人都不敢言语,就怕说错一个字便崩碎了脚下的冰面,大家一起坠入极寒深渊。
“老大,您这话太吓人了,海老板也没法解释呀。”最年轻的堂主笑嘻嘻道,他擅长插科打诨,殷勤地给大家重新倒上热水,趁机把站在海朔风身后的朱耀辉拉回到座位上。
“老四,你有什么高见。”金老大看向他。
杨晨是四个堂主里最小的,掌管军火走私的生意,原本排在陈洪之后,论年纪更像金老大的儿子,所以帮里有过风声,说金老大打算把杨晨培养成太子,后来四个堂主明争暗斗非常激烈,大家便看清了,黑虎帮的太子可不是好当的,于是便没人再提这件事。
“我能有什么高见啊,咱们黑虎帮四个堂口,手下那么多兄弟,每一人都是一张嘴,不管哪个堂口,赚钱都是第一要务,这点同海老板的公司没有区别,现在炒地皮的比卖白粉的还赚钱,只要能拿下地皮,就是无本的买卖,而且还合法,能跟银行借钱,换了是我,也想去捞钱。”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最后的落脚点就是,卖公司不能证明是海朔风打算踹开黑虎帮上岸,也就不能作为他谋害金老大的证据。
话已至此,海朔风只需要顺着杨晨的话往下说,今天的事情便到此为止,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可是他本人很清楚,金老大也好,杨晨也罢,只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戏给他看,目的就是死死绑着天海集团,他们这两艘船就得和曹操赤壁时的铁索连环船一样,哪怕是遇上大火,也得一起沉下去。
海朔风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点开了里面的视频软件,将一段视频播放出来,然后把手机推到金老大面前。
“三天前,我女儿在地下停车场遭遇歹徒绑架,如果不是她身边好友呼救,保镖及时赶到,她已经被歹徒抓走了……”
金老大愣了一下,正要发问,海朔风操作手机放大了视频的细节,再经过软件处理之后,歹徒手腕上的纹身清晰可辨,那是一只黑色猛虎,正是黑虎帮马仔的标志。
“这是有人冒充,我们黑虎帮的人怎么可能去绑架海小姐。”
海朔风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在东临市有什么人敢冒充黑虎帮的人,请金老大见谅,我这个做父亲的本来就亏欠女儿,她自幼体弱多病,如今犯了旧疾躺在病床上。”
金老大顿时明白了,海朔风反将一军,把难题推了回来,这起绑架事件金老大没法解释,也解释不通,就像他刚才质问海朔风的理由一样,你没有确凿证据,对方也无法拿出完全清白的凭证。
这就成了无头公案。
此刻,他再也不敢小瞧这位海家新任掌舵人。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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